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风和见她如此,也不赶她回去了。
苏风和之所以会赶春花回家,也是怕她在这边吃苦,自从苏风和爸爸出事,这家里就没一个家的样子,除了这空荡荡的房壳子,冷冰冰的几堵墙,一无所有,苏风和还愁着这年怎么过呢。
这些时日,苏风和也开始为了生计憔悴了许多,他接了好几份活儿,酒吧唱歌、调酒、兼职健身教练,支离破碎的生活让他懂得了生活来之不易。不仅如此,有时候他也会碰到熟人,也会受到来自他们的冷嘲热讽,有时候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他还能看到家门口贴着各式各样的字条,有时候墙壁上甚至出现涂鸦,大略都是“去死吧人民的蛀虫”之类的谩骂,苏风和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苏风和母亲的病越来越严重,一直住在医院里,平时都是春花照料着,有时候山兔也会去换换班,苏风和得空的时候,也会去探望母亲。
对于春花,好歹是自己的亲表妹,赶不走,也还说得过去,最让苏风和理解不了的就是山兔了,说实话山兔和苏风和认识的时间很短,短到几乎还是陌生人,虽然山兔做过自己的助理,可那也是短短不到半月的时光,现在酒吧早就关了,山兔早已跟自己没太多交集。
“你走吧,别跟着我了。”苏风和那时候看着山兔就那么说。
“你管我?你现在又不是我的老板,凭什么听你的。”山兔还学会了顶嘴。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苏风和喊道。
山兔转身便走,也不搭理苏风和,可是最气人的是,长则三五天短则一两天,他又跑去接春花的班,周而复始。
山兔和春花慢慢变得熟了起来,一开始还有点儿拘束不怎么说话,后来交班交得多了,话也多了,又得知各自背景相近,话题投机,自然变成了好朋友,有时候碰到苏风和赶着山兔走,春花还会跑上来帮着山兔说话:“大表哥,你咋这么没良心呢?山兔为你做了多少事,你还要赶他走?”
苏风和那时候只好轻叹一声,有些话没法说出口。
原来的红日酒吧已经变成了红日养生会所,新老板看老员工们干练,就把他们都留下来了,山兔颇受这位新老板的喜欢,问他以前做什么的,大家都说他是总经理助理,而山兔却红着脸说自己是做鸭的,新老板听了十分开心,一面夸山兔能力强,一面又说他幽默。不管怎样,山兔成了新老板眼中的红人。
那时候,山兔一得空就会去医院照顾苏风和的妈妈,之所以赖着不走,一来因为苏风和对自己有知遇之恩,没有当初的提携,现在也得不到新老板的重用;二来苏风和为人仗义,觉得他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如今虽然遇到困难,终究会有翻身的时候,如今是苏风和最艰难的时候,朋友也好,恩人也好,山兔认为自己有必要帮他渡过难关。
山兔知道苏风和傲气,于是从来不承认自己是因为同情他们才施以援手,苏风和明白山兔知冷暖,对他的行为感激在心,只是互不说破,男人之间的这种微妙感情显得张力十足。
可山兔并不是事事都顺着苏风和的心。
有段时间苏风和总往夏雨那里跑,这让山兔愁眉不展。山兔对夏雨的印象并不怎么好,只在医院照顾龙宇的时候见过几次,夏雨总是对着苏风和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这让山兔越来越不爽,想着苏风和为龙宇做了那么多,为何还非要受夏雨的气呢?
有次苏风和出于感激请山兔半夜吃夜宵,山兔冷不防来了一句:“今天新学到了一句话,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想要送给你。”
苏风和的脸一下子拉长了许多,心虚地说:“胡说八道什么?”
苏风和哪里会不知道山兔说的是自己对夏雨的感情呢?他害怕山兔说的一语成谶,害怕面对那样悲伤的结局。放弃,心有不甘;坚持,恐怕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这让苏风和陷入了两难,他曾经是自己兄弟的男朋友,当下苏风和又穷困潦倒,怎么着该放弃了吧;可一想到当初对夏雨的心从未改变,一想到龙宇临终前跟自己说的话,苏风和便坚定地告诉自己坚持下去,得不得的到是上帝的选择,但爱或不爱却是自己的选择。
苏风和阴沉了脸,警告山兔说:“我和夏雨的事,你少管。”
山兔虽然没有说话,但却并非答应。
很快山兔便找到夏雨的家,站在夏雨面前,用很厉害的攻心之术对付夏雨,笑着说:“你希望跟苏风和在一起吗?”
夏雨莫明所以,却很自信地摇了摇头。
“可他对你念念不忘,兄弟的情人他怎么可以惦记呢?”山兔说。
夏雨心中颇为不悦,没抬头也没说话。
“夏雨啊,我知道你现在根本没心思管苏风和,可是他天天往你这跑,既耽误他自己,也让你看着心烦。我看你还是别住在这里了,哎,触景生情难免悲伤,也许你应该换个环境,让自己重新振作起来。”山兔说。
夏雨看了看山兔,又看了看四周,他大概有点儿明白山兔的意思了,或许自己远离这里,远离苏风和,远离关于龙宇的一切,或许自己真的可以重生,于是接受了山兔的建议,山兔也不遗余力地帮助夏雨搬家,只一晚便完成了这项繁复的工程。
对于夏雨,搬家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哭泣,而已。
对于苏风和,这样的不辞而别让他有点儿绝望,联系不上也找不到人,一连半个月都没精打采的。
苏风和终究还是通过自己的手段找到了夏雨住的地方,苏风和找上门的那几天,龙宇的妈妈刚刚没了,是涂叔叔跟夏雨报的丧,龙阿姨自打龙宇去了之后抑郁,跳楼了。
龙阿姨到死也没再看夏雨一眼,却留下了遗嘱,把房子留给了夏雨。夏雨抚着胸口的玉观音,顿时觉得心绞痛,也不知道自己活不活得过这慢秋冬。
苏风和看到夏雨的时候,夏雨租的房间大门也没有关,家具也没有,空荡荡的,只见夏雨瘫坐在地,手握玉观音,两眼无神,房间里垃圾乱七八糟的,十分颓靡。苏风和看着心疼不已,也不知道没有自己的这些天,他是怎么活过去的,想到这些,苏风和的眼泪便开始闪烁跳跃。
“去你的,让我好找!”苏风和哽咽着说。
夏雨没有理会,反倒是隔壁出来一人,是个白头发的老爷爷,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孩子,你是他的朋友吧!”
苏风和赶忙擦了擦眼角的泪,假装一副镇定且开心的模样,礼貌地走上前,弯着腰低着头跟老爷爷说话:“是的。”
“里面这孩子。”老爷爷压低了声音,指了指脑袋说,“这里可能出了问题,你要带他上医院看看。”
苏风和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抬起头看了看老人家,硬挤出一丝笑说:“您说的是。”
“我是这里的房东,这些天我看他饭也不吃,就给他拿一些馒头,前几天还会嚼上几口,这两天碰都不碰了,兴许是吃腻了,你看,我今天不是换炒粉来了嘛。”老爷爷边笑边说,法喜充满,精神矍铄。
苏风和听他这么说,看了看桌上的白面馒头,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白色快餐盒,心中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又看了看老爷爷善良的目光,陡然想起来了什么,急忙从口袋里摸了摸钱包,除了几张卡就剩下一张红色钞票,苏风和毫不犹豫地交到老爷爷手上说:“爷爷,谢谢您这些天帮我照顾他,这几天的饭钱您先拿着,不够回头我取了给您送过来。”
老爷爷摇摇手示意不要,苏风和又往他口袋里塞,老爷爷想要掏出来,苏风和压着他的手不让,老爷爷这才笑呵呵地不拒绝了。
苏风和走进了门,只见夏雨依然不说话,也不抬头看他,心中有点儿失落。
苏风和大喊一声:“快点起来,要死了才开心吗?”
夏雨却还是跟聋耳朵似的。
苏风和见他这样,就蹲下了身,用手轻轻地勾起他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只见夏雨两眼无光,脸色苍白,嘴唇干涩,苏风和瞬间心软了,也不忍大声说话了,眼睛噙着的一丝泪花终于滚落下来。苏风和呼了一口气,陡然拉着夏雨的双手想要让他站起来。
被苏风和这么一拉,夏雨软软的身子就竖在了苏风和面前,还没等苏风和喘口气,夏雨就像一滩烂泥一样脑袋歪歪晃晃,眼看着又要落在地上,苏风和迅速一把搂住夏雨,夏雨登时瘫软在苏风和怀中,苏风和大吃一惊,喊道:“你怎么了?”
夏雨在医院吊了两瓶葡萄糖才苏醒过来,苏风和还没等夏雨开口,便狠狠地教训起夏雨来。
“你这样做,对得起,龙宇吗?”苏风和看着夏雨,话到嘴边的“对得起我吗?”狡黠地溜走了。
苏风和见夏雨不理会,便继续说:“龙宇期待你好好活着,期待你活出自己的样子,你就这样自暴自弃,糟蹋自己吗?”
大概在鬼门关转过了一圈看开了许多,夏雨终于还是忍不住压抑了半年的心结,吼道:“别说了!他死了!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开始那些天,我看你还不哭不闹,我以为你有多坚强,还指望着你带着他的梦去沙漠呢,现在看来,你也不过是个说到做不到的孬种罢了!”苏风和有意激怒夏雨,一个生气的夏雨明显比一个没有情绪的夏雨好招呼得多。
夏雨听到他说去沙漠的事儿,想着这是自己和龙宇的小秘密,纳闷苏风和怎么也知道了?才想起苏风和偷看过自己的日记本,苏风和声称只看了一点点,夏雨尽管不信,终究拿不出证据,现在听苏风和这么说,毫无疑问,苏风和已经把自己的日记从头到尾全看完了。夏雨气不打一处来,猛然站了起来,凶巴巴地瞪着苏风和。
苏风和暗自后悔说漏了嘴儿,都准备好了一会儿接受夏雨劈头盖脸一顿发泄,没曾想夏雨就那样一直干瞪着而已,苏风和看着那瞪大的眼睛久久保持愤怒,竟有点儿心疼夏雨累不累了,心中惴惴不安,脑海里全是:“夏雨你倒是骂我啊,打我啊,发泄啊!发泄出来,或许,就好了。”
这时,医生从门外走过,路过门口时探头朝里喊道:“干什么呢?病人现在身子还虚着呢,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就可以随便惹病人生气吗,你咋回事?会不会照顾人?”
苏风和被医生这么一说,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想着刚才或许真的太激动了,对医生笑了笑,又忙对夏雨赔笑说:“好了好了,别生气。”
这么一闹,心如死灰的夏雨才有了点儿生气,他突然变得腹黑起来,冷笑了一声说:“孬不孬种,怎么也好过一个敢做不敢当的偷窥狂吧?”
苏风和后退了一步,心里一咯噔,小脸一红,他摸摸了自己的脑袋,又哈哈一笑,仿佛那不是嘲笑而是赞赏,苏风和也搞不懂这是什么原理,怎么突然就觉得,被夏雨讽刺,反而有一种莫明的暗爽呢?
第42章 回归
夏雨的慢时钟终于调回正常的速度,回归了正常的工作生活。白天上班,晚上把自己锁在家,书写着他的现实与梦,何胖子总是会邀请他去打球,夏雨总是拒绝,可拒绝得多了,夏雨也不好意思再推脱。
夏雨答应何胖子去打球,于是约他一起先吃点东西,到了餐厅,一看何胖子把自己裹得跟球似得,就调侃起来:“你又胖了,胖成球了都。”
何胖子笑着说:“我怕冷,穿的多,衣服也没买好,显胖。”
“别狡辩了,敢不敢报你现在的体重?”夏雨不依不挠。
“八十八。”何胖子收起笑,认真地说。
夏雨难以置信地看着何胖子,眉毛挑得老高问:“没说谎?那还真是瘦下来了不少。”
“我对你什么时候说过谎。”何胖子淡淡一笑。
夏雨自然相信他,转而问到:“怎么你一个人来?伊恩呢?”
何胖子脸色有点儿难看,他迟疑了半会儿,还是低着头说了:“我和伊恩,分手了。”
夏雨的眉毛刚放下来,又被这一波拉得更高了,夏雨有点儿不敢相信,关切的问:“怎么会这样,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坐下来边吃边聊吧。”何胖子叹了一口气,拉着夏雨坐下来,俩人入了座,面对面看着对方,何胖子看得出来夏雨的眼神里还藏着挥之不去的阴翳,何胖子有点儿心酸,想去安慰安慰,便用开心一点儿的语气跟夏雨讲悲伤的分手故事,于是笑着脸皮说,“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找一个就是。”
夏雨能够明显地从何胖子的语气中听出他对伊恩的不舍,话里面似乎带着生气的意味,夏雨想到何胖子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叹了叹气,又想到这个圈子里的每一个人,似乎谁也没有真正的好命过,又冷笑了一声。
何胖子又说:“由他去吧,他说要去北京读医学研究所,今后要去大城市闯荡,如果分隔异地,那算什么?”
“听你的意思,分手是你提的咯?”夏雨问。
“最终他还是决绝地去了北京,而我留了下来,他虽然没说要分手,可现实摆在眼前:我们不可能了。没错,是我提的分手,但是他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北京是什么地方?五颜六色的大城市,在那呆着他还会记得我这个小城市的小瘪三吗?”何胖子说着说着便有点儿愤慨。
“你也不能那样想,如果是真爱,又何必害怕距离和时间?如果他爱你,他会为你洁身自爱,如果你也爱他,或许也应该给他追求自己梦想的自由。”夏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