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敏感,是你嘴里就不像是能蹦得出好话!”
气氛很快热闹起来,仿佛又回到了上学期间,于燃作为食物链底层总是被他们群起而攻之。几人抄了半天作业,桌面越来越凌乱,试卷混合在一起,他们手忙脚乱地寻找自己的那份。
楚眠半躺在软椅上睡觉,醒了就听他们说话,过不久又合眼。等他睡够了起身,看见落地窗外已经傍晚了。
崔荷收拾书包,问于燃:“连我都抄完了,你怎么还有这么多?过程不用抄那么细,你写四行就够。”
“可楚眠写得很细啊,我想跟他答案一样。”于燃低头,一笔一划地把楚眠的解题过程誊写到自己试卷上。
崔荷叹气,懒得搭理他,冲已经苏醒楚眠摆摆手告别:“走了,下次请你吃饭。”
其他三人完成寒假作业已经离开,只剩于燃还在赶工。楚眠点了两份套餐端过来跟他吃,等着他抄完。
当然也可以把作业带回去,但两人却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似乎想借此延长相处的时间。
楚眠盯着桌上乱糟糟的试卷,问:“你学文还是学理?这学期就该选了。”
于燃没有考虑过这件事,犹豫半天说:“我讨厌背东西,但我也讨厌动脑子,还是你给我选一个吧。”
这件事关乎未来高考,楚眠不可能替他草率决定。
于燃问:“那你学文学理?”
“理。”
楚眠回答完,以为于燃会跟着说一句“那我也选理”之类的,但于燃只是“嗯”一声,回答:“等我开学后再想想。”
“好。”楚眠继 续吃东西,但食物的味道却没有刚才那么吸引他了,汉堡吃到一半就搁置一边。
两人沉默的间隙,于燃手机铃声响起,他瞄过去,眼前一亮,赶紧接起来冲电话那边喊了“师父”。
楚眠本来没有听他打电话,但于燃说着说着就站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纸笔,楚眠这才听见他在跟对方说明所在地点。
电话挂断后,于燃脸上带着笑,告诉楚眠:“我师父说要来见我一面。”
“教你画画的人吗?”
“嗯。好久没见到他了,他过年都没回容港……”于燃麻利地将作业揣进包里,“走,去外面等他,我要跟他隆重介绍你。”
楚眠挑眉,“介绍我干什么?”
于燃也说不清必要性,但他就是想跟自己的熟人介绍楚眠,好像是种炫耀一样。
不过楚眠没有多问,穿好外套,跟于燃出去了。
天色已黑,路灯明亮。没过几分钟,两人就听见了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最终刹在路边。
楚眠看见驾驶机车的是一个高大男人,停稳车后,摘下了头盔走向他们。
男人眉毛锋利,五官充满锐气,看见于燃后嘴角带笑,说:“长高了啊。”
不等于燃打招呼,他就从口袋里掏出红包递过去,“拿着,师父过年太忙,这个迟到了。”
于燃马上摇头,“不要。”
“拿着。”男人上前一步,硬要塞给他。
“哎,不要!”于燃双手抵抗,不停往后躲。
然后楚眠就看着这俩人一路倒退到了麦当劳门口,最终于燃还是一脸无奈地收下红包折回来。
“师父,我向你介绍一下,”于燃抓着楚眠胳膊,“我朋友,楚眠,帅吧?”
男人笑着冲楚眠点头,然后对于燃说:“小子,我过阵子要去浙江了,今天就是为了看一眼你。你上学好好听课,别贪玩,知道吗?”
“知道……”
“听家长话,别叛逆,”男人语速稍快,“也别抽烟,别喝酒,别早恋什么的。”
于燃叹气:“你每次都这么说。”
“你记住就行。”男人笑着,又戴上头盔,“我还有急事,你跟朋友好好玩。”
听到这里,楚眠才觉得他沙哑的声音有点耳熟。
于燃没想到他今天这么急着走,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说,但还是忍住了,乖乖跟师父挥手道别。
摩托车调转个头,驶向远方。
于燃现在心情甚好,晚风拂过耳畔也感觉不到寒冷。
他正把红包往书包里塞,不经意一瞥,却赫然发现包装上有两串数字,定睛一看是师父的六位qq号和密码。
后面还有一行师父凌厉的字体:“号我清空了,你喜欢就留着用吧。”
“我靠!”听说这个长度的号在1999年末就已经绝版了,于燃不止一次对师父表示过羡慕,没想到他现在居然送给自己。
他欣喜若狂地攥着师父给的红包,想庆祝一番,便转身跟楚眠说:“走,咱们去坐澜江的游轮吧,我还一直没坐过呢。”
楚眠刚要答应,转而一想:“这才二月底,冰还没化。”
“噢。”于燃并没有因此打击到精神,“那下次咱们一起去!”
楚眠淡笑点头,“行。”
于燃站在路边,迫不及待地登陆手机qq切换账号,然后对楚眠念了一遍那六位数字,催促他:“加我,我要让你当我靓号里的第一个好友。”
楚眠搜索号码,点击“添加好友”。
然而于燃抱着手机半天都没收到验证消息,还一个劲儿地说“快点”。
“已经加了三遍了,你是不是念错了。”
于燃:“没有啊,就是这个。”
楚眠沉思几秒,伸出手,“给我试试。”
于燃放心交给他,楚眠扫了一眼这个号上的好友列表,空空如也;他又打开黑名单,也干干净净。
接着,他用这个账号搜索自己的qq添加,一次成功。
自己的账号是被对方拉黑过的——心里的猜想得到印证,楚眠指尖冰凉地蜷缩起来,手机递还给于燃,低低地说声“好了”。
于燃佩服地看他,“还是你厉害,怎么做到的?”
楚眠没回答,慢慢往地铁站的方向走。片刻后,他才问:“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于燃低头摆弄手机,紧跟在楚眠旁边,一字一顿回答:“温钧萤。”
前方就是楼梯,楚眠扶住于燃胳膊,若无其事地说:“名字挺好听。”
于燃加完好友的第一件事就是不停地给楚眠发“你好”“在吗”,尽情展示自己的六位号码。不过楚眠兴致不高,坐在地铁站的公共长椅上没吭声,只盯着地板出神儿。
于燃找他要来手机,替他把自己的新号设为“特别关心”,又顺手划了两下刚才的消息。正满意的时候,楚眠手机屏幕上加载出了更多内容。
于燃不以为意地瞄了一眼,在自己刚才发来的那句“你好”之上,还保留着两个月前的聊天记录。
他诧异了几秒,然后直接把界面划到顶部,匆匆浏览一遍。
地铁已经进站,楚眠拍了拍于燃后背,提醒他该上车了。
“嗯。”于燃直起身,把手机还给楚眠,跟着他走过去。
楚眠这半天都心不在焉,因此没发现于燃也变得沉默了。两人肩并肩坐在车厢里,耳边是列车摩擦轨道的噪声。
于燃把楚眠的号从这个账号里删掉,然后切换回自己原来的qq,转头看向楚眠,见他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铁门上的指示灯。
于燃先是安静凝视他的侧脸,随后抬起手,轻轻摸了几下楚眠头发。
楚眠眼睛眨了眨,脖子定在一个角度,半晌没动。
于燃的口吻仿佛是在安抚,又缓又轻:“春天一到冰就会化,我一定带你去坐船。”
楚眠不明白于燃为什么要跟自己重复一遍已经约好的事,但他还是也再次答应:“行。”
当于燃掌心覆盖在自己头顶时,楚眠正好感觉到了困意,他完全没有犹豫,直接歪着身子倒向于燃的肩膀。
“要睡了吗?”于燃小声问他。
楚眠费力摇头。
“睡也没事,大不了等你醒了我再陪你坐回来。”
楚眠听到他这么说,紧绷的神经才得以放松。
似曾相识的安全感从这刻起在体内蔓延,楚眠再也搜寻不到之前的紧张。原来即使很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于燃的肩膀仍然欢迎他枕下去,这点不曾变过。
楚眠闭上眼,感觉地铁仿佛是漂浮在水上一般忽上忽下,承载着他们驶向万物复苏的春天。
第39章 约会
“这于燃, 开学第一天就不来上课,到底是多少作业没补完。”
早晨两堂课过后, 于燃座位还是空的,方昭转身用湿巾帮他把桌椅灰尘擦干净,新发的书本也替他收进书箱。
楚眠手指转着笔,问方昭:“于燃告诉你他在家补作业吗?”
“嗯, 刚发短信说的。”方昭回应完, 幸灾乐祸地看着楚眠, “你的寒假作业是不是还被那傻逼扣着呢?”
楚眠点头苦笑一声,露出抱怨般的神情。等低下头看手机时, 脸上的情绪又全部退散,只剩眉头还轻轻皱着。
他发了好几条短信给于燃,可对方一直不回, 似乎是视而不见。楚眠把静音调成振动,以便之后能及时跟于燃联络上。
然而这一整天下来, 于燃都没回过消息,楚眠只好当他在认真补作业, 无暇理会自己。
晚上回家后,楚眠独自在屋里又给徐四打了个电话,礼貌叫对方一声“四哥”, 向他询问温钧萤这个人的情况。和上次了解到的信息差不多,温钧萤欠高利贷无法偿还, 如今利滚利已经几百万了, 每个月拿出五六万都够呛, 经常逃到外地躲避徐四等人的暴力催债。
在楚眠问到“他为什么要借钱”时,徐四只是不在意地打哈欠,道:“他以前有个对象,借钱时让他当担保人,可这男的跟男的那能靠谱吗?结果不还是还不起钱就人间蒸发了,烂摊子留给他。”
楚眠想了想,又问:“那温先生本职工作呢?”
“以前是干装修设计的吧,存款还完以后,来钱不够快,就转行了。”
所谓转行,大概就是投身进了宠物黑市买卖。剩下的情况楚眠都能猜出个一二,自己还要写作业,没时间再多打听了。
自从慢慢接受玛丽嘉很早死亡的事实,硌在楚眠记忆里的石子总算能化成粉末随风消散,知道它的结果,总好过一直觉得它下落不明。
楚眠不知道自己这种心情算不算释怀,但他现在想起于燃以前提及温钧萤的态度,竟然有些放心。至少那能证明于燃对温钧萤很多事都不知情,还顺利学会画画,过年收红包,应该没被那男人恶意对待过。
手机铃声划破了房间内的寂静,楚眠看到于燃的来电显示,很快选择接听,问他:“作业补完了?”
“还没。”
楚眠听出他声音消沉,电话那边有马路噪音。
于燃清了清嗓子,说:“我刚才在听你上次唱过的歌,想起来今天还没听见你声音,赶紧给你打个电话,听完我就挂。”
说完,他慢半拍地笑了两声。
楚眠先是安静等待,随后唇角翘起来,问:“你现在还不挂?”
“嗯……马上。”于燃其实还想再多听几句,但他今天懂得见好就收,匆匆告诉楚眠:“我明天就去上课,你等着。”
楚眠放下心,没有多问,只说:“学校新发了吉祥物钥匙扣,我给你留了一个。”
“好!”于燃握着手机,犹豫了一会儿,才按下挂断。
他收好手机松口气,抬头直视面前的涂鸦墙。
墙壁上画着色彩明艳的宇宙和星球,一架卡通飞船横在日月中央,这些是师父的杰作;而左下角有只不起眼的方形机器人,则出自于燃之手。这已经是两年前的涂鸦了,于燃倒是还记得很多细节,比如他把星星画错位置,害得师父不得不重画火焰;之后又不小心坐进一桶颜料里,回家被妈妈骂了一顿扔掉裤子。
可惜这个作品最后没有完成,还剩半面墙的时候,师父有事离开,当天没回来。
于燃细细回忆起来,发现师父经常消失两三个月,然后某一天又悄然出现。于燃早就习惯了他这种神出鬼没的风格,从不多问男人行程,这样就不会 破坏那份神秘感。
夜晚的澜湾广场亮起五彩斑斓的灯,很多居民饭后会来散步跳舞,天气寒冷并不妨碍广场热闹。
于燃听见背后有摩托车驶来,一回头,发动机的响声戛然而止。
温钧萤把头盔挂在把手上,边摘手套边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一个纸袋。
于燃看着他向自己走来,两人面对面时,少年小声喊了句“师父”。
温钧萤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手里袋子塞过去,于燃低头一看是盒水粉颜料,还有几支崭新的画笔。
“明天就走啦,也没空带你去吃饭,只能给你挑点以后能用的东西了。”温钧萤遗憾地叹气,顺手把于燃的羽绒服拉链提至最上方,“你什么时候开学?”
“今天。”
“今天?”温钧萤手指戳了下于燃的额头,“怎么回事儿,又逃课?”
于燃避而不答,反问:“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
附近的广场舞音乐正好停下,于燃的声音显得突兀:“你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
温钧萤一愣。
不过他又迅速镇定下来,自然地避开于燃的视线。
于燃盯着他坚毅而瘦削的侧脸,轮廓逐渐和记忆中的男人重叠——
刚上初中时,于燃还很向往成为电影里那种叱诧风云的不良少年,积极踊跃地跟同级生约架。有一次在外面打闹,撞翻了一辆停靠在路边的摩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