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杜羡道。
那张设计图是在杜羡眼皮子底下画成的, 江行雪毕竟才大一,尽管图上有些地方没能做好, 但胜在设想得新奇巧妙,他是实话实说。
江行雪说:“这活动的评委是江阿姨。”
“你未来的上级?”杜羡把钢笔盖上, “那你争取早日飞黄腾达, 让我早点退休在家当小白脸。”
“小白脸?过来让老板初试一下。”
杜羡笑了笑,起身绕过去, 把文件往抽屉里一放。落完锁,他漫不经心地说:“老板,你还一分没赚,就已经想招工了?”
江行雪只会嘴上逞能,视线都没在半空中传情几个来回,耳尖已经隐隐约约地泛红。
他们隔着小半张桌子相互对望,杜羡要是这时候伸出胳膊,能轻轻松松把江行雪揽进怀里,但他没有。
他懒散地倚靠着桌沿,手指敲打着不成调的拍子,歪头催促江行雪。
杜羡道:“来啊,你不来,我怎么好好表现。”
这时候要是看江行雪的脚尖,那是绷紧了作势要往后面退的,他陷在椅子里呼吸了几下,磨磨蹭蹭地移过去。
他碰触到杜羡的衣摆,轻轻地拉扯了一下,雪白的脖子往上仰起,露出了段姣好的弧度,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到江行雪的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动,他在情不自禁地紧张着。
那打拍子的手指便停顿住,紧接着搭住对方的后颈,然后杜羡站了起来,鼻尖先蹭了下他的发旋,继而舌尖飞快地舔了舔那双微颤的嘴唇。
江行雪对这方面生疏得到了一种完全空白的程度,过往经验仅来自于杜羡在摩天轮里与他的拥吻。
那时的动作有种毫不掩饰占有欲的坦荡直接,哪像现在这样,慢条斯理地仿佛在享用饭后甜点。
他推了推杜羡的肩膀,紧接着自己便被吮吸到喘不过气来。瑟缩着的同时,自己腿一腾空,椅子便随着这股力气朝着墙面挪动,然后撞上了墙面。
腺体被抚摸着,使得他整个人紧绷了起来,再加上越来越用力的深吻,江行雪有种将要窒息的错觉。
如果此时此刻自己的灵魂能够漂浮,可以在半空中俯视着这处,他会发现周边的街道车水马龙,有人冷着脸,也有人扔掉花,在冬日诸多不顺意里,自己有幸在大楼顶层的最后一盏灯光下,被暖流浸润。
被放开的那一瞬间,江行雪急促地喘息了一会,瘫软在椅子里,杜羡则单手撑在他的左上方,让他夹在自己和墙面之间。
他似乎有点不耐烦,也似乎故意这么问:“你什么时候结合期?”
“再过半个月……”江行雪小声回答。
“好漫长,我可不可以倒计时?”杜羡蹙眉头,“每天掰一掰手指头。”
现在也不是不行,那份临时的印记还没彻底褪去,被标记的Omega随时随地都能被他的Alpha全然掌握,只要Alpha想要。
“可、可以吧。”江行雪结巴。
杜羡又问:“能进你的房间吗,老板?还是你来叫我?”
江行雪怯怯道:“随便!”
“怎么随便,等我随便进来了,要是看到不该看的,我岂不是要失业。”
“没有不该看的。”江行雪说。
“都能看?”
江行雪的手抓着坐垫,指甲简直深深嵌了进去,现在让他走,他也没力气迈开腿。
他道:“唔。”
杜羡装傻:“唔是什么意思,我是个庸俗的小白脸,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暗示。”
“都能看。”江行雪讨饶。
过了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气鼓鼓地冒出了一个疑惑,自己又没飞黄腾达,杜羡这么主动干什么!
·
江行雪的那张设计图过了初选和复选,在教授的提点下,不断完善着那副作品的完成度。
由于时间紧迫,他连着一周熬夜赶进度,除了上课以外,连吃饭的功夫都在琢磨着作品里出现的小问题。
江行雪在短短几天之内瘦了一圈,平时穿着臃肿的羽绒服看不出来,在家里一瞧便知道。
杜羡看不下去,让人送了满桌子的肉类佳肴,然而江行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喊了几遍名字也没应答,被杜羡塞了好几口食物之后,才后知后觉自己被喂着吃了饭。
“你放着,我弄完这些过来。”江行雪不好意思。
杜羡不由拒绝地把碗往他手里一搁,道:“吃了再做。”
江行雪焦急地扶住自己的额头:“要来不及了。”
杜羡说:“你能入围,说明你早赶在了大多数人前面,来不及什么?”
“来不及交自己最满意的那份构思。”江行雪目不斜视地往自己嘴里扒了几筷子肉,然后感到有些不对劲,再低头一看,杜羡连酱料都帮自己拌得均匀。
踩着截止日期的那条线,江行雪把自己所想要的效果表达出了八成,这样的遗憾无法避免,好歹自己尽力了。
不久之后他被通知周末去学校的会议室,他抱着杜羡一阵狂喜:“我是不是有戏?”
“我给你打电话问问江阿姨?”杜羡挑眉。
江行雪道:“别!留点意外给自己!”
“家属可以陪同吗?”
江行雪圈着他,说:“陪吧,万一有意外,你是大功臣呢。”
“我有什么功劳?”
“待在我身边,就是功劳。”江行雪道,“我的缪斯。”
思路有时会来源于生活的各种小细节,这并不奇怪,但那些是零散的,而杜羡是例外。
明明是个有清晰轮廓的英俊的男人,却可以让江行雪想到清澈透底的湖水,想到鸟鸣阵阵的清晨,或是连样貌都没有的某种炽热情绪,那种心跳加快的感觉使得灵感源源不断。
杜羡若有所思,朝江行雪摊手:“奖励,不给就闹了。”
江行雪咬牙切齿:“开白条,回家猛亲一百下。”
杜羡被这奖励砸蒙了,提出自己内心冒出来的好奇:“那嘴唇不得破皮么?”
“分期支付。”江行雪道。
“从现在开始,我祈祷你的作品在所有人眼里都和我觉得的一样,闪闪发光。”杜羡笑着说。
周末,他没陪着江行雪去会议室,在不远处的楼梯拐角等他,江行雪忐忑地接受别人真诚的夸赞,等待最后结果。
江怀菱有事没有来,代替她的是陆成川,和学校方寒暄了一阵后,开始意见交流。在此之前,江怀菱早已和校方认真沟通过,今天把所有人聚集起来是走个形式,向大家宣布最后的结果。
这场比赛出于公平起见,全程隐去了同学们的姓名和年级,只有编号,被选上的不是江行雪,江行雪平静接受。
快散场时,陆成川补充道:“我妈让我给84号捎句话,她看得出这位设计者天赋高,某些地方令她眼前一亮,甚至能为此不去在意专业方面上的差错,可构思没优秀到非他不可的地步。希望84号加油,她已经有被震撼到。”
84号是江行雪,他眨眨眼睛,说:“84号和她说谢谢。”
陆成川由此瞥向他,抿了一下嘴唇。散场时,陆成川道:“没想到是你。”
“我也没想到能被江阿姨注意到。”江行雪说。
“她猜过你年纪小,不过大概没想到是大一的。”
“其实那张图上好多地方不太合理,时间太紧,最主要的是自己还不明白。”江行雪思及自己碰到的那些难题,“以后得好好听课。”
“行雪。”杜羡在楼梯口道。
陆成川说:“听说你常去接男朋友放学,居然是真的。”
杜羡道:“接放学怎么了?我还和男朋友大半夜去游乐场。唉,恋爱这种事情,和你多说了也没用,你又不懂。”
他假作苦恼,陆成川无奈,三个人一起出了这栋楼。路上温度太低结了冰,江行雪没留意脚下,又走得太快,不当心滑了一跤,被前面的那棵树撞了下,再随即被杜羡扶住了身子。
“我妈妈非常看好他。”陆成川道,“他叫什么名字?”
“让你妈妈手底下的HR翻下最近投进去的简历,就知道了。”杜羡回答。
江行雪那护身符里镶着的那块玉磕到了自己的锁骨,他吃疼,于是不假思索地把东西抽了出来,挂在衣服外面。
杜羡碰了下他的肩膀:“走路长点心。”
陆成川比他们走得快了半步,循着他们的声音看过去,目光落在江行雪身上,本放松着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变得非常僵硬,上前去扯住江行雪的那块配件。
他太过于慌乱,以至于力道没控制好,粗鲁得江行雪险些又是一个趔趄,继而抬手捂住被线勒痛的脖颈,那里有道浅浅的被雕塑刀伤着的疤痕,至今没能完全愈合好。
陆成川面无表情,语调阴沉时听起来如同严厉质问:“哪里拿到的?”
“你抽什么疯?”杜羡夹在两人中间,推开陆成川,快速地把江行雪护在身后。
对方难得毫无克制,任谁都看得出他心情极差。他一字一顿道:“现在,把我弟弟丢的东西还回来。”
第四十四章
三人各自不动,江行雪呆愣在原地, 自己长大的地方与这里隔了千山万水, 对方弟弟的东西怎么可能在自己这里?
“这就是人家的东西。”杜羡道。
陆成川说:“行雪是我奶奶给我弟取的名字, 原本推算出来的预产那天正好是小雪,然后做了这块牌子。只不过后来查出来我妈妈怀了双胞胎, 所以换了名字……”
“有个胚胎在很早时就胎停了, 弟弟出来得很艰难,他被护士抱出来的时候, 我把护身符放进了襁褓里,后来不见了。”
杜羡蹙了下眉头:“刻了字的护身符连倒卖都不容易,谁要拿?”
陆成川把视线转向江行雪:“这要问哪位?”
他实在无法理解这种堪称诡异的巧合,本就有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长相, 此刻面无表情地板下脸, 使得江行雪半天没说出话来,生怕自己的答案让对方更加生气。
杜羡说:“按照他养父母的说法,他们在他身上发现这块牌子以后,觉得行雪这两个字好听, 所以改也没改地用了上去,这东西真应该是江行雪自己的。”
“养父母, 他父母在哪儿?”陆成川道。
“不知道,以前查过报失人口的档案, 照理来讲大概的时间地点都清楚了, 还有那么明显的物件,只要他亲生父母登记过, 应该很好找着人。”
杜羡的声音微微冷了下来:“可完全没有符合他情况的记录,你说这样一般被猜作什么原因?”
陆成川摇摇头,这他怎么知道。
“弃婴。”江行雪补充,“我真不知道这东西为什么会在我这里,之前一直以为是我亲生父母留给我的,现在看来,好像我弄错了。”
原先以为有什么偷窃事件,此刻貌似更复杂了一点。陆成川见江行雪要把护身符摘下来还给他,马上摇摇头。
他道:“我刚才有点激动,不好意思,原先有很长段时间,我都在纠结这东西到底为什么会弄丢。其实我弟弟也已经用不着这个了,你带着吧。”
“不、不要,我不带了。”江行雪慌忙答道。
“过去还来得及,鉴定中心大概没下班。”杜羡给江行雪的围巾重新系了个结,把脖子捂得严严实实,不被风吹着受冻。
“鉴定什么?”陆成川问。
杜羡说:“看看他和你有没有关系。”
陆成川皱起眉头:“我弟弟的坟头草都三丈高了。”
讲是这么讲,他还是随着杜羡他们去了鉴定中心,江行雪心不在焉地坐在那里等待结果,看上去这种状况对他来讲太出乎意料,过了好久都没反应过来。
窘迫、惊讶,还有一点点欣喜与尴尬混合在一起。江行雪抬头看向杜羡,被杜羡揉了揉头发。
他道:“随便看看,你不要紧张。”
江行雪说:“是你在紧张。”
杜羡转而握着他的手,笑了一声,再侧头打量了下不远处的陆成川。他站在等候室的门口,机构的工作人员首先把资料递给了他。
拿到报告以后,陆成川不可思议地看着报告上的检测结论,坟头草有三丈高的弟弟忽然变成大活人。
资料的复印件给了杜羡,江行雪和他不约而同倒吸了一口凉气,再蒙着看自己血缘关系上的哥哥。
陆成川坐到他身边来,沉默地拿出手机,由于手抖得厉害,摁了好几次屏幕才把电话拨出去。
深呼吸了下,陆成川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我的天啊”,一脸空白地喃喃:“爸,你们过来一趟……”
·
江怀菱接到电话,挂断了还继续打进来,她无奈地摁了接听键,压低了音量:“我在医院里,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
“怀菱,来城东的鉴定中心一趟,现在就来。”陆父道。
她叹了口气,说:“老太太今天难得精神,我还想多待一会的。”
“老太太明天得更精神。”
“哪方面的?”江怀菱坐上车,闻言挑了一下眉梢:“杜羡为什么也在那里,关杜羡什么事。亲家?说什么玩笑话,杜羡什么时候和那小Omega分的手。”
“还有,你清醒点,你的儿子是Alpha,和杜羡从小打到大。”
司机毕恭毕敬地开着车,等到江怀菱挂掉电话,插嘴:“夫人,少爷和杜少爷的关系,与您和杜少爷的母亲有些像。”
“互相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