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顿了下来,不屑的轻的摇了一下头,啧了一声儿。
黎克功却立刻回话道:“知道了!下官回去,会立刻报呈一幕山庄,您的意见想必殿下一定会考虑在里面的……”
江鸽子却立刻摆手说:“快别!我又跟那些人不熟,就是随便听了一耳朵。给人求情什么的,我又不认识他们!并且,他们也不是我这十里辖区,来往的街坊!换谁来我们老三巷服务,还不都得勤勤恳恳工作,他的人情……我才不欠呢!”
黎克功没有接话,心里却想,去还是要去的。毕竟这也是个他去一幕山庄,露个面,被殿下单独接见的理由不是。
经常跟殿下单独交流这件事,对他扎根常辉,迅速伸延势力还是很有用处的。
江鸽子做出请的手势说:“甭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了,你先给我介绍一下诸位先生,我们也好相互称呼不是?”
黎克功态度恭顺,他微微俯下上半身,指着身边最老的,一头银发,气质恬淡的老先生说:“是,请允许我向您介绍这一位,这位是享誉全大陆的戏剧艺术家,庄九德先生。
老先生出身皇室第一艺术高校,早年游学南岸,曾经写出过享誉全大陆的歌剧《将者》《贵族的婚礼》等足够传世的伟大作品,同时老先生也将会是未来,常辉高等艺术学校的校长。”
江鸽子与这位老先生握手,笑着说:“老先生好,老先生德高望重,怎么会来我们这个破地方?我要是您,我就赶紧走,真的!你会后悔的,咱这边土地盐碱,正苗子是一概没有,野草就有一大堆,麻烦是不少,硬件更是跟不上啊!”
他开口从来就没有好话。
庄九德脾性温和,相当有涵养的笑笑后说:“很高兴见到阁下,常辉郡山水秀美,历史底蕴厚重到不可见底,我带了我的学生们一到常辉,便被这里的景致,人文,深深的震撼折服了!这次能得殿下看重,是庄某荣幸!并!不胜感激,心内甚为惶恐。
至于硬件还有人才,阁下就更不必担心。下月接连会有几场由艺术分院教授作为评委的新艺术家品鉴大会。相信,到时一定可以吸纳全大陆艺术人才,加盟到我们这个新的艺术之都的,常辉的希望在无限的未来,不是当下。”
江鸽子笑眯眯的在心里腹诽,老子到底要抖哪一路的书包,才能砸晕这老家伙不露怯?
好半天儿,他却只能干巴巴的说:“哦~好!很好!继续努力!”
黎克功笑着退了一步,又指着身边一位三四十岁样子的白胖子说到:“这位是雷春雨,他出身魏国雷家,是咱们常辉郡新上任的执政官……”
这几人面露矜持,眼中露着的笑意却能看出来,他们内心是相当舒服的,因为,黎克功用语言装饰了他们的脸面。
不管这些人到底履历多么可怕,然而江鸽子现在是有爵,有封地的军功贵族。
对比江鸽子的爵位,这些人属实就属于一般的芝麻小城官吏,连站起来握手都不必的。
所以,出于对文化人的尊重,江鸽子就跟老先生握了手,至于其他人,他又盘腿儿坐回去了。
黎克功就一溜烟的简略介绍下去:“这位您甭看他像个教书的年轻先生,他可是咱们常辉郡未来的定盘星,新上任的治安处长,萨克宁,他是新移民后代,咱中州皇家高等政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呢……”
江鸽子挨个的点过头,回头喊了邓长农他们,帮他把场子上的那些玩意儿收起来。
忙活之间,只有黎克功与那位九德先生,对内造的东西留意了一下,很快,他们收回眼光,又故作不在意的跟着江鸽子,去了老戏台一口古井边上的一座极具个人风格,有着纯天然特色小茶亭。
这群人一进入亭内,举目一看,便不由自主的集体笑了起来,甚至他们脸上矜持的表情也放松下来,看江鸽子的眼光,竟也因为这地方,忽亲近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
无它,江鸽子这个小破亭子的正面,挂着三幅巨大的长轴,它们拼起来就是一堵纸墙,而那些画轴上,分别又黑又大的写着三句话。
听老曲!
喝小酒!
吹牛逼!
此作品,正是某个姓江的瞎巴人,瞎他妈手书的三张瞎玩意儿,他就觉着老戏台就是这样的地方,所以他就写了。
黄伯伯已经无数次哭晕在厕所。
却不想,写好装裱好之后,甭管哪个阶级,何种人,只一见这三幅卷轴,顿时觉着,此地确定有个知己,已然等候了他们千万年。
所以说,人性当中,总有向往自在,喜爱放松的基本元素。
来这里,可以不端着,这就相当舒服了。
而有这样的地方,也不过是最近江鸽子代表老街巷跟官方交道颇多,来来去去,地下室又不方便,好歹得有个待客的地方。
江鸽子不懂得艺术,可他到底是有着地球审美的异星人。
因此,他借了老戏台边上的古井,没花一文钱儿的就整出来一个待客的小茶亭。
这个地方,从想有到修建好,就用了三天。
却没想到,修好之后,它竟然意外的成了常辉郡第一件完成的艺术建筑。
这里江湖简称:牛逼亭。
怎么详细说这个地方呢,说白了,其实就是江鸽子不想花钱,他就去就是去工地找来别人不用的老树根,破木头桩子回来。
只简单用高压水枪去泥,直接将木头内部水分逼出速干,锯掉多余的树杈,面部做个简单抛光,刷一层清漆完活。
地球到处都有的根雕茶桌就是这个样子。
茶亭建好之后,似乎也就成了公共财产,段四嫂子先是搬来一堆旧布撞花垫子,段四哥掏空一大堆葫芦做酒壶,还挂了各种各样烫画的小葫芦做装饰。
江鸽子看越来越好,他缝纫不错,粗布成山,就拿出一些,装饰了茶亭。
所以,这亭子真的是土到了顶点,却反倒脱俗了。
黎克功洋洋得意的靠着垫子,舒服的靠着,他斜眼看这几个四处看的家伙,感觉特别美,那边墙上的两个挂粗布帘子的络子就是他从家里拿来挂上去的。
最近一段时间的交往,他发现这位阁下常有惊人之言,那些语言,可以令人发自内心的去细品。
好比这亭子,他就说,屋子是养出来的,不是住进去就有味道的……
似乎,这小破茶亭,是越来越有味道了。
想到这里,黎克功从怀里取出带来的茶包放在桌面上,他站起来拿起边上挂着绳子的木桶,去边上的老井取水。
江鸽子轻笑起来。
其实,他对这个地方也是喜欢的。
那是一种,一天天看着一件事情完成的喜欢。
并且,这种回归自然的创意,又似乎是盖尔东大陆从未有过的。
大家都说好,他就很高兴。
至于艺术?
那玩意儿,能比四嫂子的打卤面好吃么?
虽然嘴巴客气,他到底还是得意起来,并且,他这地方还有一种妙处,是别的地方绝对不会有的。
如遇到刮风下雨,烈日骄阳,那边的女贞树会伸延过自己巨大的枝叶做临时的屋顶。
若有一日,元宝河复清,待到那时,身后是碧水,头顶绿叶,坐在树杈上吃饼喝水,那就……啧啧,更像花果山了哇!
请,忽略以上江鸽子不靠谱的心之腹诽吧。
他这个人属实不着调的。
客人们四处观赏着,满眼喜欢不说,等到何明川捧着一块烧了一个边角的木盘子上桌,有着艺术家身份的庄九德再也忍耐不住了。
他问江鸽子:“阁下,却不知道,这件雅居是哪位艺术家的创意,老夫……哦,我已经很久没见到这样的,能够贯通天地,纯粹灵秀的装饰艺术作品了。”
邓长农脚下一软,很快稳住身体,他努力冷静的将一块圆木,破成八片的木盘子摆好。
又把巷子里的粗制点心,还有他家卖的炒花生以及江鸽子牛肉干摆好,这才忍着笑退下去了。
江鸽子心里美滋滋的,他故作不在意的指着木盘子上的花生说到:“也是顺手随性之作,细节上,街坊帮衬了不少,不敢当老先生夸奖了,您尝尝,这是老三巷的名产,粗盐炒花生。”
这方子可是他给的。
九德先生客气了一番之后,这才端起半拉葫芦底儿做成的杯子,喝着古井茶水,吃着花生,一时间他觉着自己犹如回归到了纯真的田野,竟有一种作歌的感觉。
九德先生眼神里充满了不遮掩的欣赏之意,他夸赞到:“阁下,您这地方,可真……真好啊,一到这里,这里!我就觉着……觉着……灵感扑啦啦的往下掉呢,这是一个可以做长歌的好地方吖!”
江鸽子看他喜欢,就越发得意起来,他骄傲的哼了一声道:“长歌算什么,咱这地方你们别看小,那可是藏龙卧虎,我……我们还有个乐队呢!”
必须在牛逼亭,把本职工作做好。
九德先生是做音乐的,他当然喜欢跟音乐有关的一切,听江鸽子炫耀,他就立刻问到:“哦?不知道,我可有幸一饱耳福?”
这还不简单么。
江鸽子一摆手,对着舞台上喊到:“你们三!拿着你们新买的那些玩意儿都过来,点歌了!”
正在忙活的邓长农他们一愣,很快的,他们便抱着新买的键盘琴,新吉他,还有架子鼓跑了下来。
随着工程越来越多,傍晚的时候,老三巷仅能喝酒的地方,就是老戏台。
有酒,自然音乐也是不可缺的元素。
谁能想到,过去断断续续学的现代乐曲,竟点一曲能卖到南城酒吧驻台的价格。
那可是一曲一百钱呢!
就这样,有野心的三人组,努力存了钱,从牙缝里省出来一套新乐器。
他们于杆子爷看什么唱什么的,古古怪怪的哼哼唧唧中,得到了新的灵感,并且还创作了几首新歌呢。
江鸽子,呸!那是民谣!你们这群土掉渣的外星人。
三套乐器摆好,邓长农他们拿着自己的点歌本子走到亭子面前说:“几位客人,这是我们的点歌本。”
面子上诚恳,他们心里却想,杆子爷的客人点歌,这钱儿,到底收还不收?那万一人家非要打赏,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九德先生看他们嫩脸稚容,虽心里着实失望,然而他依旧客气的接过点歌本子,也不翻开,却做出十分有兴趣的样子问到:“听你们杆子爷说,你们是一支乐队?”
他们点点头说是。
九德先生又问:“这样啊!乐队都有个名字,那么,你们乐队的名字叫什么吖?”
名字代表个性,代表他们的音乐想要张扬的内核精神。
这是很内行的一句话。
江鸽子纳闷的想,还有名字么?他怎么没听过?
想到这里,他也好奇的看向邓长农他们。
邓长农眨巴下眼睛,慢慢站立起来回到座位边上,他背起自己的新吉他,一伸手拨拉一下琴弦,按照预先排演好的那般,他们三个一起大声喊到:“大家好!我们是!孟晓静还钱乐队!!!”
喊完,林苑春激昂的挥起鼓槌,随着一串鼓声下去。
江鸽子被自己的吐沫呛的直咳嗽。
好不容易咳嗽完,他指着林苑春他们骂到:“滚!都滚蛋……这……滚!”
起的什么破名字啊!
九德先生也是愣了一下,然后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完说到:“我想,这里面一定有个故事对么?”
林苑春他们连连点头。
然后九德先生说:“把它写出来了么?可成了曲儿?”
何明川战战兢兢的看看江鸽子,磕磕巴巴的回答:“有……有的先生。”
“那就唱吧!一切发自内心的音乐都应该是美好的!”
九德先生大手一挥,十分有气魄的说到。
就这样,那三个少年,拿着自己的新乐器,在老戏台的广场上,唱起他们一直想唱的歌儿。
单调纯然的音乐音符慢慢响起,到底是薛班主虐待出的娃娃。
这音乐旋律真可说好听又纯然,邓长农的嗓子清亮的就像最清澈流水一般。他唱到:
“常青山的风从眼前吹过,那是少年的最后一个春天,我听到北山的鸟在唱,还听到南街的虫在低鸣……甚至莲池公园的青蛙都在低吟,它说:呱呱啊,呱呱啊呱呱……有三个傻瓜……在草丛匆匆爱过……爱过……”
前奏旋律动人触人心弦,江鸽子本来还羞愧他小看了这三个孩子,然而,他们的第二段,就把江鸽子的感动,直接丢到了九天之外……
何明川忽然猛的十个手指一按键盘,随着一声巨大的duang!!!!
他们一起撕心裂肺的唱到:“哦……上半夜是他,就是他……”
何明川独唱:“我还是个处男,告别了我的童真,可是!这没什么!没什么!!”
然后,他们一起高声呐喊唱到:“哦!孟晓静还钱!还钱!!还有我们的最最宝贵的处男!处男!哦,我们告别了,少年!少年!噢……”
“滚!!!!!带着你们的破玩意儿滚!!”
江鸽子气急败坏的甩出自己的拖鞋,把这三只不上台面的狗肉丸子统统撵走。
他脸上热辣辣的,好半天才故作啥也没发生的走入茶亭。
茶亭内,憋笑的憋笑。
装作看条幅的看条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