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屉靠里有一踏作业本,杨茂中拿出来,这些都是曾经自己教杨明识字的本子,上面有自己给他打的分数,还有批语,大多数都写着:你很棒,再接再厉。
看着自己青涩的字迹,杨茂中羞涩的笑了起来,翻到最后一本,是一本很新的本子,他感觉这本不是他们曾经用过的作业本。
翻开第一页,杨茂中便知道这是杨明的日记。
而里面密密麻麻都是自己的名字。
每一页都述说着他对自己的爱。
杨茂中一页一页的看着,有时轻笑,有时又忍不住泪目,直到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短短写着:
下一世我要化做一个女子,无论山遥路远还是艰难险阻,我也要寻他。
用今生无穷无尽的苦难来换与他下世的惊鸿一瞥。
青丝缘起,鬓白缘尽。
堕入弱河,断去轮回。
杨茂中反反复复看着这几句话,终忍不住抽泣起来,将本子护进怀里,借着月光,匆匆出了门去。
走到镇上,天才渐渐亮了,他在车站里买了一张巴士票,然后缩在角落等着车来。
巴士票是10点钟的,杨茂中等了几个小时,但一刻都不觉得困,脑子里都是跟杨明的回忆。
坐了一个小时的巴士,杨茂中来到了县城,然后又在县城转车去蔬菜大队。
到了蔬菜大队,杨茂中也不急着问人,就在村子里转悠,这个村子是县城的近郊,依河而建,周围有些工厂,陌生人在村子里出出进进都很正常,所以杨茂中在村子里转悠也没有引来任何一个异样的目光。
现在正是大中午,多数人都回家吃饭或者午休了,地里现在干活的人不多,杨茂中只是匆匆走着,他还不知道蔬菜大队到底有多大,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杨明。
才想着,就见到那个让他夜不能寐的身影。
此时他正弯腰干着活,不时用肩上的帕子擦擦汗,杨茂中走到他的田边站着,看着他。
杨明依然干着活,在擦汗的间隙,他似乎余光瞥到了一个人,连忙转头看,见到杨茂中正站在田埂上看着自己。
杨明直起腰也看着他,汗从他的脸上往下淌着,他有点不敢相信的眯起眼睛,看清楚真的是杨茂中之后,也只是呆呆的看着这个人。
两人相视了好久,杨茂中才笑着说“第一次跟你分开这么久”。说完他就感觉自己眼睛开始涩痛,急忙强忍住眼泪。
杨明听着也跟着笑了起来,抬手用帕子擦了擦脸,帕子放下时,他的眼睛也是红红的。
“杨茂中”听到有人喊,两人同时转头,看到王悦兴高采烈的朝他们冲过来。
“哈哈哈,你怎么来了?来看杨明么?”王悦急匆匆跑到杨茂中面前站定,又转头看向杨明,伸出手说“杨茂中来了你咋还不上来呀?”
杨明这才走近他们,三人找了一处树荫坐下。
“你先吃饭”王悦将饭盒放到杨明的腿上,又抽去他肩上的帕子,换了条干爽的。
杨茂中看着,心里什么都明了了。
“你们两不够意思,我现在才知道”他笑的干巴巴的说着。
“啊?杨明没告诉你吗?”王悦转头瞧杨明,杨明轻轻摇了摇头,尴尬的笑了笑,又低头继续吃饭。
“那就是你不对了,最好的朋友咋都不说呢”王悦假意生气的对着杨明说,杨明又笑了笑轻声说“对不起,我想着以后说”。
“现在放心不?是我,我会好好照顾咱们小明明的”王悦嬉笑着说,她性子一直都是大大咧咧的,跟个男孩子一样。或许也是因为这样,不可能会主动追求人的杨明才被她拿下了。
“我怕你欺负他”杨茂中掩饰住自己的难过,开着玩笑说。
“哼,我才不会欺负他呢,是吧?杨明”王悦转头怼了怼埋头吃饭的杨明。
杨明眼神有点飘忽,感觉到王悦唤自己急忙点头说道“嗯,是”。
“那杨明现在是你家长工吗?”杨茂中看了一眼杨明又转头问王悦。
“是,他来我家干也不过两个月吧,到我们结婚了就不是了”王悦难得有一丝害羞的说着。
“挺好的,我的两个好朋友在一起,我也放心,祝你们幸福,到时候我要来参加婚礼的”,杨茂中一边说着一边感觉自己心口发痛,逞王悦不注意,轻抚了一下自己心口。
“肯定的呀,对了,只是我们日子还没有定,到时候我们再告诉你呀,走,这里热,咱们回屋喝茶”,王悦站起来招呼杨茂中。
“杨明,咱们回去喝茶吧,杨茂中难得来一次”,见杨明没有动,王悦对着杨明也说道。
到了王悦家,王悦匆忙给杨茂中倒水,杨明回屋换衣服去了。
“今晚就留这吃饭吧,让我娘给你做她的拿手好菜”,王悦说着坐到杨茂中身边。
“你爱杨明吗?”杨茂中突然转头问她。
王悦被问的一愣,扯了扯嘴角笑着说“我不敢说爱,但是我很喜欢他,他人很好,对我们全家都好,又吃苦耐劳,也肯入赘我家,我觉得他是我结婚最好的对象了”。
“王悦,杨明其实是一个挺容易被欺负的人,他什么都能忍,傻乎乎对人好,其实跟谁都是适合结婚的对象。我真希望你是爱他才跟他结婚的”。
杨茂中说完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说王悦,毕竟自己也是欺负他的人。
“至少我会给他一个家,而且今后我肯定也会爱上他。我知道他在你们村子里的事情,你们没有一个人看的起他,包括你。他这一副卑微的样子不都是你们最爱看到的吗?”王悦皱着眉看向杨茂中,似乎将他的心思都看穿了一样。
杨明换了衣服走了进来,看到他们两神情不对,有点忐忑的找了个地方坐下,跟他们隔的老远。
三人沉默的坐着,直到王悦的爹娘回来。
“爹娘,这是我同学,也是杨明的好朋友,今天来看杨明的”王悦笑着跟爹娘介绍杨茂中,杨茂中急忙站起来跟他们打招呼。
“那我今晚做桌好菜,好好招待你们的朋友”王悦的娘很开心的往厨房走。
“阿姨,您不用忙,我马上就走了”杨茂中急忙制止,说着似乎准备往门外去。
本一声不吭的杨明连忙抬眼看他,眼里有一丝焦急。
“吃了饭再走吧”王悦也连忙拉住他。
“走,我们带你到村子里转转”王悦拉着杨茂中往外走,见杨明没动,回头又招呼杨明“你们俩咋跟大姑娘一样,走哇”。
杨明似乎才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跟了出去。
三人漫无目的的走在村子里,找到一处风景不错的地方,便盘腿坐了下来。
“你们是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你们闹别扭了?”王悦看了两人一眼,皱眉问道。
“没有闹别扭,只是太久没见,不知道该说什么”杨茂中伸手捡起一根小木棍,在地上撮来撮去。
杨明眼睛盯着他的小木棍,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王悦抬头看向杨明,大咧咧的说“诶,我的小男朋友,你为什么不是挨着我坐?赶紧过来”。
杨明这次注意到自己坐在杨茂中身边,跟王悦有些距离,连忙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
“杨明,要不,你去那边待会,我想跟杨茂中再说几句话”王悦凑近杨明说道,随手指了指远处。
杨明点点头,连忙起身走了,走出好远才找了个树荫坐着。
“你别一直这么使唤他”杨茂中看着,心里有一点难受。
王悦也自知理亏,低头不语,她的性格就是这么大大咧咧的,对谁都是没心没肺,不在意那么多细节。其他人不服她总跟她杠上,杨明性子软,什么都听自己的,所以不知不觉她就习惯了指挥他。
“我,你知道我的,我是这种性格的,咱们以前也没少吵,但是转瞬就和好了,那个,我不是在使唤他,我只是,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真的喜欢他,我只是这个性格,你能明白吗?”王悦因为理亏,变的语无伦次。
“你对他好一点呗,他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性格又这么弱,这个村子只能靠你给他撑着点了”,杨茂中垂着头说着。
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你说我看不起他,是因为他在我家干活,我从不让他上大桌吃饭,我承认。我甚至之前都从不让他踏进我的家,我肯定是有疏忽的地方,但从来没有看不起他,只是我娘跟村子里人一样觉着他晦气,总嫌他。我只是想少点矛盾,我宁愿他就一个人住在那屋子里,不跟任何人接触,就跟我相处就好。见到人家对他横眉竖眼的,我难受。”杨茂中抬头看王悦。
“如果,你没有那么爱他,不如让他跟我回去吧”沉默了一会,杨茂中突然轻声说道。
“为什么?至少在这里他能得到尊重,为什么要回去?还有,你是要给他另外说亲吗?还是你不满意我做他妻子?”王悦脸上不悦连声问道。
杨茂中不语,只是看了一眼远处的杨明,此刻他手里也拿着一根小木棍,在地上撮撮画画。
“我觉得他在我家是最好的选择,但这一切都取决于他自己”王悦丢下这句话站起来用手招呼了一下杨明,杨明连忙走了过来。
“我说杨茂中来干嘛呢?原来是要带你回去的,你要回去吗?”王悦笑着问杨明。
杨明脸上表情一变看向杨茂中。
“没有,你待这里挺好的,我就来看看,看到你过的不错也就放心了”,杨茂中站起来连忙否认。
傍晚吃过饭,杨茂中跟他们全家道别,转身往村外走。
走到村外,他手抚上自己心口的日记本,又转头看向来路。
转头便见杨明跟在自己身后。
两人就这么站着看着彼此,夕阳将彼此的影子拉的老长。
杨明又朝他走了几步。
“你是来带我回去的吗?”杨明似乎发不出声音,声音极轻的问道。
“不是”杨茂中否认。
“只要你一句话,我马上就跟你回去”杨明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否认,急切的说着。
“没有,你在这挺好的”杨茂中再次否认。
杨明脸上的神色暗淡了一些,点点头说“那好吧”。
杨茂中转身,但怎么也踏不出步子,他又抚上心口的日记。
“我宁可跟你永远没有关系,也不想你受尽苦难,所以这一世也好,下一世也好,我只想跟你做朋友”。
杨明垂着头听着,过了一会抬起头笑着说
“下一世你认不得我的,但我会在人群里认出你,然后嫁给你”。
杨茂中回头看他,杨明继续笑着说。
“我爱你”。
☆、第 17 章
杨茂中皱着眉头看他,杨明又朝他走近一步。
“你看了我的日记,你懂我的煎熬”杨明红了眼眶,但脸上依然笑着。
“你爱我吗?”杨明的脸几乎都快贴上杨茂中,他沙哑着声音问。
“杨明?”身后传来王悦的声音,杨明一惊,连忙回头,杨茂中也抬眼看向她。
王悦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满脸疑惑的看着他们。
“是不是我思想比较新潮,我怎么感觉你们俩这么···奇怪?”王悦缓步朝他们走近,眼睛在他们俩脸上扫来扫去。
“他可以请假回去几日吗?我们有点事要办”杨茂中面无表情的问。
“可以回去,但也等明日吧,这么着急走吗?”王悦眼里依然是怀疑,她走到杨明面前,盯着他看。
杨明不自在的低下头,勉强扯起一丝笑说“我们之前确实吵架了,刚刚化解了误会”。
“什么误会,你说来我听听”王悦面对杨明总有点咄咄逼人的气势。
杨明眼睛瞟到地上,似乎在思索。
“不要编,快说”王悦不耐烦的催促道,依然紧紧盯着杨明。
“我们的事情,他可以不告诉你”杨茂中看着王悦对杨明的态度,心里有点生气。
“他是我男朋友,他有义务告诉我,而且就目前来说,你才是外人”王悦看向杨茂中毫不示弱的说道。
“王悦,对不起,我想回去了”看着二人有点要吵架的架势,杨明急忙对王悦说道,语气里都是恳求。
“你为什么要回去?你在我家过的不好吗?我爹娘都这么看得起你,我们从不亏待你,上次我娘给你买了件线衣,你不还感动极了么?他管过你有没有线衣有没有棉衣吗?两句话就要跟他回去?”王悦看向杨茂中,他对杨明的情况都是听姨娘说的,姨娘说即使杨茂中是杨明最好的朋友,但其实也没将他当回事,帮他家扎了龙灯连饭都不让人家上桌吃,舞龙的时候也没叫上他沾彩头。仅仅当作一个可以呼来唤去的下人罢了。
王悦当时虽说不上喜欢杨明,但她看到过杨明是如何待杨茂中的,性子正的她因为这还难受了好些日子。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杨明,别回去,我们一起好好生活,我们全家绝不看轻你分毫”王悦难得的缓下语气跟杨明说话。
三人站立良久,杨茂中拍拍杨明的肩膀,凑近他说“好好生活,忘了刚刚我们说的话,咱们之间没有什么误会不误会,无论如何都是一辈子的好朋友,有任何事情,你随时来找我,我定为你两肋插刀。”说完,他便转身继续往前走。
“我想知道答案”杨明目送着他的背影不死心的说道。
王悦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连忙伸手牵住杨明,抬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