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今眨了眨眼没说话,看着唐岳发动车子,醒目的车尾灯消失在这条路的尽头。
金今转过身朝22号的大门走,快走到门口时廖骏生的声音响起:“你这么讨厌我?”
声音在冬夜里也是凉的,没有太浓的情绪,带了点疑惑。
金今破天荒地理了人,他转过身看着站在被划得不像样的辉腾边上的廖骏生,开口:“我讨厌的是现在的一切。”
恰好廖骏生像一个意外,撞到了金今跟前,让金今有了个撒恨的对象。
是廖骏生运气不好,也是金今将所有怨恨迁怒到了廖骏生身上。
在渐渐变冷的空气中,金今缓缓察觉到廖骏生的无辜。
两人隔着不算太强烈的路灯光对望,金今率先开口:“车到底要不要赔?”
“你赔?”
廖骏生话语中带着轻松和淡淡调笑,在他看来金今的这句问话无疑是在和解。
金今撇开目光:“唐岳还没走远。”
“那不用了。”廖骏生说,他转身上车,将车开进车库。
金今站在门口慢悠悠地找钥匙,他没有用电子门,而是买了把老式锁头,这样省电。
廖骏生停车很快,金今刚找到钥匙他已经出来了,然后靠在22号院墙边看金今开锁,金今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廖骏生淡淡开口:“你平时怎么去公司?”
“咔嚓”一声锁被打开,金今抽下铁链条回答:“地铁。”
廖骏生看他推开门,嗯了一声:“明天我跟你一起搭地铁。”
金今的手顿住,廖骏生不再逗留,转过身朝21号大门走,21号电子门开启的声音响起,廖骏生进去前看到金今还反应不明地站在原地,整个人呆不啦叽的,于是好心给他解释:“我车没法开了,不过还得上班。”
说完廖骏生似乎心情不错地走进21号,金今突然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种什么滋味。
作者有话说:唐岳是个好人。
第八章 丁零当啷
金今晚上睡觉总是忘记拉窗帘,只是大部分时候他醒得早,天光大亮的时候自己已经起了,并不会影响什么。
但今天他是被声音吵醒的,一种断续不停十分恼人的声音。
“哒…哒…哒…”
金今艰难地睁开眼,天刚蒙蒙亮,平时在银杏树上乱吵的乌鸦甚至都还没驾到,他草草批了件外套走到窗边,窗外像加了一层灰调滤镜的电影,高大帅气的男人站在蒙蒙淡雾中抬着头,本该是很美的画面。
可是金今瞬觉一宿的休憩不足,面对此情此景需要再睡他个几觉才够。
廖骏生盯着外套未拉严实,露了大半个肩膀锁骨,表情慵懒里带了些茫然无措的金今,很快做出选择,将手里剩下的石子扔掉,不再砸了。
“六点,地铁开了。”
廖骏生在楼下说,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清晨金今听得很清楚。
金今叹了一口气,声音留有早起的清哑:“知道了。”
他有点后悔昨天对廖骏生的求和示好,廖骏生有些得寸进尺,还有些得了便宜卖乖。
比如现在,他们去地铁站还要先坐几站路的公交,大早上公交车里都是住在周围的老人家,去菜场的去菜场,去庙里的去庙里,金今早就习惯了,所以一上车就往最后一排坐,不跟一群老人抢前头的位置。
可是此刻廖骏生拉着他不让他往后面走,金今抓着公交车后门口的竖杠横着眉看廖骏生:“我要坐的。”
廖骏生一手抓着拉手一手抓着金今的手腕:“不是说只有三站路吗?而且后头就剩一个位置了。”
“那我去坐,你不爱坐别坐。”
金今抽了抽自己的手,抽不动,大早上没什么力气,廖骏生劲儿又大,金今从丹田往上积气,积到喉腔,刚准备爆发的时候车停了,从前门上来俩初中生模样的男孩儿,看到还有空位的时候其中一个惊喜地“哇靠”了一声,一溜烟儿跑到最后一排,最后两人喜滋滋地分享了那个唯一的空位。
金今撇过脸不再看廖骏生,独自生着闷气看车外飞速掠过的景色,下了车之后走得飞快,就想甩开他,但是廖骏生腿长,走得也快,亦步亦趋地跟着,还有空余时间问地铁口玉米摊上的玉米多少钱一根。
到了地铁站里金今终于找到一个机会甩开他,因为廖骏生没有地铁卡,他得买票,金今迅速刷卡进去,随着人流走到最里面,早上的地铁班次多,金今等了不到两分钟地铁便来了,他低着头钻进地铁,缩到最角落站着,嘴角突然勾出一抹笑,他想到廖骏生找不到自己又不知道坐哪个方向列车的样子就有些好玩,还穿着西装皮鞋,抹着发胶,那副样子一定很滑稽,四顾茫然,傻大个一样站在人潮里。
还没吃早餐的清晨,突然莫名其妙开始分泌多巴胺。
“你钻这儿来了。”
金今开心没出五分钟,鬼魅般的声音就响起,他撇撇嘴抬起头,眼底笑意未散尽却又绽开,廖骏生的西装胸前被撒了豆浆牛奶之类的饮品,一片白污,领带还滴着水,所以在拥挤的地铁里他畅通无阻,所有人都在躲开他。
廖骏生走到金今跟前,眉眼没有情绪的时候看着还是严肃深沉的:“衣服被弄脏了。”
金今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自己的欢欣藏好,声音不高,含着他独有的不屑:“让人赔啊。”
廖骏生摇头:“还赔呢,那小姑娘被我看了一眼就哭了,算了。”
金今撇开目光,嘟哝了句:“随你。”
地铁要坐一会儿,金今这个小角落位置很好,大家挤不到这里,只不过廖骏生一来就显得空间不够用了,金今好几次皱眉对他说:“你往后退退。”
廖骏生有两次确实听话地退了,但当他发现金今那块地儿还挺大,自己也完全挤不到他的时候就不退了,因为每次退都要听到后面人的“啧啧”声。
“你退啊。”
第三次金今小声催促着廖骏生,廖骏生的手抓在金今身侧的扶手上,也低声说:“你位置不挺大嘛?”
两人在嘈杂的地铁里像说悄悄话一样,互相抱怨。
金今垂下眼睛,长翘的睫毛覆盖住漆黑的瞳孔,廖骏生注意到他轻轻咬住了下唇,眉头皱着。
“怎么了?”
廖骏生低下头问,金今的样子看起来不太舒服,他低着头握紧双拳,手背上细长的青筋渐渐鼓起,在瓷白的皮肤上看得尤其清晰。
地铁到了某站停下,金今手心细密地出着汗,浑身发热,下一秒手被紧紧抓住,那只手干燥清凉,他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拉离原地,来不及抬头就已经被拉出地铁。
金今已经顾不上看是谁拉的他,他张开嘴大口大口呼着气,一张脸白中泛青,瞳孔有些失焦,他用力回握住那只手,自己还余着微抖。
尽管这样,金今也依然能感觉到有一束强势专注的目光盯着自己。
金今渐渐平缓,他抬起头吃力地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廖骏生蹙着眉,眉间是浓重的关怀和挂念,当然金今不会往那方面想。
廖骏生声音微凛:“什么情况?”
金今张了张嘴,喉咙还是干的,咳了一声才回答:“幽闭恐惧症。”
刚刚那还算好的,第一次乘地铁的时候金今蹲在角落埋着头,浑身颤抖,眼泪一滴一滴落在自己膝盖上,周围的人都以为他发了什么病,不敢靠近。
“上去打车。”
廖骏生迅速做出反应,拉着无力的金今上了地面。
“以后我开车带你。”
坐上出租车后,廖骏生看着金今的侧脸说。
金今把车窗开得很大,冷风灌进来,他只觉得轻松敞快,指尖还时不时颤一下,他转过脸来看廖骏生,廖骏生面容严肃,那话像是个命令句。
金今没有说话又将脸别了过去,冷风呼哧呼哧的,金今的声音轻轻的:“是施舍吗?”
他现在已经可以正常说出“施舍”这两个字,仿佛对过去的骄矜再也造不成伤害了。
“公司福利。”
廖骏生应答如流,丝毫不觉不妥地说。
金今趴在窗户上不说话了,风将他的头发扬起,出租车司机的上下牙“咯哒咯哒”打着颤儿,可怜兮兮地开口:“小兄弟把窗户关了呗,零下三度哪!”
一大早丁零咣啷地热闹着,直到两人到了公司,廖骏生板起脸,接受迎面而来每个人的问好,金今离他远了些,撇开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廖骏生看金今似乎不打算上楼,用眼神向他表达了疑惑,上班时间一楼大厅里都是人,一个满身豆浆的总裁比一般总裁更引人注目。
金今不愿被围观,低声快速的、语气里还带着一丝厌烦道:“吃早饭。”
说完金今迅速转过身,朝餐厅走去。
不到五秒钟金今就听到了迅速靠近的脚步声,闻到一股淡淡的豆浆味。
“你不说我都忘了,我也还没吃。”
金今低着头翻了个白眼,皮肉都淡定不起来了,臭着一张脸进了餐厅。
作者有话说:廖骏生真的好黏人一男的。
第九章 男大学生
这是金今吃过的第一顿被围观的早餐,像动物园里挂在树上吃香蕉的猴子,围观的人就差没有拿出带闪光灯的相机来拍。
“你不是有单独餐厅吗?”
金今低着头喝玉米粥,将头顶圆圆的发旋对着廖骏生。
“普通餐厅伙食也挺好的。”
廖骏生不知是没听出金今的言外之意,还是故意装没听懂,回答得让金今憋闷。
“你要通行证吗?”
片刻,廖骏生突然开窍了一样问,金今抬眼看他:“什么?”
“去二十楼吃饭的通行证。”
金今低下头吃了会儿,突然嗯了一声,回答:“拿来。”
廖骏生看他那么久回答以为他不要了,此刻还愣了两秒:“我待会儿让助理给你送去。”
上午金今在帮摄影师准备器材,将航拍机从仓库拿到他们办公室的时候便看到上次见到的那个假胸女规整地站在他们办公室门口,一看到他便职业性娇嗔着喊了声:“金先生。”
金今手里的飞机有些重,他走过那助理身边,随口道:“等下。”
等他把飞机拿给摄影师的时候才出来,助理维持着得体的笑容,手上一枚通行卡:“这是廖总让我送来的。”
金今接过卡片:“知道了。”接着转身就走,那助理又喊了他一声,金今转过头看她:“还有什么事?”
“廖总说午餐时间快到了,让我带你上去,认一下餐厅位置。”
“不去。”
金今想都没想就拒绝,待会儿要和大家一起去电视台准备晚会,不跟大部队去的话还得自己打车,之后金今就没理站在门口有些尴尬的助理,径直走进了办公室。
今天早上还没踏进办公室开始金今就受到了各位同事的亲切问候,直白的问也好迂回的打听也好,金今一概回三个字:“没什么。”
上了去电视台的大巴后,好几个看到总裁助理来找金今的又忍不住八卦,金今被问烦了,为了一了百了他声音稍大了点说:“廖骏生是我表哥。”
大巴车里安静了两秒恢复喧闹,从此再也没有同事来打听为什么金今来了公司拥有那么多特权了。
后来几乎每天同事们都能看到金今从廖骏生的车上下来,金今大部分时间都去二十楼的餐厅吃特餐,大家纷纷感慨:“这一对表兄弟关系真好。”
金今不知道现在廖骏生对他是否还带着旖旎心思,两人暂时和平相处了一段时间,廖骏生再也没说过睡不睡这种话,直到他听说了传闻中的“表哥”。
圣诞节快到了,B市的温度降到年度最低,金今围着一条很厚的围巾从家里出来,露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步子很快地跑进廖骏生车里。
“早。”
金今打招呼,廖骏生看了他一眼,发动车子,突然开口:“你是不是得喊我声表哥。”
金今一愣,垂下眼无所谓道:“经常被问很烦。”
“嗯。”廖骏生看着马路前方,开口:“那你认为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金今抬起头,脸上划过烦躁:“你什么意思?”
廖骏生稳稳地开着车,聊天般云淡风轻:“你知道我对你有什么想法吧?”
车里安静了半晌,金今的声音响起:“停车。”
廖骏生没理他,也没停车。
金今盯着廖骏生,声音泛凉:“所以其实你照顾我只是为了和我上床?”
廖骏生面不改色地眨了下眼:“我没那么下作。”
顿了顿他又说:“但企图是有的,如果你把我当正常朋友就错了。”
廖骏生觉得自己有必要跟金今说清楚,他对金今一直有兴趣,这一点不可否认。
金今气到发笑:“所以你这是在包养我吗?”
车子开上高架,廖骏生将车里的音乐声调低:“如果你觉得是的话,那也可以。”
如果廖骏生不是在开车金今一定冲上去咬他,他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此刻只想恶心廖骏生,所以阴阳怪气又鄙夷地说:“你知道现在包养一个男大学生的市价是多少吗?”
没成想廖骏生没有被恶心到,反而问他:“多少?”
“…反正不是每天上下班接送那么廉价。还有,你死心吧,我不会跟你上床的,你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吸引我的地方。”
金今说起狠话来很恶毒,只想把廖骏生气死,廖骏生却抿起唇笑了:“我记得你说过喜欢我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