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非誉的行李箱正横在卧室门口,他也没收拾,脏衣服全团到洗衣篮里,课本和试卷倒是单独拿出来垒在一边,俞白冲着厨房喊道:“我能看看你的笔记吗?”
陈非誉探出个头来:“随便看,你先看那本黑色大笔记本,里面有我圈的月考重点。”
学霸从来不被动学习,他们还会主动押题。
俞白拿起陈非誉说的黑色笔记,翻了翻,还没注意到月考重点,先发现里头夹了张叠成方形的画纸。
那画纸颇为眼熟,俞白打开一看——是他在大兴乡的河边画的油菜花田。那时候他还没画完,周子林他们就热热闹闹地来烧烤了。当时周子林还想看画,俞白愤怒地把没画完的画撕了下来,后来……后来他好像把这幅画揉成了个球,砸到陈非誉身上了。
俞白没想到陈非誉会留下这幅画。
很吃惊,以至于他拿着这幅画开始不知所措。
陈非誉一边炖汤,一边炒菜,这会儿已经把肉末茄子炒好了,他装盘端出来,放在餐桌上,看见俞白蹲在地上发呆,叫了他一声:“俞白?”
俞白一时有些尴尬,想把那幅画夹回笔记本里。
但他的动作不够快,还是被陈非誉看见了,陈非誉看见那幅画,也有些尴尬。
“这画……”
“这画……”
两个人同时开口,撞了话头,又同时闭嘴。
俞白微微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陈非誉:“这画你还留着呢?”
陈非誉应了一声:“挺好看的,扔了怪可惜的,我就留着了。”
“哦。其实画得也不是很好,下次再送你一幅好看的。”俞白终于把画又夹回笔记本里,然后把笔记本放回原处。
他不再对陈非誉的东西好奇了,乖乖地坐回沙发上,安静地看着陈非誉在厨房炒菜。
等着陈非誉把菜装盘,俞白立刻起身,不敢让瘸着腿的陈非誉端菜,他走到厨房,把菜给端了。
陈非誉弯着眼睛笑了一下:“辛苦俞哥。”
俞白也笑了:“你这样说,我会觉得不好意思的。”
陈非誉炒了个茄子,炒了个蔬菜,还炖了个山药排骨汤,准备的分量比一般的两人份的要多一些。但陈非誉和俞白似乎在大兴乡饿得很了,两人都吃了两大碗饭,除了排骨汤,他和陈非誉把其他的菜都吃完了。
“味道怎么样?”吃完了,陈非誉才问俞白味道。
俞白看陈非誉的眼神都变了:“特别好吃,真的特别好吃!”
陈非誉笑着说:“好吃就行。”
俞白:“我去洗碗。”他主动收拾了碗筷,并且帮陈非誉把碗洗了,桌子擦干净,然后才告别,“你好好休息,要是有什么问题就去隔壁找我,不想上药也能找我。”
陈非誉笑着说:“谢谢俞哥。”他还想把俞白送到门口,被俞白按着坐了下来.
“别折腾了,你好好休息,准备考试。”俞白说完,就开门离开了,走时,还轻轻地把门关好。
俞白回到自己的屋里,洗了个澡就躺回床上补觉。
俞白一觉醒来,外头已经华灯初上,俞白看了看手机,快七点半了。他一时还有些懵,仿佛分不清这里是岳市,还是山水朦胧的大兴乡。
俞白走出房门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听到隔壁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俞白忽然就清醒了,他想,是陈非誉吗?他要干什么?
俞白放下水杯,打开门,正赶着陈非誉披着外套,扶着楼梯扶手,在艰难地下楼。
☆、有点疼
“陈非誉!”
俞白打开门的声音吓到了陈非誉,陈非誉刚迈下两级台阶,就停住了。
俞白走出门,问陈非誉:“你要去哪儿?”
这是一栋老式单元楼,也没修电梯,楼梯间装的还是白炽灯,在暗黄的灯光下,俞白看见陈非誉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下才说:“伤口好像有点化脓,我想去看看医生。”
“化脓了?”陈非誉还穿着他那件短裤,俞白走过去,蹲下来看了看陈非誉的伤口,伤口确实化脓了,俞白摸了摸,周围都有些硬邦邦的。
俞白看着都替陈非誉疼:“你等我,我拿个外套,带你去医院。”
俞白飞快地进屋拿上外套,然后锁上门出来,他走下两级台阶,对陈非誉说:“我背你。”
陈非誉扶着栏杆,没好意思又要俞白背他:“不用了吧,我又不是摔断了腿。”
俞白问陈非誉:“那你这样慢吞吞地挪,要挪到什么时候才能到医院?”
陈非誉见俞白坚持,最后还是再次爬上俞白的背:“谢谢俞哥。”
俞白背着陈非誉下楼梯,走出单元门,陈非誉就嚷着:“好了好了,我可以自己走了。”
俞白见陈非誉挣扎着要跳下来,又怕摔着他,最后只得小心翼翼地把陈非誉放下来,转而架着他的胳膊:“要打个车吗?”
陈非誉忙摇头:“不用,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过个马路就有个诊所,先去那里看一看,实在不行再打车去医院。”
俞白是想带陈非誉去医院看一看的,但陈非誉总是主意很多,伤的又是别人的腿,俞白也不能说什么,只能扶着他,慢慢向诊所走去。
大抵是因为腿疼得厉害,陈非誉这么话多的一个人,一路上也不和俞白搭话。
陈非誉不说话,俞白就更不会主动挑起什么话题了。
走了七八分钟,走到十字路口,正赶上红灯。
陈非誉给俞白指了指:“那里就有一个小诊所,里面的大夫很好,我上次不小心卡着鱼刺了,就是在那儿取出来的。”
俞白顺着陈非誉指着的方向看去,问:“你还会卡到鱼刺?”
陈非誉笑了:“会呀,吃饭的时候光顾着和李思衍争一道数学题的答案,就卡到鱼刺了。”说着,陈非誉又叹了口气,“不过李思衍没有你对我好,李思衍都不肯陪我看医生。”
“当时卡的很严重?”
一般被鱼刺卡到,不会想着来找医生。
陈非誉点头:“卡了三天,后来喉咙有些发炎,我怕哪天睡觉的时候,万一被这根鱼刺神不知鬼不觉的弄得窒息而亡就不好了,于是就去找医生取鱼刺了。绿灯了,过马路吧。”
陈非誉的想象力一直这样丰富。
已经夜晚八点,但诊所还没关门,里头有个三四岁大的小孩儿,正在打吊针,哭闹个不停。
陈非誉似乎也怕打针,看了一眼那小孩,不忍心再看,就往俞白身后躲。
医生替小孩拔了针,才问陈非誉:“怎么了?”
陈非誉进到诊所里似乎就有点怏怏:“摔伤了,伤口有些化脓。”
医生带着陈非誉进到室内,她拿了一个小手电和棉签,重新检查了俞白的伤口:“这里疼吗?”
“疼。”陈非誉没敢看医生和他的伤口,又抬起头眼神漫无目的地瞟。
“这里呢?”
“还、还行,有点。”
医生按了几个地方,然后扔掉棉签:“是有点化脓,想一想最近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陈非誉和俞白的目光对上,两人都懵懵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伤口忽然就化脓了。
医生拿来一瓶碘酒,对陈非誉说:“我现在要帮你把化脓的地方冲洗掉,可能会有点疼。”
“要……要把化脓的地方冲洗掉?”陈非誉终于舍得看一眼他的伤口,受伤的地方皮肉都粘在一起,要怎么把化脓的地方冲洗掉?
自然是连皮带肉一起弄掉。
陈非誉想一想就疼得不行,他有点想拒绝:“医生……要不算了,今天就先这样?”陈非誉脸都白了,他怕疼,很怕,仅仅是想一想都能疼哭。
医生白了陈非誉一眼:“这么大个男孩子怎么还怕疼,化脓的地方不搞掉,只会越来越严重的。你过来,帮我按住他的腿。”
医生叫的是俞白。
俞白早知道陈非誉怕疼,这会儿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在他旁边,说:“闭上眼睛。”
陈非誉本来眼睛就不知道往哪儿看,俞白让他闭上,他便闭上了。
俞白伸出一只手,绕过陈非誉的头,捂住了陈非誉的眼睛。
他在陈非誉的耳边,用温柔的语气说:“很快就好,待会给你买冰淇淋吃。”
说完,俞白又问了问医生:“这个可以吃吗?”
医生已经动作利落地撕开一袋棉签,把碘酒往陈非誉的腿上倒:“这个可以。不过这段时间,注意饮食清淡,少吃发物。”
陈非誉的腿想要后撤,俞白用另一只手按住俞白的腿——这个姿势,倒像是他把俞白抱在怀里了一样。
陈非誉看不见,俞白倒后知后觉的生出几分不自在。
医生用碘酒把陈非誉的伤口浸软,然后再用棉签把腐烂的伤口一点点地去掉。俞白能够感受到陈非誉很疼,他的睫毛在抖,弄得俞白的手心很痒,他想把手拿开,又担心这会儿任何轻微的动作都能吓到陈非誉。
前后弄了半小时,才把伤口清理干净,俞白松了口气,他把手拿开:“可以睁眼了。”
陈非誉没有立刻睁开眼睛,俞白的手离开的时候,不小心碰到陈非誉的眼角,陈非誉的眼角似乎有点湿,俞白用拇指替他抹去了眼角那一点点的水渍。
“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俞白这次没管陈非誉的要求,坚持把陈非誉背回去了。
陈非誉也没什么力气再去多想些什么有的没的,他趴在俞白的背上,没什么精神。再次走过红绿灯路口,陈非誉在俞白的耳边问:“俞哥,我应该还挺重的,你背得动吗?”
俞白笑了一下:“都背你这么多次了,你现在才想起问这个问题。”
俞白身体素质很好,常年运动,背一个陈非誉倒还行。
陈非誉靠在俞白的肩头,眯着眼睛看着川流不息的马路,等待着红灯变成绿灯:“下次我来背你。”
俞白觉得陈非誉很有意思:“行,等你腿伤好了,背我去上课。”
陈非誉笑了,又问俞白:“俞哥,你会觉得男孩子怕疼很不勇敢吗?”
俞白想也不想就答道:“不会。”
陈非誉原本以为俞白会多说两句,但俞白没有,陈非誉便追问他:“为什么?”
俞白想了想,问:“为什么男孩子就不能怕疼?疼痛是生理上的反应,这确实很难捱,勇敢或者不勇敢,跟怕不怕疼没关系——嗯,我觉得你很勇敢。”
陈非誉笑得很开心,然后又有点难过:“我确实很怕疼,但……”但陈非誉不是在所有人面前都会表现出来的,他向来很擅长表演坚强勇敢或者云淡风轻——毕竟没人关心照顾你的时候,怕不怕疼,其实一点意义的没有。保持一张笑脸,还能全些体面。
要有人在乎的时候,撒娇或者示弱才有用。
俞白路过一家小超市,把陈非誉放在门口,问他:“你想吃什么口味的冰淇淋?”
陈非誉伸了伸胳膊,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都想吃,可爱多、巧乐兹还有八喜,我都喜欢。”
陈非誉和俞白这种随便的人不一样,他有想要的东西。
俞白本来想说,不能吃那么多,要是感冒了怎么办。但再想了想,还是进去替陈非誉把可爱的巧乐兹和八喜的各种口味都买了,他把各种冰淇淋用小袋子装好:“你一个吃一口,然后就扔掉,免得吃多了感冒。”
陈非誉接过冰淇淋就开始笑,这会儿伤也不疼了,烦恼也没了,他美滋滋地拿着一袋冰淇淋:“可以我一天吃一根啊。”
俞白背着陈非誉回到出租屋,进门后问他:“吃晚饭了吗?”
“没呢。”陈非誉无心理会晚饭,他把可爱多巧乐兹八喜摆在一排,开始思考今天先吃哪一个,最后犹豫了半天,选择了巧乐兹:“拜托俞哥帮我把其他的都收到冰箱里去。”
俞白拿出手机熟练地点了外卖,顺便帮陈非誉把他的冰淇淋收进冰箱:“待会送外卖的过来,你记得吃,明天早上等我和你一起去上课。”
陈非誉的目光终于舍得从冰淇淋上面挪开一点,分给俞白:“俞哥,你也太好了,不用这么麻烦。”
俞白说:“不麻烦。你也算是帮徐知霖受的伤,我多照顾你一点,是应该的。”
不知道为什么,陈非誉听到这个答案有点难过,他问俞白:“都是因为徐知霖吗?假如我不是因为徐知霖受的伤,你还会管我吗?”
俞白被陈非誉这个问题弄得有些措手不及,陈非誉这会儿巧乐兹也不吃了,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俞白,仿佛这是个重要的不得了的问题。
俞白无奈:“会管你。”
他伸手摸了摸陈非誉的头发:“早点睡觉,我走了。”
俞白的外卖点了两份,他给陈非誉点了清淡的粥,自己则点了烧烤,为避免陈非誉心里不平衡,他觉得他们还是各自吃各自的饭比较好。
第二天,俞白为了配合陈非誉的作息,特意早起在楼梯口等他。
陈非誉打开门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对俞白扬起一个笑:“早。”
俞白看着陈非誉的笑,也觉得心情好了不少:“早,伤口怎么样?”
陈非誉说:“好了一些。”
俞白扶着陈非誉去学校,陈非誉为了感谢俞白,请他吃了早饭。中午和晚上李思衍则会找俞白一起吃饭,陈非誉的饭就由俞白带回教室吃。
陈非誉有些挑食,每次俞白带回来的饭,他能吃完一半都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