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在对方拐着弯称赞他越长越好的份上,俞适野礼尚往来,回以称赞:“如果要以容貌为安全感衡量标尺的话,我们有不相上下的不安全感。”
一句带过,他继续倾述:“婚礼不重要。另一件事才难办。你知道我家有一个习惯,会给子女储存一笔结婚基金,供子女结婚以后使用,对吧?”
这事儿俞适野没和安逸聊过,但早在九年前,也就是当初和温别玉交往的时候,俞适野就同温别玉说过了。那时候年轻,第一次谈恋爱,什么都想要分享,他曾很认真的与温别玉一起合计着结婚基金够干些什么要怎么分配,是不是足够他们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现在回想,还有些好笑。
“因为已经有对象打算结婚了,所以我直接扯了块地皮,准备做点新项目。现在,地皮有了,结婚对象飞了,我的结婚资金……”俞适野两手一摊,“也飞了。但婚礼能窗,项目不能停,马上就要交二期款项了,交不上问题很大。”
温别玉明白了:“你之前说过,你的结婚资金是八十万,这笔钱一时半会确实不好凑。”
俞适野:“不是八十万。”
温别玉:“?”
俞适野:“这些年我家族的生意在我爸和其余叔伯的努力下扩大了很多倍,结婚基金也跟着水涨船高,现在这个数目是八千万。”
温别玉:“……”
两人碰了个杯。
温别玉:“爱莫能助。”
俞适野惆怅道:“冲动是魔鬼。”
温别玉笑起来,有点幸灾乐祸:“身上扛着这么个大窟窿还敢和结婚对象分,现在回头跪键盘求原谅还来得及吗?”
俞适野摇头:“你可以批评我的行为,但不能误解我的操守——好马不吃回头草。”
温别玉嘴角似乎噙着一点笑:“不愿意?那这个窟窿怎么办?”
俞适野深思熟虑:“三天之内再钓一个结婚对象。”
他话才说完,就收到温别玉一个看荒诞喜剧的眼神。
俞适野:“不信?”
温别玉:“不太信。”
俞适野评价:“你应该对我的魅力有所了解才对。”
温别玉笑了:“抱歉,我了解得可能不是很深刻。”
这一刀有点狠,捅得俞适野差点想要回击了。
但温别玉又说:“既然你对自己的魅力这么自信,干脆现在直接钓一个?”他向周围看了看,随手指了个坐在不远处,满脸不耐烦的男人,“就他吧。”
俞适野沉吟:“……真的要这样?”
温别玉:“证明你魅力的时刻到了。”
俞适野从善如流:“那好吧。”
他答应下来,又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眼,发现这人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副要走的样子。
这个对象挑得好,还真有点难度。
俞适野端着酒从位置上站起来,径自往前方的人走去,直接一碰,将杯中的酒洒了几滴到对方身上。
“你——”本来就急着走人的男人差点爆发。
“不好意思。”俞适野面上适时带上了一点歉疚,他从附近的桌子拿起纸巾,递给对方,“没注意撞上了,给我一个微信吧,我把干洗费给你。”
两人的手相碰了。
俞适野在对方手上轻轻一搭,微微一笑,加了对方的微信,打了钱,随后回到座位上。
温别玉还等着:“就这样?”他撘眼一瞧,“人不是都要买单走了吗?”
俞适野优哉游哉:“别着急,再等五分钟。”
并不用五分钟,那人刚刚出门,黑衣服的侍应已经端着一杯酒过来了:“您好,这是刚刚离开的那位先生请您喝的。”
同时,俞适野手机一震,刚刚加上的人发来消息:“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刚才的事也怪我。你给我干洗费,我给你点一杯酒,明天有空吗?”
俞适野晃晃手机屏幕:“如何?”
温别玉扯扯嘴角,给对方一个大拇指。而后站起来,去了吧台一趟。
俞适野方才心满意足将手机反扣,等着温别玉回来后,以胜利者的姿态谦虚:“虽然我魅力很高,但要在三天里头钓一个能结婚的人,也确实不容易。主要是不容易找到靠谱的可以结婚的。你说……”他突发奇想,“现在不是还有人为了买房,专门花钱找上海户口的结婚吗?我也有上海户口,我还愿意倒贴钱结婚,这样三天之内能找到愿意结婚的吗?”
话才说完,侍应又过来了,还端着一杯新的酒。
俞适野正纳闷,另一只手已经握住了酒杯。
这只手纤长,有力,骨节分明,上边还有一抹由幽蓝酒液投下的盈盈水光。
现在,这杯酒被这只手送到了自己面前。
温别玉神色轻松,慢条斯理:“不认识的人都给你送酒了,我不送似乎奇怪了点……给。”
俞适野嘴角的笑容微凝。
他视线在酒杯上睃了一下,又转到温别玉握着酒杯的那只手。
修长手指的无名指处,套着一枚素圈戒指,这意味着,温别玉结婚了。
俞适野停顿一会,玩笑道:“不常来酒吧吧?在酒吧里别随便送酒,会让人误会。”
“哦?”温别玉说,“误会什么?”
俞适野:“误会你在挑逗我。”
温别玉笑了一声,声音里似乎有点嘲讽。
这点嘲讽又让俞适野不太确定了,虽然对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但温别玉长得也不差,理智来讲,是没有必要这么做的。毕竟……两人间该发生的也早就发生了,现在再见,连猎艳的新鲜感也没有了。
所以,无论从道德角度还是享受角度,还是拒绝这杯酒好点。
俞适野的手指抵在杯沿,并在杯沿上施加相反的力道:“一直在说我的事情,都没谈谈你的近况,戴着戒指,是结婚了吧?恭喜。”
两种相对的力在一杯酒上较劲,几秒之后,温别玉收回手,捏住戒指,转了两圈,再放松身体,往椅子上一靠,隐没在阴影里。
“我是结婚了。”出于某种恶趣味,温别玉将错就错承认了,随后微笑丢下炸弹,“后来又离了。”
俞适野半晌无语。
他这里头婚还没修成正果,结果初恋走在前头,这颗果子不止成了,还吃了丢了,感情生活着实丰富。他觉得自己应该像对方取点经,先取点结婚的经验,再取点离婚的经验,也好度过现在的难关……
等等。
现在的难关?
俞适野灵光一闪,一个大胆但靠谱的计划开始在他脑海中成型,他眼里一下迸溅出兴奋的光芒:“既然你已经离婚了,离一次和离两次也没有区别,你有没有兴趣花一点点时间,赚一大笔外快?——别玉,我们来假结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俞适野是攻,温别玉是受。
第二章
一口酒直接呛住了温别玉。
温别玉狼狈地咳了两声,擦去不小心抖到手上的酒液,才抬起头来,神情异常古怪:“我们假结婚?你和我?”
俞适野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靠谱:“没错,给钱的,怎么样?”
温别玉撩撩眼皮,慢吞吞说:“多少?”
俞适野:“八十万,不够还可以再商量。”
温别玉笑了:“当初我们计划过的那笔结婚基金?”他摇摇头,“钱不是问题。我有点想答应,又有点不想答应,你说,我是该答应呢,还是不该答应呢?”
对方充满深意的眼神,落到俞适野身上。
俞适野从中读出了温别玉想看他低头的恶趣味。
低头是不可能低头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低头;但八千万也很重要,面前正是个很好的人选,同样不能放弃。
俞适野微一沉思,有了主意。
他端起温别玉送来的酒,凑到嘴前,缓缓饮尽,再拿下插在花瓶中的玫瑰花,揉下花瓣,一瓣瓣铺在酒杯之中,直至铺满。至此,崭新的“花床”出现,盛着那枚曾赠送给安逸的订婚戒指,递到温别玉眼前。
这一系列动作中,俞适野的目光始终停在温别玉身上,他的微笑彬彬有礼,甚至叫人觉得深情款款:“我相信,这会是一笔合适的生意。为合作共赢,我先干为敬。”
俞适野持酒杯的手猛然被温别玉握住,力量很大,他几乎听见指骨呻吟了一声。他略带疑惑地看看人,正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
像是火焰烧灼起来的眼睛盯在俞适野脸上好一会,逐渐趋于平淡,温别玉慢慢扯出一个笑。他取下手上的戒指,露出指根上因长久佩戴戒指而烙下的深深印痕,再拿起酒杯中的钻戒,重新给自己套上。
“有道理,我们可以合作共赢,这件事我答应了……”
指根上有了别人的戒指,自己的那枚就空出来了。
温别玉捻着素圈戒指看了看,目光滑到俞适野身上,他露出了和俞适野相似的微笑,说:“来,轮到你了,我替你戴。”
说罢,他低下头,将自己的戒指套上俞适野的手指。
指腹接触戒圈,不凉,很热,上面缠满温别玉的体温。
俞适野不觉曲了一下手,这一幕唤起了他的些许回忆,记得过去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也买了一对戒指,款式和温别玉现在的这款挺像,只是材质不是铂金而是纯银。他们将戒指拿在手上比划半天,都想要套上彼此的无名指,都不敢行动。最后只好找来两条红绳,一人一条,穿起戒指挂上脖颈。
那个时候,温别玉也是这样,垂着头,低着眼,光洁的额头上落了几缕发丝,下边是长而卷的眼睫与微红的脸。红绳划过脖颈,誓言缠绕颈侧;戒指敲在锁骨,比心更上一点……还有最后,系绳的人凑过来,在他脸颊轻轻吻下。
真是美好的回忆。
“这个戒指是我前夫送我的。”温别玉忽然出了声,并举起俞适野的手,放在眼前欣赏,“他先替我戴上,我再替你戴上,物尽其用,看着也挺合适的,是吧?”
俞适野心中的旖旎迅速消散了。他的手指沉甸甸的,好像在突然之间拴上了另外一个人的重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突然爆出来的鸡皮疙瘩,保持风度,点头肯定:
“是挺合适的,满载时间的重量。”
***
好容易敲定了结婚对象,俞适野这回既不想拖也拖不起,于是当晚分别之际,直接约了对方在第二天一早在婚庆公司见面。
他来得稍早,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工作人员倒是都到了场,正在忙忙碌碌,温别玉还不见踪影。
他也不急着进去,索性倚在公司的门口,慢悠悠吸一根烟。
灰白的烟雾自薄薄的唇缝呼出,凝结在正飘着雨的早晨,氤氲模糊男人面容的同时,也为前方雨织的世界,再罩上一层烟拢的薄纱,里头一切,朦朦胧胧,似假还真。
雨帘底下,上班的车子哧溜来去,每过一辆,就溅起一朵污浊水花。
俞适野看着看着,突然看见了温别玉。
隔着茶色车窗与灰黑马路,路旁的人看着车内的人,一错目间,他停留原地,车子继续向前,车里的人再看不见。多像他们的过去,是两条并不平行的直线,自顾自前行着,于一点交汇,再分道扬镳。
人生三大错觉之一,总以为会和谁永远在一起。
俞适野沉思着,发现车子缓缓停在了前方停车场,他望一眼下雨的天,顺手将剩下的半根烟按灭在垃圾桶,再拿起旁边的雨伞,小跑到车门前,为人遮一片干净的天空。
正要跨出车厢的温别玉抬抬头:“我有带伞。”
俞适野笑道:“万一没带呢?我就在门口,也不花多少工夫。”
温别玉沉吟:“你要去做服务业的话,肯定有饭吃。”
俞适野摇摇手指:“不不,只要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是正常的审美,我就有饭吃。”
几句话过,短短路程结束,两人进了婚庆公司,俞适野先带温别玉去一楼的化妆间,这里等着一位秃顶老裁缝。这位老裁缝手艺精湛,眼光独到,制作出来的衣服总让俞适野满意,他之前也曾将人推荐给安逸,可惜安逸有自己用惯的牌子,不太喜欢这种私人制作。
俞适野同老裁缝嘱咐:“就是这一位,帮我替他准备三套西装,一套结婚用,白色的,和我那套凑一对;另外两套普通酒会用,后天就要。”
老裁缝拿起眼镜,眯着眼,像X光那样上上下下扫视温别玉一回后,才说:“时间紧,只能拿现有的试试改改了。”
俞适野:“先凑合用用,回头再麻烦您给他好好做几套合适的。”
老裁缝轻轻颔首,拿起软尺开始替温别玉量尺寸。
俞适野退到外头,抽了本杂志,一边看一边等,没过多久,帘子重新拉开,换好了衣服的温别玉走出来。
白色的西装将身材妥帖勾勒,稍长的头发略作整理,恰好弯搭在衣领,扣到最上一颗扣子的领口似乎有点勒人了,温别玉微昂下巴,扯扯衣领,正露出一段天鹅颈。
俞适野眼前一亮,吹声口哨:“比我还棒!”
他站了起来,绕着温别玉看了两眼,觉得漂亮归漂亮,但好像单调了一点……俞适野退后两步,找了找老裁缝的配饰盒,从盒子中拿出一支蓝宝石玫瑰领针,替温别玉别上,又低头解下自己的同色宝石袖扣,同样安到温别玉身上。
这样整理完毕,俞适野把人拉到穿衣镜前,站在温别玉身后,双手搭在对方的肩膀,陪对方一同打量镜中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