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电话后,纪燃也没急着,在阳台发了会呆。
听到顾承的名字,他一点也不意外。顾承最初就是混道上的,听说很多案子都是他犯的,只是最后都找人顶了罪,前几年才突然开始洗白从商。
换做以前,纪燃肯定得以牙还牙,非要把顾承那老男人整一顿再说。
但现在,秦满因为他受了牵连。
他不知道顾承接下来还有什么手段,也不知道会不会再连累别人。
他甚至在想,要是当初他没把顾哲整得那么惨,那这件事是不是也不会发生了?
病房里传来对话声,纪燃转头看见几个医生正站在秦满床前,不知道在说着什么。他赶紧收回思绪,转身回了病房。
“我在病历上看到你的名字都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伤的这么重?”为首的是个中年男人,气势很足,能看出身旁的几个医生对他都颇为尊敬。
“没什么,只是出了个小车祸。”秦满客气地笑着,“我没事,您不用太担心。”
纪燃关上阳台门,快步走到病床旁:“怎么了?你不舒服?”
中年男人看着他:“你是谁?”
“我是他家属。”纪燃想也没想便问,“是检查报告有什么问题吗?”
男人想了想,确定自己印象中没这号亲戚:“你是他什么家属?”
现在的医生连这个都要管了吗?
纪燃正准备胡编乱造一个。
“他是我朋友,”秦满在他前头先开了口,“这是我叔叔,亲叔叔。”
纪燃:“……”
秦满的叔叔是这家医院的院长。
秦满原想着只是个小车祸,他叔叔日理万机,应该不会知道这件事。没想到他的名字被其他医生认了出来,把病历交到了上面。
“收拾收拾,我给你换个病房。再给你请个护工,你在医院养好了再回去。”院长道。
“不用了,只是小伤,在这住几天就出院了。”秦满道,“这些都是小事,您别告诉妈,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两人说了一通,秦满仍是不松口。院长叹了声气:“知道你自己有主意,真的没问题?”
“没问题。”
“那别的就免了,护工还是要请一个的,不然你上床下床的也不方便。”
秦满笑了声:“真的不用,我已经有朋友在照顾了。”
纪燃坐在椅子上,没参与进对话。
没想到秦满还有个院长叔叔。
他记得对方还有个亲戚在教育界也很出名。
这家庭质量未免也太高了点。
院长点点头,把其他人支走后,他坐到床边,慢悠悠开启了话家常模式。
“你要真觉得没问题,那行吧。对了,你和纪家那位发展得怎么样了?”
这话一出,两人都愣了愣。
纪燃瞪大了眼看着他,秦满眸子转了转,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怎么了?害羞啊。”见他不说话,院长笑了,“我也是听你妈说的,说你要和纪家那位小姑娘相亲。怎么样,还满意吗?”
相亲?
秦满绝对没听过这类字眼。
纪燃的脸霎时间就沉了下来。
秦满道:“我没有和她相亲,叔叔,你记错了。”
“我肯定没记错,我还特地问了的,那小姑娘好像叫……纪棠?”
“我是跟她见过面,不过不是相亲。”
院长哦了声:“那可能是你妈还没跟你提呢,她前两天才给我说的这事。你见过她?那你觉得她怎么样。你年纪也到了,是时候该谈个恋爱,准备结婚了。”
秦满点点头:“你说的是。”
“是该谈恋爱了。”他把话说完,无奈地笑,话中有话,“可别人不同意啊。我一个人想,也没什么办法。”
纪燃:“……”
“小姑娘不同意,你就追呀。送花送包,多哄哄,说点好听的。”院长话一半,停了下来。他怎么忘了,他这侄子别的都好,就是性格比较冷淡,让他花言巧语,不如盼着那姑娘回心转意来得实在。
院长纳闷:“还有小姑娘不喜欢你?”
“不知道。”秦满淡定自若地答,“但我喜欢的人,不是个姑娘。”
院长一愣,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纪燃就像被踩着了尾巴,差点跳起来,急忙打断他们的对话:“你该去换药了……”
“不是姑娘?”院长自我消化,“难道对方年纪比你大?”
旁边射来无数警告的目光,秦满失笑:“……算是吧。”
待院长走后,纪燃立马跟他算起账来。
“你知不知道自己刚刚在干什么?”纪燃道,“你差点就出柜,你疯了?”
“我没疯。”秦满看着他,特别镇定,“迟早的事。”
对方说得堂堂正正,反倒是纪燃哑了声。
就连岳文文都不敢把性向的事儿明着告诉父母。
见他沉默,秦满问:“你介意吗?”
纪燃一愣:“介意什么?”
“介意被同性恋喜欢。”
“……”
他自己就是个Gay,他有什么好介意的?纪燃脑袋乱糟糟的,“我不是这个意思。这种事很多长辈都难以接受,有些还会特别排斥,你就不怕被绑去电啊?”
“被电?”秦满挑眉,“什么意思。”
纪燃:“岳文文有个朋友,就是因为被家里人发现了,被绑在屋子里‘治疗’,听说每天都要被电好几下,前段时间才从家里救出来。”
“我父母不会这样。”秦满道,“他们会尊重我,也不会迁怒你,所以你不用担心……”
纪燃不自觉抬高音量:“我说了,我不是担心自己!”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秦满顿了顿,笑道:“那是在担心我?”
“……”
纪燃腾地站起身来,“跟你没得说。我要回家一趟,你想不想上厕所?我可能得午饭时间才过来。”
“要去哪?”
“昨天忘了拿你的内裤了……”纪燃道,“顺便去把车子开过来,要出去也方便。”
“别开车了。”秦满皱眉。
“放心,没事。他难道还能撞我两回?”
“他?”秦满捕捉到关键词,“是谁?你查到了?”
发觉说漏了嘴,纪燃一顿:“……没谁。你别管,乖乖待着就行。”
纪燃临走之前,拿着水果朝隔壁床走去。
“阿姨,这是我今早买的水果,新鲜的,你尝尝。”
阿姨受宠若惊:“啊,不用不用。”
“收着吧。”平时不爱跟陌生人接触的人,现在正笑眯眯地跟别人搭话,“那个……我得回去一趟,拿点东西。如果36床的病人有什么事,能麻烦你给我打个电话吗?”
阿姨恍然大悟,这才收下水果:“好的,没问题,你快去吧。”
纪燃这才放心地离开病房。
房门刚关上,秦满便收回了嘴边的笑意。
他轻而易举地抬起那只“没有力气”的手,在阿姨惊诧的目光下,拿起手机,给助理拨去了电话。
第70章
纪燃回家拿好衣服, 出门前特地挑了辆越野,心想以后哪个逼崽子再来撞你爷爷, 大不了两人比一比,看谁撞得更狠。
他没急着回医院,而是先去了一趟岳文文家的工地。
岳文文就站在工地门口等他, 戴着个安全帽, 看起来傻乎乎的。
纪燃把车子开到他面前,拉下车窗问:“东西拿到了吗?”
“这儿呢。”岳文文把袋子递给他。
“谢了,钱我一会转你。”
“不用,小钱。你身体好点了没?”
“本来就没受什么伤。”
岳文文放下心来,问:“你会用吗?盒子里面有使用说明。”
“都是烟, 没差。”纪燃打开包装盒, 看到里面居然是个白色的盒子。
折腾了半天, 那烟管子才终于被他拔了出来。
“对, 就这么用。不熏人。”岳文文撑在窗前问, “你怎么突然想抽起电子烟了?”
纪燃道:“我要戒烟。”
岳文文像是听见什么笑话:“戒烟?你?为什么呀?”
“吸烟有害身体健康。”
“……”
纪燃碰烟十年,不可能一下就戒掉, 得循序渐进。他查过,要先改成电子烟,逐渐减少次数,最后靠戒烟糖……也就差不多了。
跟岳文文道了别, 他顺路去了趟满高。
老邢正在保安室里用手机看电影, 听见窗户被敲了两下, 他抬头, 看清窗外的人,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
“你又干什么来了?”老邢把人放进校警室来,警告道,“今天有学生在上学,我不会放你进去的。”
纪燃嗤笑:“我要真想进去,你拦得住我?”
嘿。
老邢一时语塞,他还真他妈拦不住。这小屁孩,爬栏杆围墙跟吃饭喝水似的。
“放心,我没那么闲,没空跟那群人玩儿。”纪燃晃了晃手上的大黑袋子,“给你送东西来了。”
老邢往袋子里一看。好家伙,里头满满当当,全是好牌烟。
“……你这是干什么?想贿赂我?”
“给你的。”纪燃道,“以后用不着了,放家里占位置。”
“用不着了是什么意思?”
几分钟后,老邢点燃一根烟,往椅子上一靠:“我还以为你那天说要给我送烟,只是随口一句客套话呢。”
“我说到做到。”纪燃看着手痒,从口袋里拿出那白色盒子,掏出一根塑料管子来,放嘴里吸了口。
“……你这是什么玩意儿?粉笔?”老邢问。
“电子烟,高科技。”纪燃哼笑,“你不懂。”
老邢笑着没反驳,年轻人的东西,他是不懂。
他在这学校当了这么多年校警,来来去去上万名学生,他对纪燃印象最深,也许是这小伙子太像他年轻那会儿——当然,他没纪燃这么有钱。
所以面对纪燃,他的话也多了起来:“校庆那天,你又和那个尖子生吵架了?”
纪燃顿了顿,轻笑了声:“是呗。”
“你说你好好的,非要招惹他做什么?”
“我招惹他?”纪燃啧道,“老邢,你别戴有色眼镜看人啊。”
老邢笑了声:“我还不知道你。高中那会你就天天找人家茬。”
“你怎么知道?”纪燃眼一眯,“他跟你告状了?”
“哪能啊。是他班里同学看不过眼了,来我这说过两嘴,让我抓你。”老邢吐了口烟雾,“我就纳闷了,你跟他又不是一个班,甚至不是一个年级,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他怎么惹着你了,你非要找他麻烦?”
电子烟的味道跟真烟天差地别,纪燃抽不习惯,眉头都皱成了川字。他道:“他没惹我,是我看他不顺眼。”
可以,这回答很混混。
“够幼稚。”老邢笑了笑,“其实每次看到你们两,我都会想到我和我老婆。”
纪燃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怎么?”
提起老婆,老邢的目光都温柔了许多。纪燃看惯了对方凶悍的模样,现在才发现,老邢其实长得特别野性,平头,胡渣子挂在下巴上,明明是个小保安,却莫名有股沧桑感。
“我和我老婆也是青梅竹马,认识的时候,我八岁,她七岁,我俩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学校……哦,我只上到高中就没读了,没钱。”
“我老婆家里特有钱,要不是当时有政策,我也没那机会跟她一块上学。”
纪燃翘着二郎腿,打断他:“说重点,别磨叽。而且我和秦满不是青梅竹马,你可别搞错了。”
“差不多吧,你们从初中开始就认识了,勉强也够得上边。”老邢笑了声,“我老婆特可爱,脾气好,人品好,学习成绩更好,我们班四十个男生,三十八个都喜欢她。但我当时跟你一样,是个人渣。”
纪燃说:“滚吧,你自个儿人渣,别把我拖下水。”
再次被打断,老邢不悦地问:“你到底听不听?”
纪燃啧了声,不说话了。
“我就是那三十八人里的一个。但我那条件,就长得还行,其他啥也没有了。不学习、爱打架。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她不会喜欢我。”老邢吸了口烟,笑道,“但我喜欢她,我特喜欢她,看她第一眼,我就想娶她当老婆。”
“别人都给她写情书,跟她告白,没一个成功的。不论是长得帅的还是成绩好的,她都一眼都不多看,小妮子要求高的很。”
“我当时不敢表白,却又想接近她,于是我就干了混账事。”
纪燃扫了他一眼:“你该不会……”
“不是,想什么呢?怎么可能?”老邢打住他的想法,“……我就天天欺负她,找存在感。”
“拽她辫子,藏她橡皮筋,给她书袋里放假蟑螂……她每次都哭,但就是不去告诉老师,终于有次,她忍不住了,来我面前问我为什么总欺负她,眼睛红彤彤的,像只兔子。”
“我说我讨厌她,她就哭得更厉害了。我当时心脏都差点停了。”
“我觉得我那会特幼稚,我想,她不喜欢我,毕业之后我们就要分道扬镳,那还不如让她讨厌我,这样她以后都会记得我。”
纪燃听得出神,半晌才问:“那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毕业的时候,她跟我告的白,说是不想给自己的青春留遗憾。你知道什么叫天上砸馅饼吗?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