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孤鹰坠落[现代耽美]——BY:初禾

作者:初禾  录入:06-21

  “爸爸,爸爸!”秦却跟不上他的步子,被拽得生痛,“爸爸,你弄痛我了。”
  他猛然站立,半回神半痴狂,连忙将秦却抱入怀中,一边快走似跑,一边颤声安抚:“宝贝,对不起,是爸爸的错。”
  秦却将脑袋枕在他肩上,“爸爸,叔叔来看我们,你为什么害怕?”
  “爸爸没有害怕。”
  “爸爸,可你在发抖。”
  他站在车前,几乎僵住了。
  秦却轻轻拍打着他,稚拙地给予他安慰,“爸爸,你别害怕呀,我可以保护你。”
  直到此时,他麻木的眼眶才开始泛酸。
  秦却犹自说着,“叔叔很好,但爸爸更好。爸爸别哭。”
  “爸爸没哭。”他用力深呼吸,微扬起面,牵出一个算不上好看的笑,胸膛里那颗被揉烂的心被小雀歪打正不着地团了团,竟是又团回了原来的形状。
  再回头,人潮里已经没有柏先生。
  几日后,他才知道,柏先生这次来皎城,确实揣着要事。
  “孤鹰”与“鸿雁”已经结盟,“鸿雁”名义上是雇佣兵团,却涉足正规生意,俨然有两副面孔。
  不久前,“鸿雁”领袖何许想来C国欣欣向荣的市场分一杯羹,无奈通路难以打开,只好向柏云孤寻求帮助。
  柏云孤亲自带人来到C国,与单於蜚密谈之后,将何许引荐给了几位位高权重的政客。
  秦轩文与何许见过面,落雀山庄是第一次,马术俱乐部是第二次,如今是第三次。
  此人极美,单看外表很难想象是雇佣兵团的首领,但若是观察那一双狭长的眼,又会察觉到血淋淋的杀意。
  何许与迟幸、努兰之流的美人不同,他更端庄更大气,近乎温婉。但温婉必然是伪装,没有哪位雇佣兵头子手上不沾血,越美的人,指尖的血腥说不定越浓重。
  秦轩文不得不思考何许与柏先生的关系。
  何许很像当年的许相楼——这种像并非指相貌,而是与柏先生之间的关系。
  许相楼倚靠“孤鹰”,从一个无名小卒一跃成为声名显赫的军火商,若不是贪心不足,不会落得身死名裂的下场。
  何许过去也名不见经传,不知是柏先生从哪里挖来的“璞玉”。
  单於蜚牵头,宴请商界政界的要人。何许盛装出席,如一朵雍容大气却不失冷峻的花。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奇异融合,像他那双重身份一般,并不让人感到矛盾。
  秦轩文跟在单於蜚身边,视线却数次转向何许,渐渐捕捉到一个惊心的事实。
  何许与旁人交流时谦逊和煦,不卑不亢,却始终拿着一股劲。但与柏先生低语时,何许拿着的劲顿时散了,像一只名贵的猫忽然收起了利爪,变得温驯服帖。
  这样的姿态他再熟悉不过。这些年倾慕柏先生的人,哪一个不是这样看着柏先生。
  他情不自禁捏紧手指,像是硬生生按住了自己空空跃动的心。
  整场宴会,柏先生为何许作衬,未看过他一眼。
  他却看着他们,将柏先生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微笑,通通经由视线,刻入心底。
  宴会尚未结束,柏先生却要先行离开。
  “魂不守舍。”单於蜚冷淡的话语像点水的蜻蜓,在他的怔忪里掀起一圈涟漪。
  他扭过脸,对自个儿老板笑道:“没有的事。”
  “想追就去。”单於蜚说:“正好去送送‘孤鹰’。”
  他半低下头,“不用了吧。”
  单於蜚倒也没劝,“随便你。”
  他站在原地,面不改色,却正经历一场无声的挣扎。
  几分钟后,他放下手中的红酒,像会议中段因事离场般轻声道:“单先生,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这句话,他飞快转身,朝酒店楼顶跑去。
  直升机似乎在停机坪上等着他,而柏先生指间夹着一支烟,正俯瞰着皎城灯火辉煌的夜景。
  他先是疾步奔跑,后放慢速度,最后又加快步伐,停在柏先生面前,停在紫红天幕与绚烂灯海间的一线。
  四下无人,浮生百态皆低入尘埃。
  他撕掉了那日在幼儿园外的伪装,眼中涌着情翻着憾,声音不再清冷,含着满腔渴望,“您要走了吗?”
  柏云孤托着他的脸颊,细细摩挲,拇指抚过他的下唇,又掠至他的眉眼,指腹催生电流,他在电流下震颤。
  “嗯。”柏云孤说。
  他明白自己已经失态,右手不知何时抓住了柏先生的衬衣,像以往很多次一般舍不得放。
  如果这只是一次普通的重逢,他也许不会这样。可光彩夺目的何许搅乱了他的心神,他望着柏先生,几乎是脱口而出,“您还满意吗?”
  这句无头无尾的话近似责问,他手指用力,手背青筋起丨伏,唇角抿紧又松开,形如泄气。
  柏云孤长久地凝视他,黑沉的眼眸里,再一次浮现他的倒影。
  他眼眶灼热,却硬是没掉出眼泪,执拗地问:“您还满意吗?”
  我这烛火烧得亮堂吗?
  亮堂到足以照进您的双眼吗?
  所以,您还满意吗?
  良久,柏云孤极轻地笑了笑,温柔又无奈,将他拉进怀里,拍着他的背,气息烧在他耳边,声音似甘醇的酒,“满意。”
  “那您……可以带我回去吗?”
  这话已是妄言。
  回答他的仍是轻抚。
  他像个为了玩具而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的小孩子,连语气都变得稚气,“现在不回去,那以后呢?您以后还会带我回去吗?”
  柏先生撑住他的肩膀,片刻,低头亲吻他的眼。
  他终是将心里压抑着的话倒了出来,“柏先生,我过得很糟糕。”
  “我不快乐。”
  “我想您,很想您。”
  “柏先生,我……”
  突如其来的吻,让滚烫的剖白戛然而止。
  他起初大睁双眼,眸光锐利、跃动,而后就像刺被软化,渐渐沉静、温顺。
  柏先生一手捏着他的下巴,一手搂着他劲痩的腰,吻得深入,似要将他拆卸入腹。
  他汹涌的情绪被揉平,如皲裂的瓷器经由匠人的手而完璧复原。
  柏先生温声说:“照顾好自己。”
  直升机升空,被劈碎的夜色零落洒下。
  他被旋翼搅起的风吹得眯起双眼,恰好藏住了眼底的留恋。
  时间无疑是最优秀的老师,教青稚者成熟,教懦弱者坚强,教迷蒙者得以看清前路与后途。
  教他明白,他的柏先生并没有他以为的无所不能。
  “孤鹰”只是将致命的弱点全都藏了起来,这才能够所向披靡。
  他在停机坪上怔立许久,待到万家灯火渐次熄灭,才慢慢转过身,抹一把脸,离开这黑夜与光芒的分界点,回到无懈可击的躯壳中。
  入夏之后诸事繁忙,单於蜚对何许的帮助点到即止。何许在皎城短暂停留,辗转去到C国其他几个大都市。
  其间,秦轩文随单於蜚回了趟原城,在那儿遇上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一个名叫“洛昙深”的男人莫名撞入单於蜚的世界,未让冰山消融,却恁是撞裂了冰山的一角。
  他那遇任何风浪都岿然不动的顶头上司,仿佛终于有了为人的情感。
  而他也因此变得更加繁忙。
  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汇集在他手上,老板的家务事亦需要他操劳。他这一丛烛火不知不觉燃得越发旺盛,若是比作星辰,那必定是夜里最明亮的一颗。
  单於蜚对洛昙深的玩弄几近恶劣,而洛昙深不躲不避,即便在遇险濒死之时,仍不肯放弃。
  他头一次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目睹一段感情的产生与发展,忽然发现,局中人爱得再深、恨得再狠,于局外人来说,也只是一幕平淡无奇的戏剧。
  他冷眼看着他们互相折腾,由彼及己,想不出知情者单於蜚又是如何看待自己与柏先生。
  而他看洛昙深飞蛾扑火,多少生出几分怜悯。
  何苦为之?
  天寒地冻时节,洛昙深因仇家报复与单於蜚似有似无的利用,几乎死在大火中,他领着单於蜚的命令,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人从火场里抱出来,以为这位娇气的少爷会因此远离单於蜚,却发现爱比烈火更难以覆灭。
  在他眼里,洛昙深的爱可笑、可怜、可叹、可悲。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转年,单於蜚将洛昙深当做诱饵抛了出去,却叫来他,请“孤鹰”在必要时出手相助,把人救回来。
  他不动声色,心中却惊诧不已。
  一惊冰山上司极端矛盾的心理。
  二惊那句想当然的“联系‘孤鹰’。”
  他盯着单於蜚,半天未动。
  “怎么?”单於蜚问。
  他近乎苦笑,“您认为我能轻易联系到柏先生?”
  

第五十三章 许个愿吧
  单於蜚与洛昙深的纠葛说来话长,但寻求柏先生帮助一事刻不容缓。
  这大半年的相处,秦轩文虽始终以旁观者的态度看着二人愿打愿挨,但心理上并非不怜悯洛昙深。
  洛昙深与他不同——他在颠沛流离中出生,在雇佣兵团中长大,人生最好的日子只有柏小少爷还未成为柏先生的那几年,受过最痛的痛,吃过最苦的苦,再残酷的折磨也承得住;可洛昙深是娇生惯养的少爷,未遇上单於蜚这“劫数”之前,比柏先生养在身边的美人们更娇气。如今单於蜚将人当做“诱饵”抛去G国,对手是明氏那些死灰复燃的恶徒,情势危急,势必需要“孤鹰”出手。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不断在落地窗边踱步,好几次拿起手机,又最终放下。
  雇佣兵团首领,绝不是谁想联系,就能联系到。
  时间不等人,他想到了俞医生,又想到了明久与楚臻。
  恶徒虽恶,但顶多与“蛇胆”那帮人一个水准,只要能联系到楚队,派一支普通小队帮忙,就能将洛昙深救回来。
  如此便不用去打搅柏先生。
  况且单於蜚说的是请“孤鹰”帮忙,并未特指柏先生。
  可再次拿起电话时,他竟又陷入犹豫。
  此事真的能够越过柏先生吗?
  自己靠过去的交情调用“孤鹰”的兄弟,却不跟柏先生打一声招呼?
  他双眉紧拧,看着落地窗上自己浅淡的影子,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
  无法联系柏先生,但落雀山庄的吕伯却在他上次离开时,给了他一个号码。
  输入那个号码,他心跳愈快,担心洛昙深,担心自己,五味杂陈,指甲不经意地嵌入掌心。
  很快,对面传来吕伯苍老却含着笑意的声音。
  他将自己的意图以尽可能简单明了的话语告知吕伯,吕伯让他安心等待,而后挂断通话。
  他握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心脏闷声撞了几下,又回到原来的频率。
  这种感觉说不上痛苦,但就是虚虚地难受,像夏天最闷热的时候雷声滚滚,却始终落不下一滴雨。
  他叹了口气,正欲做其他打算,作私人用的手机忽然震响。
  闪烁的显示屏上,没有任何数字任何标识。
  那乍亮的光芒照亮了他的双眸,将他沉落下去的心拉到了嗓子口。
  划开接听键,他以一种近乎可笑的姿势让手机紧紧贴在耳畔,似乎连那边一声轻微的呼吸都不愿意错过。
  “是我。”熟悉的、低沉醇厚的、令人安心的声音传来,如往日平静,如往日给予他不平静。
  他长吸一口气,又长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符合如今的身份,“柏先生,单总有一件事,想请您帮个忙。”
  他原本的打算,是向柏先生借人借装备。这几年他虽已不是“孤鹰”最锋利的刀,但基本功尚在,缺的是人手和武器。这种等级的任务出动不了“孤鹰”一队,他自然不提,只说想从二队或者三队里挑一支行动组。
  听完他的话,那头陷入沉默。
  他抿着唇角,屏气凝神,几乎将感知都调到了听觉上。
  听筒里传来柏先生的呼吸声,很低也很静,可它们就像轻飘飘的细羽,几乎没有重量,却足以在心口扫出难以招架的痒。
  柏先生并未答应他的请求,却给了他一个G国内的地址,让他尽快赶到。
  洛昙深与蠢蠢欲动的恶徒皆在G国,而G国也是“孤鹰”的数个老巢之一。柏先生如此说,已是“尽在掌控”的意思。
  他松了口气,还想说几句别的,却被柏先生打断:“好了,有话来了再说。”
  这一声听起来像命令,却并不威严,反倒有几分温柔与笑意。
  他的耳郭被烧灼,一路向下,烧到了他的胸膛。
  “我这就出发!”他紧声道。
  柏先生的低笑近在耳际,“等你。”
  事不宜迟,他立马飞往G国,在约定见面的仓库,见到了身着作战服的柏先生。
  荒漠色调的数码迷彩,黑色牛皮军靴,战术背心,一旁还扔着狙击步枪、突击步枪、瞄准具等全套单兵装备。
  而他,却西装革履。
  倒不是故意要以这样的装扮出现在柏先生面前,实在是被那句“等你”烧晕了头脑,心急火燎,连衣服都没换就赶来了。
  柏先生走近,垂眸看着他,片刻,手指一勾,将他的下巴抬了起来。
  “柏先生。”他的嗓音被心跳撞着抛着,难以维持电话里的镇定。
  “不错。”柏先生松开他,在他肩上一拍,笑道:“这一身比迷彩更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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