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鸽子一笑回手闭门,毫不客气的拉上门栓。
要不是前面按照规定必须开门,他是一个游客都不想招惹。
来客站在中院打量着。
“你这院子很大!”区法官左右看看,见江鸽子过来,就夸奖了一句做开场白。
啥也没有的院子,也就只剩下宽大的赞美社交词汇了。
江鸽子笑了一下,带他们来到后楼的楼梯下换下鞋子。
这群人互相看看,纷纷坐在廊台上换鞋。作为大都市的城巴佬,这群人有些接受不了传统的居屋。
江鸽子弯腰放好靴子,就感觉那位秃顶的中年人一直在观察自己。
他忽就歪头问他:“心理医生?”
秃头一愣,然后笑眯眯的点点头说:“对!”
江鸽子也笑着问他:“对我的初步评估是什么?”
很显然,在这样的环境下,问这样的问题,有些古怪的味儿。
秃顶心理医生倒也是个有趣的人,他认真的想了一下,对江鸽子说到:“不符合年龄的沉稳度,出乎意料的敏感性,非凡的观察能力……恩!目前就是这样,对了,院子很好看,尤其是墙壁,是您设计的?”
他对那副刷了半面,硬是刷出一股子残忍气魄的墙面倒是很在意的。
“好看么?”
“……”
区法官一边换鞋,一边在心里对这位进行表面资产评估。
她刚才计算了一下,前楼摄影展厅的流水,初步估计每天最少能接待游客五百名以上,这还是下雨天。
资料上显示,这位叫江鸽子的年轻人并没缴纳房屋出租税,所以这算合作经营?
按照艺术家管理办法,如他与前楼摄影艺术家算作均分收入的话,他每月收入大约在四贯左右,年入大概在税后四十八贯,这么大的楼体,每月只收四贯,这就有意思了,够支付能源费的么?
他一定还有其他的收入,没有被调查出来。
众人纷纷想着心事,穿着袜子站在了席子上。
州立财产评估中心的人,立刻就对这种东西做出了一次价格评估。
他笑着抬头问江鸽子道:“江先生,这种垫子似乎是铁橡木纤维?”
江鸽子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回答:“据说是这个。”
这一句话便触发了这些人的敏感细胞,他们具有丰富的工作经验,脑袋里,瞬间全是违法地下经营,偷税漏税等不好词汇,并且全体都不动声色。
资产评估员道:“哎呀!我家亲戚也想用这种纤维的地板,你家这个就很好,却不知道这是什么牌子的居席?”
他又欣赏的踩了几脚,来回走动了一下道:“真不错,感觉很舒服呢?”
江鸽子嘴角抽动,回手拉开大雄宝殿……呃,议事堂的门道:“不知道,他们送的。”
骗鬼吧!
送价值璞仓一套高级住宅的地板?
当这些人迈步进入议事堂,又一起惊呆了。
呃,怎么说呢!
这位区法官经常上班的处理一般附带民事的小法庭,大概也就这么大了吧。
能容纳一百五十人以上的宽敞空间。
“哗,这地方……真是出乎意料的大啊,从外面竟然没有看出来呢!”
秃头心理学家显然掌握一定的,令人脑神经放松的手段,并且他的赞美具有一定的诱导性。
他笑的放松,城巴老下乡般的看啥都稀罕。
江鸽子指着他们要坐的地方,比较客气的说到:“请坐!这个很平常的,九州传统建筑方面,一贯的气质就是藏山收水不动声色,别样乾坤借山照水,就是九州几千年都不变的建筑套路。”
一群可怜的璞仓包子,莫名就想起自己住的所谓的规范化居屋,再看看这里……竟有些羡慕这只有一条公路的小城了。
当然,它第二条公路据说马上要通车了。
江鸽子引他们挨个坐下,一边安排一边说:“这是花篮厅的现代变种,老三巷的房子从古至今都保留这样的特色……诸位如果有空可以多留几天,四处看一下,从建筑美学方面,老三巷是一座天然的古代建筑博物馆,玄廊飞燕,雨打斑竹,残荷听雨这样的场景,现在也只有常辉郡的老建筑里有了。”
来了就是客呢,老三巷民居客栈不少,只要花钱咱都哄着你们。
这真是一场出乎意料的对撞,众人不经意的被他吸引,然后分成两排排排坐下之后,才惊愕的发现,他们竟然被人指挥了?
最古怪的是,江鸽子习惯性的走到牌匾下盘膝一座,位置正好在屋子里的中心地带。
这是准备统领我们?给我们下命令么?
这种视角,可真令人不舒服啊!
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就像区法官进了法庭就往最高,最中间椅子上坐一样,这个地方就她说了算,人跟东西都归她管着了。
区法官有些别扭的扶扶蝴蝶眼镜框,抬眼却第三次默读正墙上的这幅对联,这对联,挂在她法庭外倒是很合适的,并且她有一丝丝不高兴。
公平,公正这样的话,也不是这个人身份配的上的。
想到这里,区法官便略带严肃的问:“你这对联很好,是谁为江先生写的?江先生~是社会江湖人士么?”
江鸽子一愣,却想到什么般的噗哧一声笑了。
他抬手拍了两下巴掌,几位脱去军服,穿着传统老衫的值班侍卫,打开隔扇门看向江鸽子。
大都督就是一个人回来,一幕山庄也会很快为他安排好随身侍从的,每天值班人员十二位,拿军饷享受高额补贴那种。
江鸽子对他们笑道:“有客人。”
“好的!”
等到隔扇关闭,从璞仓来的这些公务员老爷看向江鸽子的目光就更加古怪了。
说好的牛肉干贩子呢?
秃顶心理医生,语言带着笑意叹息道:“哎呀呀,真是了不起啊!住着这样的房子,这样的年纪,真是……议事堂?好字儿!好气魄!江先生~经常给人讲道理么?”
他满面热情的看向江鸽子,眼神纯洁无辜的就像一只幼年的考拉宝宝。
江鸽子忍笑的点点头,正要开口回答呢,门口的推拉门又被打开了。
八位侍卫双手端着一个小案几,超有仪式感的脚步无声的走到这些人面前,整齐稳当稳重的放下案几之后,他们就像被指挥官用口令在指挥一般,放下案几,向后挪动,沉稳站起,侧身站成标准整齐的两排,脚步无声的走到屋子边缘地带,又无声的端坐下来。
这是一声招呼不打的气势威胁?
这个人呢?果然就是江湖人士,是在黑暗边缘行走的帮派分子?
第106章
好像没察觉到屋子里气氛压抑又紧张起来。
江鸽子把自己的棒球帽摘下来, 很随意的丢给值班的侍卫长道:“我要一杯甜一点儿的东西, 今天天气有些冷哈。”
侍卫长温和的接过帽子, 笑眯眯的回答:“是的呢!南大陆菓爱牌如何?秋雨一过温下二度,九月了呢~先生。”
江鸽子道:“是啊!请安排一下午饭吧,我与这些~先生有些事情要谈,你们就不必在此了。”
听江鸽子这样说, 区法官却很敏感的抬头道:“不!不必了!我们是有地方吃饭的。”
我们是绝对不会吃你这种有黑暗色彩, 江湖人士的饭食的。
她有些沮丧,心疼那两个小姑娘,同情那位可怜的母亲, 然而这是最后可以为孩子找到一个家的机会了啊。
难道, 这是真的走到绝路上了么?这五个月的努力跟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社会福利所是最无奈的一条道路, 她不想那两个孩子背着一身债务的步入社会。
作为曾经的孤儿, 她的前半生都致力于归还国家的抚养费。
可像是这种具有黑暗背景的家庭, 是肯定不合适的。
区法官皱着眉,情绪低落起来。
江鸽子看看侍卫长抬抬下巴。
侍卫长点点头,带着人安静的离开了这间屋子。
侍卫们离开,屋内好久都没有人说话, 然后~江鸽子指着他们的小案几说:“天气这么冷, 诸位远道而来, 粗茶还是要喝上一口的, 怎么……都不说话了呢?”
区法官看看江鸽子, 从他的容貌气质上遗憾了一下, 不管这个人有多好看,这个人已经是堕入深渊了!
她回到璞仓肯定是要派人好好调查一下的。
除了法律大典光辉照耀下的大法庭,世上竟然还敢有别的公平,公正?
真是太狂妄了!他当法律是什么?
她端起茶杯客气了一下,冷笑道:“江先生,总在这里帮人讲道理么?真是年轻有为啊!”
刚才始终看不起小老百姓吴办事员却在心里呐喊,神啊!您指责看看地方,这不是您的法庭!会……会被杀人灭口的啊!
江鸽子闻言,马上就反应过来!他忽然就很没姿态双手撑在地板上,往后一仰身的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办?他也觉着自己这个地方特别像霓虹黑白片子里的某个地方,如果再搭配《风火山林》那样的三味线就更加像了。
有时候,他觉着从这间屋子里出去的一切人,都具有浓郁的决然赴死的绝对气势。
忍不住了!
怎么办啊~脑洞越来越大了!
众人都神色紧张的看向他,没人打搅,一直等他笑完,笑到侍卫长再次进屋,并笑眯眯的奉来一杯果味暖茶。
江鸽子接过茶盏,喝了两口后才对区法官道:“女士,呵~您误会了,其实……在这个世界,除了您的大法庭,还有一个地方是超出法律边缘的奇妙地带呢。”
区法官愤怒至极,瞪视江鸽子。
她想站起来,可那边却传来心理医生的急促咳嗽声。
她只能闷闷的坐下,表情更加严肃了。
江鸽子指指自己身下的席子道:“在下是这老三巷十里人间的杆子爷,我说公平,公正,其实还是合适的,您说呢?”
屋内顿时静默,他们互相尴尬的对视,然后想,对……对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九州开国,有个特殊的地段是可以跨越一般法庭,具有对一般民事案件的私下处理调解权限的。
并且这还是现代压缩了杆子的权限的结果,在古代就是人命官司,杆子们也是可以处理的。
杆子的权利消亡过,不过这两年似乎又兴起了,他们出现在东岸,出现在很多民众需要救助的地方,如今不论是国家议会还是皇室宗家,对杆子的态度都极其亲昵,并且已经承认了他们传统意义上的权利。
区法官嘴唇抽动,端起茶杯想遮掩,却呛了自己一口,就尴尬的回身咳嗽起来。
秃顶的心理医生反应最快,他抬脸笑着说:“哎呀!哎呀!真是想不到呢,江先生,不!江杆子真是年少有为!”
江鸽子轻笑着摇头道:“年少有为算不上,你们怕是已经把原始档案翻烂了吧,气势我就那样,爹娘不要!半路辍学!老天爷看不过眼就赏了一碗街下的奉养饭吃。”
秃顶的心理医生闻言,倒是表情收拢了起来,也端起手里的茶盏,认真的品尝了一下道:“这茶?味道不错。”
他不想谈这个问题,他的目的是要给两个孩子找个监护人。
“恩,常青山野茶,也是本地的名品,我叫他们回头给先生带上一些尝尝。”
“哎?这就不必了,不过您真的要送,我可以按照市价付款。”
江鸽子并没有强人所难,便点头说好。
屋子里气氛松散起来,区法官调整好情绪,终于很正式的问江鸽子道:“江先生,有关邢玉娟一案,还有我们的来意,你……是怎么看的?”
她相信他早有耳闻,毕竟这么大的案子,郡立报纸都出连载了。
江鸽子闻言表情倒是严肃起来,他很认真的对这位女士道:“不瞒您!我与原生家庭任何一位成员均无来往,对他们……我内心是极其厌恶的,而且,说来可笑!那位邢玉娟女士与我一生的交集,最后就只能用二十贯来形容了。”
区法官困惑:“二十贯?”
江鸽子点头:“恩!自八岁分别,十八岁重逢,她来~跟我借二十贯钱救急。”
“那您?”
“给了,也没多少钱,那时候她父母去世,本人还怀着身孕,就是陌生人遭遇这样的苦难,我也不能视而不见吧?可没多久她又把钱寄回来了。”
“就是这样?”
“恩,只是这样,我们之间没有福分养成那种真正的母子,甚至连陌生人都算不上的!有关这一点,我与邢玉娟都相当清楚,可我……确实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事儿!不瞒您,这次得知我是监护人,我本人也吓了一条。”
江鸽子说完,就无奈的轻笑摇头。
璞仓来客相互看看,最后又一起看向区法官。
区法官摸着桌面,很认真的问江鸽子:“那么有关她的遗嘱里,指定您为监护人,您的态度呢?”
江鸽子遗憾的一摊手,随手拿起一边的香烟点了一根叼着,无奈的叹息到:“她就是欺负老实人!”
他扬扬下巴,又问:“可以么?”
区法官本来想说不可以,然而他们有所求,就只能委屈着。
江鸽子点燃香烟吸了一口,有些惆怅的说到:“怎么办好呢?时间消磨一切的情感!我是被她抛弃的第一个后代,她现在又用死亡的方式,再次抛弃……算了!我们都不是当事人……您要问我怎么看?这事儿还真是问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