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琼司本来被放松的心情忽就紧了起来,他想到什么的,开始紧锁双眉,脚步也慢了下来……
然而江鸽子并不想放过他,就学着他刚才嘲笑奚落的语气说到:“那样快乐的人,身体大概已经沉满了重金属吧!这样快乐的地方,这样可爱的人民,我们却在天空扯皮了整整二十天……”
说到这里,江鸽子脚步停下,面露讥讽的看向李琼司说:“请绝响喝一杯,不好么!”
说完,他大步向前走去。
而李琼司却被定在原地,久久不语的看向江鸽子的背影。
二季县王哉河码头,河水半冻不解,周遭两岸泥土翻新,充满春临大地的原始滋味。
燕部牵引头车已经缓缓入水,那是一部比地球火车头大最少二十倍的头车,它长长支出钢臂,撑开螺旋……随着刨冰机转动的破冰声,它一段段的向前推动着……
随着河面越来越开朗,一辆一辆的城堡车慢慢开入河道,入水,便呼出水下气包,轮换水桨……随着阵阵轴承卡入正确卡槽的声音,那些城堡车,便连接成一条船线,越来越长……
江鸽子站在河岸边,低头看着王哉河的水面。
此处,水清无鱼。
其实,昨天他来的时候,就已经从王哉河的水里,看到大量的金属粒子。
别人看河水,许是蓝色的,碧绿色的。
然而他眼睛里的王哉河水,却如水银河般的发着无生命存活的银色死光。
看到这样的水,再想起慈祥的民宿老奶奶,还有街上的红裙子……他心情怎么会好?
“我国医学机构,已经紧急组成了医疗小组,我们做了最详细的后续计划,从九州几家银行,申请了最大的保险份额,这里,不会按照你想的那样恶化下去的……最好的医生就在下游……”
李琼司悄然来到江鸽子身边,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江鸽子就打断他说:“现在,我们的医学已经发展到,可以将神经元及细胞当中的金属元素分离出来了么?即便是分离出来,那么……脑损伤呢?可以百分百治愈么?”
李琼司表情又僵住了。
从没人这样直爽的,毫无顾及的,就差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了。
看他沉默,江鸽子就轻轻且了一声,将脑袋扭向幻阵方向,很平静的继续道:“没有金刚,哦!没有资历证,还想开大车?我并没有一颗太过柔软的心肠,不过我想……在你们扯皮的时候,即便是把未成年孩子想办法带离污染区……也是一项大功德吧?我还从未看过,这世上有任何一个国家拿自己的子民做人质,于他国谈合同的……”
“请您闭嘴好么!”
李琼司的声音忽然提高,江鸽子扭脸看向他。
却看到这位皇子双目赤红,双拳紧握的在岸边发着抖。
“我们能怎么办?你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能说么?您想过了解真相的两岸灾民从喀鹤郡冲出去,一路席卷过去,随着谣言越来越可怕,到了最后……会给整个九州带来多么大的损失么?你知道失去国家领土,被后代子孙谴责的压力么?你不了解!就不要随便,随便口出恶言!”
江鸽子眨巴下眼睛,认真思考了一会,就笑出声道:“呵~啊!是呀,怎么办呢?你们总是站在最高的角度义正词严的说,一切是为了国家整体,然而这也遮掩不住,我们在天空整整浪费了……”
正争论间,大地忽然一阵震动,王哉河水忽然猛的犹如舞着摆动的绸缎一般,扭曲飞舞起来。
正在挂钩作业的军人,猛的跌落水底,坠像银色的深渊。
头船还未安稳,已经开始剧烈的左右摇摆,连带着它身上已经拖挂了的十几辆城堡车,眼见就要侧翻……
危机时刻。
无数的绿色藤蔓忽然从右岸卷出,向着河道中间冲去。
“毛尖,你们是死人么?赶紧救人!!”
李琼司先是被震感带倒,等他反应过来,第一个念头就是脱去衣服,要跳入水中救人。
然而当他身体猛的跃起,还没有入水,他就被一条女贞藤蔓拉扯着,重重甩到了岸上。
江鸽子一边指挥着藤蔓救人,一边扭脸对他厉声说到:“别碍眼!!”
直到此刻,李琼司才想起来,王哉河水已经重度污染。
当下,这位皇子冷汗就激了出来,他捂着彭彭乱跳的心脏,有些呆滞的看向王哉河。
此时的王哉河上,几片巨大的葵花叶子上趴着落水的军士,还有更多的人,被藤蔓从水底卷起,甩在巨大的葵花叶子上。
新的杆子组已经从最初的呆若木鸡,左右摇摆到齐齐的站在冰凉的浅水区,各自指挥着绿植做自己能做的一切事。
大地依旧任性的在晃动,河水在扭曲,已经翻出海浪的气魄。
巨大的花苞在水上盛开,一朵朵的将城堡车包在花心当中,头车剧烈摆动,忽左忽右,每当要彻底倾斜,它便被一些植物强行拉回正确的位置……从水下捞人,扶稳头船,那只是不长的几十秒时间。
等到李琼司以及其他人反应过来。
江鸽子已经小跑着来到岸边,一边跪下对一位呛水闭气的士兵做急救,一边对着几个躺在岸边剧烈咳嗽的军人大喊着:“赶紧喝水呕吐!军医!军医!这里需要大量的清水,还有催吐剂!军医!!”
现场一片纷乱,大地依旧任性!
扭曲而狰狞!
而这种绝不小于六级地震的震感,足足进行了十多分钟才停止。
真实的世界绝对不会按照电影那般,经过引子,开篇,埋线等等程序,最后再引出一个大高峰……
它想来就来了!
等到江鸽子带着自己的小杆子们处理好王哉河码头各种紧急事件。
在不足两公里的正前方,两千年前的那个幻阵忽如霓虹灯一般,它迅速转换场景,刹那是葫芦口后面的小平原,刹那又是入云的刀切山峰……
人们挣扎着站起,惊异的看着面前犹如奇迹一般的玄幻场景。
好半天,有人喃喃的说了一声:“那个……那个好像在治愈……母神啊!它竟然会自我修复!”
江鸽子扭脸看去,却是抱着蔷薇花盆的毛尖先生。
比起别人的绿植,毛尖先生的小蔷拥有了他绝对的属性,它可以分泌出各种引人进入幻想,幻象的气体。
然而,这对救人却没有什么卵用。
现场人人狼狈,唯独他一身干净。
一阵硫磺的味道在空气里徐徐散发开来。
“母神,您打开了地狱之门么?遭了!殿下……”
他惊慌的看向江鸽子。
而江鸽子还在肃穆的看向不断变幻的远方。
到了这一刻,稍微有些脑髓的人都能分析出来。就在刚才,不知道那个蠢货试图用炸弹炸山的方式冲开幻阵……
江鸽子的手在脸上狠狠的揉了几下,低声骂到:“那群猪,到底做了什么啊!”
说完,他便带着人向着新光幕禁区奔去。
此刻,王哉河葫芦口,新禁幕背后。
那场比设定好的爆炸,威力要翻上几十倍的反弹爆炸发生时,犹如整个悬崖断裂,直拍向一切人。
并且,这种力量强大,断绝生机直拍不是一次,而是剧烈的几十次……
无数倒霉的士兵躺在地上,满面是血的惨叫,肢体撕裂的哀嚎,失去器官疯狂的滚动……
跌落的大小不一的碎石旁边,被砸的相当彻底的肉饼还在流动着人的热血……
战损来的是这样快,幻阵还没有解开,就已经……有人死去了?
一线部队百分之九十的人趴在地上,只有最靠光幕的一个角落,由一群巫构建起来的透明盾幕后面,巫与二三十位科研工作者,正面目铁青的看着现场。
当爆炸反弹的一刹那,连燕子已经迅速构建盾幕。
等到一切安稳,现场恢复安静,连燕子又迅速解开封印,扭脸面带厉色的看向带队的一位老者道:“这就是你说的好办法?最高科技的办法?我不是说了,它没那么简单么?引开我好玩么?这就是你强烈抗议我们干预现场的结果?该死的!我这个早就该被时代抛弃的糟粕,要绝你一切回归之路!你就不配有个结果……”
那老者嘴巴颤抖,喃喃的说到:“不!不!怎么会这样?”
“我警告过你了!”
“先生,原谅我!我没有想到……我发誓!不应该是这样的!两千年前,那还只是冷兵器时代,他们不应该在构阵的时候就想到……”
想到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的热武器出现。
这位话音未落,已经有失控的军人从地面爬起,冲到这些人面前,要挥起他的拳头打……
爆炸是一部分人私下布置而成的,虽然他们下了命令,把所有人安排在安全区。
然而那只是普通爆炸无法波及到的安全区。
那位军官的拳头还未挥到,就被人强行拉开,只能无奈的,不断的吐出吐沫大骂到:“凶手!!凶手!!
此次多国部队合作的核心任务,就是一切要以科研工作者的安全为最优先。
即便他们现在是凶手。
姮梭神魂未定的看着那位的背影,又看看面前的惨象,好半天他才找到神智一般的,语气竟带了幸灾乐祸的语调扭脸刻薄的指责到:“什么叫我们已经过时?什么叫我们是糟粕?什么叫已经拿到议会的允许书?你们这些谤神者!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不要小看巫……”
连燕子心情十分不好的瞪了他一眼,再也不想听的转身向着现场冲去。
而他的身后,姮梭又想起什么来的大喊起来:“连先生!你要去做什么?请立刻停止你的越权行为!按照合同,此地还是在燕方指挥下,请根据合同,尊重承诺,不要越权主导……啊!”
这位古巫话音未落,脚下忽然出现一个大坑,他迅速掉落,周围的松土开始像活埋一般的,将他就地“掩埋”了起来。
燕宫来的几位巫先是一愣,接着畏惧的看向连燕子。
强大的巫精神力外放,对下级巫的压制是绝对的。
气势全开的连燕子,别说活埋姮梭了,就是他想活埋大长老,低级的巫也只能沉默臣服。
其实巫的血脉,神性要压过人性。
待大巫跑远,那些燕宫巫才敢一拥而上,对着一个已经堆起的小坟包,使劲开挖。
爆炸现场,俞东池一脸血的抱着自己的一位士兵。
周松淳的脚被埋在一块巨石下面,他咬着牙,伸出自己的手,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怒吼后,猛的拍向面前的巨石,那块石头应声而碎……他又倒在地上,无望,绝望,失望的向天怒吼起来……
此次计划,那些学者拿着各种数据信誓旦旦的说计划可行!
九国部队,除了他与殿下,还有金宫巫一再反对,然而,人在燕国的地盘上,人家也是按照合同说话。
只有他们的计划失败,才能有他国跟上解决的后续。
所以,自己带来的这些新选上来的孩子,就白死了么?他要怎么跟宗家交代?好些人是他的血缘兄弟啊!
“啊!!!!!!”
他又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
俞东池满手是血的抚摸着士兵细软的头发,他甚至低头亲吻他的额头,絮絮叨叨犹如老妈子一般的说:“不怕!没事……啊!”
士兵年纪不大,满嘴都是血沫,大腿之下的位置已经不见了……
他嘴巴里发出咯咯的喉管倒气的声音。
俞东池却觉着,这是对他的求援,他在求他挽救自己。
所以他也在求,求这孩子别死,他说:“哥在啊,哥在,不怕……军医,就要来了啊!”
那孩子怕死!
害怕极了!
就开始哭泣,想说些什么,一张嘴却满嘴都是血液,一股一股的向外喷着。
“不怕!不怕……军医马上就来啊!”
俞东池就像安慰小孩子一般的安慰着他。
他却没有发现,自己额头一块巨大的创伤上,血液正在透过破裂的毛细血管,一股一股的染红他的整个面颊。
他就像个血池里爬出来的厉鬼一样。
士兵是他的,是他从中州带来的,他没想到……死亡会如此迅速。
他只能一遍遍的忏悔,说着对不起!别怕……
周围乌烟瘴气,很多人在嘶叫,奔跑,又各自孤独惶恐……
连燕子从俞东池身边跑过,又迅速翻身回来,跪下,伸手用袖子反复在他脸上擦拭,掐着下巴左右端详,确定这就是俞东池之后,他没什么感情的说了句:“活着!很好,跟我走!”
他想拉起他。
然而俞东池一动不动。
连燕子低头看着他怀里抱着的人,用特别冷静的语气说到:“死了!”
俞东池肩膀一颤,低头看看死不瞑目的士兵,又看看连燕子。
他伸出手,拉住这孩子的手,用额头很认真的感受了一下说:“没有啊!还是热的!你来试试……”
连燕子却面无表情的指着左近说:“他在这!”
是的,他已经看到了亡魂。
俞东池已经傻了,他喃喃的说:“他……他跟鸽子一样大,出来的时候,我跟他哥哥说要带好他的……”
说到这里,他眼睛忽一亮,对连燕子万幸的说:“对!跟鸽子一样大!哈!哈哈……幸亏,幸亏我把他调入最后的支援部队!鸽子不在这里,这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