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阿姨从房子里走出来:“小野,我来帮忙。”
俞适野赶紧拒绝:“不用不用,谁也别碰,别玉的东西我要亲自过手,亲自搬上去,再亲自整理归位。”
说罢,他直接将面包车里的纸箱子搬起来,快步往房间里头走去。
吴阿姨还想说些什么,但温别玉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率先同人交谈:“吴阿姨,从今天开始,我会搬过来这里住,麻烦你了。”
吴阿姨很高兴:“不麻烦,不麻烦,新婚的对象住一起,怎么会麻烦呢?”
温别玉又说:“我有一个习惯,我喜欢自己做早餐……”
吴阿姨秒懂:“早上的时候我会迟来两小时,不打扰你们。”
温别玉给了对方一个礼貌的笑容,这是他和俞适野在来时就商量好的说辞,想要任务简单点,当然得距离眼线更远点。
吴阿姨被温别玉转移了注意力,她暂时不去关注俞适野,只笑眯眯地将温别玉请入室内,引到沙发上坐下,一转身进了厨房,再出来时候,温水和擦手的热毛巾都准备好了,并自自然然问:“温先生有什么忌口的吗?”
温别玉:“没有什么,都可以。”
他刚说一句,另外的声音就从楼梯上传来。
“有,不喜欢茄子、苦瓜和猪肝,吃玉米但绝对不喝玉米汁,也不吃辣。”
搬好了一个箱子的俞适野从楼梯上下来搬第二个箱子了。随口应一句的功夫里,他穿过客厅,回到面包车处。
第一个箱子走得快,第二个箱子走得不能那么快。
他点亮演技,走一段,停两秒,喘口气,再走一段,停两秒,悄悄给额头上沾点水……看着真的很辛苦。
温别玉坐在旁边,静静的,看他尬演,半晌,冷不丁说:“还记得这些?”
俞适野奇怪道:“我又没得阿茨海默,怎么会不记得?”
“看来你把每一任对象的癖好都记住了。”
“算是吧。”
“彼此之间串过吗?”
“没有。”
“一次也没有?”
“绝对没有,我谈恋爱是有原则的。”
两个男人你一句我一句,充斥着外人插不进去的氛围。至于房子里的第三个人,已经悄然回到自己的地盘,将食材下锅,又从柜子里掏出本子和笔来。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耐心与细致可是有方法的。
吴阿姨翻开本子,掠过了密密麻麻写了好多页的俞适野注意事项,起了新的一页,开头先写下温别玉的名字,再在下边写注意事项:
茄子、苦瓜、猪肝,不喜欢。
玉米汁,绝对不碰。
这页写完,她再翻出空白的页面,按照前任雇主俞奶奶的要求,勤勤恳恳记录下她对这两位新人的观察和感觉。
俞先生帮温先生把行李搬上来。
温先生要帮俞先生做早餐。
俞先生记得温先生的喜好。
温先生同俞先生说俏皮话。
第六章
城市的灯光次第熄灭,喧嚣跟着停下,藏在风里,悄悄走了。
到了睡觉的时间了,房子里只剩下俞适野和温别玉两个人,他们在卧室之中,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片刻,俞适野打破沉默。
“家里有阿姨,我们不可能分房睡。”
“嗯。”
“我们得共用一个衣帽间,一个浴室,和一张床。”
“嗯。”
“当然,阿姨是不会擅自打开我的门进入卧室的,所以我们可以用两条被子,只要在出门之前把被子收起来就行了。”
“嗯。”
“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俞适野很诚恳说,“我习惯裸睡。既然我们分被子了——”
温别玉开了尊口,从从容容:“你现在没有这个习惯了。”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俞适野还是叹出了悠长一口气:“那就这样吧,睡了?”
温别玉:“睡了。”
两个男人在两米大的床铺上各踞一边,分别躺好,两脚平伸,两手平放,脑袋正正枕在枕头上,以无比标准的仰卧姿势,默望着夜风下微微起伏的白纱,没有一丁点儿的睡意。
一分钟,两分钟。
五分钟,十分钟。
时间的流逝在俞适野的感官之中渐渐麻木,但嗅觉却越发灵敏,自从躺下之后,他就被种味道一直骚扰着。
今天洗澡时候沐浴露放多了吗?第一次发现家里的沐浴露是有香味的……味道还不错。
俞适野闭目半天,还是睡不着,只能开口说话。
“睡不着。”
“是吗?”
“不太习惯。”
温别玉忽然轻笑起来:“该摸的该看的早摸了早看了,现在居然不习惯起来了?”
俞适野也有点唏嘘:“毕竟时间过去很久了。”
温别玉停了一会:“……也是。”他轻描淡写,“既然是因为不习惯睡不着,那就学学我,想想习惯的人,说不定就睡着了。”
俞适野被温别玉说得一愣,旋即醒悟对方说的是谁。这让他下意识朝自己的无名指看了一眼,不觉回忆起温别玉前夫戒指套在手上时候的感觉。
特殊的环境将内心的感觉放大。
身下的床铺蓦地一沉,两人中间的空位似乎出现了一个人。
他面目模糊,身材也是模糊,偏偏大胆得很,一手揽着温别玉的腰,一手又搭在自己戴戒指的手掌上……
这个幻想让俞适野头皮微微发麻:“你是想说,我们的床上有第三个人……”
“没错。”温别玉懒懒说:“刺激不刺激,惊喜不惊喜?”
俞适野默了两息,绝不认输:“五个。”
温别玉:“嗯?”
床上已经躺了一个别人的前夫了,俞适野觉得只有带上两个自己的前男友,才能打得过对方:“你带一个,我带两个。左边一个,右边一个。”
房间里安安静静,没人接话。
倏地,温别玉一个翻身,翻下床铺,须臾,又抬起一只手,探上床来,拉走被子。
俞适野纳闷:“你在干什么?”
温别玉:“床太挤,你自个睡吧。”
说实话,俞适野也有点睡不下去,虽然他已经招来前男友,但他们的战斗力和温别玉的前夫简直不是一个量级,只敷衍地存在了一下下就消失,一点也不像温别玉的前夫,直到现在还坚持的戳他的手指,就是不肯罢休。他挺了一会,实在挺不下去,于是同样扯了被子翻身下床,不睡床,就睡地,安心。
***
这一个晚上,俞适野做了数不清的乱梦,好不容易挣扎着醒过来了,又是一阵腰酸背痛,肩膀僵硬,睡着比没睡更累。
他头疼地从地上爬起来,抖抖被子,动动肩膀,再几步走到窗前,一把拉开合拢的窗帘,让窗外的阳光放肆地穿透卧室,驱散一屋梦魇。
直到这时,他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有余力观察周围,发现卧室里只有自己,属于温别玉的被子早已折叠好收进了柜子里,衣帽间和浴室也没有动静,显然早就离开了。
这倒让人轻松了一点。
俞适野看了眼时间,比自己平常起得早了一点,他慢吞吞地进入浴室,泡了个放松用的晨澡后,收拾停当,走下楼去,就听餐厅处传来些许响动,他好奇看了一眼,看见……
西红柿炒蛋。
糖拌西红柿。
面包夹西红柿。
这时候,温别玉正好从厨房走出来,端上早餐的最后一样料理。
西红柿汤面。
浓郁的西红柿味道伴随着面条的腾腾热气,张牙舞爪的传递到俞适野鼻尖。
属于早晨的最后一丝困倦也被击散,俞适野打了个哆嗦:“你明知道我讨厌西红柿——”
温别玉毫无诚意:“嗯?原来你讨厌西红柿?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俞适野望了温别玉一会,觉得有些事情不能只靠嘴巴说。
他没有烟火气地进了厨房,一会儿之后,再没有烟火气的从厨房出来,所有的烟火气,全集中在他手里端着的整整一锅玉米汁里。
这天上午,温别玉吃着番茄料理,俞适野喝着玉米汁,两人面对面坐着,双双将食物推到最中央位置,期望己方食物的味道,能够飘得更远一些……
***
一场仿佛战斗的早餐之后,俞适野精神萎靡地来到公司,看着桌子都像是床,趴下去就能睡着,可惜守在外头的秘书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才坐下五分钟,尽职的员工已经端着咖啡,拿着文件,进来了。
俞适野端起咖啡一饮而尽,随后说:“什么事?”
秘书:“来自互深集团的八千万已经到账。”
俞适野复杂自语:“赚钱真是不容易……”
秘书:“老板?”
俞适野振作精神:“钱到了就到了,让财务给金阳直接打过去。”
金阳全名金阳天城,是正在兴建的大型养老住宅基地,主要宣传卖点是“老年人的理想园”,俞适野是这一养老基地的合伙人之一。之所以选择投资这个项目,和他现在的经营方向也有一定的关系。
俞适野公司目前的主营业务是全屋智能家居,做得还不错,于去年在美国顺利上市。上市之后,俞适野经过一段时间的考虑,在已经成熟的产品线中,再开辟出了全新的、针对老年用户的全屋智能产品线。
但这一推广并不容易,金阳天城就是俞适野推广和实验的第一步,他打算将老年智能产品配套入老年公寓之中,一面开发用户,一面根据用户的反馈,进行更多的开发与调整。
秘书点点头,又提醒俞适野:“金阳的陈总约您下午喝茶。”
俞适野:“有说什么事吗?”
秘书:“没提。”
俞适野拒绝了:“八成是来催款项的,钱反正打过去了,别管他……”
现在的重点可不是已经拿到了钱的陈总,而是温别玉。俞适野有预感,自己最近最好省省精神,以便能回家和温别玉斗智斗勇……嗯,除了家里,外头也得应付,还要击破目前盛行于圈子里的流言蜚语呢。
俞适野思考一会,自言自语:“想要更多人知道,就得找个场地公开亮相。”他对秘书吩咐,“你去把兰海的高尔夫球场给订了。要不是为了办个聚会,真不想玩高尔夫这种有钱人的温吞运动,运动还是刺激的好……聚会时间就……时间!”
俞适野意识到时间没法自己订,于是摸出手机,给温别玉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温别玉的声音响起来,平铺直叙地通知:“我在工作,没空。”
俞适野言简意赅直奔主题:“就说一句,我们抽个时间去打高尔夫,会请很多人,你给我个你有空的时间点。”
温别玉秒懂:“我不会打高尔夫。”
俞适野更满意了:“正好,到时候我教你。”
温别玉默了片刻:“这周日下午吧。”
今天已经周五了,约明天太赶,后天下午正好,俞适野得了回复,一声答应之后立刻挂断电话,绝不多耽误温别玉的工作时间。
拿起来的手机重新回到桌面。
温别玉拿手指叩了下桌子,对椭圆桌子旁的其余人说:“继续讨论。”
十来个人的会议室内,桌子上有八九本文件,每个文件的封面都写着:《金阳天城三期总设计方案投标书》。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的背景架设在上海,但具体的地名和公司都是虚拟的~
第七章
兰海是上海一家知名的高尔夫俱乐部,在寸土寸金的都市里占据了一座大型草场,中心位置还有一片碧波粼粼的人工湖,站在入口处向远眺望,草地接水面,水面通山根,随意一眼,就是一幅风景画。
周日的下午,阳光和煦,清风吹抚,正是户外活动的好时机,由俞适野邀请而来的三四十位合作伙伴分散在草场上,他们大多戴着顶白色的棒球帽,从天空俯瞰下去,像是一株株摇曳在绿草地上的小白花,其中最为簇拥密集的一处,毫无疑问是俞适野所在的地方。
置身人群中心,俞适野拉着温别玉的手,笑盈盈地挨个打招呼过去。各种声音如同乱麻一样交织在草场的上空,一张张陌生的人脸流水一样在眼前晃过,晃得温别玉谁也记不住。
记不住就记不住,反正未来也不会有什么相处的机会。
温别玉保持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一路跟着俞适野,直至窥见个没人注意自己的空隙,才挣脱俞适野的手掌,脱离人群,走到旁边的初学者练习区。
人群里,俞适野说了一轮杂七杂八的寒暄后,再想将话题转移到温别玉身上的时候,突然发现温别玉没有站在自己的身旁。
没发现的时候没有感觉,发现了后才猛然意识到不对劲,充实的掌心变得空荡荡,之前握住了的温度也散开了,只有风带来的些许凉意。
温别玉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俞适野左右环视一圈,很快在练习区看见了温别玉。
对方独自站着,低着头,拿一柄球杆,一下下戳球的样子,像是驱赶小鸡的老母鸡,啄着小鹅的大白鹅,玩得自得其乐……真是聪明,这么快就找到了偷闲的地方。
俞适野觉得温别玉的选择非常机智,他指指外头的温别玉,又对周围的人歉意笑一笑,果然顺利地离开了人群,来到练习区前。
草坪上的白球滚到他的球鞋前,就像上一次,戒指滚到温别玉的球鞋前一样。他蹲下身,拣起白球,上下抛了抛,笑道:“这球今天的运动量好像有点小,来吧,我们带它去正式场地健身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