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老式的楼道,没有电梯,龙宇刚跑出门转角,还来不及刹车,便看到地上抱头坐着的夏雨。龙宇怕撞着夏雨,急停之下,身子以右脚为轴饶了半圈,砰的一声后背贴着墙壁重重地撞上去了,龙宇大口大口的喘气,背上发麻,两手小心地反贴墙壁一动不动。
夏雨抬起头,用愤怒的眼神盯着墙上的龙宇,又担心龙宇这突如其来的一下会不会受伤,又拉不下面子开口,也是一言不发。
呆了两秒,龙宇急忙忙地说:“你听我——”
与此同时,夏雨也说:“你没事——”
异口同声的二人话还没说完,便又突然打住了。还是龙宇先松了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宠溺地说:“你先说吧。”
夏雨人畜无害地看了看龙宇,把刚才没说完整的话继续说完:“……吧?”
龙宇觉得夏雨呆萌可爱,噗呲笑出了声来。
这一笑,又扯动了背上的神经,刚才那一撞太过凶猛了,之前只觉得一麻,现在觉得很痛了。龙宇小心地把双手抽出来,试图用手平衡身子从墙面里走出来,一迈开腿,便觉得后背传来剧痛,龙宇赶忙把腿收回,身子慢慢靠在墙面。
夏雨见他如此,想着大事不妙,猛然站起,立在龙宇身边关切地想要用手去抚摸龙宇的后腰:“你没事吧?不要吓我。”
龙宇强撑着笑,说:“没事没事,就是抽筋了,让我缓一缓,缓一缓就好。”
夏雨听他说话的时候都有点儿吃力,心中懊恼万分,开始责备自己不该坐在拐弯处,想着想着眼睛就红润了。
这时,苏风和也出来了,他看着二人神情不对,忙走上前问龙宇:“发生什么事情了?”
龙宇闭着眼睛,表情有点儿扭曲地说:“可,可能是,抽筋了吧。”说着说着,呼进去的那口气有点儿不顺,龙宇突然咳了一声,口鼻中冒出鲜红的血液。
第30章 医院(一)
在医院,医生拍了片子还在等结果,让龙宇暂时留院观察。看守一旁的夏雨自责不已,反倒是躺在病床上的龙宇看着心疼地安慰:“这不怪你,没事的,过两天就好了。”
夏雨心中不是滋味,又看了看苏风和,想要开口问的话又憋了回去,苏风和看着夏雨的表情,大概猜得到他在想什么,也十分无奈。等龙宇打了针午休的时候,苏风和急忙喊夏雨出来一下。
夏雨用不耐烦不友善的目光瞥了他一眼,还是没好气地跟了出来,跟着苏风和走到了外面的小花园,坐在石凳上,目光停在夏雨身上,等夏雨来到身边,苏风和便把目光投到身体一边,示意夏雨也坐到石凳上。
夏雨白了一眼苏风和,偏偏不坐,固执地站在苏风和面前,气势逼人地说:“说吧。”
苏风和无奈,也起了身,他的身高优势有点儿明显,稍稍靠近了夏雨的时候,夏雨便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他顺着夏雨的刘海看到眼睛,温柔地说:“你还好吗?”
夏雨无所适从,他抬起头看了看苏风和的眼睛,确定他没在开玩笑,冷笑一声,凶巴巴地说:“与你何干?”
苏风和听着夏雨这样的语气,知道他心中有气,又是怜惜又心痛。只好淡定地说:“你可能误会了,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不能怀疑龙宇,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
夏雨虽然对苏风和态度不好,但他还是会认真听苏风和说话的,其实夏雨也不太相信龙宇会背着自己和苏风和发生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只是当时突然看到龙宇和苏风和睡在一张床,急火攻心才会怒摔铁门而出。
苏风和见他不说话,便又说到:“其实我最近家里出了点事,昨晚终于得了闲找龙宇喝喝酒,一吐心中不快,没想到喝多了,就在龙宇那借宿一晚,后来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不希望你有任何误会。”
夏雨听他这么说,又想着最近连龙宇都没有他的消息,大概他说的家里出了点事是真的。夏雨想着像他那样高傲的人,大概还不是那种可以一笔带过的小事,又想到他们昨晚喝到烂醉,还极有可能是非常重大的事情,夏雨心中隐隐生出一丝好奇和怜悯,想要开口问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又觉得不合时宜,终究还是憋了回去。
苏风和只以为夏雨瞧不上自己才会不言不语,无言的冷漠让他有点儿怅然若失。
夏雨看了看苏风和,又别过眼神,才故作坚强地说:“无需你多言,我自然相信龙哥。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回去照看龙哥了。”
苏风和见夏雨脸色稍好,说的话又像是在关心自己,苏风和的脸上笑容瞬间仿佛微风轻拂湖面一般,于是欢快地皮了一下说:“那我们一起去吧。”
夏雨理都不理,头也不回地走了。苏风和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如沐春风。刚得意,便有电话打来。
是山兔打来的,说是酒吧有事儿需要苏风和亲自处理。苏风和一开始是拒绝的,和山兔说着说着,又变成了推辞,不一会儿终究还是避无可避。亲去,没办法,苏风和只好跟夏雨说:“抱歉,夏雨,我有点儿事,我会尽快处理完,再来找你们。”
夏雨见他愁眉不展,知道事儿不小,便微微笑了笑,好心安慰地说:“忙去吧,有我在呢,不用担心。”
一脸紧绷的苏风和听到夏雨这么说,顿时一股暖流淌过心河,心中宽慰不少,只觉得夏雨懂他的心思。心想着夏雨实在是太善良太招人喜欢了,暗暗发誓今后一定不能让他受到任何委屈。爱,有时候就是这样不讲道理,情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让对方沉迷其中、难以自拔。爱,有时候就是这样强大,它让深陷其中的人们在逆境里看到希望的火花、在平凡里看到美丽的传奇。爱,有时候如梦如幻,如雾如电,不如亲取一瓢饮,方知其中味。
夏雨在病房中听着手表滴答滴,闻着浓浓的药味让他有点儿犯恶心,病房通风不太好,在这闷热的中午不好过,百无聊赖。夏雨后悔没有带一本书来,或许看看书就不会这么躁动了。
龙宇睡了几个小时也没见醒过来,鼾声比平日里稍稍大一些,夏雨猜想他大概是累了,看着他干燥的嘴唇有点儿心疼。见病房死寂一片,没有人影,便抿了抿嘴儿,悄悄地凑上前,吻了吻龙宇的唇,又得意地笑了笑,坐回来若无其事地回味。
龙宇便醒了,像狗血的童话故事一样,王子需要王子的一个吻才可以醒来。
龙宇慵懒的眼神瞥了一样夏雨,微微一笑说:“有摄像头呢!”
夏雨见他醒了,嘿嘿一笑,傻傻地小声地对龙宇说:“没有呢,我看过了。”
龙宇也陪着笑,看夏雨一脸无邪的样子,不忍辜负,想着大概昨晚的事儿应该让夏雨知道,让他不要有什么误会,才说:“昨晚……”
夏雨慢慢地把右手食指贴在龙宇的嘴巴上,邪魅地笑了笑说:“是我太小家子气了,你们俩能发生什么嘛,害得你……”
龙宇见他如此,心中既喜且忧,也忙把右手食指贴在夏雨的嘴巴上,贴心地说:“不怪你,再说也没啥大事,别担心了。”
夏雨听他这么说,也怪不好意思的,只觉得有点儿矫情,便转而问:“那个人出了什么事,要你陪着喝成这样?”
龙宇听夏雨问到了,脸上的笑容很快收起来,想起苏风和的家事,难免心中一声哀叹。
夏雨见龙宇似乎不悦,便开始担心起来,想起龙宇曾因为那个人靠近夏雨而大打出手,龙宇会不会因为自己关心起那个人而心存芥蒂呢?
想到这,夏雨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的厉害,像个说错话的孩子一样无所适从,等待着龙宇的审判。很显然,龙宇并不会因此审判龙宇,反倒是夏雨开始审判自己了。夏雨想到曾经信誓旦旦地跟龙宇说要远离那个人,自己对那个人到底有没有做到始终提防、刻意远离呢?这样的自我审判往往威力无穷,很快夏雨坚持不住了,一时没了信心大胆说做到了。他想起自己每次看到那个人的时候,自己总想着拼劲全力地刻意疏远那个人,可是为什么有时候自己也会给他笑脸给他关心呢?
龙宇说:“他爸双规了,他妈情绪很不稳定,家也被查封了,酒吧也受到影响。还好法院给他留了红日家园的公寓住着。”
出神半日的夏雨并没有听龙宇在说什么,后知后觉地才想起龙宇似乎说了什么,又不好让他知道自己开了小差,就“啊?”了一声,想要糊弄过去。
龙宇又轻叹一口气,虽然龙宇不知道夏雨开小差想什么去了,但起码知道夏雨并没有听到自己说了什么,龙宇很了解夏雨,夏雨是个不能三心两用的人,他只会一心一意,一心开小差想事情的时候,肯定没听到自己说了什么。
龙宇便又说了一遍:“我说,他爸被双规了,房子被查封了,酒吧也受到波及,情况很糟糕。”
“怎么会这样?”夏雨这回听明白了,惊讶地看着龙宇。
“这年头,哪有不贪的官,查到谁头上谁倒霉呗。哎,这本来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儿,可这事儿轮到自己或者朋友身上,总不是那个滋味儿。”龙宇一脸愤青。
“他爸会是?”夏雨有点儿难以置信,他只说到龙宇可以意会的程度,便没往下说了。
龙宇见夏雨如此,叹了一口气说:“哎,不说这个了。不过苏风和跟他爸不一样,他不是那样的人,这点我可以保证。”
夏雨便也不说话了。
眼看天色渐晚,龙宇让夏雨回去睡觉,夏雨却执意要留下来陪房,困乏的身子却暴露了不堪的体力,虽然疲惫,但论固执,夏雨却还是厉害得很。龙宇犟不过他,也只好随他了。
夏雨忽然想起下午那个人说忙完就回来,这会儿却不见他人影,可见他真是遇到大麻烦了,心中有点儿低落,刚想出去吹吹风,门口来了一个衣着时尚的小伙子,眯着眼笑起来甜甜的,手中提着两杯果汁,礼貌地敲了敲门。
“是夏雨吗?”门口那人正是山兔。
夏雨听他问自己,以为是送外卖的,心中暗自欢喜:如今这世道送外卖的都这么帅了吗?
“你是?”夏雨问。
“噢,我是苏风和的朋友山兔,和哥抽不开身,我就代他过来了,和哥把你们的事儿跟我说了,今晚就让我来照顾龙宇,你就回去休息吧。”山兔走了进来,一手把手头的东西交到夏雨手中,一边交代事情原委。
夏雨一听苏风和,心中莫名泛起一丝悸动,才刚想起那个人,如今便看到这个人派人过来换班,心中的小低落也不见了,心情复杂难以描述。
病床上的龙宇看了看山兔,心中暗笑一声,想着这个模样的人,大概是苏风和喊过来的没错了,又问到:“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山兔看了看夏雨,又看了看夏雨,害羞地说:“噢,我和和哥认识也不久,我在他的酒吧上班。”
“原来是这样,现在酒吧怎样了?”龙宇又问。
山兔收起笑容叹了叹气,又勉强地重拾笑容说:“我想你们应该也知道了。上面的事情,下面也操不上那份心。”
夏雨见场景有点儿尴尬,转而说:“不说这样,龙宇还是由我照顾吧,这怎么能麻烦你呢?果汁呢,我就收下了,谢谢你来看龙宇。”
山兔见夏雨拒绝,忙说:“这不行,我要是回去,和哥肯定饶不了我。”
夏雨笑了笑说:“你就放心吧,他不会把你怎样。”
“可是——”山兔无力的抗争暴露出他老实巴交的本性。
龙宇也不想为难他,便说:“这样吧,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也近,你们俩个都给我过去,随时待命,我要有什么困难马上打电话给你们,半夜手机不要关机噢。”
没想到山兔和夏雨异口同声:“不行。”
二人相视一笑,好像在相互恭维对方的机智。
龙宇想着自己也斗不过他们两个,只好说:“我一个人也不需要两个人照顾啊。”
这话确实有理,龙宇见他俩迟疑,心中美滋滋,想着:“以一敌二,不如看两虎相争。”
夏雨也邪魅地一笑,对山兔说:“留不留下来,你看着办吧,我反正要留下,我们是情侣,晚上要是做什么羞羞的事情,你当做没看见就好了。”
龙宇听夏雨这么说,颇有“一致对外”的意思,也很满意。
话都到这份上了,山兔略显尴尬地摆了摆手,说:“那我就不打扰了,正好和哥酒吧里的事还没处理完,我现在就过去,协助他有一点是一点了。”
龙宇听他这样说,觉得山兔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又招呼夏雨去送送人,山兔急忙推辞,扬长而去。
第二天上午,检查结果出来了,走进病房的医生面色不太好看,她看着龙宇在病床上和夏雨有说有笑,又看了看夏雨的黑眼圈和红血丝,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病人家属在吗?”女医生问。
夏雨举起手看着医生说:“我是。”
“你是他什么人?”女医生又问。
“我……”
龙宇见夏雨难为情,便补充道:“我是他老公。”
一旁的夏雨瞪大眼睛看着龙宇,难为情地尬笑。
年轻的女医生噗呲一声,用手掩着口鼻偷笑,一转过身,便又立马严肃起来,用苍白无力的嗓音说:“那你们拿结婚证给我看咯。”
结婚证是没有结婚证的,在中国,民政部这一辈子恐怕都不可能给他俩发结婚证的,夏雨和龙宇四目相对,不知道该说什么,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