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成看她一眼:“我要去告诉我大姨小姨。”
“你疯了!你疯了林成!”苏苏咬紧牙,红着眼睛死命拽住他,“林成你就是得不到就疯了!你会害死舒杨和新弟的!”
林成:“你才疯了!你想过我大姨吗?!你这样骗她们,新弟是她的心肝你让她怎么办?是你要害死她!”
“借口!”苏苏崩溃地嘶吼,指甲掐在他手臂上,几乎要陷进他肉里去,“全是借口!”
林成抓着手机就要走,苏苏拖住他手臂,几乎要哭出来:“我求你了林成,不要这样林成,林成……”
酒店这整一层都已经被包了下来,两个人吵架吵得很小声,但是都有点歇斯底里,根本没有在意到周围的情状。
兴许是他们半天没回包厢所以成捷出来找,她不知道在旁边站了多久,这会儿有点发愣地问:“你们俩在吵什么?”
苏苏愕然地回头,她还掐着林成手臂,半晌喊了一声:“妈。”
“妈。”林成也喊了一声。
苏苏猛地抬头,祈求地看着他,林成僵了片刻,皱着眉说:“妈,没事,我们……”
“怎么了这是?”门口传来成敏的声音,打断了林成的话。
、
舒杨和成新意不到十一点就到了机场,进了候机楼时间还早,两个人早上都没吃东西,于是就近找店要了两碗面。
成新意一边吃一边不住看舒杨,有口无心地吐槽:“一碗面四十八块钱,这也太贵了,他们怎么不去抢呢?”
舒杨眼睛还有点红,笑:“又不是在咱家楼下。”
这话一出口,两个人同时静了静。
舒杨也认真地看他,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又问:“怎么瘦了这么多?”
成新意笑:“哥你都问好多遍了,因为要做戏啊,要不然她们不相信我真跟你分手了。”
舒杨也笑:“这样啊,没关系,我会给你补起来的。”
成新意“噢”了一声,小声说:“要补的,欠了好多,通通都要补。我也要给你补补,看看没有我你都憔悴成什么样儿了。”
舒杨跟他对视上了,听到这话有点不好意思,慌忙往旁边看,目光移开了一瞬却又飞速黏了回去。
吃完饭找了个角落坐着,两个人都有点紧张,不住地看对方,看着看着舒杨就笑:“别人看着咱俩一定像傻子。”
“随便。”成新意咧着嘴笑。
没人提到成新意的家里人,好像不提就不存在一样。
舒杨显然比平时躁得多,不住看时间,一秒钟也待不住似的,一直在小声重复:“怎么还不到时间啊?”
成新意笑:“还有十分钟就可以坐摆渡车了。”
话音刚落,他手边的手机突然响了。
舒杨猛地一惊,看向成新意。
成新意看了一眼那号码,皱皱眉,直接挂断了。
才刚挂掉,第二个电话又来了,反复挂了几次,舒杨试探地说:“要不接一下?”
成新意认真地看着他:“哥,这是我们唯一一次机会。”
舒杨顿了顿:“那关机吧。”
成新意点点头,眼里的担忧却依然没有化开,他拉开控制栏,正准备点“关机”,有一条短信进来了。
手指在界面上顿了两秒,最后一抖,不小心点开了短信,上面写着:“大姨在急救室。”
舒杨一下子攥紧了拳头,抿唇坐在旁边不说话。
成新意无措地看了他一眼。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微信消息。
谨慎起见,成新意这个号只加了苏苏,连舒杨都是刚刚才加的。
舒杨深吸一口气:“看看吧。”
成新意目光闪烁着,一时没动,舒杨伸手帮他点开消息。
苏苏的账号发过来一张照片,是隔着病房玻璃拍的成敏,她躺在病床上,紧闭着眼,搭着氧气面罩。
成新意身体轻轻一抖,两个人对视一眼。
成新意艰难地开口:“哥……”
隔着玻璃墙,舒杨看到摆渡车已经开过来了。
阳光很好。
两秒过后,他脸上所有的仓惶突然都消失掉,平静地说:“你去吧。”
成新意抬手去掰他的脸。
舒杨顺着他力道转过去跟他面对面,但是垂眼不看他,小声又说了一遍:“你去吧,我知道你不去会后悔一辈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人安全最重要。”
成新意也不在意四周有没有人看到,用力捏住他下巴,低头狠狠在他唇上碾了一下,红着眼睛说:“哥你等我。”
舒杨推了他一把。
成新意起身,眷恋地看着舒杨。
舒杨抬头看他,突然露出个笑来。
成新意手指有点发颤,僵持片刻,终于是咬咬牙,转身朝着出入口跑去。
他来时没有背包,去的时候也是孑然,就好像他只是来送舒杨一程。
舒杨坐在原地,看着那身影消失不见。
两分钟之后他紧紧闭了闭眼,轻轻摸了摸成新意刚才坐过的椅子,随即起身走到人群后头去排队。
上飞机,关机,合上眼。
身边的座位空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在旁边说:“先生,请您把挡板拉开。”
这声音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舒杨只是听到了,但是作不出反应,那甜美的声音继续喊:“先生,先生?”
舒杨终于发现是在对自己说。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转头,空姐微笑着又重复了一遍:“先生,我们就要降落了,麻烦您把挡板拉开。谢谢。”
舒杨扯出个笑,说了句“不好意思”,抬手拉开窗边的挡板。
手机一打开就全是嗡嗡声,舒杨点开微信,看到苏苏发了很多消息来,他一条一条看完,再次关了机。
正是吃晚饭的点儿,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最后找了家小旅馆住下来。
直到晚上他才又开了机,没一会儿江语的电话打过来了。
那头还什么都不知道,问:“到北京了?”
李听舟着急的声音跟着响起来:“安顿下来没有?怎么才到吗?舒大哥你手机怎么一直关着机呀?我们还以为出什么事了,也不知道小成子现在的号码。”
舒杨静静听他们问完,故作轻松地应:“嗯,到了,刚才手机没电了,成成先去公司说一声,我才刚充了电。我们已经找到住的地方了,暂时在一个宾馆里,现在就等出版社通知上班,这几天先看房子。”
江语:“到了就好,你发个地址,我们把行李给你寄过去。”
舒杨:“好。”
挂掉电话,舒杨把宾馆地址发给了江语。
苏苏又来了消息:“大姨脱离危险了,她就是一下子不能接受被骗,给她一点时间她总能想得通的……对不起舒杨,是我这边出了疏漏,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舒杨觉得累得不得了,好像下一秒就会睡过去再醒不来。
他抹了一把脸,挣扎着给苏苏回了消息:“谋事在人,谢谢苏苏,我谁也不怪。”
舒杨等到儿童节,一直没有等到成新意的消息。
这一天是成新意的生日,二十二岁了,已经是可以结婚的年纪了。
晚上,舒杨去外面转了一大圈,最后买了一个小蛋糕,在已经住了好几天的宾馆里点了蜡烛。
过了午夜,他给那几个人分别留了言,说自己想一个人静静,很快就回来,紧接着就扣掉了两张sim卡,和蛋糕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他本来就不吃甜食的。
蛋糕也不会吃。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除了成新意,槐市所有朋友都在找舒杨,但是没一个人找到过他。
失去联系之后苏苏给出版社打过电话,得知舒杨根本没去报道。
李听舟和江语专门去了一趟北京,钱坤去天津出差时也去了一趟,可是北京那么大,来来往往谁又能记得谁。
没有音信的人依然没有音信。
夏天,舒杨消失在了人海里。
、
七月中旬。
天气热得不得了,舒杨下班回到自己的小出租屋里。
这屋子很小,只放得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还是挤着放的,舒杨的衣服都搭在旁边的椅子上,或者塞在行李箱里,要不就堆在床头。
屋子冬天冷不冷不知道,反正夏天很热。
他有一本旧稿子找不到了,在书桌上翻了半天,东西堆得高,拉下面一层的时候上面的书堆突然就垮掉。
伸手去拦已经迟了,一摞书扑唰唰摔了一地。
床和书桌之间的缝隙很小,舒杨根本蹲不下去,只能坐在床边,弯着腰伸手去够,摸出一本就拍两下灰放回桌上。
第二回 弯腰起来,他抓到了一个速写本。
舒杨看着那速写本愣了半天。
风从狭窄的窗户挤进来,在这陌生的城市里,他突然觉得心口一疼。
这点痛感翻山越岭姗姗来迟,猝不及防地划破磨砂玻璃一样的麻木,一下子撞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呆了很久,他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喂,你好。”那头接通了。
舒杨顿了顿才开口:“苏苏。”
那头立即惊道:“舒杨!”
舒杨:“是我。”
不等苏苏再开口,舒杨说:“先别问,我有两个东西想给……给他。你能不能帮我转交?一定要亲自交到他手上,我寄给你。”
第87章 尾声 夏天
天色黯下去不久,苏苏抱着一摞书进了成新意家。
成敏和成锐在一楼的客厅看电视,现在她们没事都不轻易去楼上,就当给成新意留的空间。
白姨开了门,笑说:“苏苏来了啊。”
苏苏笑:“白姨好。”
她换了鞋进屋,喊:“大姨,小姨。”
成锐笑笑:“苏苏来了,今天带了什么来?”
苏苏:“前几天路过书店淘了点书,里面有些漫画和我看着还挺有意思的,给新弟带几本来。”
成敏看了她手上的东西一眼,问:“林成怎么没来?”
“他忙嘛。”苏苏笑,“我上去了啊。”
成敏和成锐转头,继续看电视。
成锐看了成敏一眼,叹了口气:“这孩子这样下去怎么行?整个人精神气都没了,瘦得都脱了形,没有病都要憋出病来。”
成敏没说话。
几分钟后,楼上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速写本上是文劲送给舒杨的画。
前半本全是舒杨,侧身在黑板上写字的、正在讲话的、课间看着窗外发呆的,以及擦黑板的时候背对着教室的。
后半本却全是两个人。
舒杨和成新意在一起走的背影、成新意侧头看舒杨的、舒杨站在讲台上成新意站在教室窗外的……
最后一张,是舒杨正在讲课,成新意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明明没有画眼神,但就是能一眼看出来是在对视。
黑板上有一行字:“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
整本速写本的最后一页写着一句话:“老师,要说我真对你有什么要求,那就是为自己活一次吧,抓好别放手哟。”
坚硬的蚌壳被旁观者的一行字挑出了一条缝,一整个夏天的痛苦终于露出端倪。
成新意抱着那本子缩在沙发角落,手里抓着一把钥匙,钥匙尖抵在他掌心,几乎要刺穿血肉。
那是舒杨放在包裹里,跟速写本一起寄给苏苏的。
成新意两条长腿无处安放地蜷起来,高大的身形费力地弓成一团,看上去有种滑稽感。
他哭得整张脸都扭曲起来,像是幼儿园里被人抢了糖的小孩儿。
成敏和成锐听到声音上来就看到这一幕,成敏狠狠瞪了苏苏一眼,快步过去坐在成新意旁边。
没等她开口,成新意又往沙发里面一缩,收紧了抱着那速写本的手。
“有有。”成敏喊了一声。
成新意不理她,不能往后挤了还在拼命往后,生怕她手落在自己身上似的。
成锐见状看了成敏一眼,忙过去拍拍成新意的背:“小新怎么了?小新怎么了跟妈妈说。”
成新意抬头看看她,下巴紧紧贴在膝盖上,把怀里的东西箍得死死的。
他脸上满是泪痕,泣不成声地说:“舒杨他,舒杨不要我了,妈,他不要我了。”
成敏铁青着脸在旁边不说话。
“妈在呢。”成锐伸手要去揽他,说,“妈跟大姨都在呢。”
成新意摇摇头,不肯接受她迟来好多年的怀抱,只是一直哽咽着重复:“舒杨真的不要我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以后没有人爱我了。”
成锐近来都不发火了,可能也因为成新意上学之后就没见他哭过,这会儿眼睛跟着也红了。
她慌忙拿纸巾去擦他脸,小声说:“不是的,小新别哭,好多人爱你,爸妈和姨妈姨父,你看,还有你哥哥和嫂子,大家都爱你。”
“骗人。”成新意说,“你们都不爱我,你们爱的都是听你们话的成新意,没有人爱我。”
“没有人爱垃圾也没有人爱变态。”
他没有再哭出声,只是眼泪一直往外涌,擦了又湿,擦了又湿,面无表情地小声重复:“没有人爱我了。”
外面月光大亮,照在庭院的花花草草上,也透过玻璃顶照进阁楼,像成新意哼歌给舒杨听的那一晚。
七月底。
舒杨加完班正朝出租屋走,杨柳的电话又按时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