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蒙上一层灰,遮住二十二年来的春风得意,遮住对命运逆转的渴望,冷静克制地走进办公室。
第一个月金今拿到六千五的薪水,他看着银行卡的余额有些恍惚,恍惚了五秒后看似镇定的将他人生中赚的第一笔钱打入姚笑的医院账户。
十二月初金今所在的摄制组要和电视台合作一台圣诞晚会,他们组负责摄影制作灯光等,电视台负责节目拟定和艺人邀请。
这天金今在晚会布景现场跟灯光师学布灯的时候接到电话,是陈国林打来的,看到来电显示的瞬间金今的心脏狠狠一跳,他强压着不安接起电话,陈国林的声音伴随着什么大型器械的启动声响起。
“小金啊!”
陈国林扯着嗓子喊,金今走到人少处回答他:“陈叔。”
“哎,我…我现在有个事想麻烦你,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陈国林的语气十分不好意思,带着他特有的淳朴,金今被架在火上的心瞬间放了下来,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他差点以为姚笑出事了。
“嗯,您说。”
金今回答。
陈国林说他现在在工地走不开,陈肴学校的老师打电话给他说陈肴这两天没有去学校,陈国林知道陈肴说过参加艺考的费用他自己挣,这几天大概正没日没夜地去唱歌赚钱。
陈国林给陈肴打电话他不接,他想拜托金今去陈肴常去的那几家酒吧看看陈肴是否在,并且让他回学校。
金今这时候也快下班,便答应了陈国林,记下陈肴常去的那几家酒吧的名字。令他意外的是,其中有一家是金今当年来B城去过的酒吧,私密性较高,也很高档,叫“皇后”。
冬天天黑得早,金今五点从电视台出来,天色已暗了大半,他搭地铁去往B市知名酒吧区,到的时候六点,一般酒吧刚开门的时间。
现在的金今虽然不像过去穿得那么奢侈,身边有三五成群围拥他的人,但本身的贵气和骄矜还在,其中有两家需要报名字提前预约的酒吧,金今抬着下巴看了安保和服务生两眼直直地走进去都没有被拦下。
金今的预感是对的,另外几家酒吧都没有陈肴的身影,他估计在“皇后”,“皇后”开门时间比较早,凌晨两点就关门,而且皇后的待遇不低,比较适合挣短期高额的艺考费用。
去“皇后”不仅需要提前预约,还需要是酒吧的会员,金今是终身会员,甚至不需要出示证明直接可以刷脸进,这里的“刷脸”是真的刷脸,门口电子扫描仪“嘀”一声,站在边上的三个盘亮条顺的女服务生就娇滴滴对金今说欢迎光临了。
走在黑漆漆的走廊时金今在想,自己在国内外各处办了好多好多的会员,不知道那些昂贵的会员费能不能退了,应该也有很大一笔钱,反正他现在也消费不起。
走过走廊后是酒吧不算太大的正厅,一个小舞台,台上用工作人员在调试设备,马上要进行演出;台下不到二十个卡座,坐了有一小半人,金今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服务生走过来问他要什么酒,金今说:“一杯白开水。”
训练有素的服务生得体地点头离开,金今半撑着下巴等唱歌的出来。
等了十几分钟,果然陈肴和两个伴奏从边上走上小舞台,陈肴坐在中间,身上挂一把吉他,调了下话筒的位置,看了眼后面两人,鼓手轻轻敲击卡宏鼓,陈肴的手熟练地在吉他上交换弹奏两个和弦,唱和声的男生先开口,几秒后陈肴随意又轻松地开始演唱一首难度不低的全英文乡村歌曲。
唱得很是不错,比一般套路油腻的酒吧歌手唱得真诚多了,金今想。陈肴唱歌和弹吉他的表情都很认真,清秀干净的男孩子模样,小眼神挺坚定,在看到金今之前。
等他们一首歌曲演唱完毕金今走到小舞台前,陈肴将吉他递给唱和声的男生,跨下舞台微微低头,大概知道自己理亏,先喊了一声:“金今哥。”
金今嗯了一声:“为什么不接你爸的电话?”
陈肴睫毛动了动还是没撒谎:“手机摔坏了。”
金今叹了口气把手机递给陈肴:“给他打个电话,他很担心你。”
陈肴拿着手机去走廊里打电话了,金今站在正厅这边等他,敏感地发觉有人在看他。金今没有犹豫地转过头看视线方向,只见最中间的卡座上坐着两男一女,其中一个右耳戴着一枚耳钉的男生在看他,金今只是瞥了眼便转过头,不认识、没见过。
“哎,你谁?”
耳边响起一个沙沙的声音,金今后撤一步转过看,那男生已经走到自己跟前,金今打量了他一番,眼神不自觉流露出不屑。
“我问你谁?”那男生语气差了点,继续问。
金今轻叹一口气:“你谁?”
“我是晁勉,你和陈肴什么关系啊?”
晁勉眉头微微拧着,眼带敌意。
金今这下开始正视这个男生,反问:“你和他什么关系?”
“我在追他啊。”
刚回答完,晁勉就觉得自己被耍了,明明问题都是自己问面前这个男人的,自己却把所有的底都兜干净了。
“你…”
话还没说完陈肴就从走廊里出来了,看到晁勉后脸色变了下,走到金今面前将手机还给他:“哥,我打完电话了。”
金今轻点了下头,陈肴看晁勉的目光很不友好,晁勉刚刚对着金今的气焰很快就灭了,对着陈肴苦口婆心道:“我不就不小心摔了你的手机么,你那破手机还能用吗?我立马去给你买一个行不行?”
陈肴脸色僵硬地说了句不用,转过身往舞台走,晁勉想跟上去,陈肴又回过头,一脸认真道:“我真的不喜欢你,我不喜欢男人,你别再烦我了。”
晁勉愣住,金今看这小少爷差点要哭出来,嘴巴扁了扁愣是忍住了,眼睛在昏暗的灯光底下发着莹莹的光。
陈肴上了舞台准备唱第二首歌,朝金今的方向笑了下,金今想着晚上也没事,又重新找了个位置坐下听陈肴唱歌。
第二首歌结束中间留的空档比较长,陈肴去拿了杯酒给金今,自己很乖地端了杯果汁。
“你爸说你想参加艺考?”
金今抿了口酒,问陈肴,陈肴点头:“考音乐演唱专业,选了三个学校,有个不在B城,要攒车费。”
“学了这个专业之后出来打算做什么呢?”
陈肴丝毫没有犹豫地说:“写歌作曲,自己唱,哥你要听我自己写的歌吗?”
说到音乐陈肴像变了一个人,天真又成熟,金今还没点头陈肴便跑去舞台拿了吉他下来,坐到金今身边开始弹。
金今刚准备欣赏欣赏陈肴的创作水平,就被一个过于熟悉的声音打断思绪。
“金今!”
那人声音高亢,语气激烈夸张,是这十几年来养成的浮夸性格造成的。
金今觉得自己小半个身体都有点僵,陈肴也发现了不对劲,停了弹奏探出身子问金今怎么了。
金今用力闭了下眼,那声音的主人已经走到身边,一只大手搭上金今的肩膀:“还真是小混蛋啊,躲B城来了!”
作者有话说:廖骏生:我要来问问这个作者,我真的是主角吗?我的戏份还没有陈肴小朋友多。
第七章 车坏掉了
金今睁开眼,抬起头看将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人,语气冷冷的:“手拿开。”
唐岳耸肩:“拿就拿,大丈夫能屈能伸。”
金今站起来,刚站到一半肩膀又被按住:“你这是要溜啊!那我不能拿开了。”
金今脸上闪过一丝不耐,陈肴看看金今看看唐岳,一脸茫然,金今让陈肴去忙,自己毫无耐心地坐在卡座里和唐岳面对面。
“你真是狠心,连我都不联系了。”
唐岳一张硬朗的脸摆出委屈的表情,金今翻了个白眼看向别处,没说话。
“大少爷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很担心你啊,你说话。”
金今眉头蹙着:“闭嘴。”
唐岳一脸问号,却听话地闭了嘴。
“今天遇到我的事不要和任何人说。”
唐岳张开嘴呼哧呼哧喘气:“和谁?”
金今横了他一眼,唐岳表情微妙,阴阳怪气道:“哦,和那谁吗?还有那谁对吗?”
金今起身就要走,唐岳比金今要高了大半个头,也跟着站起来一把搭住金今的肩膀,整个人挂在金今身上:“我不说我不说,好歹让你哥我知道你住哪对不对?金小今,小今今?”
金今被唐岳缠得没办法,只能让他送自己回家。
“我外公名下的房子,查不到。”
进西山公馆的时候金今打开副驾驶座的窗户和警卫打招呼,顺便和唐岳解释这套房子的由来。
唐岳从见到金今起就没有提过金今家里在年中的巨变,大概是怕提了金今难受,却没想到金今主动说了,云淡风轻的。
“阿姨还好吗?”
唐岳神情严肃了些,含着真切的关心。
金今边看着警卫打开拦门杆边嗯了一声:“就那样。”
“我听说不是…”
唐岳还打算说什么,金今便打断他,语气干脆利落:“左转。”
唐岳安静下来,左转开进辅路,金今这语气的意思就是不想再说这件事了。
唐岳的车离22号还差三四家的时候,金今远远看见辅路的另一头也拐进一辆车往这边开,那辆车大概是从另一个门进的。
是辆黑色辉腾,金今的神情立马冷了下来,21号在这边,22号在那边,两辆车必定要遇到。
金今已经好久没见到廖骏生了,从上次廖骏生说他“丧家之犬”之后只见过一次,还是从二楼的窗户里看到他站在草丛中修灌木,那时候金今在想:把我手边这个古董砚台砸下去这厮必死无疑。
后来金今又想,算了,砸下去自己大概能去监狱里和金历杭团圆了,还是冷静一点好。
黑色辉腾缓缓驶过来,唐岳将车拐到一边想让他先过,金今语气恶劣:“让什么让?!”
唐岳诧异地看了眼金今,又看了眼快开到跟前的黑色辉腾,“靠”了一声:“我家小今的仇人啊!来,哥哥为你报仇!”
说时迟那时快,唐岳在辉腾几乎与他的车平行的时候用力往他那边别车,辉腾的反光镜瞬时被蹭了下,喇叭响起来,唐岳嘿嘿笑了两声,又朝辉腾那边别了别。
两辆车的车身发出“呲呲”的摩擦声,辉腾的喇叭按得震天响,廖骏生停了车,从驾驶座移到副驾驶那边下了车,此时唐岳已经划下去一个车身,辉腾驾驶座半边的车身有好几道深深的划痕,还有两处凹了下去。
这边的动静让在公馆内巡视的两名警卫员也往这边走,金今坐在车里老神在在,廖骏生面色不善地站在唐岳车前,不知怎么的金今就想起了当年自己在**IE看到廖骏生的样子,也是那样一脸戾气。
警卫过来之后唐岳下了车,特别诚恳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说廖骏生要多少钱都没问题,还让廖骏生留个联系方式,好让他赔偿。
孙子样装得比当年还要好,金今坐在车里有些好笑。
当年上面有人说过,让他们这些官员后代在外不准嚣张,要比一般人更懂得尊敬更讲礼貌,还特地将大大小小的官员子女都拉去集训,上了一个礼拜的课。
唐岳的爷爷是这个命令在S市的负责人,所以那时年仅十三岁的唐岳硬被逼着将一本厚厚的纲要背了下来,当了一个礼拜的班长和早读领读。
两辆车的车灯都亮着,辅路两边还有路灯,所以车里车外的人脸都被照得清清楚楚,廖骏生冷酷地抿着唇站在那里听唐岳掰扯,他微微低下头看到车里的金今,金今也在看他。
两人目光相交,噼里啪啦各自带着不悦的火花,廖骏生的眼神很定,沉沉地盯着金今,金今看不懂他的情绪,但他知道自己的眼神是有敌意的。
片刻,廖骏生突然转过眼重新看向在和警卫说话的唐岳,说了四个字:“不用赔了。”
低沉的声音尽管隔着一辆车,也清晰地传入金今耳中。
“哎??不行啊这位先生,这是我的错,我要赔!我不赔晚上都睡不着觉!你就给我一个让我安心的机会好不好?”
唐岳跟朗诵似地缠着廖骏生不放,金今无趣地撇嘴,打开车窗声音略大:“他不要赔你就别强求了,上来开车。”
唐岳一听金今开了尊口立刻上了车,倒车从边上开到22号门口,此时廖骏生还站在车边,金今从车上下来,看到廖骏生的目光停在唐岳的车牌上,似乎感受到了金今的注视,他抬眼,淡淡地看着金今。
“滚吧。”
金今对还想进去坐坐的唐岳说。
唐岳解开安全带想下车,金今走过去按住驾驶座的车门,车窗被开了一半,金今看着几乎想从车窗里爬出来的唐岳,语气急促里带着些不耐烦:“现在被人盯上了还能说我打了辆黑车,你进去了可就说不清了,你爸的乌纱帽不想要了?”
金今一句话让两人周围的气氛倏然沉重,唐岳顿觉周身寒冷,站在外头淡然无畏的金今更是让他无措又心疼。
唐岳眉眼微凛,他看着金今,目光复杂,一秒后又迅速变回浑不吝的样子:“行了,不欢迎我直说嘛,扯这么多有的没的。”
金今退后一步,唐岳轻叹一口气:“你有事联系我啊,那小子!”
唐岳伸手指了指还站在不远处的廖骏生道:“那小子要是招你就告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