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啊,我不知道啊。”他装傻道。
“哦,那我请客,你想吃什么”黄丽华笑着应,那脸上也有浅浅的酒窝,婉约轻柔,睫毛轻轻盖着眼帘,眼眸里自有一股坚毅。
温柔乡,贤惠妻,这个女孩青涩的容颜也有那样的气质。
田东给孙芳打了电话,说随他的口味。
领着黄丽华到了一家苍蝇馆子,田东喜欢吃凉粉,从没腻过,他相信人天生就对食物有偏好性,这是天生的偏执,喜欢一个人,喜欢吃一样东西,喜欢固定的姿态。
“董海来吗?”黄丽华轻声问,把那个布口袋放在怀里,好像怕它冻着似的。
田东一愣,无奈挠着头发:“额……他应该不来吧,我没跟他联系。”
“是吗?”她不相信的样子,继而叹了口气,又说:“我知道你们经常在一起,我不是要干涩你们。”
她怎么这样断论!
田东傻楞地看着黄丽华把手里的布口袋打开,拿出一个精心的饭盒,里面是三杯鸡,每块鸡肉都像放了一千份心意在里面。
“我只是想做给他吃,我嘴笨,不知道怎么说。”她吸了口气,鼓足勇气:“我知道他喜欢你,也看见他载着你,你们……很配,但我不是想拆散你们,我只是……哪怕一次也好,你帮我送给他尝尝!”
那似乎是她视死如归的请求!
黄丽华是他的同学,自然也是田东性取向的知情人,董海也是知情人,一个男生在明知道的情况下接触田东,那意思不言而喻。
“不是……”田东慌里慌张地赶忙解释:“我没跟董海在一起,你别误会,你放心,你尽管去追他。别顾忌我,你搞错了。”
她眼泛红润,垂目看着餐盒里的三杯鸡,有些哽咽的声音:“我知道我很奇怪,被拒绝了还死缠烂打,我像是有病,哪怕是看见他好,我也开心,我只能任由这种感情发展下去,让它消磨,我甚至不在乎他是不是喜欢女生……。”
田东的眉宇像皱巴巴的旧报纸:“哎……你啊!董海没你想的那么好,被他耍了,你才更痛苦,何必呢。”
“那我也愿意。”
“你是处女吗?”田东好不忌讳地问。
她也毫不忌讳地回答:“是。”
“那就更别往他身上扎了,董海可是那方面经验丰富的男生,这种人,不值得你堵上自己的纯洁。”
“我愿意,我愿意被他睡了,再被他甩了。”黄丽华无比坚定,她几乎是粉身碎骨浑不怕的状态。
这个看似柔弱的女生,竟然对感情有如此强大的能量,飞蛾扑火是天性,黄丽华就是一只飞蛾,这是她天生的偏执。
田东一句话说不出来。
点了一份凉粉,直到孙芳的到来。
孙芳聪明冰雪,即使是她,跟黄丽华聊天,也被震得凝噎。
黄丽华同样拜托孙芳帮她送餐盒,同样的对白在田东耳边重播一遍。
田东吃着碗里的凉粉,一遍遍放着餐馆特制的辣椒,红油滚着青红色碎辣椒,辣味冲刺鼻腔,浓重的颜色滚了半个碗,凉粉已经看不见本来面目,可他还是觉得味道不够重,天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
这让人烦躁,黄丽华的固执,比田东更深沉,他再次觉得她很悲哀。
这是个没有自己命运的女生,她的赌注,倾巢而出。
欣慰的是,她比田东准备得好。
她做了万劫不复的准备,而田东做的准备是长相厮守,他们的出发点不一样,田东太高,所以摔得碎,黄丽华低进了尘埃里,无处可摔。
想一想还有点可笑,两个男人……长相厮守……
那天,田东吃了五碗凉粉,黄丽华一脸诧异地看着他,问他为什么对凉粉那么有感情,田东说那是我的执念,我对任何认定的事,都充满绝对的固执,所以他容不得背叛。
他和孙芳都没答应帮黄丽华送餐盒,这样的人情对他们来说很难做。
董海被田东放了鸽子,有一个礼拜没来找他。
田东的生活又回到原点,继续在荒原流浪。
圣诞节就在这两天,浓厚的气氛,连草木都灌上了爱情的呼吸。
陈明提前收到女友送的苹果,高兴得满床打滚,并买了一套昂贵的首饰予以回应。
这个胖子不是什么富二代,他在学校附近的苍蝇馆子打工。
田东时常被他拽去哪家馆子消费,所以好长一段时间,田东天天吃小面。
他一人干了三份活,传菜,洗碗,打扫清洁,有时候无聊,田东就坐在外面看他里里外外的忙,大冬天,陈明那双肥手被冻成大面积的冻疮,拿着抹布一遍遍在桌上擦,有些油垢不好清理,就得使大劲,一使劲他手上的冻疮就开始裂开,并流血,但他还是利索地拭擦,好像他流的不是血,是满腔的爱的能量。
最后的成就,那些桌子干净得不染尘埃,换来1200块的工资,再积攒两月的生活费,2000块,给女友买了那一套饰品。
田东觉得那是陈明用尽的一切的爱恋,所以他满足,只不过田东不明白,爱情为什么总是要以牺牲为代价……
圣诞的除夕夜,那晚,田东打算蒙头大睡,然而一条短信,让他冲到宿舍楼下。
这是个荒诞的日子。
方泽来了。
那个高高瘦瘦,衣着光鲜的男生,拿着一张圣诞贺卡,站在宿舍楼下。
田东以为自己可以很固执地拒绝,把他的卡片撕掉,再把他撵出学校。
通通都没办到。
他中邪了。
当方泽抱着他的时候,那长达半年多的怨念全然消散,他从游魂成了失魂。
岁月的青涩,年轻的心,容易再次迷惑。
这就是大部分人说的“贱”。
佛家的说法,解铃还需系玲人。
所以,田东以为埋在心里久久解不了的阴郁,只有方泽能解开。
“咱们还能在一起吗?”方泽说。
“嗯……”田东应着,除了有些游然。
那晚,方泽带着田东去开房,该做的都做了,和他的初次一样。
深夜醒来,看着宾馆的窗户,外面一片漆黑,田东依然泪痕浸湿,他以为那是条件反射。
他们不能常见面,方泽的学校离得太远,在市郊区。
方泽不会轻易来找田东,于是,田东必须主动,为了维持他们的感情。
圣诞节后一个月,临近期末前,董海再没出现过。
直到某个星期四,孙芳来找田东,她带来一份伴了调料的凉粉,她说:“董海让我给你的,田东,不是我多话,你该选择董海。”
接过那盒凉粉,看了看,确实是他喜欢的口味,他甚至有些馋,和方泽复合后,再没碰过那东西,田东眼看着凉粉,却死死地推回给孙芳。
“叫他别来找我了。”田东都不知道他怎么说出这样的话的,又生硬地补了一句:“我配不上他。”
“你别后悔啊!”孙芳警告他。
“……”
他走了,丢下那份凉粉走了,那天出奇的冷,路边的树枝寒冽干涸,尽数萧条,他恨透了冬天。
过了两天,周末,正要去方泽的学校。
门口遇到了黄丽华,她又提着哪个布口袋,但她把那个布口袋给了田东。
“你和董海在一起吧!”她那样说,却是揪心的表情。
打开那个布口袋,还是那个餐盒,但里面不是三杯鸡,而是红油辣椒伴的凉粉。
田东不太高兴地问:“这是你做的?”
她点头,丝毫没有虚假。
田东突然大怒:“前两天孙芳送来的也是你做的?”
黄丽华畏畏缩缩地点头。
田东再没了表情,绕过她,去了车站。
第8章 008 拒绝
方泽的学校真的好远。
一路上,颠簸着,田东在窗户边看着高速公路上绵延而不断的屏音栅栏,眼泪哗然而下。
他爱吃凉粉,黄丽华会做。
董海利用黄丽华对他的感情来追求自己,和当年他被方泽利用,去追那个富家女一模一样。
比方泽更拙劣,董海甚至不亲自出马……让喜欢他的女生来追求他喜欢的男生,这算什么……
黄恍然间,田东对一切都失去了期待。
也觉得自己很恶心,又有什么资格去抨击董海,他们最多互不干涉。
那几天在方泽学校,田东跟着他见他的朋友,吃饭,喝酒,开房,所有的花销都落在了田东的头上,也不知是如何缘故,他好像心甘情愿,并不计后果。
和方泽做/爱后,田东依然会半夜清醒,好像回不去了,例如那个17岁的心情。
他还是个游魂,如此待在方泽身边,走失的灵魂依旧在荒原流浪。
“you are my soulmate……”那句话再也拼凑不回来。
凌晨时分,方泽在身边呼呼大睡,还是那张脸,模样没变,性情也没变,他依旧喜欢高雅的就餐环境,田东憋着胃陪他吃了几天西餐。
方泽还是不愿做0,退让的还是田东。
田东的外表并不柔弱,和所有男生一样,除了亲自承认,正常人很难会相信他是个GAY。
因为方泽,为了所谓感情的信仰,他总在下面,他认为他承受的是爱,事实他不知道自己承受的是什么。
天快亮的时候,抽了半只烟,在方泽口袋里找的,随着烟的邈邈而逝,在黎明前,像凌空的孤魂,静默中,脸颊颤抖地滴落几颗泪水,如一只卑恋的囚鸟。
究竟在哭什么……
难道还固执地以为,方泽就是自己的长相厮守。
第二天是周日,午饭后就要返回学校,100多公里,又要坐1个多小时的大巴车。
这是第三次来方泽的学校,田东渐渐觉得麻木,圣诞之后,方泽从没去过他的学校。
午饭在学校旁边的西餐厅,50块一份的意大利面,田东要了番茄肉酱味,那是唯一有辣椒的。
来了三次,他已经花光了下个月的生活费,方泽说他可以AA,田东说算了,AA像不伦不类的怪物。
方泽是不是真那么困难,田东不想断定,也不愿戳穿,从不问他那一双限量版运动鞋是什么时候买的,不在意他花大把钱买了一把新的吉他,更不挑剔他弹奏的和旋错得太多。
“这是西餐厅,不要吃面发出声音,说几次了。”方泽皱着眉提醒田东,那是责备的眼神,还有低俗的鄙夷。
“……”田东没说话,扬起一弯嘴角,不是笑给他看,而是讥笑自己的贱作。
他到底在执着什么,眼前的这个男生,真的那样值得自己痴迷吗?痴迷的是什么?当初分手时,知道了那些恶心的真相,连起码的和有过心灵沟通的情书都不是这个男生亲手写的,还因为他遭受一场惊天动地的丑剧,这局面,如此清楚不过,为什么还在执着……
简直无可比拟的荒谬……
情书……那些情投意合,那些相互理解,那些志趣相投,算了吧,写出来的也不过是场骗局。
思及至此,田东沧然一笑,说到志趣相投,董海是不是更适合,轻笑着,他放下银色叉子。
叉子和餐盘发出轻微声响的那刻,如离别的钟声敲响,他放下了某个偏执,并亲自剪碎了那偏执下长相厮守的信条。
方泽满意田东的表现,继续吃面,他不会发现田东的情绪,永远,因为他从未想发现过。
转过浅白的脸,田东望着玻璃窗外的街景,对面是学校侧门。
浓冬时节,几个男女学生,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红扑扑的被冻红的脸蛋,那么冷的外面,他们笑得无拘无束,围着一对老夫妻的小吃摊。
折叠小桌,塑料板凳,完全没有就餐环境,但它在寒冬里热闹非凡。
那是人心散发来的热度,是自由催生的鼎沸。
有个女生大口吃着面,使劲往嘴里吸,虽然听不见,田东知道那声音是洒脱的。
这画面,似曾相识。
那是董海来找他众多天中的一天,那天下着小雨。
田东在棚子面铺吃面,不理董海在讲什么,最后干脆不说了,也点了一碗面,和田东作伴,用吸食的方式,发出比他更大的声响。
他们在碗里发出咆哮的吸食声,此起彼伏,田东忍不住笑了出来,董海也跟着笑,傻笑。
不知道算不算晚,这一刻,田东深感董海的那脸笑的温度……
某种强烈的感受在脑海里翻滚。
为什么要逃避愿意和我一起吃路边摊的人?还有……我不烦他,一点都不。
如闪电打在身上,田东突然站起来,从包里掏出一百块丢在餐桌上。
“我回去了。”
方泽没说什么,看看时间,也起身,他们像两个从不相识的陌生人,方泽朝学校回去,田东朝车站离开。
方泽从不送田东去车站。
他们的见面就是一场召唤,田东好像可以变魔法,出现在方泽要求他出现的任何地方。
而这次离开,他脚上终于没了枷锁,丢了属于方泽的魔法棒。
方泽依旧发现不了田东的情绪……所以,他以为他依然可以随时召唤那个书页般气质的男生。
到学校不久,方泽发来短信,说想找一个女朋友,纯粹聊天那种,因为他觉得寂寞。
看着手机,田东冷笑,原来自己从来就解不了方泽的寂寞。
又发来一条:我依然会和你在一起,我希望你同意,放心,我不会和女生有身体接触,只是聊天,我爱的还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