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倔强地抬起头看着宋衡,等着他回答。
宋衡是真的意外,他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惊讶,他不曾想到太子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不喜欢太子?怎么会,那可是姐姐唯一的孩子!对他严厉,也不过希望太子能有一个储君的模样,就如陆瑾所说爱之深责之切罢了。
若是毫无相干之人,宋衡岂会如此良苦用心?只是如今面对这般质问的太子,宋衡觉得自己当真要好好想想今后如何对待他,这个孩子心思重,若不是被逼的极了,这话也是不会说出来。
宋衡软下了神情,带着些许温和的口吻道:“臣怎么会不喜欢您,只是希望您能勇敢果断,变得强大罢了,之前是臣偏颇,臣深表歉意。”
宋衡弯了弯腰,施了一礼。
太子呆了呆,顿时有些手脚慌乱,哪怕他大着胆子表露心迹,可习惯已久,面对宋衡他还是有些胆怯,宋衡的道歉让他无措。
“舅舅……”
宋衡笑了笑,这次是真心实意,没有任何其他嘲讽意味。
“殿下能将肺腑之言与臣细说,极好,明日臣就不会来了,若有事,便等您召唤。今后,也希望您能直接与臣吩咐,无需通过他人。”
这个他人正笑眯眯地站在一边,太子不太好意思地捏捏手指,点头,“孤明白了。”
宋衡说话算话,果然到了第二日,陆瑾的背后就看不到这个人了,只是太子却意外地忍不住往外瞅了两眼。
陆瑾笑道:“太子若是想见大人,今晚回去我就同他说可好?”
见到时怕的要死,见不到时就怅然若失,这对甥舅也是折腾。
太子闻言立刻摇头,“不,孤就是不习惯,况且不好再叫你传话了。”
陆瑾微微一扬眉,颔首,“这样极好。”
然而宋衡虽然不进宫,可他换了一个方式,逮着宫门下钥的时间在门口接人。虽然不是明晃晃地骑着马,可当陆瑾掀开马车车帘时看到那带着微笑和喜悦的人时,他的内心总是分外复杂。
宋大人不太懂浪漫,却采用了后世最普遍的追求方式——接心上人下班。
事实上不管男女,只要稍微对对方有一丝好感,都不会直接拒绝这份体贴,别扭不安地接受了第一天第二天……之后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对从来没恋爱过的陆瑾也是一样。
第86章 明心不由己
陆瑾最近比较烦恼, 宋衡正当他是青蛙用温水煮着,离熟了还有些距离, 可是被他提前发现, 那么问题来了,他是跳出这个锅还是不跳呢?
这个锅温度适宜, 大小合适, 里面没有沾着乱七八糟的杂质, 还定时定点投喂,住着倒也不差, 而且锅盖没盖紧, 要跳现在正可以跳。
可是陆瑾不舍得……
宋衡第一次铁树开花,不敢挑明吓跑人, 只能这么一意孤行地对陆瑾好, 争取将人软化了直接水到渠成,这个法子不像是他这种喜欢战略性急行用兵之人的风格,倒是比较适合他的外甥太子殿下,有些怂。
然而却歪打正着地正适合陆瑾这种见不得别人对自己太好,总要回报些才安心的人。
可这种事怎么回报?
陆瑾双手捂住脸想到的只有“以身相许”这一个途径。
何澜看着陆瑾忽然垂头捂脸的动作, 还以为自己背错了,赶紧停下来唤了一声, “师父, 我说错了吗?”
陆瑾抬起头一愣, 接着目光落在他手上的册子, 顿时尴尬地老脸一红, 他刚刚压根就没听小徒弟怎么背的,只是说:“你再说一遍,我刚刚走了神,没听清楚。”
何澜歪了歪头,关切道:“师父,你是不是累了?”
孙白刚刚背完,正在看下一章节,忙起身走过来,师兄弟俩眼露担忧。
这每日起早进宫,傍晚天快黑了才回来,晚上还要给这对师兄弟编写临床医学教材,再加上教学,说实在,陆瑾的确没什么休息时间。
这也是宋衡坚持要去宫门接他的原因,回到府里的陆瑾很忙碌。
不过随着太子的锻炼加强,而哮喘病还没太大地发作,他进宫的日子已经慢慢在减少,甚至隔个三日才进宫一次,要说多累,倒也没有。
陆瑾摇了摇头,他不好意思说出走神真正的原因,只能道:“是有点,不过没有关系,等医馆开了,有了病人,我就带你们上手术台,所以现在抓紧时间学些理论,不至于等到实践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
这对师兄弟跟着上京的目的就?0" [种田]医刀在手0 ">首页32 页, 俏搜质酰叛院苁切朔埽锇孜剩骸笆Ω福勖堑囊焦菔裁词焙蚩剑俊?br /> 陆瑾想了想回答:“估计还得个把月吧,图纸刚刚确认,里面还需重新装潢。”
“我们也能拿刀吗?”何澜听他爷爷讲过很多次陆瑾传神的用刀,就一直期待着自己也能跟师父一样。
“当然,我已经让宋槐大哥给你们定做器具去了,差不多等医馆开门,你们就可以拿到。”
“真的吗,师父?”哪怕年纪大一些如孙白都抑制不住咧开嘴高兴着,“真是太好了!”
陆瑾笑着颔首:“所以好好学,尽早可以拿刀。”
“我们一定不会让师父失望的!”两孩子都很聪明,也很用心,这个时代能够学习的机会不多,做徒弟的先侍奉师父三年磨磨性子再学本事的大有人在,像陆瑾这样直接带身边手把手教一点也不藏私的实在少见,是以他们分外珍惜。
何澜又将陆瑾编纂的临床医学基础第二章 背了一遍,孩子年纪小,可口齿清晰,背诵流畅,可见已经自己背了好多遍才来陆瑾跟前。
一次通过,陆瑾很满意,好学又聪明的学生谁不喜欢。
临床医学是大学里才有的课程,针对的也是成年人,哪怕陆瑾尽量编的通俗易懂些,可有些晦涩的知识点依旧难以理解,大概只有经过实践之后才能明白这是为什么,甚至有的凭现在的医学水平还用不上。
陆瑾本在犹豫是否放进去,然而想想时代在进步,或许二十年后,五十年后达到了呢?哪怕只是作为一个印象也是好的。
幸好这个时代尊师重教,师父说什么便是什么,哪怕不理解也没人会顶撞,来一句学了也没用那么学它干什么的论调。
作为一个师父,陆瑾是喜欢现在这种传道受业氛围的。
“很好,再过几天,我们可以学解剖了,呵呵。”
什么是解剖,这对师兄弟暂时不明白这种专有名词,不过没关系,他们很快就知道了。
只是在此之前,陆瑾有必要先编写个教材,学个系统解剖,之后再做实践。想到这里,他忽然很怀念刚上大学的时候,那些可怜的青蛙、白鼠、兔子……还有带着浓重福尔马林味道的人体器官。
初见时的“美好”感受陆瑾已经忘记了,不过不用担心,从这俩徒弟上他总能再体验一次的。
陆瑾摸着何澜的脑袋,露出迷之笑容,孙白和何澜互相看了一眼,不知为什么,他们看到陆瑾的这个笑容,忍不住齐齐缩了缩脖子,总觉得一股恶寒绕在脖子后面。
“陆大夫,宋槐侍卫来了。”门口的三七喊了一声。
陆瑾于是对两个徒弟吩咐道:“你们先回去吧,下一章节背完,也别忘了背药谱和医论。”学西医的同时,中医自然也不能忘记了。
“是,师父。”孙白和何澜向陆瑾行了礼告退。
宋槐走了进来,对陆瑾抱拳道:“陆大夫,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打搅您,不知明日您可有空?”
陆瑾想了想,明日不是进宫的日子,于是点头,“有的,只是不知什么事?”
宋槐说:“明日医馆分隔砌墙,虽有图纸,不过还是请您现场去看看,就怕大小地方不合适,推倒重来麻烦。另外您让人打造的器具,已经出了胚子,请您去看看尺寸,有些地方太过精细工匠怕是做不了,不知道能否做个调整。”
“应该的。”陆瑾答应着,“待会儿等大人回来,我会与他说明。”
宋槐道:“大人已经吩咐过了,您若同意他便没什么异议,另外今日营中有事,他怕是回不来,让您别等了早点睡,属下这就去安排。”
宋衡其实很忙,刚回京为了避嫌也就蹲在府里,这会儿随着刑部及大理寺彻查,案子一件件判下,他该怎么样也就照常了,有时候很晚才回来。
然而再怎么晚,只要问凌轩的灯光,特别是属于陆瑾的那个屋子还亮着,他总会过来看看,两个人见个面,说句话,哪怕只是干巴巴的寒暄两声都行。
渐渐地宋衡习惯先踩了问凌轩的路,而陆瑾则习惯留了灯火等着人,甚至明明两人都在府里,却依旧保留着睡前问安的默契。
陆瑾是发现苗头越来越不对了,他不是没想过提前将灯给灭了,然而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打了火折子又将灯给点了,直到听到那脚步声临近心里才踏实一些。
他以为这没人知道,毕竟深夜,因为忙着医馆的事,教材的事,培训的事……他都是比较晚就寝,宋衡的院子就在隔壁,来的时候也不带人,不过一两句话的功夫,他觉得注意的人少,然而这些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整个国公府就这么一个主子,宋衡任何不带掩饰的一举一动都受大家都关注,只是管家下了命令都不说罢了。
可是今日宋槐随口一句话,让陆瑾的脸顿时红了。
谁等他了……
陆瑾有心解释一句,可转眼一想解释就是掩饰,不如不说了。
“我知道了。”陆瑾说。
既然宋衡今晚不回来,陆瑾便懒得等了,只是现在时辰于他来说还不算晚,按照往日他还需要伏案一个时辰左右。事情多,可今日似乎是因为没有那个人来,他都懒得动笔,只是托着腮瞪着那油灯烛火。
何澜的问话打断了他之前的思绪,对了,他想到哪儿了?
以身相许这条路……
陆瑾红着耳朵再次将脸埋在手里,哀叹了一声。
哀叹过后,平心而论,宋大人也没什么不好,家世好,品格好,容貌好,能力好……自己若是跟他在一起绝对是赚到了,除了性别是男以外,完美。
而且就目前来看,陆瑾一点也不讨厌,只是有些烦恼而已,这说明他也不是笔直一条呀。
要不,试试吧?
这个念头一起,陆瑾的心跳就止不住加快,嘴角忍不住浮起了一丝笑容,有些甜。
陆欣和陆瑶推开门的时候恰好见到灯光下,陆瑾还来不及收起的那抹带着甜味的笑。
陆瑾听到推门声,看到两个倩影,忙站起来,“二姐,三姐,你们怎么来了。”
“什么事儿那么开心,一个人偷着乐?”陆瑶随口打趣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陆瑾闻言忙收起来笑,严肃地摇了摇头,陆瑶反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过她也没在意,见弟弟不说,就不问了。
陆欣的视线在书桌上微微一扫,见都是些文稿图样,铺满了整张桌子,她嗔看了陆瑾一眼道:“阿瑾,听三七说你每日都忙得很晚,有时候到了三更才熄灯,忙碌些是件好事,可自己的身体也要注意呀,灯光暗,小心眼睛。”
“姐姐,我心里有数,过了这阵子就会空一些。”陆瑾说着站起来,正要问姐姐们是不是有事,便听到陆欣唤了丁香进来,只见她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陆欣说:“我和阿瑶给你做了碗红豆沙,天热消些暑气,你吃完了就早些歇息吧。”
丁香站在一边,笑盈盈地对陆瑾欠了欠身,“舅少爷,都是少夫人和三小姐亲自挑的红豆,花了时辰慢慢熬着,细细筛出来的,您可一定要吃完呀!”
陆瑾忙将桌上的纸张整理了一下,留出一片空地来,丁香开了食盒盖子,从里面端出一碗红豆沙,又取了勺子,放到陆瑾的跟前。
红豆沙温凉的,不冰,刚好能祛暑气,陆瑾吃了几口,只觉得入口即化,可见豆沙极细腻,口味香甜却不腻,他三两口就吃完了。
“谢谢姐姐,很好吃,不过就是太费时间了,你们下次别忙乎,我过意不去。”陆瑾一边说一边将碗和勺子还给丁香,丁香收进了食盒里便退下。
陆瑶递了帕子给陆瑾擦擦嘴,“如今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你要是觉得好吃,明日再给你做,权当打发日子。”
“日日吃怕是会腻,不如换个花样吧,这府里的厨子手艺是真的好,我们求了管家让他教我们做些点心,明日做龟苓膏可好?”陆欣说。
陆瑶连连点头,“这个好,待会儿让丁香去厨房取些食材。”
两个姐姐的关心,陆瑾很是感动,不过他也听出来了,住在国公府里虽说衣食无忧,可日子却无聊。
陆瑶在水桥县的时候还管着家,和离之后每日打理着药材,与邻里间说说话。而陆欣曾经的日子或许和现在差不多,可至少那是婆家,偶尔也能见个客,跟着婆婆出去上香,妯娌之间来往。
然而跟着陆瑾到了国公府,即使什么都不缺,可依旧是个客,依着规矩不好过多走动,为了不给陆瑾添麻烦,更不能要求这要求那,每日拘在紫云苑里,能做的也就是看看书,姐妹俩说说话,如今给陆瑾做些吃的穿的。
陆欣跟陆瑶在闺阁之中也是读书习字懂些医理的,不该就这么浪费在内宅之中,陆瑾为姐姐们可惜。
“听阿澜和阿白说,你的医馆已经准备开了?”陆欣问。
陆瑾点头,“对,地方已经选好了,就在东街,挺繁华的地方。”
陆瑶问:“开门那日,我和二姐能去看看吗?”她也是随口一问,毕竟日子无聊,这是弟弟的大事,能亲眼看到很让人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