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父匆匆赶到W市的市医院,推开病房的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他儿子在一床洁白的被子下合眼熟睡,床边坐着一个眼生的小伙子。这个青年趴在床边的床头柜上也睡着了,嘴巴微张,看上去有点傻傻的。
橘金色的晚霞披在两个人的身上,像是打了暖光灯,让这间病房看起来格外温馨。
然而沈明决并没有被这两个人美好的氛围感染,他几步走到青年身后,将人一巴掌拍醒:“你是谁?”
宁晚后脑勺挨了一下,吓得他一个激灵就醒了。他下意识回头瞪向扰他好梦的人,不想撞上一双鹰般锐利的眸子。
这个男人高大魁梧,有着古铜色的皮肤,肌肉将他身上的衣服撑得鼓鼓囊囊的,一看就不是个吃素的,但他手里提着一个浅蓝色的小熊保温桶,看起来就有些滑稽了。
宁晚咽了一口口水,站起来挺直腰板,反问回去:“应该是我问你是谁才对吧!谁让你随便进别人的病房的?”
那男人被他弄笑了,将手里的保温桶顺手放在柜子上,然后指着床上熟睡的沈舒云道:“这是我儿子,你说我是谁?”
宁晚:……打扰了。
一时间,病房里的空气都凝重了起来。正当两人面面相觑,陷入一种无比尴尬的局面时,一道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及时地将注意力引了过去:“父亲?你怎么来了?”
沈明决绕开宁晚,走到沈舒云床边,语气也轻柔了许多:“我听说你病了,就过来看看你。你说你一个人在W市,也没人照看你……”
“哎呀,你怎么还把我当小孩看呀,我生个病你就从邻市跑过来,让人知道都要笑话了。”沈舒云飞快地看了宁晚一眼,然后又垂下眼,小声地道,“再说了,也不是没人照看呀……”
沈明决自然看到了儿子那点小动作,他回头指着宁晚:“这位是?”
宁晚抢了话,有些紧张地给沈明决鞠了一躬:“伯父好,我叫宁晚。”
沈舒云笑道:“这是我最近新认识的一个朋友,因为一些意外,暂住在我家,是个不错的人。”
“哦,”沈父随意点了点头,好似不太在意这个人一样,随手将保温桶拧开,一股浓香霎时飘满了整个病房,“本来你爸爸也想来的,可是他身体最近也不太好,我让他别折腾了。你爸让我带了点家里熬的鸡汤给你。”
“爸爸怎么了?”
“没事,就是头疼的老毛病,”沈明决把鸡汤和勺子递给沈舒云,打趣道,“你少生点病,少让我们操点心,就是帮了我和你爸大忙了。”
沈舒云的老家是W市的邻市X市,开车走高速过来也就两个多小时。沈舒云抓着勺子喝了几口鸡汤,才想起来问沈明决:“你吃饭了吗?”
沈明决摇头。
宁晚主动请缨:“那我带伯父去吃晚饭?”
没想到这一次沈明决倒是答应得干脆:“好啊。”
“那你们俩快去吧,”沈舒云咽下一口鲜香的鸡汤,“我退烧了,一个人也没事,喝完汤就收拾收拾准备出院了。”
两个alpha一起走下楼梯,沈明决先开口:“你为什么要暂住在小云家里?”
“因为……因为我最近比较缺钱,又找不到合适的房子租,云哥他心肠好,帮我一把,同意我住在他家。”宁晚转过头,将话题扯开,“伯父,你晚上想吃什么?”
沈明决眯了眯眼睛,道:“西餐吧。”
这个答案让宁晚有些吃惊,因为沈明决看上去并不像是会喜欢吃西餐的那类人,但是沈明决既然这样说了,他只好带着沈明决到了附近一家水准还可以的西餐店。在询问过沈明决后,宁晚点了两份菲力牛排作为两人的晚餐。
服务生为两人摆好餐具,又为他们夹来两块擦手的热毛巾。因为沈明决还要开车,宁晚就没点佐餐酒,只要了气泡水。不久,热气腾腾的牛排被端了来。
宁晚左手持叉,压住牛排的左端固定,右手拿刀顺着叉子的侧边,顺着牛肉的纹理轻切下约一口大小的牛排后,叉起牛排送入口中。他整套动作都十分流畅优雅,与旁人不同,看得出来是专门受过礼仪训练的。
“你小子,是不是想要追我们家小云?”
宁晚差点呛到。
沈明决有些不耐烦地叉起那块牛排,与宁晚不同的是,他吃得非常敷衍,用刀随意划了几下,就叉起来吃了,几口就消灭了那块牛排。
“你家里到底什么背景?应该挺有钱的吧,不至于租不起房,”沈明决冷笑一声,一双眼迸射出利刃一般的寒光,“别再撒谎。”
西餐最能看出一个人是否受过正统的礼仪教育,宁晚的一举一动,都证实了他家境不凡。而沈明决说要吃西餐,也是故意的,目的就是试一试宁晚。
“沈伯父,我没有什么恶意,我只是……”
沈明决抬了下手,示意宁晚不用再说下去了,他淡淡地开口,却每一个字都让宁晚感受到了压迫:“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呢,不应该插手,更不想管……想选择什么样的人都是小云的自由。我不管你撒谎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是,我作为父亲,只有一个底线——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能伤害他,明白吗?”
宁晚点头,眼里赤诚一片,语气缓慢而郑重:“我喜欢云哥,这件事已经坚持了那么多年,并且在今后也一定会继续喜欢下去。我一定敬他、爱他,尽我所能保护他,绝不辜负伤害他。也请伯父相信我……如果您愿意将他交给我,宁晚感激不尽,必当视如珍宝,真心以待。”
沈明决终是淡淡笑开:“记住你今天说的每一个字。”
第11章 送药
沈明决当天晚上就开车回去了。宁晚去提了一袋子药,和沈舒云一起回家。
第二天,该上班的还是要上班——都是成年人了,哪能随随便便为了点小病请假呢?于是,一切照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分明有什么在悄然地改变着。
这种改变体现在生活的一点一滴中,比如沈舒云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宁晚,又比如沈舒云总是迁就宁晚的要求,几乎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宁晚后来又去找过医生,医生的说法是,如果实在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永久标记,那么可以先服用一段时间的调理药片,再加上alpha的短期后颈标记,慢慢安抚omega体内的信息素。但医生也说,这种方法只治标不治本,最好、最安全的方法还是永久标记。
一剂3型抑制剂打下去,对沈舒云来说,起码可以保证他三个月内不会有发情的情况,但宁晚不许他再注射这种抑制剂,从医院买回来口服的信息素调理药物,每天都会看着沈舒云吃下去。
阴晴不定的三月、春暖花开的四月慢慢过去,时间流水一般,转眼就到了五月,两个人相处也越来越融洽,感情也随着气温的升高而一路攀升,彼此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同居生活。
三中的时间安排是上下午都有一段休息时间的,下午在上完两节课后,有四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可以让学生放松一下,出去透透气。
今天沈舒云的一节课就排在了下午第二节。五月底的W市,已经开始有了夏意,气温升高,日头也烈了起来,几十个人挤在教室里,吐息都是热而沉的,难免让人生出些晕乎乎的困意来。然而,在这节昏昏欲睡的语文课快要结束的时候,有人眼尖地发现了后门站着的一个身影——在门上嵌着的那块玻璃后,有一个英朗的侧脸。
那个学生捅了下同桌的胳膊,小声道:“欸,快看快看,后门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同桌又瞥了一眼,“但是长得还挺帅啊。”
“你这个花痴!”
他就那样站在后门外,静静地看着讲台上的老师挽着衬衫袖子,在黑板上一笔一画写板书,看得入迷一样。越来越多的学生注意到了后门站着的青年,纷纷投去好奇又意味深长的目光。
下课铃准时地响起,沈舒云放下课本,轻声道:“那今天就讲到这里吧,同学们今天回去记得把文言实词都积累下来,明天还要记得带这张卷子,我们继续讲……”
沈舒云的眼睛微微瞪大,看着从后门进来的青年,剩下的叮嘱全忘了个干净。
有胆大不怕事的吹了声口哨,大声地玩笑道:“沈老师,这不会是你男朋友吧!”
沈舒云算是教师里年轻、脾气又好的,因此学生多与他亲近,也偶尔在课下和他开开玩笑。但这个玩笑实在是弄得沈舒云窘迫至极,他刚想开口解释,却被人抢了先。
“对啊,我就是你们老师的男朋友。”
宁晚朝沈舒云笑,一步步走过去,他长臂一展,搭上沈舒云的肩,微低下头,朝沈舒云眨了眨眼,在他耳边低声道:“云哥,出去说。”
他带着沈舒云转身就走,将那群炸了锅的学生们留在身后。走到门口,宁晚头也没转,只挥了挥手,走得极为潇洒:“你们老师我先借走了,下次来,请大家吃雪糕。”
“哇哦——!!”
学生们的起哄声更大了,几乎将房顶掀开。
沈舒云晕晕乎乎地被宁晚揽着走出教室,走得踉踉跄跄,一路被宁晚掳到教师休息室,灌了两大口茶水,才回过神来。他瞪着宁晚,语气凶巴巴的,可他脸红得像是打了两斤胭脂,这个气生得一点架势都没有:“你刚才干吗那样说!”
宁晚一摊手:“那不是想赶紧脱身嘛,要不是那么说,解释起来更麻烦。”
沈舒云张了张嘴,被宁晚的无赖程度惊得说不出话来。
“好啦,云哥,你别气了,”宁晚将拎着的东西放到沈舒云的办公桌上,抬了抬下巴,“别的老师都看着呢。”
沈舒云环顾四周,见到确实有两三个老师朝这里看着,而且这个点在办公室休息的老师也很多,他只好压低声音:“你到底来干吗!”
“我来给你送药,你昨天也没有吃这个信息素调理药吧?今天又忘带……我怕你在学校出事情。”宁晚用手拨开另一个粉色的袋子,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小的三角形盒子来,“至于这个,是给你的礼物。你吃完药再给你。”
在和沈舒云同居的这两个多月,宁晚也渐渐摸清了沈舒云的一些习惯和癖好,他知道沈舒云喜欢吃甜食,最喜欢的就是蛋糕,他来的路上,特意绕路去了一趟蛋糕店。
沈舒云翻出胶囊,咽下两粒,然后盯着宁晚:“好了吧,我都吃了,也没什么事,你快走吧。”
宁晚将那个小盒子放在沈舒云手心里:“好啦,那我走了,晚上见。”
待宁晚走后,沈舒云才坐下拆开那只盒子,里面是一块三角形的千层蛋糕。
那块蛋糕是沈舒云吃过的最甜的一块。
沈舒云咬着塑料叉子,将那上面残留的一丝奶油舔净,又是甜蜜又是愁苦地想,他和宁晚这到底算是什么呢?
是谈恋爱吗?……谈恋爱就是这样的吗?
沈舒云不禁缓缓摸上了自己的后颈,碎发与衬衫领口间,有一处略微凸起的腺体……
他想起了上周,宁晚用短期标记来帮助他的时候……
……
alpha的信息素像是温柔的汪洋,将他轻柔地包裹住,让他身体里每一缕不得疏解的信息素都慢慢平静下来。
沈舒云咬着唇,轻轻地叹了口气——这让他感到惊慌无比,这种不受掌控的感觉对他来说,很是不妙。
然而,宁晚却适时地松开了他,将他抱回床上,替他盖好被子,留下一句晚安,就大步离开了他的房间。
沈舒云坐在那里,觉得难堪又失落,他不知道宁晚是怎么想的,又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离开。
他渐渐回过神来,盯着那只粉色的袋子,轻轻叹了口气。
他是真的怕自作多情,将宁晚的善良误会成喜欢,更是怕宁晚真的已经心有所属,自己这样去纠缠一个年轻人,实在是太惹人生厌。
他是真的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怕和宁晚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宁晚好歹也算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生出“喜欢”这种感觉的人,要是第一次就弄得那么惨烈,他以后可没有勇气再喜欢其他人了啊。
沈舒云慢慢地趴在桌子上,将脸埋进臂弯中。
宁晚啊,你要是喜欢我,就快点告诉我吧。
别再和我若即若离的……也别再让我为你这么患得患失了。
第12章 度假
今年暑假放得早,学生们在六月中旬就已经考了期末考,放了暑假,而老师也终于能休息休息。在宁晚的软磨硬泡下,沈舒云终于答应他一起去一个小岛上度假。
岛的位置有些偏僻,他们两个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班机,又到港口连着坐了几个小时的船,这才抵达这座小岛。两个人折腾到第二天傍晚才到,沈舒云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了,连眼睛都睁不开,到了酒店就一头栽倒,沉沉睡去了。
这一觉睡得酣畅又绵长,再睁眼时,已是第二日清晨。沈舒云看着光线昏暗的房间,好半天才意识到是窗帘拉着,他光着脚下床,拽住窗帘中间,用力朝两边一拉。
熹微的晨光遥遥直入,打在他的脸上,让沈舒云不由将眼睛微微眯起来。这里的一切都昭示着这是一个热带小岛,从这扇落地窗望出去,不远处就是清透的碧蓝色海水,沙滩上洁白而细腻的沙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光泽,这个时间沙滩上还没有什么人,几只海鸟落在沙滩上,昂首挺胸地散着步。这是个安静祥和的早晨,让沈舒云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