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怎么说的?”梁亦为这时还在车上打电话,电话那头是常易剡。
“也没怎么说,这是他自己想好的。那学生是我一远房亲戚的儿子,本来毕业后打算来我这实习,你懂的,大学么,要交差的。那天不知道聊到哪儿了就扯到了陈崇,我就感觉不太对劲,他吧,还不算太傻,我说了几句,就听明白了。现在答应帮我们去找证据,这就方便了。”
常易剡倒也不是个冷漠无情的人,但遇到这样的事,并不是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的。他之所以同意那个学生去找证据,也是非常清楚自家亲戚的孩子性子有多执拗,如果没有亲自查到证据,是不会这么听信别人就放弃了。
“他父母知道么?”梁亦为还是觉得有点冒险。
常易剡说:“放心,我会跟着去的。大宁心里有数,他不让说,我先帮他瞒着。再说,喜欢陈崇……他家里保守得很,非打死他不可。”
“好,辛苦你们了。”话已至此,也就没必要瞻前顾后了。不过,梁亦为很少跟人说客套话,但他这句是真心实意的,他不希望那个大宁无辜受到牵连。
梁亦为又道:“安全第一。”
宋应过来后,一拉开车门就看见梁亦为拧着眉,一脸凝重,他坐进了副驾驶座:“怎么了?”
梁亦为缓了缓情绪:“只是在想小姑说的话,别担心。”
其实,他还是被挑起了些许怒意。
梁亦为虽然平时跟人保持距离,对他人的事,也不会浪费过多时间去关心。但他不是没有是非心,陈崇的事他挖出来的越多,就越觉得,陈崇必须接受制裁。
现在一个两个的学生,都在被陈崇诱骗,他们以后可能也不比宋应心理阴影小。一旦等他们幡然醒悟,回想起曾经那些实质性的作为,那种后作用力的伤害,反而冲击更大。
梁亦为拉过宋应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走吧,我定了井杉那家店的位置,先吃饭。”
“好。”宋应微微笑了,明知道梁亦为心里还装了其他事,但他不会追问。
上班日的一大清早,梁亦为就接到了梁博霖的电话。
梁博霖说妻子不想再跟陈崇有任何牵扯,不过她给梁亦为提供了些线索,倒是帮常易剡查陈崇省了很多事。
在这之后,两人就回归到了平静的生活。只是,工作比起从前,要繁忙得多。
如今远洋的固有生意,还能平顺进行,就是新的业务,推进得不那么顺利。
宋应给张仪那边还联系过,但天力暂时没什么能给远洋做的项目,爱莫能助。梁亦为则是把自己大半个身家的钱都投进去了,很多需要周转的地方,总算都调度完毕。现在的远洋,差不多算是能喘气的程度。
接着就是各种跑应酬谈生意,收获总还是有了。宋应和他差不多算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如此经营下来,就从远洋目前的离职率来看,也体现的出公司的稳定性了。
平时加班的时候,宋应还经常自掏腰包请大家吃好的,员工福利也比以前更好,反而是有些已经离职的人知道后,现在开始后悔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几个资讯部的人在聊公司近况。
“哎我跟你们说啊,张鸣在那个新公司说他后悔的很。说是那边工资还行,但是上司特别事儿,还不让准点下班,他顶头上司经常加班,人家不走,没人敢走,张鸣苦的很呢。”
“我也听说了,他当时吧,就看这么大动荡,上司……还跟别人不一样……怕远洋一蹶不振,赶紧找了下家。现在,想回来可没那么容易。咱们梁总好歹对事不对人,又喜欢讲效率,下班该下走就走啊,他又不希望咱们陪着加班……”
有个新来的妹子听他们话说到这,就跟着笑:“那还不是有老板娘嘛,谁要你们陪。”
妹子口中的老板娘,当然是宋应,大家现在私下都偷偷这么叫,不过也没什么恶意,宋应即便听说过,也没介意。
上次有人不小心说溜嘴,直接喊明面了,宋应直接该怎么回答对方的问题还怎么回答,这一下让公司很多年轻妹子激动的私下嗷嗷叫,说是萌的公司CP发糖了。
这会儿,刚那几个说笑的老员工,还都是大老爷们儿,听妹子开这种玩笑,都挺没所谓的,一个个都乐了。
有人自我调侃道:“就是就是,老板娘多精致,梁总才不待见我们这些糙人。”
其实来上班的人,除了少数为了实现人生目标以外,大多人还是希望工作最好“钱多事少离家近”。真正说什么恶心不恶心领导取向的,碰上福利好的公司,上司又给力的话,时间久了,大家也就没那么多芥蒂了。
朱静和傅亚琪今天来晚了,正好跟这几个资讯部的人挤一桌,刚那个妹子还没八卦够,又问傅亚琪:“亚琪姐!你们跟老板娘关系好,工资有没有涨啊!”
傅亚琪猛摇头:“当然没有了!梁总跟宋应又不吃那套的,好好干活就会涨的啦。”
虽然梁亦为在上周过节的时候,给傅亚琪和朱静一人发了一套护肤品,说是感谢她们之前照顾宋应的一点过节小心意。
当时傅亚琪就懵了,她给朱静打电话激动了半天,说是这个牌子明星都在用,贵得令人发指,好用得令人发指,她现在就差给梁亦为跪下来喊爸爸了。
朱静当时也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们这种每个月拿固定工资的小职员,哪见过这种“随手小心意”,谁家公司也不这么发啊……
这时朱静没接资讯部的茬,她只是很头疼地说:“工会有人在群里搞投票,你们投了谁?”
最近乐子铭时不时给远洋全体员工送花送小礼物的,搞的很多公司的小姑娘都站不稳CP了,就连某些男员工都倒戈了,认为乐子铭家大业大,搞不好真能把老板娘给撬走。
工会因为这个,有人闲得无聊,悄悄搞了个投票,让大家投。朱静心里不太高兴,她觉得梁亦为和宋应是板上钉钉的事,非这么搞,对当事人都挺不尊重的。
傅亚琪倒没那么认真,大家难得也没什么歧视心里,就是挺喜欢宋应,搞了这么个投票。有点类似流量明星投票,借此安利自己萌的CP而已……
她拍拍朱静:“没事啦,宋应对梁总那么痴心,投票也不能改变什么的。”
“嗯。”朱静没再说什么。
那几个资讯的人反而凑热闹讨论了几句,你一言我一语的,这个话题也就那么过去了。
不过,乐子铭的攻势还没停,就连陆井杉都惊得打电话问梁亦为是怎么回事了。
因为乐子铭在他们那个商圈社交平台上,发了宋应侧面的工作照片……还配四个字——赏心悦目。
梁亦为都不用猜,肯定是乐子铭找远洋的员工偷拍的。
“不清楚。”他如此回答。
乐子铭忽然对宋应这么有兴趣,却从来不正面招惹,只是这样侧面来来去去,声势浩大的,从梁亦为的角度来看,这不像是在追人。
“免费宣传?”这个是宋应猜测的。
梁亦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扣电脑键盘边沿的地方,说道:“嗯,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是,乐总跟我们没什么交情。”
这一点,两个当事人都很迷惑。
不过他们不得不承认,乐子铭这么大张旗鼓的,确实让很多公司都误以为远洋要跟乐子铭合作,还试探性地找远洋谈了些生意。
从结果来看,梁亦为还是更倾向于,乐子铭是冲着宋应来的,但是理由,还有待查证,或者说,有待乐子铭亲自来解。
晚上,宋应躺在梁亦为怀里睡觉,他仔细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我真的不认识他。”
“我没有怀疑你。”梁亦为把宋应睡衣解开,检查他胳膊之前有伤口的地方,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留疤了。”
疤痕不深,但是能看得清楚,梁亦为俯身吻了吻,还没把宋应衣服扣好,就把脸深深埋入宋应颈窝。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十分让人有信赖感:“老婆,以后别打架了,有我。”
宋应弯了眼,捏了一下梁亦为的腰:“你撒娇啊……”
梁亦为轻笑:“可以这么理解。”
如今的温存和幸福,已经伴随着他们的生活,归于日常。从起床到夜里相拥而眠,都充斥着甜蜜和爱重。
宋应看着梁亦为熟睡的脸,还挂着笑意,满足极了,这就是他的梁,有没有以前的记忆,都是他的梁。
但谁又能预料得到,梁亦为一觉醒来,把丢失的记忆,全部都找回来了。
第七十二章 当年
梦境是个有趣又不可预知的东西,有些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些人则是光怪陆离的神奇冒险,而梁亦为就更异常了,他的梦,都是自己丢失的真实记忆。
一夜之间,梦醒,人就像是从混沌世界里彻底清醒,什么都记得了。
梁亦为把宋应的手机闹铃提前关了,他轻手轻脚地下床,然后关好卧室门,简单洗漱完毕后,就抓着手机和车钥匙出了门。
自从远洋从新都集团退出后,梁亦为就给远洋改了上班时间,从原来的八点半改到现在的九点。时间还早,他开车直接去了新都,打算在公司门口堵陆井杉。
陆井杉昨晚跟人应酬弄得很晚,早上迷迷瞪瞪地过来,差点没被黑着脸的梁亦为给吓死。
第一次见梁亦为发怒的时候,还是因为自己得知梁亦为和宋应在一起,贬了几句……
此时此刻……他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找我?”
梁亦为唇角微抬,像是嗤笑,又像是冷笑:“当然,我还能找谁。”
“……”陆井杉只觉后背有点发凉,他在想,现在逃跑还来不来得及,不好,小腿有点发软……
眼前的梁亦为,摆明就是来找茬的,陆井杉愈发觉得,得自求多福。他硬着头皮在对方的注视下,往自己办公室走去。梁亦为紧跟其后,让他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梁亦为顺手把门反锁了。陆井杉一听声音,顿时手都抖了,他本来正要开窗户透气,这会儿应激反应似地立马回头嚷嚷:“你锁门干嘛……”
梁亦为笑得有点痞气,不紧不慢道:“不干嘛,揍你。”
话音刚落下最后一字的同时,他的拳头就已经又狠又迅速地砸在了陆井杉腹部,接连好几下,陆井杉直接捂着肚子坐地上起不来了。
“你疯了啊!”陆井杉是真被吓到了,但也有点怨气。他还从没被梁亦为打过,被从小拿学校跆拳道冠军奖牌拿到手软的梁亦为打。
“你不知道?”
陆井杉惊魂未定,他现在真觉得不认识梁亦为了,对方蹲下身正侧着头冷冷地看他,就像是看低等动物一样不屑,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我靠你到底搞什么!”陆井杉觉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深刻怀疑自己是活见鬼……
梁亦为起身拉了张椅子,他没有拉陆井杉起来,而是自己慢悠悠地坐了上去,还拉了拉折在身前的衣摆。接着,他将一条胳膊曲起架在了旁边的桌沿上,俯瞰坐在地上的陆井杉道:“我车祸和我爸妈事故原来是同一天,陆伯伯不告诉我,你也不。说,你还骗了我什么?”
梁亦为直起腰往后靠去,一脸阴沉:“还是,你更愿意让我替你说。”
从来没有人跟他提起过,他和父母是同一天出事,这造成了梁亦为一个误区,他以为自己是之后车祸的,他以为是自己单方面丢下宋应的,他以为,是他自己要跟宋应分手的!
可等他全部回想起来之后,他根本就是被陆家全家骗,没有人告诉他,那一天的全部真相,没有人告诉他,他还有个放不下的人,没有人让他自己做选择!
所以,陆家把罪责推在宋应身上九年,让他和宋应失去彼此九年,谁负责!
陆井杉愣了,所以梁亦为全想起来了?
也好,他担心的事,终究还是来了,该面对的就面对吧。
陆井杉干脆不计形象地把腿放平,自己边回忆边低声陈述:“是……我知道我有错。那天我爸接到你爸电话,说刚把宋应骂走,你也跟着走了,电话里他正在吃速效救心丸。我爸很生气,说是要去你家。但你爸说是远洋快不行了,他今天要去外地筹款,和你妈马上就得出门赶飞机,就说有事回来说。后来……你也知道的,叔叔阿姨都不在了,你又车祸昏迷。我那几天心情很糟糕,看宋应找我问你的事,一气之下……”
梁亦为的目光陡然凌厉起来:“说什么了?”
“我就赌气说,你不要他了,他当时掉头就跑,我也没追。后来,你醒了就失忆,我看宋应也再没来找我问,以为他放弃你了,就……替你庆幸……和这样的人,分开也好……”
梁亦为没有发怒,他只是沉陷在曾经那段记忆里,一时抽拔不脱。连同眸色也跟着深黯无底,如同夜色里的潭水一般。
难怪,宋应当时到家里找,仅凭失忆的自己让他走,就断定自己跟他分手,果然是陆井杉从中作梗。
该问的也问完了,梁亦为冷漠地起身,看都没看陆井杉一眼,他打算回家了。
“亦为……你是不是以后都跟我是陌生人了。”这,是陆井杉最惧怕的。
从小,他就是被捧大的,那些个只会奉承的人,相处多了,就没意思了,他一点都不稀罕。梁亦为是他唯一的朋友,是对他能说真话,能让自己打心底佩服的人,他那时候就是太不想被这个朋友疏远,也确实是没弄清情况,就趁机拆散了梁亦为和宋应。他现在很后悔,但就怕这个后悔,什么也挽回不了。
梁亦为没回答他,只是背对他开门的时候,平静地说了一句话:“其实,我大二打算辍学逃家,如果不是遇到他,你们不会再看到我。”
说罢,他拉开了门,离开了,只留下满目震惊的陆井杉。
梁亦为出去的时候,忽然觉得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