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璇道了谢出门,给夏孟阳和苏镜瑶都发了消息。就在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沈元枢。
保姆车比班车快,沈元枢早就收拾好,等在酒店大堂了。出乎意料,等在那里的不6" 璀璨0 ">首页8 页, 止他一个人,还有一大帮工作人员,和沈元枢团队的好几个人。沈元枢戴着墨镜口罩和渔夫帽,看不出脸上的表情。哪一回出门,他都是这么全副武装的。
别人热情地上来恭喜安璇杀青,安璇也一一礼貌地道了谢。沈元枢的执行经济跟在沈元枢身后,和助理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安璇立刻什么都明白了。
《逐鹿》的酒店位置太偏,周围也没有什么特别像样的饭店。演员们讨生活的地方,大排档和快餐店是主流。最后找了家看上去大一些的酒店,要了包房,点了一桌子菜。
沈元枢胃口意外地好,这时候节食什么的已经被他抛在了脑后。全程别人都在聊天喝酒,就他一直埋头苦吃。安璇不是擅长交际的人,一开始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在讲了几句感谢的话之后,他就不太能说得出什么了。来参与杀青宴的,有几个是真的很喜欢他,但更多的人仿佛就是来找个机会蹭饭蹭酒,顺便和沈元枢联络感情的。
剧组的灯光助理拉着安璇的手,真心实意道:“你肯定会红的,将来苟富贵,勿相忘啊!”
安璇今天只喝了三瓶啤酒,就不知怎么有点儿头晕——也许是拍戏后体力消耗太大了的缘故。他正犹豫着该说什么,旁边的人大笑着揭穿:“你和每个演员都这么说,也没见你押宝押中谁……”几个人倾刻间笑闹成一团,把安璇丢在了一边,去拍沈元枢的马屁了。
安璇没说话,默默地吃了一口菜。
喝多了,就开始什么都说了。来聚会的,除了沈元枢,大都是剧组里的普通工作人员。沈元枢吃饱了饭,就开始和人侃大山。他讲话看着推心置腹,其实很有分寸。有些事听着令人惊奇,仔细想想,都是无伤大雅的事。不过大明星肯这样和工作人员打成一片,别人肯定也要捧他的场,说说自己知道的事。
最后聊着聊着,不知怎么聊起了剧组里的八卦。苗颖打人的事也被拎出来讲了。沈元枢还和苗颖炒着cp,没办法发表意见,只能不动声色地和旁边的人对饮了一杯酒。
因为说起苗颖,就顺嘴把别的女演员都带了出来。酒酣耳热,人的胆子也大了。席上不在的演员,似乎都可以拿来说一说。一个工作人员神神秘秘道:“我跟你们说,方琪……你们知道吧。前阵子大半夜去敲郑老师的房门了……”
方琪就是剧组中那个第一天进组就晕倒的女明星。虽然戏不怎么样,但这两年人气很旺,能看出背后是有人捧的。这话一出,大家都很惊奇:“她不至于吧,又不是什么小透明演员……郑老师都六十了……”
讲八卦的人一拍大腿:“谁说不是呢。热闹就在这儿了,她是满腔热情的,结果郑老师把她给撵出来了……听人说,话讲得挺不客气的。”
安璇放下筷子,觉得身上开始发起冷来。
大家纷纷赞叹道:“人家是老艺术家么,人品还是过硬的……”
就在这时候,有个年纪稍长些的工作人员摇头道:“那也未必。我听说过一个事……”他皱了皱眉,又似乎不太好往下说:“算了……”
有人催促道:“老徐,你这就不厚道了,话怎么能说一半儿呢……”
旁人也起哄:“就是就是,大家聊天嘛。出了这个门,谁也不记得今天说了什么的。”这倒是真的,都在圈子里混,各种八卦听得太多,也就左耳进右耳出,不见得都能记得了。
那人犹豫了片刻,慢慢道:“我也是……听人说的。郑大江现在是这样,早年在香江那边……可不是这样的。”
影视业的格局也是这几年才开始变动的。早十几年二十几年的时候,重心还是在香江那边。郑大江二十几岁开始做演员,最早也是从那边起家的。娱乐业其实是个相对半封闭的行业,圈外人看进去,只觉得雾蒙蒙地看不清楚。因为当时那边的大环境也很特殊,所以到现在还流传着一些不知真假的传说。
那人在别人的催促下,斟酌道:“不过那时候确实也是挺乱的。大染缸里头,谁能独善其身呢。”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别卖关子啊!”
那人抿了抿嘴,压低声音:“他早年拍戏,都是打真军的。”
这下所有人都惊讶起来:“不会吧……”
见人不信,那人反倒有些急了:“真的。年纪大一点儿的人,都听过这个事。现在是他地位在这儿,没人敢提了。就他那年获奖的那个片子,《南逃》,里面那场戏,就是来真的……”
安璇坐在那里,无法自控地感到有黏腻发臭的触角,爬上了自己的胸口。
《南逃》是郑大江职业生涯的里程碑之一。他在里头演一个旧社会大家族的小儿子,因为社会动荡,从教养良好的少爷一路沦落成了人性泯灭的渣滓。这部戏以小见大,与其说是讲一个人的堕落史,不过说是讲特殊时期的环境的变迁史。因为题材特殊,当时还引发了一些争议,但最终还是拿到了最佳影片奖,郑大江也凭借着在这场戏中的表演拿了a类电影节的最佳男主。
里头有一场戏,讲的是主人公穷困潦倒,在酒精与兽性的共同作用下,强暴了曾经恩人的儿子。
酒桌上的人都是搞文艺的,就算没有看过,也听说过这部片子。当即有人想了起来:“我记得,那个小演员长得特别漂亮,戏也特别有灵气。好像在那部戏之前还演过一部家庭剧吧,也算是个童星了。不过你这么一说……好像从那之后,就再没见过他了。”
提了话头的那人语露惋惜:“出了这种事,怎么可能还继续演戏。”
也有人不信:“这怎么可能呢。就算孩子小不懂事,家长不得大闹啊。这么多年都没动静……你听谁说的啊。”
那人摇头道:“爱信不信吧。就当听故事了。来来来,喝酒吧。”
有人若有所思:“你别说,那场戏……真的特别真实。我看的时候简直毛骨悚然,童年阴影了都。当时还在想,这两个演员也太厉害了……郑大江就不用说了,那个小演员更是……他叫什么来着?”
“不记得了。十几年前的电影了……”
安璇再也忍不住,身子一弯,直接吐了。
他从椅子上摔了下来,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最后跪在包房门口的地板上,眼泪混着酒菜,一股脑儿地糊了满脸满身。
脏死了。他想。太脏了。
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只有当年那幕场景一次又一次的闪现。呕吐物的气味,耳光,冰冷的地板和身体被撕裂的剧痛。
安璇抱住头,感觉自己要把整颗心脏也一起吐出来了。
就在这时候,一阵温暖从背后覆盖了上来。沈元枢的声音穿透了那层厚厚的浓雾:“是喝多了么?我送你回去吧。”
安璇再也支撑不住,几乎瘫在他胸前。沈元枢把他抱起来,安璇喃喃道:“脏……”
沈元枢摸了摸他的额头:“没事儿,等会儿换个衣服就好了。”
后来的事安璇记不大清了。只记得沈元枢的助理好像跑过来要帮忙,被沈元枢支开了。男人一个人很轻松地扶住他,把他带到了保姆车上。安璇浑浑噩噩地擦干净了脸,换下了弄脏的毛衣。沈元枢把自己的大衣披在了他身上,问他要不要去医院。
安璇没有回答,只是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下车的时候,他已经清醒了一些。散伙饭吃成这个样子,他觉得对不住沈元枢。可是他已经没有道谢和道歉的力气了。沈元枢明显不放心他,一路扶着脚步虚软的安璇,把他送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里,安璇第一件是就是钻进浴室。他脱掉了所有的衣服,疯了一样地用冷水冲洗自己。冰冷的水流进喉咙,他反倒感觉舒服了许多。
就在这时,有人冲进来,猛地关掉了淋浴。
安璇浑浑噩噩,没有想到沈元枢还在。他迟钝地去拿浴袍:“你出去。”
沈元枢粗暴地抓过浴袍,把他裹了起来:“你到底怎么回事?疯了么?”
安璇挣开他,踉跄地跑出浴室。房间就那么大一点,他无处可去,在角落里慢慢蜷缩下来。
他很冷。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元枢慢慢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你要是心里有事,说出来会更好受一些。”
安璇浑身颤抖,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你走吧。”
沈元枢很久没说话,最后突然问道:“你是冷么?”
安璇的眼泪又一次流了出来。他无法克制自己发出抽噎声。
沈元枢深深地叹了口气,俯身抱住了他。
太暖和了。安璇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抱住了男人宽阔的脊背。
第二十二章
沈元枢像拍孩子一样轻轻拍着他,任由安璇揪着自己的衣服。没有人说话。黑暗里,只有安璇轻而压抑的啜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元枢低声哄道:“地上冷,去床上好不好?”说着不由分说,把安璇抱了起来。
沈元枢固然个子格外高,可安璇也并不矮。大概是同一个姿势久了,起身时两个人身体都有些僵硬。沈元枢脚底下没有踩实,抱着安璇几乎是滚到了床上。
这一下上下颠倒,安璇整个人跌在沈元枢身上。他的脸落在沈元枢颈侧,泪水和呼吸也一并落了上去。底下的人轻轻抽了一口气,嘟囔道:“要命了……”
安璇终于回过神,试图爬起来。可这一回换做沈元枢没有撒手。
浴袍下什么都没有。他裸露发抖的身体被沈元枢圈住,肌肤碰到沈元枢衣服的布料,窜起了细小的鸡皮。
有什么无法忽视的东西,顶在了他的小腹上。
安璇几乎是一瞬间就慌乱起来。闪回的记忆让他想要发出哭喊,可是嗓子却好像哑掉了。他无声地挣扎着,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就在这时候,天旋地转,沈元枢把他压在了床上。安璇绝望地试图推开他,沈元枢却低下头,在他额角轻轻吻了一下。
推拒的力气一下子就小了。安璇木然地望着黑暗,哑声道:“你要干什么。”
沈元枢抱着他,轻轻抚摸着他的背,无奈道:“我能干什么。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你想得那么畜生。”他低声道:“还非得我说么,你不是都知道么。再说,刚才是谁伸手抱着我,不让我走的……”
安璇偏开头,闭上了眼睛。剧痛远去了,现在是羞耻和恐惧在撕扯着他。他不知道沈元枢要干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身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会重来一次么。他几乎冷漠地想着。所以这件事完全就是自己的错。从前也是。为什么别人可以挣脱逃跑,他就不能?为什么别人可以不痛不痒,他就不行?
全部都是自己的错。
反正都是错的。已经错了一次,再错一次也没什么吧。
这样想着,他又一次伸出手,抱住了沈元枢。
真暖和。虚空里的安璇漠然地审视着在沈元枢身下发抖的安璇。这一次起码会很暖和。
沈元枢明显感到困惑。他任由安璇抱着,犹豫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安璇把他抱得更紧了些,没有说话。他能清晰地听见身上的男人开始发出吞咽声。那个声音让他发抖。刀子总会落下来,可是刀子为什么还不落下来……他抓紧沈元枢的衣服,在心底发出尖叫。
沈元枢终于对他又一次俯下身,声音难耐:“这是什么考验么?”他蹭了蹭安璇的颈侧,叹息道:“你想要什么?嗯?”
安璇没说话。他不用说话,沈元枢的手已经抚上了他的腰。男人低头吻他的额角,眼睛,最后吻到了他眼角的泪。
不是这样的。安璇想。不用这样。疼就可以了,反正总是要疼的。
沈元枢声音沙哑:“你确定你真的想要?”
安璇仍然没有说话,更多的眼泪涌了出来。
沈元枢抬手拭了一下那行泪水,突然发泄似在在他颈窝里重重蹭了几下,然后猛地从安璇身上爬起来,翻身下了床。
房间里的灯亮了,安璇在刺目的灯光里,看到他在桌边大口喝水。一杯水灌完,沈元枢没有回头,直接进了浴室。
水声响了很久。最后男人一身寒气地回到床边,低头凝视着安璇。
安璇抬手挡住了脸。
他听见沈元枢叹了口气,过了片刻,被子落在了身上。
沈元枢帮他把被子拉高:“不想去医院的话,就好好睡一觉吧。”
安璇放下手臂,翻了个身。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沈元枢。
沈元枢的声音很犹豫:“你一个人真的可以么?”
安璇嗯了一声。
沈元枢起身:“那我走了,有事打电话。”
房门轻轻响了一下,沈元枢离开了。
安璇睁着眼睛,看向黑漆漆的窗外。身上还残留着一点儿暖意,但那暖意正在飞快地流失。他为自己感到羞耻和难堪。但是这都不重要了,明天离开,一切就都结束了。
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这一次竟然没有呕吐。也许是之前都吐干净了的缘故。
最后的最后,他听见房门很轻地响了一声,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夜无梦。
凌晨的时候,安璇是被房间里的呼吸声惊醒的。灯仍然亮着,床对面的扶手椅上,沈元枢睡得正熟。
安璇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前一晚的一幕幕过电影似地在脑海中跑了一遍。安璇呆坐了片刻,慢慢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