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舍不得咬太重,但他知道他标记了夏明之,这就足够了。
第六十六章 长相思
一直到一个星期以后,夏明之都没有出现任何排斥反应,阮卿才算是放下心来。
阮卿自己也已经不带防标记颈环了,是医生建议的,孕期的Omega最好还是不压抑自己的信息素。
他那一排黑色的防标记颈环被他放进了柜子的最深处,每一个颈环内部,都刻着夏明之的名字,仿佛一场无可言说的暗恋。
阮卿的手指在上面一个个轻轻拂过,最终还是关上了柜子。
刚开始没有颈环的时候,他是很不适应的,脆弱纤细的脖颈完全暴露在空气里,后颈处白皙得像细腻的新雪,是还没有被alpha盖上烙印,温柔又让人舒心的花香无时无刻不散发出来,带着一点夏季雨天般湿润的味道。
夏明之头疼地发现他的情敌又变多了。
那天他去接阮卿下班,就看见一个毛头小子磕磕绊绊地夸阮卿的信息素好闻,脸红得像个番茄,还要低着头说,“要是能,能约你去看个电影就好了。”
阮卿无奈地笑了一下,刚准备拒绝,就发现夏明之臭着一张脸走过来,戳了戳这个年轻男生的背。
男生一脸茫然地转过去,发现一个比他高了一个头的alpha阴森森盯着他。
夏明之皮笑肉不笑地说,“打扰一下,我来接我老婆去看电影了,麻烦你让一让。”
男生顿时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阮卿,阮卿笑了笑,把手递给了夏明之。
“哦对了,我妻子最近怀孕了,可能容易觉得闷,要是方便的话麻烦跟你们领导说一下,多通风。”夏明之牵着阮卿的手准备离开,还不忘给情敌千疮百孔的心再加一刀。
那年轻男生的脸已经从通红变得煞白,可怜巴巴地在原地恍惚了许久,等他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想再和阮卿说一句的时候,面前早就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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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里,夏明之靠在阮卿的肩上,跟一条大型犬一样哼唧,“喜欢你的人也太多了,我一个没看住就有人来骚扰。”
阮卿只能安抚地摸了摸夏明之的脑袋,像给哈士奇顺毛。
“还有那个林卡尔。”夏明之提到这个人就来气。这个林卡尔还对阮卿贼心不死,前阵子居然还天天往阮卿的办公室送花,一个十九岁的小屁孩,恬不知耻地捧着阮卿的手,说我不介意当你孩子的继父。
夏明之觉得,他这几年脾气是真变好了,要搁四年前,林卡尔坟头草都三米高了。
而如今,他不过是和林卡尔的哥哥友好协商了一下,让他哥借着历练的名义,把这个私生子重新赶去国外了而已。
阮卿倒也不是不知道夏明之这些小动作,但是乱吃飞醋的夏明之在他眼里也是可爱的,明明是这么强悍的alpha,却还要故作可怜,哄他一点欢心。
偏偏阮卿明知他是装的也要上当。
阮卿没办法地想,他这辈子是真的被夏明之吃死了。
电梯门打开了。
阮卿一边往外走一边问,“我们待会儿要去哪里?”
“去看电影啊,”夏明之搂住他的肩膀,把阮卿和周围的人群隔开一点距离,“我没有开玩笑,我那个书改编的电影今天首映。”
他这本书改编的电影筹备拍摄了一年半,到如今终于快上映了。
中间几次他都想叫停了算了。
可是他坐在安静的书房里,默默地看着已经做好的海报。那上面是两个看不清楚脸的少年人的剪影,都穿着干净利落的白衬衫,明明是彼此背对,走向了不同的方向,手却还牵在一起。
背道而驰,却又藕断丝连。
他看了又看,最终没有舍得放弃。
夏明之带着阮卿上了车,凑过去在阮卿额头上亲了下,“我们先吃饭再去,你还可以先睡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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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自己的电影首映式,夏明之却并没有带阮卿参加前期的宣传活动。只在电影要开始前,带着阮卿悄悄走进了后排。
这场电影的主要参与人员都在。
阮卿坐下之前,惊鸿一瞥看见了电影的主演之一,是一个十九岁的omega男生,正侧着脸和身边的人说话。
他有一张明镜白皙的脸和柔软的头发,头发微微带着棕色。
阮卿看着他,不由惊讶了一秒。
这个男孩的侧脸,和他有几分相似,然而等男孩的整个脸转过来,又没有这么像了。
影院里的灯光暗了下来,所有人的脸都在黑暗中变得模糊了,而电影屏幕上,开始出现电影的名字——《长相思》。
明明是一部现代题材的电影,主角也还年轻,名字却叫长相思。
阮卿没有事先看过剧本,但是当他看见这个名字,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看着电影里的那对年轻人,从相识到相恋,躲在阳台上接吻,窗户的纱帘里面,是明亮的宴会大厅,满堂的宾客都说着虚伪客套的社交词令,而他们却躲在阳台上,还穿着黑色的正装,彼此咬着嘴唇,眼神炙热到像要把这个寂静的夜晚煮沸。
这分明是他和夏明之的影子。
是他少年时代那场恋爱的一场旧影,被取下一点斑驳的碎片,融到水中,涂抹在了电影的屏幕上。
仿佛雾里看花,别人都看不真切,唯独他懂。
这满场的人,包括主演,看的都只是一场电影,唯独他和夏明之,看的是从前。
可是和现实不一样的是,电影里的那对年轻人最后没有分手。
阴差阳错下,他们本该背道而驰。
可在离电影结束的十分钟前,他们却在机场里面重聚了。
隔着人海,隔着屏障,但却拼了命地伸出手,触碰到了彼此的指尖。
他们没有分开,没有四年的裂痕,也没有生离死别。
就这样重新又走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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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快落幕的时候,阮卿听见了夏明之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轻,被电影里的声音掩盖了,只有在他身边的阮卿能听到。
“这部电影很可笑,对吧。”
“像一个精心编造的谎言,编织一个完美的结局,却只能用来骗骗自己。”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写完这个故事以后陷入了极端的自我厌弃,几次想把书都毁了。
可这个故事里,埋藏的是他最深的心愿,他愿意付出一切去换时间倒流,倒流回四年前机场的那一天。
他没有摁断阮卿的电话。
他回了头。
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
其实他并非不知道要向前看,也并非不知道要用以后的每一天去弥补这四年,可是这个编造的谎言太美了,让人情不自禁就会想——如果这是真的就好了。
阮卿侧过头去,黑暗里,夏明之的侧影比荧幕上的主角更为英俊,可他看着电影屏幕的眼睛,在黑夜里似乎格外的亮,带着一点湿漉漉的水汽。
可是再仔细看,这点水汽似乎又消失了。
只剩下一片化不开的怅然。
阮卿眨了眨眼睛,手越过座位,把自己的手掌塞进了夏明之手里。
黑暗里他们十指相扣,就好像从不曾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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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散场以后,阮卿和夏明之是最后走的。
此刻夜已经很深了,他们牵着手走在林荫道上,满地都是月光,像在地上铺了一层碎银。
而走到车边,夏明之刚打开车门,突然停住了,让阮卿去后备车拿个东西。
阮卿不疑有他,走过去,却发现后备箱已经打开了。
在夜色下,后备箱里却是明亮的,几个小小的烛火发出温暖的光。
那后备箱里放着一个小花篮,里面塞满了白玫瑰和绿色的洋桔梗,花瓣是柔软的,像是刚刚从枝头摘下。
而在花的中间,那个银色的小托盘上,放着一枚戒指。
夏明之不知道何时走到了他身边,“求婚的那天,戒指还没有送过来,只能今天补上了。”
他把戒指从托盘上拿下来。
他看了阮卿一眼,阮卿也看着他。
此时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安静得像是与世隔绝,只有树梢的月光是唯一的见证。
夏明之慢慢地把戒指给阮卿戴了上去。
阮卿的手指很细,羊脂玉一样的润白,金色的戒指圈住了他的手指,天衣无缝。
“我们下个月就结婚好吗?”夏明之问他。
阮卿在月光底下伸出手,那枚钻戒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他侧过头看了夏明之一眼,月光底下,时间像是突然从他身上褪去了,一瞬间他又变回了十九岁的模样,眼神天真明亮,带着笑意。
“好啊。”
第六十七章 葬礼
九月底的时候,阮家的老爷子,阮振声在医院去世了。
阮振声虽然年纪已高,还退居二线好些年,但谁都看得出来,他一直是阮家不容置疑的主心骨。如今他一走,只留下几个不成器的儿女独挡门面,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阮家的笑话。
花边小报更是津津乐道地细数阮振声的风流历史,把他的三任妻子和每个情人都拿出来评论一番,末了还要说一句,阮振声一生看似显赫,葬礼上却没有一个儿女落泪,不得不说是晚年凄凉。
阮卿翻了翻报纸,发现上面居然还有阮三小姐的照片,只占了很小的一个角落,旁边的介绍也只有短短的一行字,说她是阮家排行第三的小姐,在世时很得父亲宠爱。
这张照片是阮三小姐十八岁成年礼时的照片。照片上她穿着粉色的礼服,头发盘在脑后,露出天鹅般的脖颈,耳边垂了一对极其明亮的钻石耳坠。她被父亲挽着手走出来,温柔微笑着,看上去真的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阮卿对着照片出了会儿神。
所有人都不知道,阮老爷子过世前,其实是给他打过电话的。
也许是人之将死,他也变得软弱了,开始拼了命地回忆从前,也愈发地想念自己唯一疼爱过的女儿。
他在病床上给阮卿打电话,声音老迈,说他还是想再见阮卿一面,一面就行。
“我就是想看看你,”阮老爷子的声音已经很衰弱了,透着一股腐朽的味道,“我知道你不想认艾敏,可你到底是她唯一的孩子,是我的外孙。你如果愿意回来,”阮老爷子停顿了一下,说道,“阮家还是可以接纳你,艾敏留给你的东西,也还是你的。”
阮卿哑然失笑,事到如今,阮振声想要用来诱惑他的筹码,居然还是金钱权势。
阮卿握着手机,心想,如果他现在混得落魄街头,也许会不得不低头,去接受阮家的馈赠。
可他离开阮家的四年里一直过得很好,哪怕赚的不算多,也好过仰人鼻息。
而他在阮家的时候,物质上虽然不算受亏待,他却宁愿回去孤儿院的那个小房间,即使吃的差一点,穿的少一点,起码外面的阳光是暖的,人是自由的。
“阮老先生,蒙您错爱,但我实在不觉得我有回去的必要,”阮卿平静地说道,“阮三小姐留下的东西,您爱给谁给谁。烧了都行。”
阮振声急了,他猛地咳嗽了几声,在电话里听起来撕心裂肺。
“阮卿,”他焦急地叫着阮卿的名字,“你只要回来一次,一次就行。咳咳,我,我都没几天好活了,你对一个将死的人,也要这么狠吗?啊?”
“阮卿,你好好想想……你不要以为攀上夏明之就算好,他会娶你吗,夏家是什么人家,你无依无靠,真的以为凭着爱可以走下去吗?”阮振声嘲讽地笑了一下,却又放缓了声音,“别傻了,阮卿。你是艾敏的孩子,我怎么会害你?”
阮卿面无表情地听着。
当年阮艾敏抛下才出生的他,不叫残忍。
阮家囚禁殴打他,逼他为阮艾敏的自杀负责,也不叫心狠。
而他如今不过是拒绝去见一个厌恶的人,就被指责太狠了。
阮卿彻底没了交谈的欲望,他推开窗,让外面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手放在窗台上,左手上的钻戒在自然的光线下也璀璨生辉。
“不劳您费心,我和夏明之已经快要结婚了。”阮卿靠在窗边,望着外头一株桂花树,淡淡说道,“婚礼定在了下个月的十五号,就不请您参加了。您如今时间不多,多留给自己的子女吧。”
阮卿说完,不等阮老爷子再开口,就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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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离那通电话也不过才六天,阮振声竟然已经去世了。
看来阮振声那天说得没错,他确实是活不了几天了。
阮卿把那些报纸扔在一旁的书篮子里,阮老爷子和阮三小姐的脸一同被盖在了下面。
阮卿仰躺在靠椅上。
外头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场秋雨,空气里有湿润的桂花香,微甜。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起阮三小姐惨白的脸,阮家罚他跪了一天的那间黑屋,还有囚禁他的那间暗室,以及无数个午后,他躲在房间里,从窗子里往外张望。
这些东西构成了他的少年时代。
可是片刻后,这所有的一切又在他脑海里粉尘一样崩塌了,最终烟消云散。
他仓皇无依的少年时代,似乎到今天才真正地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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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卿不知道自己在躺椅上睡了多久,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抱到了床上。
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夏明之在旁边的沙发上不知道看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