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燕子嘴角抽搐的听着自己侍从官的广告词,实在不能忍耐,他只好夺回自己的袍角,低头冲自己的崇拜者笑笑,绕过他们快步离开。
身后传来一声尖叫,有人昏了过去。
看看!又是这样啊!
连燕子眼神越来越空洞,一直到琛宋回到身边,他才平声问:“这是什么时候想出来的台词儿?”
琛宋轻笑,自己的大人脾性古怪,向来爱在那些有钱人身上狠下刀子。
可这话怎么好直白的宣布出去,我们大人拔有钱人的皮?他为了大人的名声,也真是竭尽全力了。
“大人,您要是接受了他们的奉养,海盾先生会哭的。”
“海盾?”
连燕子脚步微顿,嘴里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然后恍然大悟一般的说:“怪不得!”
怪不得这次所有中州内供的物品上,都写了兴义盛的名字。
所以,那个老女人又是没有花一个钱儿的,借由自己这张脸,在外面刷了好多援助金回来。
连燕子啧了一声,一边面无表情的向前走,一边吩咐琛宋到:“将我的合同分成受益人换成兴义盛环球勘探公司,回去写一封抗议信寄往宗室办公室,还有长老会,告诉他们!再做这样的事情,我不如就挪窝自由巷得了!一个偌大的国家,出个任务都要靠着财阀支援,这也太悲哀了!”
果然又是这样!
琛宋十分苦恼的应诺,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拟起抗议书的格式措辞来了。
自从成为连大人的侍从官,他不是给女皇内政科发抗议书,就是给长老会发问责信。
说出来,别人可能不信,他给大长老还发过一封幼稚园通知书。
因为连大人见不得他迎风洒泪的傻瓜样子。
用他的话说,那里来的那么多感动,几十岁快入土的人了,每天哭哭啼啼不像样子!
最奇怪的是,自己的大人就如一个活刺猬一般的到处扎刺,然而金宫上下却少有不喜欢他的。
虽然,巫大人理直气壮的指着自己的脸说,那是因为这张脸!
可是,琛宋知道不是的。
巫大人生活简朴,甚至袜子破了他都要打补丁再穿。
他的大部分钱财都给了江阁下,剩下的,他也没有花到自己身上。
他出资修建了蓬莱阁再就业培训中心,修建了巫系孤寡的养老中心,还有巫系后裔心理干预中心……
现在,再不会有连大人这样的孩子,在冰冷的环境里长大了。
想起戚刃刚才的样子,琛宋跟随了一会,还是鼓起勇气问到:“江阁下不好么?”
连燕子闻言脚步一顿,他看向琛宋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琛宋眼神慌张,可是看到爱皇子跟江阁下关系越加亲密,他怕自己可怜的大人从此就孤独于世,很有可能,人生到尾,他要一人归土了,那可太可怜了。
他语音颤抖的又问了一句:“江阁下不好么?”
你们不能在一起么?那样,大人你就不会寂寞了啊!
连燕子闻言,表情忽然晴朗起来,他语音略微提高说:“当然好!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了!”
“可是今天……”
“琛先生!”
“是!”
“你见过儿子跟父亲结契的先例吗?”
琛宋傻乎乎的站在二季县的门口,足足十几分钟,他的脑袋里都缠绕着这句话,父亲?儿子?
怎么可能?
城门口的高台上,本城乡绅临时捐款,请来了隔壁郡最好的唱诗班,用儿童合唱爱之曲的方式,欢迎多国部队。
一切皆为形式!
江鸽子跟俞东池是最后下艇的。
大概是厌了飞行,当双脚踏在大地上,它就再也不想回到任何摇动的设备当中去了。
他们脚步轻散,并排着一路走来,最后停下。
穿着白袍的小姑娘站在舞台中间,表情甜美,清脆声动的唱着:“嗯~嗯~爱是大地母亲赐予我们的情感!爱是与生俱来最动人的情怀!爱是一切神的光辉!爱是恒久妈妈的怀抱,爱是伟岸爸爸的关怀……爱是种子得到最好的春雨,爱是茁壮长大的孩童……”
“呃!下雨了!”
江鸽子仰头看向天空,稀碎的春雨从天空缓缓飘落。
俞东池从周松淳手里接过雨披,亲手帮江鸽子围在身上。
围好之后,他笑着相当满足的说:“那么,我也先进去了!”
江鸽子眼睛看着舞台,没回头的说:“好!”
身后……士兵的人数越来越少。
舞台上的小姑娘,瞪圆了眼睛,看着台子下的一群古怪叔叔。
他们为什么要抱着个花盆呢?
雨丝慢慢连成丝线,节目依旧在继续……
江鸽子转身离开,身后隐约着传来孩童的吟唱……
“雨滴是手指,大地是琴弦,春风送暖意,雨过幸福连成片……叮咚,叮咚,叮咚!那是春的敲门声……”
第81章
好像, 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而那个声音并不属于自己……
那是……成群鸽子被古老钟楼里的苯钟惊飞,一起扑簌簌飞向天空……如巴塞罗那的老教堂,哈尔滨的广场……还有久违的六弦琴, 以及爽朗的弗拉明戈急促踏足声……
江鸽子猛的睁开眼睛,视觉从模糊到清明,他缓缓的看到了屋子顶部的六瓣金盏老琉璃吊灯……还有屋外, 遮盖不住的踢踏舞声?
啊!在这里啊!不是梦呢!
“您醒了?昨晚睡的好么?”
“恩!很好!”
戚刃听到屋内拉窗帘的声音,便端起身边早就准备好的具有本地特色的简单清淡的早点进屋。
按照新的规定, 他们不能食用本地任何入口的食品, 所以, 这一餐是厨师长按照本地传统食品的菜谱, 用带来的给养烹饪而成的。
屋内, 江鸽子已经洗漱完毕,穿好军装衬衫,自己套好了靴。
他安静的看着外面的天空……
完全大开的阳台外, 春雨依旧朦胧, 然而也遮盖不住此处的喧闹,不断有清爽的弹旋与踏步声入耳。
江鸽子低头看看戚刃带来的早餐,那是
两片裹了鸡蛋烤的微焦的饼类, 夹着绊了奶色酱料的各色水果,一小块撒了绿色调料的熏鱼, 还有一杯汤色红润透亮的茶汤, 安放在白色的小茶杯当中。
咬了几口饼子, 江鸽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表情便微微一愣,抬眼看向戚刃问到:“这个不是供应里的茶?”
戚刃笑笑,一边整理床铺一边问到:“您觉得味道如何?”
江鸽子又喝了一口点点头说:“入口润滑,生津快速,回感霸气,有雪峰的感觉……这是?本地茶?”
“恩!是殿下走前特意给您送来的,说是本地十年头的老茶,过去是珍贵的內供之物。”
江鸽子又喝了一口赞叹到:“比常辉的野茶要好,回头,再买些老茶带上吧,我喜欢!”
说完,他端起茶杯,懒洋洋的迈步出去,趴在镀铜的阳台扶手上,低头向下看去……
阳台对面,是挂着古老招牌的酒屋。
酒屋门口,六张实木板子上,一位露着雪白臂膀,鼓着茁壮山丘,画着浓黑眼圈妆,年龄足够做三个孩子娘,着艳红长裙的酒娘,正左右手各拿一块响板,配合六弦琴的节奏,跳着相当简单,却韵味十足的舞蹈。
不论这位酒娘容颜是否老去,她心里一定住着一个美丽。
江鸽子安静的欣赏着,却想,好奇怪?为什么九州的国家,却有跟地球一样的西方弗拉明戈?
然而,那只是片刻疑惑,此地热情又迅速将江鸽子的思想笼罩进去了。
他端着茶杯,忍笑看着酒娘,好吧!他承认她是美丽的,然而不管她跳的多么缠绵,多么有味道,每当他的目光撇在她双手拿着的两幅快板上,他就想起一句话……
今天我给大家说段相声!
哧!
容身之处,是二季县商街口的一家具有本地民宿风味的小旅馆。
昨天,大部分没有进入禁区的军官,都被衙门按照军衔安排到了这条街上居住。
城堡车里再好,也没有真正屋子安寝那种脚踏实地感。
再说,在高空吊了几十天,虽这只是一间简单的单床房,然而江鸽子却休息的异常好。
睡得好,心情自然也不差,当江鸽子走出阳台,欣赏到了爽朗舞蹈,他漂亮干净的面容上,就露出清泉般的微笑。
许是笑颜太美,舞蹈着的酒娘很快就发现了二层阳台上的这位军官。
她眼睛一亮,神采一勾,裙摆一甩,开始犹如一条胖蛇一般的踩着明快的步伐,一步,一步……打着快板,严肃诱惑的就走向江鸽子。
江鸽子开始还能忍耐,然而随着这位酒娘越来越近,他终于将脸埋在栏杆上,笑的整个肩膀都是抖的。
怎么办,太好笑了!
可爱到他都无法哀伤了呢!
对面酒馆的胖老板,抱着一瓶美酒跑到阳台下。
他用力拔开木塞,将琥珀红的美酒倒入琉璃杯,并举的高高的对着江鸽子阳台,卖力的一起跳起了踢踏舞。
商街的街坊也应景的一起拍起了巴掌,吹起了口哨。
江鸽子笑完,看似心情很好的回头对戚刃说:“去,买几瓶回来……”
可他话音未落,隔壁阳台却有人严肃的警告他说:“阁下!你最好不要违反规定,不要买任何入口的东西。”
江鸽子闻言看去,顿时惊讶的扬了下眉毛。
在隔壁阳台上,站着那位因严肃而穷死的先生!
哦,李琼司!
比起在飞艇,一日三严谨的禁欲板正摸样,这位先生今天也是着装简单,姿态放松的。
他穿着白衬衫,松垮垮的马裤,没有套靴,他光着脚。
甚至,今日这位的头发,也是随意任性的到处支着脾气。
是呀,二季县早就是污染重灾区了!
“长官老爷!!您不尝尝我们二季县的美酒么?”
酒馆老板看上面两位长官老爷眉来眼去,顿时心里着急了。
为了迎接这些老爷,他可是进了半库本地酒。
然而这些老爷什么都买,唯独入口的东西却丁点不沾。
都怪上游的那几家造纸厂!
这就急死人了!
江鸽子看着满面迫切,细雨中出了一脸的油汗的胖老板。
按照新的军规……自己确实不能喝!
可……他又怎么忍心,在这样的老街不应景一下。
此地民风可爱爽朗,不逊于他的老三巷。
略微思考,他扭脸摆手喊来戚刃,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声。
戚刃低头看看楼下,嘴唇微勾,最后点头离去。
几分钟之后,古老的长街上,震天的喝彩声响起,无数商铺老板,抱着本地人人会几下的六弦琴,兴高采烈的来江鸽子阳台下任性表演。
一条街的酒娘都冲到他的阳台下高歌炫舞!
江鸽子看样子心情很好,他请一条街的人喝酒馆里十年份以上的美酒,如果这胖老板没有,就从别人家搬来随便喝……
大清早九点半,老商街疯了一般的塞满了人。
无数热情的人来江鸽子阳台下举杯。
江鸽子只好拿着自己的空茶杯,笑着一次一次将它举向空中。
当他抽空看向隔壁阳台,穷死先生竟然也像他一样,不停的举着空茶杯,面露微笑,看样子心情也是很好的样子。
喂!不要分享我的荣光好么!
这是老子人生难得的一回豪!
大概感觉到了目光,李琼司扭脸看向江鸽子,不知道怎么了,他忽露出一个八颗门牙的笑容,还扫兴的抬起手腕给江鸽子看看时间。
是啊!快乐时光总是消失的太快。
江鸽子看看下面的人群,最后举了一下杯子,转身回到屋子里。
十几分钟后,商街后门街区。
大概是所有能喘气的人都去了隔壁街,这里真是孤单寂寞又可怜。
江鸽子将宽沿军帽扣在脑袋上,带着戚刃慢慢向王哉河岸走去。
戚刃打开一把巨大的黑伞罩在他的脑袋顶,错半步跟着。
还没走了多远,有人快步接近,与他并行。
“我的副官告诉我,此地民众纷纷说,军队里来了个傻子老爷,花了两百多贯,请全街免费喝酒……他们跟我说,你是个艺术家,那时候我觉着你挺装的!什么时候雕刻不行,偏要找训练的时候玩艺术!不过……现在看来……你到也不是装,你是真天真呢!艺术家……先生!”
李琼司一边走,一边带笑奚落。
江鸽子脚步微顿,身体一蹦进了这位先生的伞下,又猛的一扭脸看向李琼司,猛对他耳朵呼出一口气。
呼!!
李琼司被他吓了一跳,从自己副官的伞下跳出……接着如吃了万度之上的史高维尔元素般的脸色辣红起来。
江鸽子站在他的伞下,态度极其认真的与他讨论:“艺术家……吃你家大米了?”
李琼司一愣:“大大……大米?”
“又或者……吃你家面条了?”
“面面……条?”
江鸽子冷笑一下,侧步回到自己伞下,又开始往前走。
好半天儿,李琼司先生才找到神智,追上来问:“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江鸽子没有看他,只是一边面无表情的看向前方,一边没啥情感的说到:“那些可爱人,都是燕的子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