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林听不出陈非誉的言外之意,当真乐颠颠地跑去帮叶程安拎相机包了,留下陈非誉独自站在原地气成河豚。
俞白嘴角弯了一下,还是回头往后走:“我搀着你继续走吧。走不动了就说一声,待会我背你。”
陈非誉忙道:“不不不不麻烦了。”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不,少见的客气。
徐知霖已经在村口小卖部等着他们,他买了一堆零食,远远地见着俞白他们走过来,笑着朝他们跑过去:“俞哥!”
徐知霖见陈非誉走路一瘸一拐,立刻把零食袋子递给周子林,然后扶着陈非誉另一边胳膊:“非誉哥,你还好吧?昨天真是多谢你了。”
陈非誉朝徐知霖笑了笑:“没事,别客气。”
俞白见徐知霖扶着陈非誉,便松了手:“你先扶着。”
陈非誉见俞白撤了手,目光随着俞白走,俞白没察觉,他抻了抻胳膊,然后才转过身继续扶着陈非誉,对徐知霖说:“你去看着李思衍,让他别边走路边看书,掉到田埂里去。”
徐知霖笑嘻嘻地说好,就去烦李思衍。
李思衍正在背《蜀道难》,骤然身边蹦出个徐知霖,还吓了一跳。
一行人笑笑闹闹,到松树坡已经错过了落日,只看到远处连绵的群山,笼罩在一片温暖灿烂的霞光里。夕阳只剩下一小块圆弧,很快就彻底消失不见。
俞白他们躺在松树坡的草地上,春天的风吹过草地,也吹到他们的身上,带着好闻的青草香。
徐知霖摘了朵黄色的小花,悄悄别到俞白的头上。被俞白发现了,他哈哈大笑着跑开。
俞白仍旧躺在草地上,他惬意地眯了眯眼睛,伸手摸索着拿过那朵花,他没站起来,顺手把花丢到离他最近的陈非誉的脸上。
陈非誉正闭着眼睛,被花砸中了,也不睁开,翻了个身,那朵花又重新落到地上。
李思衍站在山谷口,把高中语文必备古诗文掌中宝卷成个话筒,对着远处的群山大喊:“啊——啊——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宋楚也跑过去,对着山大喊:“我——不——想——回——去——上——学——”
周子林也喊:“我——不——想——月——考——”
叶程安咯咯地笑着,拿着相机不停地给李思衍他们拍照。
就在大家都对着山谷大喊大叫的时候,陈非誉忽然转了个身,他睁开眼睛,脸正对着俞白。
他微微撑起上半身,朝俞白的眼睛吹了口气。
俞白眨了眨眼睛,目光也落到陈非誉的脸上。
陈非誉笑着,脸颊上的酒窝这时候看起来特别明显。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俞白能够看清他脸上的绒毛。
“落日真好看。”陈非誉对俞白说。
他们在松树坡玩闹到天擦黑,才踏着月色,伴着虫鸣唧唧回到大兴乡。
不论落日有多好看,有多不想回学校,多不想月考,该来的总是会来,该离开的总是要离开。
岳市附中的学生们在清晨,被一辆辆大巴送离大兴乡。离开的时候雾霭蒙蒙,这个有着漂亮油菜花田和清澈溪流的小乡村再次回归宁静。
大家在回程的大巴里睡的东倒西歪,等着迷迷糊糊一觉睡醒,再见又是岳市的高楼。
俞白比陈非誉醒得早些,陈非誉这次依然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但俞白没有再把陈非誉推开。
爱靠就靠吧。
大巴抵达岳市附中,梁浮月没有让大家再回教室集合,直接原地解散。
陈非誉虽然腿摔得颇严重,但这会儿仍坚持站在大巴外,确认每一位同学都拿到行李箱后,才最后离开。
他的行李箱已经交给俞白拎走了,两人住在对门,这会儿倒是方便。
送走了最后一个同学,陈非誉才抱着自己的外套,一瘸一拐地扶着大巴车往出租屋走,梁浮月看不下去,想找个人送陈非誉回去。
俞白就在这时候又折回来了。
“逞什么能呢?等你这样蹦回去,估计伤口都要裂开了。”俞白看见陈非誉那副样子就来气,见面就数落他,“你以为自己是要上感动中国吗?”
陈非誉摸了摸鼻子,难得没回嘴,他偏过头对梁浮月说:“梁老师,我和俞白先走了,谢谢您,再见。”
梁浮月对俞白的及时到来也很满意,陈非誉那么大个子,也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能搀的动:“回去好好休息。”
俞白也对梁浮月说:“梁老师再见。”
说完,俞白问陈非誉:“你是要回家,还是去出租屋?”
陈非誉想也没想,直接道:“去出租屋,我爸妈都不在家。”
爸妈又不在家?俞白觉得有点奇怪,但没问。
他先把陈非誉送回到他住的地方,然后又回自己的屋里,把陈非誉的行李箱给拎了回来,陈非誉再次向俞白说:“谢谢。”
俞白第一次进到陈非誉的小屋,他四下打量了一圈,这里的布局和他那边一样,但陈非誉似乎不怎么擅长收拾屋子,东西扔的有点乱,这里一套试卷,那里一沓资料,但屋里还是很干净,厨房似乎还有使用痕迹,和他那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陈非誉见俞白在打量他的屋子,笑了笑:“怎么,还要留下来参观一下,我要不要给俞哥烧水泡杯茶?”
俞白摇头:“我是问你午饭想吃什么,我帮你一起点外卖。”
陈非誉这个样子也不像能出去吃饭的。
尽管陈非誉早就知道俞白是个很心软很温柔的人,但依然还是会被俞白的温柔感动得手足无措,他想了想,说:“俞哥,别老点外卖了,我给你做饭吧,今天在我这里吃饭。”
俞白看了看陈非誉的膝盖:“你这样还能做饭?”
陈非誉笑着说:“伤的是腿又不是手,有什么不能的?”
不等俞白答应,陈非誉就把他推到沙发上坐了下来:“我先去洗个澡,你等我一会儿。”
陈非誉一瘸一拐的进到厨房,他打开冰箱,看着俞白:“冰箱里没什么菜了,要不你先去买个菜?俞哥,你会买菜吗?”
☆、下厨房
俞白其实不怎么会买菜。
但在陈非誉面前,他这话不好意思说,只问陈非誉:“买什么?”
陈非誉问:“你想吃什么?”
俞白没什么想吃的,他只是纯粹对陈非誉会做饭这件事好奇,于是告诉陈非誉:“随便。”
陈非誉挑了挑眉:“我这里没有随便这道菜。不行,你必须好好想一想,想吃什么,我都能给你做。”
已经很久没有人问过俞白想吃什么,然后给他做了。
家政阿姨总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和营养食谱每天换着花样给他做饭,学校食堂的菜色更是常年不变,俞白有时候会有很想吃的菜——但没有人给他做饭,他就会去点外卖。
但外卖永远也做不出来他想吃的味道。
俞白是不想麻烦陈非誉的,但他却像被蛊惑似的顺着陈非誉的话认真去想了,想了半天,说:“茄子。”
陈非誉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可以,那你去买三四个茄子,挑新鲜一点的。还得买点肉,在超市冷冻柜里应该有切好的,你反正也不会选,就从那里直接拿你看的顺眼的吧。吃辣吗,吃辣买点青辣椒,买辣一点的那种,我喜欢吃辣。然后再买点青菜,白菜油麦菜都行,有什么买什么,要新鲜的。还有你爱吃什么,看见了都可以买。”
陈非誉把离学校最近的一家购物中心的储值卡和他家的钥匙一起递给俞白:“我去洗澡,可能听不见你的敲门声,你回来了就自己开门进来。这张卡是我爸给的,随便刷,今天算我请你吃饭,感谢俞哥你这两天的照顾。”
俞白拿着陈非誉给的钥匙和购物卡,半晌才说:“你身上有伤口,最好不要吃辣。”
“好好好。”陈非誉笑着说,“你买什么,我就做什么,快去吧。”
俞白进到购物中心都还是懵的,陈非誉这个人太奇怪了,他想。
按照陈非誉的要求,俞白先买了四个茄子,他全挑了颜色漂亮、形状饱满的,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然后他找了个超市的工作人员,认真地问:“阿姨,请问膝盖摔伤了的话,吃点什么好?”
超市的导购阿姨看见俞白这么个漂亮男孩,母性泛滥:“哎呀,是替妈妈买菜吗,好懂事的崽。摔到膝盖了,就买点骨头炖汤吧,来来来,阿姨帮你挑。就拿这个筒子骨,今天上午刚来的,可好了,再拿两根山药,炖个山药筒子骨汤。”
俞白听导购阿姨的话,买了筒子骨和山药,又挑挑拣拣了半天,在阿姨的帮助下,选了一块据说是最好的猪肉。
导购阿姨说:“身上有伤口就不要吃牛肉,容易留疤。”
俞白受教,再次向阿姨道谢。
导购阿姨笑眯眯的:“好懂事的男孩子,别跟阿姨客气,你还要买青菜是吧,拿这个生菜,这一把刚刚好。”
俞白在导购阿姨的热情招待下,最后两只手都提的满满当当,回到陈非誉家。
他拿钥匙打开门的时候,陈非誉正在客厅里擦药。听到俞白回来的动静,陈非誉抬起头向门外看:“回来了,都买了什么?”
俞白关上门,把手里的菜都放到厨房:“茄子,生菜,肉,筒子骨,山药。”
陈非誉涂药涂到一半,想站起来去看看,还没开始蹦,就被俞白按回了沙发。
陈非誉并没有因为一次穿短裤受伤就放弃他对短裤的爱,这会儿洗完澡,大概是为了方便涂药,他又换了条运动短裤,是棉质的,穿着很舒服。
俞白蹲在陈非誉跟前,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好像有点发炎,你是不是洗澡的时候碰到水了?”
陈非誉没敢看俞白,也没敢看伤口,他眼睛四处瞟,也没找着个合适的地方放:“没有啊。”
俞白猜测陈非誉是因为怕疼,所以没怎么好好给伤口上药:“我帮你涂药。”
陈非誉愣了一下,看向俞白。
俞白已经拿起医用酒精和棉签,蘸酒精给他伤口周围消毒。
冰凉的酒精碰到皮肤上,陈非誉下意识就要往后躲。
俞白一只手按住陈非誉的腿:“别动,疼吗?”
俞白的手掌也是凉凉的,不像陈非誉,总是像个热乎乎的小太阳。
陈非誉摇摇头:“不疼。”
俞白换了根棉签,开始给陈非誉的伤口涂碘伏。涂完碘伏,俞白低着头对着陈非誉的伤口轻轻吹气:“吹一吹就不疼了。”
陈非誉第一次发现,吹一吹就不疼了这句话是真的。
陈非誉别过头,没看俞白,他努力挤出个笑,故意用玩笑的语气说:“俞哥,你是把我当小朋友哄吗?我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的伤口吹气。”
俞白不理会陈非誉,继续对着陈非誉的伤口吹气,直到碘伏彻底干了。
“另一条腿。”俞白说,
陈非誉把另一条腿伸出来,俞白再次给他消毒上药,然后轻轻在他的伤口处吹气。
俞白的呼吸是暖的,落在伤口上,像羽毛拂过,是陈非誉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温柔,他一时忘记了怎么呼吸、怎么心跳,只能感觉胸膛里暖呼呼,像久旱的土地遇到了甘霖。
俞白替陈非誉上好药,把用过的棉签扔到垃圾桶里 :“不包纱布了,闷着纱布好像容易发炎。”陈非誉的伤口已经有点发炎了。
陈非誉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才站起来:“我去做饭。”
俞白:“再休息一会儿。”
陈非誉不想做了,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厨房,处理俞白买回来的食材。
俞白颇有兴趣地跟着陈非誉进了厨房,陈非誉正在挑挑拣拣:“以后买茄子,不要买这么大的,买小一点、分量轻一点,最好把上带刺的,比较新鲜。”
俞白看着自己买回来的又大又紫的漂亮茄子,不解地问:“为什么?”
陈非誉想了想,给俞白解释:“把上带刺说明刚摘下来不久,太大的可能打了农药,小一点、分量轻一点比较好做菜。”
俞白嗯了一声,表示了解。
陈非誉又把那一根山药拿出来,叹了口气:“我最讨厌做山药了。”
“啊?”俞白好像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他又问:“为什么啊?”
陈非誉掂了掂那根山药:“不喜欢给山药削皮,山药削开了里头黏糊糊的,沾到手上还手疼。”
俞白从陈非誉手里拿过山药:“那我来削吧,怎么削?”
陈非誉乐得偷懒,把削皮的刀递给他:“削黄瓜那么削就行。”
俞白愣了一下,事实上,他也没削过黄瓜。俞白不好再问陈非誉,只能依据自己的观察和合理推测,大胆尝试,开始给山药削皮。
陈非誉去处理筒子骨,等他把筒子骨处理完了,发现一根山药已经被俞白削的不剩什么。
陈非誉忙从俞白手里夺过来:“哎,你这哪里是削黄瓜,你这是削铅笔,再削下去,都可以拿着去写字了,我来吧。”
俞白削个山药已经削出汗来,他抬手想要擦一擦,立刻被陈非誉一巴掌拍过来:“手上还沾着东西,别挠脸,先去卫生间用洗手液洗手。这儿不用你帮忙了,你去客厅坐着,看会书吧。”
俞白非常识时务的去洗手了。
但洗完手,俞白坐在客厅里,就不知道做什么了。俞白不是陈非誉,没有去别人家做客还要带课本的觉悟,他只能无聊地在陈非誉的客厅里瞎转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