林言原本已经闭上了眼,被他这么骚扰,不得不又睁开。
他平静地,略有些冷淡地,像不得不面对某项定期的痛苦、而已经有些麻木了地问:
“你要么?”
“不耽误你明天上班。”
陆含谦痞笑道:“一个小时。”
林言掀开被子,趿拉着棉拖鞋出去:“我去喝口水。”
他在餐厅倒了杯水,又从文件包的隐蔽里层找出药丸,混水吞了——
陆含谦每次都玩的太过火,林言心脏承受不住刺激性太强的情/事,必须提前服药。
他倒出药丸,看着掌心黑色的小颗粒时,林言不知怎么微微一顿。
这像什么呢?
林言平淡地,暗讽而自厌地想:
就像一个为了卑贱地活下去,不得不接待恩客,竭力讨他欢心的暗妓一样。
39.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
——陆含谦实在是太爱玩了, 他会玩的玩法,如果宾尼法尼亚大学有相关的专业, 以陆总的造诣,估计能评个终身荣誉教授, 去带博士研究生。
从前林言棱角过于锋利,他就非常喜欢这种带有点暴力占有和惩罚性质的玩法, 纯粹是为了折磨刺激林言。
现在林言这么副任他摆弄的模样, 那双手腕又那样的细瘦, 陆含谦怎么可能舍得。
他笑着握住了林言双腕,扯着将林言整个人拉到自己面前,在他额头亲了亲:
“别怕,今天带你玩点别的。”
林言眼瞳沉默安静,没有丝毫波澜。
对他来说, 不是“怕”或“不怕”的问题, 而是只要那个对象是陆含谦,任何事情便都是抗拒的。
“——林律师。”
陆含谦没察觉出来林言的情绪,仍有些跃跃欲试。
(..................)
林言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随即他像被烫着了般猛地往后一缩, 从陆含谦身下滑到一边,非常抗拒地怒道:
“别碰我!”
“别害羞嘛, 林律师。”
陆含谦痞痞的, 不以为意:“上次你弄那回, 瞧把你委屈成什么样了, 可其实吧——”
陆含谦微微一顿,似乎有点不好直说,怕打击到林言,但片刻后他仍挑眉一笑,接着狎昵地凑到林言耳边,悄悄道:
“你技术不怎么样,林律师。我都没什么感觉。”
“......”
林言耳朵根都要被他气红了。
“所以今天让我来给你涨涨见识。”
陆含谦带着种莫名其妙的得意,自信说.
“......神经病。”
林言用力推开陆含谦,一把就想把眼罩取下来,现在立刻睡觉。
他实在无法理解陆含谦的脑回路,这种事情,怎么好像说的还有一种迷之优越感一样?
林言想动,陆含谦却立刻霸道地摁住了他,甚至习惯性地张口就威胁:
“林言,我今天没动你,是你肩膀伤还没好,怕你口子裂了。你别闹不痛快,自讨苦吃,明白么?”
“......”
林言瞬间条件反射般僵了一下——这招太有效了。
也许精神上林言永远不会因为斯德哥尔摩喜欢上陆含谦,但来自身体的本能反应,经历过的惩罚痛苦,每一寸肌肉经络都深深被留下了记忆。
无论如何都无法遗忘克制。
陆含谦低头看着林言,见在藏青色领带的衬托下,他的脸颊越发显得苍白细腻,犹如一片雪色的冷瓷。
又因为视线遮挡,看不见东西,身体微微有些紧绷。
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有种无能为力的被动。
陆含谦喜欢林言脸上流露出的这种少见的无助,这和他平时太不一样了。
他在人前是那么冷淡,孤傲,不易接近,好似一柄埋在雪地里的藏锋冷剑。
一旦靠近,稍有不慎就会被划伤。
但此刻的林言,任何人都没有见过,就像一朵世界上只为陆含谦一人安静盛开的花。
陆含谦无法描述这种悸动,只隔着领带,去温柔地亲吻林言的眼睛。
“不好意思,没留神又吓着你了。”
陆含谦安抚地对林言道:“我他妈就是习惯了......”
习惯了说一不二,习惯了上位者的残忍嚣张,习惯了不容许任何反抗拒绝。
“以后我注意点。”
陆含谦懒洋洋地笑,然后往后退了退,滑到林言腰腹的地方:
“......毕竟,你现在是老子的小对象,是不是?”
(...................)
陆含谦从没听他这样过,那声音明明非常轻,林言已经压抑自己到了极致,像一尾缺氧的鱼浮到水面,吐出一口泡泡,然后迅速摆尾沉底。
但陆含谦听起来,那声音就好像落在他的耳膜上,心尖上,他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上,刺激得他全身都热了。
林言微微张开嘴,一种全然没有感受过的,强烈至极的感觉挟住了他。
漆黑的遮蔽物下他茫然地眨了眨眼,胸腔轻微地、却无法控制地急剧起伏,低低地,隐忍地轻轻抽着气。
(..................)
却不知为何,听上去有些像含泪的哽咽。
陆含谦始终不明白,林言介意的不是床上的上位,还是下位、是他给林言咬,还是林言给他咬——
而是对自己身体的拥有权。
当他想拒绝的时候就拒绝,不想做的时候就不做,完全平等自由地与陆含谦交流,而非像此刻一样,被迫接受陆含谦给予的一切。
这才是林言想要的。
不是好坏之分,而是但凡强逼着林言要的,林言都不想要。
陆含谦含着林言逗他玩,像隔靴搔痒一般时不时刺激他一下,但又不完全给予。
这种戏耍一般的玩法即便是林言也非常难熬。
他从起初的轻轻抽气,慢慢变成断断续续的隐忍喘息。
最后实在熬不住了,迫不得已□□了声,他几乎是颤抖着去抓陆含谦的手,已经难堪到了极点:
“......放过我。”
林言剧烈地喘息,苍白的脸上漫上了股不正常的殷红。
他压抑不住地出声:“陆含谦......我要死了。”
陆含谦觉得自己简直就他妈是个天才!
(.....................)
床头放了青柠味的漱口水,陆含谦含了口,把自己弄干净了,才去亲了亲林言。
他将林言眼睛上的领带解开了,邀功似得:“怎么样,舒服不舒服?”
林言眼神很空,瞳孔微微涣散,床头的灯光倒映在他眼睛里,像橙色的星子。
他不说话,一声不吭,呼吸仍然有些急。
然而突然间,眼泪突然从林言眼角落下来,晶莹剔透的泪珠,一滴接着一滴滑到枕头上。
“怎么哭了?”
陆含谦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情况,但旋即一想,人在快感达到一定程度时,确实有可能出现毫无意识哭泣的生理泪水。
于是就忍不住有点小得意:“不是吧......老子技术这么好?这么爽啊。”
林言摇摇头,神色恢复了些寻常的冷淡,嘶哑地低声说:
“是因为我贱。”
40.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像一个即将溺亡的人, 林言起码最初是竭力反抗的。
他抗拒深渊,抗拒认命, 抗拒就这样懦弱无能地被命运拽曳着向下拖去。
但当今天他被陆含谦强行挑逗着抵达高潮时,林言才悲哀地发现, 他的身体背叛了他。
原来无论是心甘情愿还是被动抗拒,是两情相悦还是强取豪夺, 这具身体都是这样寡廉鲜耻地一经刺激, 就承受不了般轻颤起来, 卑贱地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
那一瞬间,林言对自我的厌弃感几乎是达到了极致。
“哭什么呢?”
陆含谦低头,垂眼看着林言,慢慢将他的眼泪吻掉了,然后不由自主皱了皱眉:“操, 好他妈苦。”
林言闭着眼, 一声不答,微微偏过脸去,乌黑卷长的眼睫被泪水打湿,像早春时开在墙角里的潮湿的花。
陆含谦看着他苍白靡丽的容色,觉得可怜又可爱, 禁不住像条狼狗似的,又俯下身去在林言眼皮上亲个不停, 低声笑道:
“怎么会是贱呢?你舒服, 那说明老子活儿好啊。”
“我以前在外头玩的时候, 不知道让人伺候过多少次。谁敢说我贱?——老子头盖骨都给他掀过来!”
陆含谦嬉皮笑脸道:“心肝儿, 我是你对象,有什么害羞的呢?......别哭了,我看着你这样,心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又酸又胀的,可他妈难受了。”
......你也会难受吗?
林言闭着眼,低低地轻笑了声,沉默地想:你的难受是鳄鱼的眼泪,是假模假样的兔死狐悲,是再虚伪不过的装腔作势。
“陆含谦,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安静中,林言突然睁开眼,带着略微的鼻音,如出神般轻声问。
“死?”
陆含谦微微一怔,随即无所谓地一笑:“想什么呢。老子不会让你死的——就算是死神,也没办法从我身边把你抢走。”
“我只是说如果。”
“如果啊......”
陆含谦蹙眉,似乎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但从前不想还好,现在一想,陆含谦简直无法想象永远失去林言会是怎么样。
他不是逃去了世界上哪个地方,而是阴阳两隔,永离人世。
从此寻遍山川河流,也再不会回来。
“......我想象不到。”
半晌,陆含谦哑声说,他抱紧了林言:“我可能最多记得你半个月,然后就再找个新欢寻酒作乐去了......你死了我半点不会伤心,也不会记得你——”
“林言,咱们就一块儿好好处着,你别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那个时候,陆含谦还没有意识到,其实他早已隐隐约约觉察出了林言与往日的不同。
只是他没有深想,也不敢深想——他的直觉告诉他,那将是一个他无法承受的答案。
他对林言这个问题的回答,几乎是陆含谦潜意识里,对林言做出的最竭力的挽留。
第二天一早,林言去上班。
陆含谦懒洋洋地靠在床头,穿着睡袍,从床边的纸袋里拿出条新买的领带:
“今天用这个吧,我昨天特地让李楠去买的。”
林言淡淡瞥了一眼,是情侣款。
“我来给你系。”
见林言走过来,陆含谦趁机捉住他的手,将林言扯得一踉跄,又往他脖子上咬了口。
像凶猛的兽类咬住猎物的脖颈。
林言垂眼,毫无挣扎,只在陆含谦过于用力,险些要咬破皮肤时蹙眉,微微喘息了声。
“盖个戳。”
陆含谦笑嘻嘻地松开,然后抽出领带,亲手给林言系上:
“不然你们那事务所大胆的小姑娘可太多了,一个个还敢跟老子抢人。”
林言不答话,任由他摆弄自己,只在出门前,不动声色地往文件包里放了张创可贴。
陆含谦目送他出门,确定林言走了之后,从手机里调出备忘录——
里头俨然是上回顾兆发给他的那个《你不得不知的!情侣之间一定要做的99件甜蜜小事!》。
陆含谦把第三条“拥有一件情侣款”划掉了,紧挨着的第四条和第五条分别是“一起去求签问缘一次”和“一起滑雪一次”。
陆含谦回忆了下自己的日程表,觉得让李楠推掉一些应酬,这个月里兴许就能和林言完成。
做完这些后,他定了个八点半的闹铃,接着就缩进被子里,满足地睡回笼觉去了。
然而此时,林言出了盛雪湾,站在街边的垃圾桶前。
他面无表情地把陆含谦精心打的领带拆开,揉在一起,有些想扔进垃圾桶里。
但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怕之后陆含谦再问起时不好回答,只草草往包里一塞了事。
接着他摸索着找到陆含谦留下吻痕的地方,在那里磨掐了很久,用理智将把这块皮肉削掉的冲动按捺住,平静地撕开张创可贴,将它遮住了。
清晨的城市,一切都刚刚苏醒。
在街边卖油条豆腐脑的老大爷摆着摊,快活地轻声哼唱着十几年前的老歌:
“......
为何不分西东
片刻春风得意
梦里辗转吉凶
......”「注1」
这本只是一首很普通的粤语歌,但此刻林言听到时,却感到种没来由的悲凉荒芜。
......为何不分西东啊。
因为人生片刻春风得意,不知何时便会辗转吉凶。
二十年前林言母亲从煊赫一时的女星,到无人问津地死去;
二十年后林言少年意气惊才绝艳,却又经历着同样的绝望痛苦。
这个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游乐场,拥有“资本”的权贵是玩家,如林言一般平凡的无数个普通人是陪客。
陪客存在的意义,可能不过是为玩家们的游戏体验提供乐趣。
无论他们怎么挣扎,最终都不过是被玩弄至死。
***
下午,林言在事务所又收到法院通知,顾丽案子的开庭时间将被推后。
赵宇方不断提交新的证据,每提交一次,都将影响开庭时间。
这已经比最初的预期时间迟了四个多月。
在各种努力都尝试过了的情况下,赵宇这么干,无非就是想把顾丽熬死。
等顾丽因病去世了,再向她的前夫提出赔偿,那个都离婚了几十年的男人自然乐意用一个便宜女儿的死,给后来生的儿子换来笔足够买房买车的钱。
可目前的情况是,如果再拖下去,可能赵宇还会收获林言一块被熬死这桩意外之喜。
林言长叹了口气,头痛欲裂。
委托的私家侦探也发来了反馈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