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四天,钟文冉又一次跑去了病房,守在他的床前,浸湿了棉棒帮他湿润嘴唇,而后坐了下来发呆。
“你再不醒,我就要出院了。”他喃喃道,“护士长嫌我浪费床位,说要我早点走呢。”
他背对着祝曜渊,看不见床上的人动了动。
“回想那天晚上,现在还觉得像个噩梦,”钟文冉只有在无人倾听的时候,才敢把心底残存的恐惧说出来,“你带给我的回忆总是那么不美好,但我还是……”
“但你还是什么?”
床上的人突然伸出手,微凉的指尖搭在他向上打开的掌心。
钟文冉一愣。
他缓缓地、缓缓地回过头去,正看见祝曜渊微微睁开的眼睛,那里面似乎藏着千言万语,仔细看好像还有泪光,但都被压抑着。
祝曜渊已经好久没这么认真的盯着钟文冉看过了。
他睁着眼睛,看得泪也干了,眼也累了,可就是不肯眨一下,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把钟文冉印在灵魂中,往日还是看得不够,哪怕日日夜夜对着也不够。
……不然他怎么能把他忘了呢。
*
祝曜渊打醒来后就一直不说,只用一种黑沉沉的眼神盯着钟文冉,一刻也不放松,钟文冉走到哪他的目光就跟到哪。
甚至钟文冉出个病房门,他也要起来跟着,最后没办法,只能陪在他床前,按了下他床前的呼叫铃。
护士闻声赶来,看见病人醒了,而后通知了医生。
医生把人都遣出去,照例问了几个问题,见祝曜渊指标都正常,收好器具,本就该这样出去,却突然侧过头,用一种硬挤出来的笑容问:“您有没有觉得,大脑想起来了点不该想起的事情?”
祝曜渊充满疑惑:“什么?”
“没什么,”医生的笑容消了下去,“我是说,您的头最近如果疼的话,可以及时叫护士。”
而后他拎着堆检查工作出去了,病房门随之合上,几分钟后,钟文冉再次走了进来。
看见钟文冉,祝曜渊装出来的若无其事瞬间烟消云散,他面对着钟文冉捂住头,说:“冉冉,好疼啊。”
钟文冉便急忙凑过去,问:“头疼吗?医生还没走远,我去帮你……”
剩下的话他没能说完,因为祝曜渊突然伸出手来抱住了他。
他浑身僵硬,祝曜渊自顾自在他的头顶上印下一吻,声音有点颤抖:“抓住你了。”
第30章
祝曜渊住院期间,他所在的病房迎来不少的客人,有些是商业伙伴,有些是狐朋狗友,来次数最多的是张聪和钟文冉。
钟文冉在他醒来第二天,果然被护士长赶出了医院去,原话是:“你的情人都醒了,就别浪费床位了。”
他不知道护士长是怎么看出来的,想辩驳,又无话可辩。
这算是默认的态度让医院里的小护士们陷入沸腾,总在他每天下班去看望祝曜渊时,找借口路过他们的病房门口。
钟文冉不知是自己的omega性别吸引了她们,还是和祝曜渊难得一见的AO搭配,现在帝国中omega数量稀少,多数都是AB和BB伴侣,旁人觉得稀奇倒也正常。
不过其实他想错了,医院里人流动量大,小护士们什么没见过?她们是觉得他长得好看,加上为了个alpha赖在医院不愿意出院,脑补出了有八百个偶像剧,全医院都想过来见识见识罢了。
——当然回去后究竟是被谁迷住就不一定了。
强势点的喜欢钟文冉,小鸟依人点的为祝曜渊脸红心跳,短短几天,他们在医院里小小的出了下名,本人却无知无觉。
正是正午,阳光直直的照进窗内,洒在床头柜上的花瓣儿上,留下小片倾斜的阴影,病房里为了通气,窗户开了一半,阳光驱散了消毒水的味道。
整个病房里,洋溢着股慵懒、惬意的气氛,祝曜渊半躺在病床上,面前摆了个笔记本,正在专心处理工作。
他兴致缺缺,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这时有人推门而入,他以为是值班的护士,头也没抬,道:“窗户不用关了,先开着吧。”
来人把病床门带上:“医生说你的头不能受风,再开下去要头疼了。”
祝曜渊听见熟悉的声音微微一愣,紧接着眼中升起笑意,立刻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今天来那么早?”
钟文冉放下饭盒:“没什么事情,就先来了。”
他放饭盒的地方太靠边,有些要掉下来,便往里挪了挪,哪成想一下子碰到了花瓶,花瓶是玻璃的,稍微一碰就要倒。
花瓶倾斜,被他眼疾手快的捞住,然而里面的花束还是滑了出去,正好落在祝曜渊手中。
祝曜渊捏着湿润的花枝,与怔忡的钟文冉对视。
钟文冉的眼睛与祝曜渊的内敛截然相反,他的眼睛双眼皮褶皱很深,是种扁圆的形状,带着茫然与人对视时,能让祝曜渊心手脚一齐软了。
他突然想起两人第一次遇见的场景。
祝曜渊与钟文冉初相遇,是在他当兵后的第二年,那年他身上的痞气正处于个被完全磨平的阶段,浑身上下一股正气——不过是在有领导监督的情况下。
那年帝国内abo三性平权运动正炙热,omega闹事、beta不平,alpha们则负责镇压,举国望去鸡飞狗跳,人人互撕,人人自危。
互撕的是“omega应该站起来派”和“omega应该乖乖待在家伺候alpha派”,自危的是alpha们,beta们则在这场混乱中和稀泥,煽风点火。
每次上网看到相关新闻下边的评论,最阴阳怪气的肯定是beta无疑。
其实从古至今,一个omega应该温柔贤惠、善良体贴,既要顺意丈夫又要教好孩子,不能抽烟,不能喝酒,不能做大部分“出格”的事情,这几乎成了所有人眼中无法磨灭的刻板印象。
前有先人给omega定下了足不出户的规矩,后有国家规定了《Omega公民规范守则》。
诗人赞扬他们的柔顺,作家悲哀他们的麻木,音乐家将他们比作金丝雀,alpha觉得他们是笼中鸟、掌中宝,摇滚歌手拿着最下流的词汇去意.淫他们。
omega稀奇、珍贵,全世界都觉得这是种适合养在家中的脆弱花朵,而不是出门经历风吹雨打。
而有时过度的保护就是□□,法律将他们包裹的密不透风,社会上所有对待omega的态度就像在对待濒临灭绝的动物,他们虽说没有alpha们那么强悍的战斗能力,却也并非弱不禁风。
造成omega如此稀少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历史上并非没有过omega遍地是的时期,但过于泛滥、且没有自保能力的生物,就会造成强者的虐杀,发展到至今,也算人类们自食其果。
尽管这个果依旧是报应在omega们身上。
长久的苦痛似乎也让他们丧失了反抗的欲望,不少试图反抗的先烈们也都丧生在了他们的麻木当中。
因此当这次革命运动尚未爆发之前,高层们以为不过是以往每次那种水花也激不起来的小打小闹。
等他们发现,这是次有组织、有预谋,且规模宏大的示威时,事情已经闹大到人尽皆知,且吸引来的omega越来越多,简单的镇压根本不奏效了。
无数的omega聚集在街头□□,中间居然还混杂着不少beta,他们不满国家对他们的轻视已久,借机煽风点火简直再好不过。
越混乱,他们就越开心。
然而他们是开心了,高层却不开心了,同样不开心的所有举国上下所有单身alpha们。
强权在手的高层大手一挥,便把alpha们放了出去,既然简单的镇压不奏效,那就只能武.装镇压了——谁反抗就死。
他们残忍、冰冷、不近人情且从未将omega当成个独立的人来看待,omega们可以是菟丝花,可以是寄生虫,可以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但永远不可能是“人”。
而这派出的军队中,就正好有着祝曜渊。
祝曜渊在出任务之前,从未想过他的枪.口还可以对着omega们,在他的观念中,omega属于老弱病残中的“弱”无疑,强者欺负弱者,是他小时候都耻于去做的事情。
可是军人对上级的命令要绝对服从,再者他们下来的任务主要是“镇压”,不是杀人。
镇压在他的理解中就是利用alpha的先天优势对闹事的人进行威吓,吓退人也就算了,可偏偏有战友因为混乱而开了枪。
现场千百人,因为这一枪寂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了愤怒的吼叫,无数人涌向穿着军装的人,现场比先前还要混乱几分。
尽管他们是alpha又有枪,但抵不过敌众我寡,祝曜渊亲自下场救人,结果却被人流和战友挤散,围在群omega中间,信息素多得能熏死头牛。
他们喊:
“支持abo三性平权!”
“omega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直a癌该死!”
祝曜渊边听边捂鼻子,几乎就这么昏死过去,正在此时,同样一个慌张无措的人被挤到他旁边。
两人随波逐流,最后他见实在不行,捞过那人护着开始逆流挤。
他的行为惹了不少人注意,因为穿了军装,旁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什么人,几个不知道是beta还是omega伸出手来拽住他。
只听有人高声喊:“这里有个alpha军人!”
霎时间所有人都往他这看——
祝曜渊心中一沉,顿觉不妙,像他这种异类在这种运动中成为众矢之的,一顿打肯定是免不了了。
果不其然,在他抱住那个“同胞”趴下护住头的瞬间,周围的omega蜂拥而至,开始对他拳打脚踢!
其实他在部队里也经常挨打,那里都是alpha,可比omega的拳头硬多了,但他趴下后,闻到了怀中人的信息素——他妈的竟然也是个omega!
Omega惊慌失措地抬起头,一双扁圆扁圆的大眼睛,操,还挺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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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尽管那天军人的子.弹没有一发打到omega们身上,可还是有人死了,被拥挤的人潮踩死的。
祝曜渊把他保护的omega成功护送出人群,彼时他还不知道出了人命,找了个巷口将omega安置好,刚得以缓口气,便看见omega手掌擦伤了一大片,红通通的正滴血。
他“嘶”一声:“你也是‘反动派’?叫什么名字?”
“钟文冉,”omega抿抿嘴,“我不是‘反动派’,只是刚好路过,被几个omega抓了过来凑数,刚刚正想趁乱偷偷溜走。”
要换几年后的钟文冉,绝不会跟人解释那么多,可这时的他水嫩、鲜活,还又呆又好唬,祝曜渊见他一本正经,存心逗他:“凭你一面之词,我不能相信你,你得跟我走一趟。”
钟文冉果然变得不安起来:“我真没有……”
“那你得拿出证据来。”
“我是旁边大学的学生,最近正准备考研,平时也没有过任何过激行为,导师可以为我作证。”
“旁边大学?”祝曜渊眼睛一睁,报了个有名的校名,“你是那里的学生?”
钟文冉以为哪里问题,颇为忐忑地点头。
看不出来这么个弱鸡似的omega还是个学霸,祝曜渊很沉稳的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学他的语气,一本正经道:“行,不错,我相信你了。”
钟文冉没想到他重拿轻放,一时反应不及,甚至有点懵。
“我相信你们学校学生的觉悟,”祝曜渊背部火辣辣的疼,虽然omega的力气不大,但那么多人揍他一个,他还是有点伤的,“你的手,拿过来我看看。”
钟文冉见他穿着军装,长相英气俊朗,怎么看都不像个流氓,便乖乖把手伸了过去。
祝曜渊从背部拿出个便携式铁酒壶,刚一晃,就“操”了声:“怎么漏了。”
钟文冉默默把手往后缩。
结果祝曜渊拉住他,他的手掌心有层粗糙的茧,贴在钟文冉的手背上有点揦人,可却很温暖,让钟文冉觉得安心。
——然而就在他彻底要相信这个alpha时,祝曜渊却皱眉,低头冲着他的伤口吐了口口水!
这种行为十分、非常、特别的没有礼貌,尤其一个alpha对着omega!钟文冉懵了,整个人僵住,手都忘了抽回去,眼神惊恐万状。
可祝曜渊跟群糙老alpha们混惯了,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又从背部抽出一卷绷带,马马虎虎给他缠上,说:“好了。”
钟文冉茫然地与他对视,祝曜渊的神色充满疑惑:“怎么了?”
大概过了有几分钟那么长的时间,钟文冉的脸上完全被红色覆盖,他感觉到alpha充满侵.略性的信息素,猛地抽出手退开——
“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了?”祝曜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跟着他走了两步,“哎你信息素怎么突然浓了那么多?闻着还挺……”
钟文冉脸颊滚烫,几乎要哭了:“闭嘴!”
他不想再看见祝曜渊的脸,这人跟傻子似的,愤愤然扭头便走了,祝曜渊还想提醒他外边有好多omega,转念一想他自己就是,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事。
直到钟文冉走后的半晌,祝曜渊才反应过来,一拍额头:“日,这是个omega!”
可是他回味着钟文冉临走前看他的眼神——恼中含羞,被alpha吐了口水也没扇他一巴掌,是不是看上他了?
不然那眼睛怎么能跟勾引人似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口水消毒(好像是个谣言),但alpha、omega的津液中都含信息素,而信息素是他们求偶的东西,所以…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