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语气像是在哄沈渡一样,沈舒云比宁晚大了五岁,在心理上一直都把宁晚当作是年岁小的那个,此时被宁晚用这种语气诱哄,不由倍感羞耻,一股血气涌上头顶,将他的脸染上一层艳色。
沈舒云自知自己是说不过宁晚的,干脆闭了嘴,不再言语。
两人到家的时候是八点多钟,把沈舒云的东西都收拾完毕已经快十点了,沈舒云独居,也不喜欢买东西,所以他的行李不算太多,搬一趟就足够了。沈舒云离开之前,将钥匙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然后在茶几下压了一张字条,纸上只写了“谢谢”两个字。
搬进宁晚租的那套房子,再将东西收整齐后已经过了十二点,两个人都没吃晚饭,沈舒云就随手下了个面条,坐在餐桌前一起吃了。宁晚租的这套房子很大,装修也不错,就是他自己住着总觉得空荡荡的,现在沈舒云搬了过来,门口多出的拖鞋、洗手间成对的牙刷和漱口杯,还有隔屋亮起的灯光,都填补了这间屋子的冷寂,让它不再是空空荡荡的。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云雾散去,一片清亮的月光落入了屋内。
宁晚用小锅热了杯奶,端着奶走进了沈舒云的房间里,将温热的奶递到床上人手里,笑眯眯地盯着沈舒云,道:“喝点牛奶,这个助眠。全喝完了有奖励哦。”
沈舒云也没忍住,笑了出声,然后依他的话把牛奶全喝完了,温暖的奶液顺着喉咙落进胃中,将胃也暖了起来,很快一杯就都喝完了,沈舒云晃了晃手里空掉的杯子:“奖励呢?”
宁晚眨了眨眼,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放在沈舒云手心里。
沈舒云捏着钥匙,挑眉道:“就这个?这不是你本该给我的么,也叫奖励?”
“其实我原来是想亲你一下,”宁晚目光软软的,又带了点难得的羞涩,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但是我想了想,这样好像反倒是给我自己奖励了,你应该不会喜欢……我就临时换了一个。”
沈舒云捏紧了钥匙,钥匙在他的掌心里,渐渐被体温给捂热,不再是一块冰冷的金属。
金属尚且可以被捂热,更何况人心呢。
牛奶的效果是比不得药物的,这点宁晚也是知道的,于是当夜,某人蹭上了沈舒云的床,美名其曰要拿着手机给他讲故事,讲着讲着沈舒云就会睡着了,还举了典型例子沈渡来做案例。沈舒云被这歪理邪说给气笑了,但又撵不走人。在宁晚再三保证等沈舒云睡着了就会离开之后,沈舒云终于黑着脸窝在被子里,听宁晚给他讲儿童故事。
宁晚离他不远,身上那股熟悉的信息素浅浅萦绕在身侧,对已结合过的omega具有很强的安抚效果。也不知道是牛奶和宁晚的絮絮叨叨起了作用,还是清浅的信息素的影响,沈舒云竟然真的渐渐生出了一股困意。
最后,他合着眼,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一片黑沉的梦乡。
第二天沈舒云是被一股糊味唤醒的,沈舒云警觉地睁开眼,立刻朝那味道的源头寻去——还没等他进厨房,宁晚就在厨房门口将他堵住了,笑得很是尴尬:“云哥,你醒了,稍等一下,我马上就给你端早餐来。”
沈舒云狐疑地朝他身后冒着烟的锅子看了一眼,满怀担忧地坐在了餐桌旁。
二十钟后,宁晚端着两碗米糊出来了,放在沈舒云面前,出乎意料的是,这米糊看起来倒是还不错的样子,不像是烧糊了,但就是看起来有点像幼儿食品。
“云哥你将就着吃一下吧,我好像也就做这个还行了,”宁晚抹了把额上的汗,又补了一句,“以前常常做给小渡吃的。”
沈舒云在心底感慨了一声,小渡能在宁晚手底下活到今天,真是全凭运气。
他舀了一勺米糊,也就是刚能入口的及格水平,但还是夸赞道:“嗯,还不错的。”
宁晚脸上的笑还没绽放,就被沈舒云的下句话掐没了:“你刚刚把什么东西烧糊了?”
“……荷包蛋。”
事后,沈舒云去厨房的垃圾桶里观瞻了一下宁晚的杰作,费了很大力气才认出那两坨黑乎乎的东西是宁晚嘴里的荷包蛋。
早餐过后,沈舒云拿了一个白色的药瓶,倒出两粒来用水送服。那白瓶实在有些古怪,因为上面既没有文字也没有印花,宁晚看着沈舒云,发问道:“云哥,你这是吃的什么药?”
沈舒云捏紧瓶子,指尖微微泛白,片刻后,他缓声道:“只是普通的营养补充剂,补维生素的。”
第65章 发现
吃过早饭后,两人就分开了,各自去做自己的工作。沈舒云赶着去大学上课,宁晚则是在家里处理公司的事情。
宁晚看了一会报表,和安娜打了个视频电话,交待她一些近期要办的事。等他做完这些,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沈舒云给他发了信息,说是中午不回家吃饭,宁晚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觅食的心思,去冰箱里随便找点面包片,倒了杯牛奶,凑活着就算是一顿饭了。
他咀嚼着有些干硬的面包片,靠在沙发上闭眼休息,闲下来就想起了沈舒云早上拿的神秘药瓶。宁晚怕是沈舒云生了病也逞强不和他讲,于是打算找出来看看包装和内容物。这一找,花了不少时间,最后在沈舒云的床头暗格里才找到药瓶。宁晚看着光滑的药瓶外壁,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如果只是普通的维生素,沈舒云为什么要藏得这么深?又有哪个维生素的外瓶,是一个字都没有的?
宁晚想了想,从药瓶里倒出两粒药,包在纸巾里,然后拨了一个电话。
五天后,结果出来了——那瓶药,是帕罗西汀。
宁晚问,什么是帕罗西汀?
电话里默了一默,接着,那头回答道:“是一种抗抑郁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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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沈舒云从附近的超市买了点新鲜的鱼肉,准备回去煎食。但一开门,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房间内黑漆漆的,没有开灯,一点儿声响都没有。沈舒云皱起眉,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宁晚?”
一般来说,宁晚都会比他到家要早些,通常会在家里提前焖好饭,等着他回来做菜。在沈舒云的手把手教导下,宁晚总算是学会了怎么使用电饭锅煮饭。虽然刚开始,宁晚总是因为把控不好水量,把一锅饭要么煮成粥要么煮成石头,但沈舒云的职业就是老师,他最擅长的就是教导,也对所有的学生都拥有足够的耐心,在任何方面都是如此。即便宁晚总是端出糟糕的作品来,沈舒云总是给予真诚鼓励与改进措施,如此过了一周,宁晚总算是能做出一锅能吃的米饭了。
以往迎接沈舒云的都是温热的饭香,等沈舒云做两个菜,他们的晚餐就可以开始了,但今天,只有沉默的夜色。
沈舒云没有得到回答,便以为宁晚不在,脱了鞋伸手将灯按亮,白光亮起,他吓得心脏猛跳了一下。
“你在啊?”沈舒云将手里的袋子放在地上,看向坐在客厅,沉默得如同雕塑的宁晚,“那刚刚叫你,你怎么不应我?”
宁晚像是一堆破铜烂铁堆成的机器人,而沈舒云的话正是启动他的指令,他抬头的瞬间,长久维持一种姿势变换,骨头与骨头磨挫换位,发出“咯”的一声脆响。
他抬起头来,沈舒云才见着宁晚的双眼通红,眼底有一点水光,在灯光下宛如细碎的钻。
“……怎么了?”
宁晚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两步走到沈舒云面前,紧紧地将他抱住,因为用力,手指微微陷进肉里。
他们的身体紧紧地挨着,不留一丝缝隙,沈舒云很轻易就发现宁晚的颤抖,他不明所以地叫了一声:“宁晚?”
宁晚将头埋在沈舒云的肩膀上,一股湿热的液体很快就打透了沈舒云肩头的布料:“云哥,云哥,云哥……”
他这样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不知疲倦,又极度脆弱。
“我在呢。你……到底怎么了?”
“帕罗西汀,对吗?”宁晚的嗓子如同生吞了刀一般的酸涩,发出的声音低沉且喑哑,带着隐隐的哽咽,“那瓶药,是帕罗西汀。”
沈舒云的身体迅速地僵硬了起来,他的反应显然已经是承认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云哥,”宁晚大口大口的呼吸,拼命挤压着肺部的空气,他努力想要使自己看起来平静些,可那些痛极的泪水却不听话地滑出眼眶,滚落满脸,止都止不住,“我不知道你会得抑郁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弥补我的过错,我更不知道曾经分开的那些时光,该怎么补回来。”
宁晚接到电话后,就一直在客厅里坐着,从阳光明媚坐到暮色四合。他像是被绑在刑架上的犯人,亲眼见着自己由内而外的溃烂,一把小刀插进他的心脏,一点一点慢慢地向里旋,而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痛呼出声都是奢望。
原来人的心痛起来,真的是会死人的。
沈舒云的抑郁症,让他彻底崩溃了,他恨不得以身代之,也明白了沈舒云如今的苍白消瘦都是心病。宁晚被后悔与心疼折磨,也被恐慌与不安缠绕,他想,沈舒云真的会原谅他吗?是不是其实换一个alpha共度余生,对沈舒云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是合该要下地狱的。
然而却总有一个人,愿意将他从绝望的泥沼中拉出,也愿意渡他从地狱归来:“我已经好了很多了……本来也只是轻度的,现在正在慢慢减少药量。医生也说完全康复的几率是很大的,你不用太自责。”
宁晚怔怔地望着沈舒云,接着,就听温润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你也不是一点责任都没有,所以,你愿不愿意补偿我呢?”
沈舒云伸手擦了擦宁晚泪痕斑驳的脸,瘦削的指骨在宁晚余光里晃动,而他腕上翠绿的珠串透着莹莹的光泽,俱收进宁晚的眼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沈舒云竟然又把这珠串戴回来了。
宁晚一把攥紧了沈舒云的手腕,搂着沈舒云的细腰将人揽进怀里。他忽然明白,沈舒云说的是对的——什么其他的更适合沈舒云的alpha?他才不会将这个人拱手相让。
他该做的不是逃避,而是尽力补救。
那些过去的过错,只能由他亲自来偿还,而在沈舒云下半生需要他的时候,他都绝不会再迟到。
“云哥,不怕的,”宁晚的语气低柔,像是在哄沈渡一样,“一定会好起来的,这不是绝症,一定能好的。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当夜,宁晚彻夜未眠,在网上寻找出名的心理医生的联系方式,第二天就为沈舒云预约了一个在亚洲非常出名的心理医师,在几天后为沈舒云做心理测试和治疗。
“之前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小题大做,”沈舒云笑着叹了一口气,“我是真的快好了。”
“那也要去,”宁晚用那双黑亮的眼睛软软地盯着沈舒云,“算是我求你的,你就当敷衍下我,让我安个心……好不好嘛,求求你了!”
“……好吧。”
到了预约好的那天,宁晚显得格外紧张,半夜四点钟就从床上起来了,坐在阳台上撑着下巴向外看,然而四点的天空还没有亮起来,外头一片浓重的夜色,也不知道他到底能看见什么。
沈舒云起夜的时候见着宁晚坐在阳台上,想了想还是没有走过去给他增添心理负担,就权当是没有看见,返回屋内了。
宁晚如临大敌,简直比沈舒云这个病人还要紧张,一大早就神神叨叨的,一直不停找话说。沈舒云觉得好笑,在宁晚下楼踩空的时候伸手扶了一把,还是开口安慰了他:“我是真的没关系……”
“不要再说没关系,”宁晚紧紧地握上沈舒云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你每一次说没关系,基本都是在逞强。”
沈舒云只好闭嘴,任由宁晚小心翼翼地牵着他下楼去。
其实有的时候,被人这么关照紧张着,这感觉倒还真的不错——
因为这代表,有人在乎你。
第66章 抑制
沈舒云这一次做的只是简单的咨询,因为没有治疗,所以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不到一个小时就从房间里出来了。门刚一被打开,宁晚就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紧张兮兮又带点胆怯地看着沈舒云,咽了口口水。
“怎么样?”这句是跟着沈舒云走出来的医生。
医生给他使了个放心的眼色:“沈先生的状态确实比我想象中的要稳定很多。”
宁晚长舒了一口气,他向医生投去感激的目光,等医生离开,他搓了搓手心里黏热的汗。
“我都说了没事了,是你太小题大做了。”
宁晚一愣,心里那股绵绵的麻痛又涌了上来。
是了,他们两个之间,沈舒云其实一直都是更坚强的那一个,心性也远比他要坚韧……沈舒云给予了太多的包容与原谅。从前宁晚总想着要为沈舒云遮风挡雨,但实际上,沈舒云才是撑着他的那根脊骨,离了沈舒云,他根本无法支撑站立,连一步都走不出。
沈舒云走到宁晚面前,温声问:“回去吗?”
宁晚抬起头,一双墨海似的瞳仁盯着沈舒云,用目光无声地描绘着面前人的身影,许久,他答道:“好。”
沈舒云的发情期来得很突然,以至于两个人谁也没料到。
由于忙着做心理疏导,沈舒云将发情期的日期算错了一个礼拜,等他发现这个错误的时候,已是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