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燃把书扔到一边,趴在床上捧腹大笑,然后掰开于烬的双臂,伏在他耳边大声说:“你以后就是双性人了,牛逼啊弟弟!”
于烬哭得面目狰狞,一把掐住于燃的脖子想跟他同归于尽。
最终,俩人还是一起在晚上搜寻出了这种生理现象的正确答案,于烬牢牢记住了“梦遗”这个词,如释重负地瘫倒下去,嘟囔好几句“吓死我了”。
于燃好奇地多浏览了会儿网页,百科上说这是在入睡后发生的现象。他琢磨了一下,心里不禁产生疑问:像楚眠这样睡眠过度的人,岂不是有更大几率遗精?
“垂死病中惊坐起,疑是银河落九天。”于燃忍不住当场吟诗,自言自语下定决心,“我改天就问问他。”
早春三月,生机勃勃。
新学期伊始,校园环境焕然一新。围墙被重新粉刷过,显得明亮;大门前的铜马雕像更换了底座,比以前稳固许多。
于燃坐在教室里,掌心里揉捏着成骏中学新款吉祥物“年滋滋”,煎饺形状,表情是“滋滋家族”里最阳光开朗的一个。于燃把它拴在书包上,想起来了就转过身,用吉祥物的笑容冲楚眠问好。
楚眠没有多理会他,低头看书,免得分心。
不过于燃就坐在自己前方,一上课就多动症似的,歪着身子跟别人交头接耳,楚眠时不时就被他吸引注意力,听听他在跟其他同学聊什么。
不行……要控制。
楚眠默默提醒自己,要控制住对于燃的关注频率。
可于燃就像是手机软件上的红圈数字一样,一冒出来就容易让人伸手去点;楚眠偏偏还强迫症严重,每个软件都要更新到最新版本。App数据还能卸载清除,但他总不能让于燃消失在自己眼前吧。
楚眠望着于燃的背影,无意识地用笔尖戳橡皮,把它扎得千疮百孔。
幸好今天上午还有一节语文课,于燃对王老师的畏惧丝毫不减,一见她进门就赶紧正襟危坐,不敢再开小差。楚眠也得以全神贯注,认真听讲。
很快,于燃就被点名起来翻译文言文,完整地把答案念一遍后,王老师却没让他坐下。
“咱们这节课我不讲,啊,你们讲。”王老师面向全班说,“你们谁回答完了,就点下一个人讲题,我看看谁走神儿。于燃,你点吧。”
于燃抬头挺胸,仿佛掌握了全班的生杀大权一般,得意地大喊一声:“楚眠!”
楚眠毫不意外,从容而详细地念题讲解。最后该点名其他同学时,他报复似的又喊于燃站起来。
于燃快速读一遍答案,“楚眠!”
楚眠这次也没放过他,“于燃。”
“楚眠!”
“于燃。”
……
最后一堂课快结束,大家听着这俩人硬生生把卷子上的题全讲完了,仿佛围观了一场斗争。
王老师甚是满意,向全班表扬他们两个:“学习,就要有这种你追我赶、争先恐后的精神!辛苦咱们于燃和楚眠了,给他们鼓鼓掌。”
伴随着悠长婉转的下课铃,他们两人总算松口气坐下,并同时感到疲惫。
去食堂的路上,于燃抬高手臂压着楚眠肩膀走,还说:“你看你语文课都没犯困,还不感谢我?”
楚眠敷衍点头,缄口不言,控制住自己不去看他。
于燃很好奇楚眠经历生理现象的次数,不过当着崔荷和夜希两个女生面他也不能直接问,只是吃饭的时候,忍不住对楚眠多展现关心,给他夹了好多秋葵、丝瓜、豆角等蔬菜。
很不巧,这些楚眠都讨厌,于是又原封不动给于燃夹回去了。
方昭看他俩筷子拨来拨去,顺嘴问于燃:“你给楚眠这么多绿色蔬菜干什么?”
于燃轻描淡写地说:“壮阳。”
楚眠表情微微一僵,筷子不动了。
其他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于燃:“这你都要关心?”
“哎,都是兄弟,甭跟我客气。来,你们也都多吃点。”
于燃热情地给冷着脸的楚眠夹秋葵,还不忘告诉他:“补在你身,壮在我心;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夜希感觉眼前空气粉红一片,试探地问:“于燃,你前两天没、没来上课,是经历了什么大事吗?”
于燃嘴角的笑意敛去半分,他思绪复杂,小声叹气道:“哎,男人嘛,第一次成长都会有点痛。”
他不想又陷入回忆,赶紧继续催促楚眠吃菜:“你天天睡那么多次,多补补。”
在周围几人愕然的注视中,楚眠缓缓放下了筷子,抬头严肃地告诉于燃:“我不需要。”
崔荷大声咳嗽几下,端着餐盘往远处挪,“吃饭呢啊,你们别聊这种话题。”
于燃忙不迭地点头,楚眠看着自己碗里的米饭上盖了一层浓郁的绿色,顿时食欲全无。
他已经分不清于燃到底是真关心自己的生理状况,还是借此暗示些什么。以楚眠对于燃的了解,“暗示”这种高级沟通技巧是不可能被麻瓜所掌握的,可他又不懂于燃为什么突然对奇怪的方面感兴趣。
……难道“系统版本”要更新了吗?楚眠感到困惑。
刚开学不久,高一年级发了崭新的春夏校服,男生制服领带,女生短裙领结。虽然这种与国际接轨的风格令很多学生惊喜不已,但毕竟活动锻炼不方便,学校仅在一些重要场合才允许大家穿上这套,平常依然统一黑色运动服。
而本学期第一次“重要场合”,就是植树节动员大会。高一高二年级均被要求穿上深蓝色的制服,到大礼堂集合。
于燃不会打领带,就简单系了个扣塞进领口,笔挺的制服裹他身上没有正经气质可言。但好在他身材修长,面容俊朗,就算着装松散也照样是人群中的焦点。
“植树节都他妈开动员大会?也没见这日子放过假啊。”于燃排队等着入座,小声跟方昭说话,“不过我挺喜欢植树节的,绿色的节日,听着就很健康。”
“你怎么又提裤子,这套校服尺码也不合身?”方昭伸出双手摸了一下于燃的腰,“我操,好细啊。”
班主任看见于燃,马上走过来亲自给他整理好领带,提醒他:“这次大会要录像的,咱班位置又是第一排,你可坐好了别瞎动,听见了吗?”
“噢噢噢。”
于燃攥着裤子腰口,跟紧队伍去前排,扳开座椅坐稳。
各班有秩序地落座后,大会正式开始。于燃谨记班主任的话,在摄像机面前坐姿端正,目视前方。
会议前半程,他都保持着良好态度,可是轮到后面学生代表讲话时,他就有点懈怠了。
“下面有请高一年级学生代表。”主持人报幕完毕,全场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到正走上台的少年身上。
制服比运动外套更能衬托出楚眠的肩宽腿长,身材完美比例得以展现,他目不斜视地走向台中央的话筒架,望着观众席,从容不迫地调高架子高度,然后才开口念稿。
“老师们,同学们,大家上午好。”楚眠面无表情,目光总算找到了于燃的位置,“在春意盎然,万象更新的美好季节里,我们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全民义务植树节——”
背完第一句话,他难得忘词,迅速低头展开稿件。
于燃慢慢松懈了,完全忘记白玉珠之前的嘱咐,身体懒散地贴紧靠背,专心欣赏楚眠在台上的模样,英俊又干练。
他看得入神,身体重心不知不觉又向后挪动。正放松时,忽然座椅沉了下去,他还来不及张嘴发声,就直接跟着椅子向下一栽。
方昭只听见旁边有动静,转过脸,赫然发现于燃整个人夹在折叠座椅中央,双腿挂在外面。
于燃愣了愣,想起附近还有摄像机在拍摄,因此不敢挪动。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与座位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建设生态家园既是我们的共同追求,也是我们的光荣使命,让我们即刻行动起来——”楚眠稿子快念完时,漫不经心地往台下一瞥,看见了那个在折叠座椅中间折叠着的于燃。
楚眠瞬间被嘴里的空气呛得咳嗽两声,红着脸憋住笑,仓促地念完演讲稿,敬礼下台。
等动员大会结束了,于燃才在周围同学的帮助下,费力脱离座椅的前后夹击,提着裤腰排队走出礼堂。
楚眠已经归队,手里带了根棕色细绳,甩给于燃,“将就着用吧。”
于燃不明所以地接过,然后紧紧地绑在了自己手臂上。
楚眠一把扯下来,“让你当腰带用的。”
“噢。”
于燃打量着楚眠,冲他一笑,评价那身制服:“好合适你。”
楚眠将手里的演讲稿卷成细筒状,没去看于燃,只说:“你也是。”
于燃把细绳系紧,见四下无人,赶紧抓着楚眠胳膊,悄悄将他拉近自己。
楚眠心里一沉。
接着,他听见于燃小声问:“你一天换几次内裤啊?”
楚眠下意识假装自己没听清,“啊?”
于燃觉得自己的问法非常含蓄,懂的人自然懂。可没想到楚眠作为一个青春期的男生,却反问他:“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形容睡着时的词,什么来着。”于燃脑子里一下浮现出好几个字眼,比如“精”“睡”“射”“流”,可又没办法尽快把它们排列组合成正确叫法。
焦急地思考片刻,他忽然茅塞顿开,换个直白的词问楚眠:“你平时产卵多吗?”
楚眠诧异地喃喃回答:“我没那个功能。”
“真的假的?”于燃快速扫了一眼楚眠校服裤,“你够能憋啊,怪不得撑那么大。”
楚眠刚想试着把自己的思路调整到跟他同频,结果就听见于燃哼笑一声:“哎呀,虚假繁荣罢了。”
第41章 蒲公英
……虚假繁荣?
浴室里弥漫着潮湿热气,楚眠站在花洒下, 低头时不禁想起了于燃对自己的形容词, 琢磨了很久才明白其中含义。
凡是跟性征沾边的话题, 男生的自尊心好像会变得格外敏感,没有谁会愿意被说三道四, 楚眠当然也不例外。只是这种言论如果由于燃发表出来,他的敏感程度会不自觉加深, 想辩驳,却又难以启齿。
温水缠着肌肤流动, 楚眠盯了自己身体一会儿,恍然抬头, 心里一阵迟来的羞耻。他马上拧大水流, 匆匆冲刷干净身上的泡沫, 披着浴衣回卧室。
他坐在桌前,提起笔, 翻开了“咩咩讨厌的一切”笔记本。
【2013年3月】
1秋葵,黏黏糊糊。
2丝瓜,黏黏糊糊。
……
6于燃,
写完这个名字, 楚眠思考该给他安个什么正当理由, 可违心地对着“于燃”俩字发呆几分钟, 后面也是空白一片。
楚眠索性把“于燃”划掉了, 合上本子放到一旁。
要想对一个人减少关注, 最好的方法是无视他, 而不是讨厌他——楚眠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大脑意识是不受控制的,自己每天除了学习也没有其他能转移注意力的东西,连打游戏都想先叫于燃一起。早晨到校盼着他不要迟到,晚上回家等待他的联系,看书看到火字旁的字,思维也会绕几个弯想到“于燃”这个名字。
显然,这已经不是对普通朋友该有的态度了。
楚眠并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意于燃,他只想知道这种“过多在意于燃”的状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终于,他又翻开漆黑的笔记本,重新写下数字“6”。
“6于燃,因为是于燃所以很讨厌。”
楚眠撂下笔,拿起手机出去敲了敲楚珩的房间门,进去问她:“你知道怎么恢复短信数据吗?”
“怎么了?”
“误删了一些。去年删的了,还能恢复吗?”
楚珩打开网页搜索关键词,告诉他:“好像要安装软件,我没试过。或者你查查云同步呢?要是很重要的短信,你干脆周末出去找个店,让专业的帮你吧。”
楚眠轻轻应了一声,回屋趴在床上。
他估计于燃已经更换了话费套餐,不需要每个月再清空短信条数和通话时长了,因此他们也没有像上学期那样保持每晚聊天的习惯。而且与自己不同的是,于燃的心思能被很多学习以外的事物占据,沉迷娱乐的时候不会轻易想起别人。
这一点就让楚眠觉得很不公平。
想了想,楚眠干脆在qq上对于燃设置了“在线对其隐身”,短期内只让于燃看到自己的灰色头像。
这下子他心里就平衡了,手机丢到一边,专心去写作业。
翌日,天气微凉。
于燃如往常一样,第一节 课偷偷补作业,方昭则挺直背脊帮他挡好老师的视线。
“唉,我还是喜欢另一套校服。”于燃边抄边说,“尤其是楚眠穿那套,多帅,也不知道以后还能看几次。”
方昭侧着脸跟他聊天:“反正楚眠经常上台发言,穿制服的机会还挺多的吧,还有等咱们拍毕业照的时候……哦,他以后结婚,穿西装肯定更帅。”
“结婚?”于燃笔尖慢下来。
“嗯,现在基本都是西式婚礼了吧。”
于燃停住笔,思索片刻,然后发现自己想象不出楚眠在婚礼上穿西装的模样。
而是……穿着白色婚纱。
脖子和肩膀都裸露在外、站在教堂中央、被笼罩一层白光、头上也披着那个像蚊帐一样的东西……这些细节 在于燃脑海里一点一点填补出完整的画面,令他顷刻间忘了自己正身处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