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女士站起来,给孔煜和闵曜都倒了一杯水。
孔煜抿了一口水,小声地问:“今天孩子们在家吗?方便给我们跟孩子聊聊吗?”
林女士点点头,带着她们走到楼上,走到最里面一间关着门的屋子前,然后打开门,里面坐着两个小女孩,见到人的一刹那脸上还是闪过一丝害怕,但是当看清楚进来的人以后,脸上又都露出浅浅的笑容。
“妈妈。”然后又扭头对着孔煜笑得开心,“小孔哥哥!”然后如同乳燕投林一般一下子扎进孔煜的怀里,孔煜伸出双手,抱了两个小女孩一下。
“哎,我的小天使们。”孔煜笑眯眯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
“林女士真是棒啊,孩子们恢复得很好啊。”
“啊……哪里啊……我这两个孩子也是命苦……”林女士只是淡淡笑了一下,然后听见客厅里传来的关门声,她有点吃惊,笑着对两人说,“我下去看看。”
当房子里只剩下四个人的时候,孔煜让两个小女孩坐好,然后指了指站在门口的闵曜,然后说:“喏,那个是大哥哥的朋友,以后也会常常来看你们,你们叫他闵哥哥就好了。”
“不是叔叔吗?”年纪显得小一点头发有点卷的小女孩问道。
闵曜“哎”了一声蹲下来,整个人笑得温和又无害:“我看起来比你们孔哥哥大吗?”
“对啊!”小女孩回答。
“诶呀~”闵曜伸手掏出一根棒棒糖,递给卷头发的小女孩,“不是叔叔,是哥哥哦!”
卷头发的小女孩歪头看着孔煜又看看闵曜。
另外一个大一些的短头发小女孩显然要胆子大一些,她接过棒棒糖然后递给妹妹。
“说是哥哥就是哥哥哦,我们很乖的。”大一点短头发小姑娘这么对着妹妹说,然后又很认真地对着闵曜喊了一声“哥哥”,再送上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
孔煜笑着把包拿到身前,然后对着两个小姐妹说:“喏,猜猜哥哥的包里有什么?”
“有零食!”
“有糖果!”
两个小姐妹兴高采烈地举起手,脸蛋涌上一丝因为兴奋而染上的薄红,眼巴巴地盯着孔煜打开包,然后“哗啦”一声把包全部倒过来,里面的糖果零食就全部掉在地上。
“哇!”
两个小姐妹拍起了手,然后七手八脚地开始拿起糖果,舍不得这个舍不得那个的翻来覆去地看。这个时候有人从楼下走上来,是两个看起来大概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背着书包。
“嘉嘉、丽丽,这么早就放学啦?”孔煜站起来。
“啊……孔叔叔。”
“今天学校要开校运会……”
“哦,这样啊……”孔煜笑着摸了摸还在他身边看糖果的短发小女孩的头,蹲下来对着她们说,“拿糖果分给姐姐好不好?”
“啊……”
短发小女孩看了看孔煜,又回头看了看妹妹。
“要懂得分享哦!”孔煜继续哄着两个小女孩。
“哥哥会高兴吗?”
“是你们会高兴,懂得分享才能得到更多哦!她们是你的姐姐,会和你玩、会教你很多东西的姐姐哦!”
“像我和妹妹吗?”
“对,她们就是你,你们就是妹妹哦!”
短发小姑娘想了想,点点头,开心地抓起两根棒棒糖,走到门口,对着两个姐姐道:“姐姐,好吃的糖果分给你们,你们以后和我一起玩吧。”眼睛里满满都是闪闪亮亮期待的光,让人不忍拒绝。
嘉嘉和丽丽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糖果,又看向孔煜,露出羞涩的笑容。
“我下次给你们带洋娃娃好不好?”闵曜掏出手机,点了一下又反转过来给她们看,“就是这个样子的?好看吗?”
“好看!”
卷发的妹妹也爬过来,伸着脑袋从下往上看,最后看向手机,也迫不及待地点点头:“好看!想要!”
“你们要乖乖的,姐姐妹妹要好好相处,那么就一个人一个!”孔煜搭腔,脸上表情非常温柔,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好!”
本来站在门口的嘉嘉和丽丽,也被吸引了进来,两个人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表情是放松又期待的。
“那我们拉钩!”
“拉钩!”
“拉钩!”
第5章
从林太太家里出来,孔煜又恢复了闵曜平时见到的冷淡的模样,他整理文件,低着头在文件里面勾勾写写。
“她们家是?”闵曜问。
“她们是被抱养走的,之前给你的文件上没那么清楚,当时林太太已经有两个女儿了,但是他们还想要一个男孩。”闵曜抬起头,眼睛里的情绪沉不见底。
“重男轻女……”闵曜有点头疼地扶额。
“不单单是那么简单。”孔煜望着车前盖却没有再说下去。
“那是什么?”闵曜想了一下,“你是怀疑?”
“嗯,可惜没有证据。”
“但是她们已经回家了。”闵曜望着外面,阳光照射地面,所到之处黑暗无所遁形。
“回家才是问题的开始,她们被虐待、被囚禁,她们所有的一切都比正常人迟钝,虽然请了心理医生,但是……效果还是有些缓慢,没有办法读书也没有办法进行正常的交流。”孔煜捏了捏眉心。
“她们需要更多的爱和耐心。我相信时间会抚平一切,所有伤痛不会消失,但是会淡去,我只要耐心等待,它只是迟到了。”
“你可真乐天。”孔煜撇过脸,“快开车,我们还有下一家要去。”
孔煜和闵曜去的下一家姓姜,是一户失独者,他们曾经有一个儿子,但是在参军的时候去世了。和一般的牺牲并不一样,他是死在训练场上,那确实是一个意外,他当时身体不舒服,跑步的时候觉得不舒服就和班长请了假在旁边休息。
当大家要走了的时候喊他,他只是站起来,突然就天旋地转一头摔了下去,这一摔下去就再也没有起来。
姜先生和姜太太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训练的时候不舒服昏了过去,虽然有点担心,但是因为儿子身体一直不错,而且领导也说转去了军医院,两个人并没有买当天的火车票,而是第二天才赶过去……
可谁知道……就是这么一天的时间……
她们连自己儿子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那一天还差一天就是他儿子的二十岁的生日了。
他的一生永远定格在了二十岁。
姜先生和姜太太住的是很老的那种房子,是单位的福利房,已经是有很多年的岁月沉淀,红色的砖,斑驳的墙,姜先生和姜太太住在二楼,楼道狭小又黑,而且楼道还很矮,声控灯也有问题。
他们已经事先通知过了姜先生和姜太太,所以一敲门就有人开了,家里面有点乱,桌子上摆着很多东西。姜先生有些瘦小,个子不高一米六八左右,姜太太皮肤苍白,在屋子里还戴着帽子,两个人也很客气,见到孔煜和闵曜马上招呼,给他们端水。
“姜叔叔,姜阿姨,我们是代表国家来看望你们的。最近怎么样?”
“我倒没什么,都是以前的小毛病。”姜先生看了一眼姜太太,“就是我这个老婆……她病了。”
“怪不得觉得比起之前看起来,姜阿姨瘦了很多……”
“最近在做化疗。”姜阿姨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戴着的帽子,“这不头发掉得厉害。”
“在X医院吗?”
“嗯,每周都要去。”
“化疗是很难受的。”
“上次我晕在了电梯里,要是我家姜国在……也有个人陪我。”
“说什么呢?”姜叔叔打断道,“我都说我陪你去了,你自己不让。”
“你自己身体都不好你陪我去干什么?你要还出什么事情了,我怎么办啊?”姜阿姨埋怨道,“我就是一坐医院的电梯,我就头晕,脑子啊要里面啊就是声音,难受死了……我晕在电梯里面,其实我有感觉的……大家都看着我……
“也还好是晕在医院,还近……”
“姜叔叔、姜阿姨……你们这个年纪可以试着去领养一个孩子的……”
“不养了……”姜叔叔打断道,“这样孩子太费钱了……也太费精力了……我们老了……”语气里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情绪。
姜阿姨只是埋着头,盯着自己的膝盖。
“我们这么些年不也是过来了吗?我们两边的亲戚啊,也总是过来看我们,而且这周围的邻居啊也经常来陪我们打麻将……也不是那么……
“其实以前是有个机会让我们□□的……只是……如果……那时候养下来,现在也差不多十岁了吧……能给人端水开门了……”
话语间也涌上一丝寂寞。
“这样吧,阿姨化疗就我陪着去吧。”闵曜开口,脸上满是笑容,“我平时也没什么事情,阿姨你需要的话,就给我打电话。”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把电话写在上面给他们放在桌子上。
“叔叔阿姨,这有困难也是可以解决的,如果没人能陪阿姨去,就找我吧,我一个人是真没什么事,阿姨需要就叫我,我随叫随到。”
“还是我来吧,”孔煜说,“之前也不清楚阿姨的情况,现在知道了,我们也不能不管,以后我每周和阿姨确定下时间好吗?”
“不不不,这太麻烦你们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姜阿姨连连摇头。
“别客气阿姨,我平时也就在家,能帮一点的话我心里也踏实,闵曜他是刚刚来这里的,也不熟悉环境,我陪着你啊刚好。”
“不用,不用,我的疗程也快了。”
“没几次,那去就帮你这没几次,阿姨也别客气,我家里没人,我就当是孝敬我家人。”孔煜说着,从上衣的内揣里面拿出一个红包,“这是国家给的补助,叔叔阿姨你们收好,好好养病。有需要的话请联系我,这一点时间我还是有的。”
闵曜则默契地掏出一个登记的本子,请姜先生签字。
两个人把孔煜和闵曜送到门口,两个人和姜先生和姜阿姨告别,楼道里面还是那么黑、那么逼仄,仿佛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灾难,模模糊糊又窒息,只是走着走着,楼道口外面的阳光就这样洒进来,很亮很亮。
孔煜和闵曜从楼道里面出来,楼道里和楼道外简直就是两个天地,虽然楼道外只是一个很小的、平时很少人经过的小巷子,但是却洒满阳光,而这房子里面的那些楼道却还是一片漆黑。
警方调取了这户业主的资料,经过排查已经锁定了嫌疑人,而现在所遇到的问题是怎么安抚好这两个孩子。
在面对儿童案件的时候,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儿童的心理健康,现在这两个孩子年纪太小,并不是那么容易沟通,虽然用食物换取了孩子的一点信任,但是这远远不够。
何警-官在身为女性又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则更为同情两个可怜孩子的遭遇,她留在现场一直和两个孩子做沟通,他们发现只要是稍微年纪大一些,长相比较成熟的成年男人接近,两个小孩子就会显得很紧张很害怕,又会蜷缩到角落里去,但是年轻一点的,或者是女性警-察会稍微没那么紧张。
何警-官只好坐在阳台上,慢慢引导两个孩子说话,两个孩子其实挺聪明,只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人和她们交流,导致讲话有些口吃、和一些话不会说。何警-官手里拿着药,然后看着两个小女孩,声音温柔:“我看到你们手上被蚊子叮了,阿姨给你们擦药好不好?”
“擦……药?”大一些的孩子看着何警-官,仿佛是听不懂,想了半天。
“就是擦上去,就不难受了。”
“……不……难……难受……”小姑娘有点怀疑,“你想打我?”她睁大眼睛,脑袋一缩,有些警惕起来。
“没有,阿姨怎么会打你呢?阿姨刚刚不是还给你带了好吃的吗?”
“你……不打……我?”女孩迟疑了,然后伸出一只手,看着何警-官靠近又有点战战兢兢,何警-官忍着心酸,拿着药给小女孩擦上去。
“唔……凉的……”小女孩感受了一下,“这个有……点……痛痛的……”
“阿姨给你吹吹啊……吹吹就不痛了……”
“我自……己吹……阿姨……妹……妹……她……她……她也……有……擦……”
“嗯,阿姨给你们都擦,阿姨等下带你们出去……再也不待在这种鬼地方了。”何警-官小心翼翼地给两个孩子上药。
“出去?”小女孩好像听懂了什么,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如同一把刀子深深扎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是可以去当妓-女了吗?”小女孩看着何警-官,天真的眼睛里倒映着蔚蓝的天空还有何警-官戴着警帽的脸。
“不,不是。”何警-官忍不住撇开了脸,她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孩子别怕,阿姨救你们出去……阿姨让叔叔给你把链子给打开……带你们去找爸妈,去上学。”说完就招呼外面站着的警-察进来。
却不想,原来一切情绪都还很正常的两个小女孩却突然开始歇斯底里的反抗。
她们发出刺耳的尖叫和绝望的哭喊。
“阿姨,阿姨我们听话……”
“阿姨,我们听话……”
“阿姨求求你……‘爸爸’会打死我们的……”
“阿姨我们怕,阿姨求求你……”
她们瑟缩着,她们跪在地上拼命磕头,乞求、闪躲,她们保护着,锁着她们的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