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桐宋槐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们从小长在宋家,跟着宋衡进出, 从来没被人无视过, 宋桐便问:“明日要是还没消息呢?”
陆瑾敛了表情,“我亲自上门去。”
到了第二日午后, 果然依旧杳无音讯, 显然季家是真没把陆瑾当回事。
于是下午陆瑾敲开了季家大门, 刚说明来意, 然而只提了一个陆字便见那门房脸色一黑, 立刻朝他挥了挥手, “季家可没有姓陆的亲戚, 你赶紧走,夫人没空见不相干的人。”说着门一关,将陆瑾后面的话都堵了回去。
陆瑾对着紧闭的大门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接着转身离开。
“陆大夫。”宋桐皱着眉说,“不如用大人的名帖吧,这总不会再被拒之门外。”
宋槐也点了点头,“来之前大人便吩咐过, 不必担心。”
的确看如今这个架势, 要不借个势还真见不到主人家, 既然陆家不行,想必宋国公总能敲开大门的。
“只能这样办了。”
宋桐于是便要再次去敲门,然而被陆瑾拦住了,他说,“不必在这里费心思,季家是知道我来了,故意不见,要不然门房不会一听到我姓陆就关了门,这是被特地嘱咐过。所以,我们换个地方,找季老爷。”
季家门口这一幕,并非没有惊动里面的人,季家三少爷刚好瞧见,于是心里一乐,脚跟转了方向,便往梧桐苑而去。
这次,三七就更加警觉了,老远看到季传宇的身影,便立刻往正屋跑去。
陆欣经过前几日的惊吓,更加不肯出房门,听到来报立刻让丁香锁了屋子,两人如防贼一般。
季传宇碰了一鼻子灰,连个丫鬟的衣角也没见着,更逞论陆欣的。
不过这次来他可是有重要消息,也不怕陆欣不肯出来,于是站在门后喊着:“大嫂,弟弟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这个消息你一定不能错过,开个门我就告诉你!”
陆欣满脸嫌恶,捧着书让自己强行镇定下来,忽视外头的叫喊。
丁香更是将帘子都放下来,企图阻隔声音。
季传宇喊了两声,没听到里面任何反应,于是冷哼一声,再喊:“大嫂,你好像有个娘家弟弟吧,我有他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阿瑾?
陆欣一愣,下意识地转过了头。
“大嫂,他在江州,你是知道的,可他什么时候离开江州,又去了何处,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弟弟刚得了这个消息,正要告诉你嘞,你应我一声,我就说呀,保管你高兴。”
丁香见陆欣被吸引去了注意力,生怕着了外头的道,忙劝道:“少夫人千万不要相信呀!”
陆欣见丁香紧张地看着自己,于是笑了笑,“你别担心,我心里都明白,他的话哪里能信。”
只是陆欣虽然告诉自己那定然是假的,然而七年来,她从来没有见过弟弟,心里又是想念又是担心,乍然说起他,哪怕是假的也想听一听。
可一想到外头是那样一个令人作呕的人,又摇了摇头,忍下了。
“大嫂,你真不想知道?好大嫂,你只要出一个字,弟弟我知无不言!”
那讨好的声音依旧在引诱她,陆欣苦笑着放下书本,目光深幽地看着窗外。
“少夫人……”丁香看得实在不忍心,“不如奴婢去问问。”
“别去,别招惹他。”陆欣干脆起身,走进内室,帘子一阵晃动,丁香看到她的身影就在帘子后面。
这时外头又传来一个声音。
“三少爷,少夫人让您赶紧回去,小少爷身体不舒服,吵着要找爹爹。”
“他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这会儿又不舒服了?”季传宇不耐烦地问。
那丫鬟支支吾吾地说:“这……奴婢也不清楚,少夫人让奴婢来……”
“每到这个时候,那女人翻来覆去就用这招,烦不烦!”
“不是,小少爷是真的不舒服,少夫人着急了才命奴婢来请三少爷的……”
“行行行,我去看看那小祖宗。”季传宇没让丫鬟继续说下去,骂骂咧咧地走了。
外头很快没了声响,丁香就听到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丁香姐,三少爷走了。”是三七的声音。
“知道了,你忙去吧。”
然后见丁香开了门,朝外头张望了两眼,确认没了人影才松了一口气。回屋,却见到陆欣已经坐回了榻上,捧着原来的那本书,可惜却是反的。
“少夫人,休息一会儿吧。”丁香抽了她的书,给她沏了一盏茶。
陆欣捧着茶吹着热气,忽然说:“丁香,他为什么忽然间说起阿瑾了呢?”
丁香摇了摇头。
陆欣苦笑着轻叹一声,接着望向大门的方向,幽幽地低声道:“阿瑾是爹的老来子,陆家的小苗苗,不管是爷爷还是爹,或者我们姐妹三人都宠着他。八岁前调皮捣蛋,上房揭瓦没一刻消停的,还不爱读书,更不好好跟爷爷和爹学医术,让家里头疼的要命。八岁那年贪玩儿,摆脱了下人爬假山上玩,却不小心掉了下来,出了好多血,差点没命。可自那以后性子就忽然安定下来,开窍了,肯读书。虽然看起来依旧嫌弃学医,不过爷爷和爹要求还是努力地认草药,学医理,他聪明,学得很快,爷爷说阿瑾将来的成就定能在他之上,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他怕已经是个年轻的御医了。”
丁香默默地听着。
“全家都宠他,可他并不骄纵,特别知礼懂礼,对我们姐妹三人也好,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先问问姐姐们有没有,要不要。要是我们没有,哪怕说不要他都会硬塞过来,还小大人一样说男孩子就该让着女孩子,特别招人疼。”
陆欣说着说着,眼泪就有些忍不住,“所以我一直都想知道,这样的阿瑾怎么可以不理我,那么冷淡地给我回信,哪怕一时恼了大少爷,这么多年来,真的可以做到不闻不问嘛!他在江州无法离开,我理解,可是连大少爷故去,都没有只字半语,那就太过分了!”
“少夫人,舅少爷不会这样的。”丁香安慰道。
陆欣点点头,“后来慢慢的我想明白了,阿瑾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不是这样无情无义的孩子,大少爷也是真心实意要认这个内弟,所以季家……四年前大少爷跟夫人提让我去一趟江州,夫人没同意,跟老爷提,老爷也不应,太爷虽嘴上同意,可却一直没有安排开始,我就发现这整个季家,为我着想的只有大少爷。”
陆欣抚摸着那已被翻阅多次卷边的书本,怔然道:“大少爷一直想办法安排着让我去江州,然而他身体不好,我不忍心让他为难,只能说,不去了……”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想起亡夫,嘴边微微带了丝笑,似在缅怀,那四年真是她最舒心的时候。
丁香看得心酸,眼眶也忍不住红了。
“再然后那看似从江州而来敷衍的信也没有了,大少爷一走,我便彻底地被关在这座大宅里,再也探不得一点关于阿瑾的消息。那孩子,一定吃了太多的苦。还有阿瑶,嫁了梁家不知道现在过得好不好,能不能帮一下阿瑾。”
说到最后,陆欣叹道:“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否见到他们。”
“会有这么一天的。”丁香轻声说。
陆欣笑了笑,但是眼神逐渐坚定起来,“三少爷不可能无故拿阿瑾说事,他定然有消息过来,只是我不知道,或者说有人瞒了我。”
丁香说:“要不让三七去打听打听?”
三七是梧桐苑里的,怎么会不被看死,只是陆欣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这么着了。
“你让三七小心,若是探听不到那就算了。”
“少夫人放心,奴婢省的。”
陆欣忍不住伸手描绘着,“我出嫁的时候,阿瑾才这么高,七年过去,他应该是个大小伙了吧,我们家的容貌都不差,想必他也英俊,不知道有没有娶妻生子。”
季传宇是火急火燎地往自己院子里赶,结果看到自家小祖宗好好地躺在床上睡觉,立刻火冒三丈,对着坐着床边的女人就要怒骂。
然而三少夫人却不紧不慢地伸手指了指床上熟睡的儿子,这个怒不可遏的男人终究将到嘴边的咒骂咽了回去,手指头指着外面,示意她出去说。
三少夫人施施然地起身,一点也不怕他,理了理衣裳到了外间,还没等季传宇开骂,便讥嘲地说:“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兄长尸骨未寒便觊觎嫂嫂,季传宇,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关你什么事!”季传宇被说穿了心事,恼羞成怒道,“管好你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爷们的事你少插手,你也不看看你一脸妒妇的晦气样,拿什么跟人家比。也是大哥运气好,讨了个这么漂亮的老婆,可惜他破烂身体有心无力,还不如便宜我嘞!”
他一副既然被你说破了,我就破罐子破摔,摊开来讲的死猪样,气地三少夫人浑身发抖。
“还有少拿儿子说事,他没病也让你整出病来了!”
说完,季传宇就大袖一甩,出去了。
丫鬟这才敢凑上来,然而将三少夫人的手心一摊开,却忍不住惊叫出声,“少夫人,您……”只见手心被指甲掐的青紫。
三少夫人淡淡地撤了手,“少大惊小怪的,梧桐苑的知道了吗?”
丫鬟说:“三少爷喊了半天,里头都没应的,三少爷正要说,奴婢就将他叫过来了。”
三少夫人轻笑了一声,看着门口叹道:“也是她倒霉,让这种东西盯上了,虽然无辜,不过没办法,季传宇不想做人,我儿还要脸面,所以只好请她去死了。”
丫鬟没有说话,将头低得低低的。
“为免节外生枝,将门口去盯紧了,别让陆家的进来。”
丫鬟应了一声,“您放心,夫人已经打定主意,肯定是不会见的。”
三少夫人微微垂了眼睛,自言自语道:“七年都没来,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第50章 英国公门下
回春堂的本部就在宁州, 季老爷如今是当家人,不仅要研习医术, 还要打理庶务,整日都非常的忙碌。
所以当下人急匆匆地拿着一张名帖来找他,便有些不耐烦,“交给李大夫去, 不要什么闲杂人等求见都拿来打搅我。”
回春堂的名声越来越响亮, 自然季家在杏林之中威望也越发高了,于是就有不少来自大江南北的大夫慕名而来, 纷纷想凭借自己的医术在回春堂占一席之位。
“老爷, 您还是看看吧。”随身老仆将名帖递给了季老爷。
季老爷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才低下头看名帖, 这一眼, 便正襟危坐了起来, 直到看完了, 才松了口气,不过依旧皱眉道:“陆家小子什么时候拜于英国公门下?”
“老爷说的是谁?”老仆有些不太明白。
“传宗媳妇娘家那个小子。”
这么一说,老仆顿时恍然大悟,可他一样不解:“不是听说出不了江州府吗?怎么跟英国公搭上关系了。”
“我怎么会知道。”季老爷合上未处理的事务,便问:“他人呢?”
“就在堂内等着。”老仆回答。
季老爷捏着名帖,沉思不语。
他刚同意了妻子的提议,这会儿陆欣的娘家弟弟就到了,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 他有些摸不准。
“老爷, 可是要见他?”
季老爷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吧,都搬出英国公了,小小季家哪敢不给这个面子。”
老仆于是退了下去,不一会儿,陆瑾便跟着进来了。
清俊的青年彬彬有礼地问候:“小侄陆瑾见过季伯父。”
季传宗一直想替妻子打听陆瑾的消息,然而有季老太爷拦着,得到的消息都不准确。可是季老爷却清楚,这小子窝在小小的水桥县里,靠做屠夫卖肉为生,粗野没有出息,一辈子看到头就这样了,让人放心的很。
然而此刻季老爷看着站在面前的青年,却是一身青衣长衫,身姿挺拔,容貌俊秀,他面带浅笑,自信从容,如同大家而出的读书人,看起来赏心悦目,让人不禁赞叹一声谁家好儿郎!
季老爷看到陆瑾心下真是吃了一惊,他都怀疑这人与手下例行来报的是不是同一个。
不过毕竟是江湖上的老狐狸,哪怕再怎么吃惊,面上是不形于色的,甚至还带着笑容,似有欣喜地说:“是陆家贤侄呀,快坐,来人,上茶。”
说着便开始整理桌上的账簿文书,一副忙碌的样子,又仿若抱怨道:“陆贤侄来的突然,瞧瞧,乱的很,不宜见客呀,怎么不去府里坐坐?”
陆瑾叩了叩手便找了把椅子坐下,闻言笑了笑,说:“季家门槛之高,小侄不过一无名之辈,实在惭愧。”
看来已经吃过闭门羹了。
季老爷没听大夫人提过,想必是不希望节外生枝才命人拒之门外。只是没想到陆瑾进不了季家门,就干脆找到了这里,还拿着英国公的名帖,这是铁了心要见他们了。
见他们做什么,无非为了陆欣。季老爷想到这里,只觉得麻烦,心道得尽快打发了才行。
“下人太不懂事,得让夫人好好教训教训,贤侄大量,就不必计较此事了。此次来……”
“来探望二姐,再者拜访季太爷和伯父伯母。”陆瑾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
这时,下人上了茶,季老爷请陆瑾用茶,后者便执起了茶杯,微微一抿。
“哦,那可不巧,爹去拜访友人,不在家中,二弟和二弟妹去蜀州看药材去了,怕是得过些日子才回来,至于你姐姐……”季老爷正思量着是否也打发个名目称不在,便见陆瑾放下了茶杯,收了笑意,直视着季老爷道:“二伯父和二伯母若不在,虽遗憾却无妨,只要季伯父和伯母在,便是全了陆瑾的礼数,二姐守了寡,今后还得多谢伯父伯母照看她。陆瑾无用,之前一直出不了江州,幸得英国公赏识,为其效命,英国公宽宏大量,特许我来探望姐姐,也恳请伯父伯母准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