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择回屋睡觉了,家里又安静下来,阮惜时一时半会不知道要做什么,就干脆拿了扫把进爷爷的房间里收拾打扫卫生。
自爷爷去世后,这个房间近两个月没有住人了,虽然门窗紧闭,但家具上还是积了一些灰尘,而且因为很长时间没有通风透气,房间里总弥漫着一股霉味。
阮惜时打开了向西的那扇窗,外头偏西的太阳照进来,灰尘在阳光里漂浮着,屋里顿时就明亮了很多,阮惜时的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
他把地扫了一次,又用湿毛巾把桌椅柜子床豆擦了一遍,房间里焕然一新,让阮惜时有了种全新开始的感觉。
这个房间从今天起就是他的了,属于爷爷的那一页已经被翻过去,以后就要好好过没有爷爷的日子了。
阮惜时你一定可以的。
等到太阳要下山的时候,阮惜时把晾在外面的被褥收进来,铺在新床上,刚晒过的被子还带着阳光的味道,阮惜时忍不住扑在上面,依恋地嗅着被子上面残留的阳□□息。
直到太阳下山,他才从床上站起来,然后去厨房准备晚饭。
他把鱼块用油盐酱腌制过,然后撒入剁碎的姜末,放到锅里做蒸鱼,其实草鱼煎着吃会更好吃,但他厨艺有限,煎炸一类他并不拿手,为了避免糟蹋粮食,他情愿不去尝试。
昨天摘的菠菜还剩了一把,阮惜时把它洗干净备用,又把鱼头洗净用盐和姜末腌一段时间去腥入味,豆腐切成大小合适的块状,等饭煮熟后,他烧热了炒锅,倒入油,把腌好的鱼头放进去适当地炸一炸,等鱼头半熟,才倒入半瓢水,小火煨起来,这样做出来的汤才鲜美浓郁。
陆择就是被鱼头汤的香味勾醒的,他今天实在累了,倒在床上就安心地睡了过去,脑子里难得什么都没想,所以连梦都没做,他三十年的人生里,极少有这么安稳的睡眠,睡醒过来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
他循着香味进了厨房,阮惜时正趴在灶前生火,那姿势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更多的是可爱。
民间有灶神的说法,阮惜时说不定就是灶神爷座下的童子入世呢。
陆择被自己的想象力给逗笑了。
阮惜时听到他的笑声,回过头才发现他站在厨房门口,于是拍了拍手上的灰跟他说:“陆择哥你醒啦,刚好准备吃饭。”
陆择点点头,走进去帮他端碗。
晚餐依旧是一菜一汤,这对于习惯了山珍海味的陆择来说算是很清淡的伙食了,不过他并不觉得这样吃很寒碜,反而比以前还要有胃口了。
同样有胃口的是邻居家的猫,陆择一碗鱼头汤下肚,同突然听到几声喵叫,他回头,就看到一只肥胖的橘猫跳上窗口,正机灵地瞅着他们的饭桌。
阮惜时也注意到了,笑着跟陆择解释道:“这是李婶家养来抓老鼠的猫,每次有人家里做鱼吃,它总能第一时间顺着味儿跑到人家里去讨吃的。”
阮惜时说着,把啃过的鱼头丢出门口,那只胖橘眼睛盯着空中的鱼头,鱼头一落地,它就从窗口跃下去,扑到地上叼起鱼头就跑,一点都不表示一下谢意的。
陆择看着它一溜烟没影了,忍不住说道:“这猫居然也不感谢一下你,换做我,下一次我就不喂它了。”
阮惜时被陆择这番幼稚的话逗笑了,弯着眼睛说:“它只是有点护食而已啦,要是遇到它晒太阳的时候,它见到熟人会躺平给摸的。”
陆择不置可否。
第14章 春14
晚上洗过澡,阮惜时把今天新买的衣服拿了出来,陆择洗完澡出来看到他蹲在压水井那里,在洗衣盆面前搓搓洗洗的,就走过去问道:“小阮,你在洗衣服吗?”
阮惜时头也不抬地回答说:“是啊,我把你的新衣服过下水,晾干就能穿了。”
陆择没想到阮惜时是在给他洗衣服,这种事情应该是他自己来做才对,结果却让一个比他还小的男孩子帮他洗了,他感到十分不好意思,走近一些蹲下去根阮惜时说:“还是我自己来洗吧。”
阮惜时抬起头,眼里带着笑意,问他:“陆择哥你会洗衣服吗?”
陆择被阮惜时问倒了,他在家有保姆有洗衣机,除了内裤是自己洗,其他的衣服都没亲手洗过,他也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洗得来衣服,但总不能一直让阮惜时帮他洗衣服吧?
他亲妈都没给他洗过衣服呢,却让一个无亲无故的男孩子帮他洗,这怎么好意思。
他说道:“不会就学嘛,要是我一直不会,难道你要一直帮我洗吗?”
阮惜时不介意地说:“这也没什么啊,以前爷爷干活没空洗衣服,也是我帮他洗的,反正都是一家人,不用计较得太清楚。”
陆择笑着说:“你爷爷是你长辈,你帮他洗衣服无可厚非,但我一个有手有脚的大男人,怎么好意思要别人帮洗衣服?我可能是不怎么会洗衣服,你可以教我啊。”
阮惜时见他虚心好学的样子,放软了态度答应了他,跟他说:“那你蹲到我旁边来,我教你怎么洗。”
陆择把袖子挽起来,捞起一件衣服,学着阮惜时的样子,把肥皂打在衣服上,然后双手用力地搓起来。
阮惜时一边洗一边教他说:“如果衣服不脏的话,用手洗就干净了,如果衣服上有污渍,那就要放到洗衣板上拿刷子刷,那样才能把污渍搓掉。”
洗过的衣服阮惜时拧干之后就放到了压水井边上的石板上,那块石板就是用来刷衣服的,表面被磨得光滑干净。
陆择认真地听着,一边搓衣服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阮惜时的手,看他是怎么洗衣服的,走廊上开了一盏路灯,照亮着整个天井,即使是夜里也能看清东西。
阮惜时的手掌不大,甚至可以应清秀来形容,手指白/皙修长,手指头圆润,被冷水冻红,连指甲都是健康的粉红色,如果单单看手,没人会相信阮惜时是在农村长大的人。
这一双手不应该用来下地干活,而是拿笔或者敲键盘,比起做一个农民,陆择认为画家或者作家更合适阮惜时,可惜阮惜时出生在穷乡僻壤的地方,陆择想到都替他感到惋惜。
陆择想着想着就出神了,手里不停地重复洗着同一件衣服,阮惜时看到了,就笑着打趣他说:“陆择哥,你再搓下去,衣服都要搓烂啦!”
陆择这才回过神,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问他:“这样算洗好了吗?”
阮惜时就凑过去给他检查了一下,阮惜时刚洗过澡没多久,沐浴露的香味还残留在身上,明明只是劣质的沐浴露,但陆择也不知道是不是闻久闻习惯了,竟然感觉这个味道有点好闻。
他正想着分辨这好闻的气味究竟是沐浴露本身的香味,还是从阮惜时身上散发出来的,结果阮惜时看完他的劳动成果,没等他分辨出个所以然来就走开了。
阮惜时表扬他说:“洗得挺干净的,陆择哥你真聪明。”
陆择想说他好歹是美国布朗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学洗衣服对他来说只是小菜一碟而已。
有了陆择的帮忙,一大盆衣服很快就洗完,阮惜时拿出衣架,他负责把衣服套进衣架,陆择就负责把衣服挂上走廊的竹竿上。
阮惜时跟陆择解释说:“晚上洗衣服的话,衣服就不能露天晾,那样会被晚上和凌晨的雾水弄脏,等第二天太阳出来了,才把衣服挂到天井那根竹竿上晒太阳。”
陆择了然地点点头。
洗完衣服时间还早,陆择下午时睡了很久的午觉,这会还没睡意,阮惜时问他要不要看电视,他想不出有什么事可以用来打发时间,就点了点头。
阮惜时开了电视,把遥控器交给陆择,让他选择他喜欢看的频道。陆择极少看电视,除了工作需要看一下财经新闻,他觉得无论是综艺娱乐节目也好,电视剧也罢,都是无趣且浪费时间的东西。
陆择把遥控器给回阮惜时,跟他说:“你来选吧,我看什么都可以。”
阮惜时就把频道调到了农业台,这会农业台还在播化肥农药的广告,他跟陆择说:“等会农经节目就要开始了,我去拿本子出来记笔记,很快就要耕种了,我得做一下功课。”
陆择觉得新奇,也提起了十二分兴趣观看节目。
今晚的农经节目也是围绕着春耕的内容来进行的,记者采访的专家在节目里给农民们讲解种植的要点和注意事项,包括耕地啦,选种啦,施肥啦等等一系列问题。
阮惜时搬了吃饭时坐的矮凳子到茶几前坐着,把本子放到茶几上,一边看节目一边快速用笔把重点记下来,一副认真好学的样子。
陆择觉得他认真的样子有几分可爱,他怕吵到阮惜时记笔记,就一直没有出声。
阮惜时一个人要看不过来了,头也不回地拜托陆择说:“陆择哥你也帮我记一下,我怕我看漏了什么重点。”
陆择见他紧张兮兮的样子,笑着答应了他。
今天的农经是讲种玉米的,播完之后又插播了一段农村致富故事,一般是养鸡养鸭养鱼的,阮惜时看了之后心生羡慕:“要是我也有能力办一个养鸡场就好了,那样我就能捡好多鸡蛋拿去卖了赚钱了。”
陆择心里一动,问道:“你想养鸡吗?”
阮惜时见他问得这么认真,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只是想想而已啦,办养鸡场要好多钱的,而且还要人工,要是遇上了禽流感或者瘟疫,可能还要赔的得血本无归,风险太大了,不合适我。”
陆择就问出了从洗衣服时就在想的问题:“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吗?”
阮惜时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我的打算大概就是接下爷爷的担子,教村里的小孩读书认字,然后打理一下爷爷留给我的几块地,种些粮食解决温饱问题,再然后存点钱过日子吧。”
陆择深深地看着他问:“就这么简单吗,有没有再远大一点的理想?”
阮惜时当然有更远大的理想,只是他的理想离他太遥远了,可能他一辈子都做不到,所以他干脆就不再去想,而是选择脚踏实地地过好属于自己的生活。
他摇了摇头说:“没有了吧,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养活自己,嗯……现在又加上一个,不能让你挨饿受冻。”
陆择意识到,阮惜时并非是没有自己的理想,而是他的物质条件还没得到满足,所以他的理想还停留在解决温饱这件事上。
想到这里,陆择更加心疼这个孤苦伶仃的男孩儿了,他并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特别是经历过一次背叛之后,他应该更不会轻易同情别人才是,而如今他却对只认识了两三天的阮惜时这么上心,只能说是缘分吧。
陆择又问:“等能养活自己之后呢?”
阮惜时对于陆择不厌其烦的发问感到疑惑,他歪着头看向陆择,突然笑了起来,开玩笑说:“陆择哥你干嘛老问我这个问题啊,难道你要帮我实现梦想吗?”
陆择也跟着笑:“难道不行吗?”
阮惜时笑道:“难道你就是传说中能实现任何愿望的神仙?”
陆择挑了挑眉:“谁说不是呢?”
阮惜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当他是开玩笑逗自己,所以开怀地笑过就算了,日子还是要靠自己的努力脚踏实地地过的。
农业节目结束后,也到了深夜,阮惜时关了电视,把笔记本收起来,跟陆择说:“时间已经不早了,陆择哥该睡觉啦。”
陆择也站了起来,点点头说:“好的,晚安,小阮。”
阮惜时也说道:“晚安陆择哥。”
第15章 春15
陆择夜里想着阮惜时的事,以至于失眠,很晚才睡着,第二天他起床是时天已经大亮了。
今天也是个好天气,陆择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外面的晨曦,初升的太阳照射在村庄里,把一夜的雾气寒意都驱散了,暖洋洋的日光落在天井一隅,引得院子里那只红羽大公鸡时不时打鸣。
陆择打着哈欠开了卧室的门,看到对面那屋的门还紧闭着,他以为阮惜时也跟他一样睡过头了,便过去敲门喊人起床。
他敲了几下也不见有人回应,心里觉得奇怪,但也没有继续下去了,他转身去倒水喝,这才看到压在杯子下面的留言条。
陆择哥,我去地里了,早饭盖在锅里,中午等我回来做饭。
阮惜时的字写得很工整,一笔一划的,很像小学生练字的字体,看起来有几分幼稚,又有几分韧性,跟他本人差不多,明明还是个十几岁大的孩子,身体素质也不怎么样,偏偏有着一股执着的蛮劲。
陆择看过纸条就放了回去,喝了口水润润喉之后,他出去进了厨房。
厨房里灶台收拾得整整齐齐,像是没人用过那样,如果不是阮惜时留言说早餐盖在锅里,陆择都要以为他没做早饭就去地里干活了。
掀开锅盖,里头放着两个煮红薯和一个鸡蛋,陆择敲鸡蛋的时候看到装垃圾的破桶里只有红薯皮没有鸡蛋壳,就断定阮惜时那孩子只煮了一个鸡蛋留给他,自己肯定只吃了红薯而已。
怎么会有这样体贴懂事的孩子,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培养出来的品性,陆择感觉自己对阮惜时的事越来越上心了。
陆择吃完阮惜时给他留的早餐,觉得自己待在家里没事做无聊,就想着出门走走,熟悉一下村子的环境。他不知道阮惜时去的地在哪里,不过村子就这么大,他走走总会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