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徐以寒伸出手,“你好,我是徐以寒。”
杨立秋同徐以寒握手,她的手很凉也很细腻,她微笑道:“以寒哥,你好。”
徐以寒在脑海中飞速搜索这张脸,这个鼻梁右侧有痣的漂亮女孩,他在哪见过?可他想了又想,实在想不起来。并且他能肯定,杨立秋这个名字,也是他近来才知道的。老徐虽然和杨明关系好,但也是近一年才频繁联系——据说杨明当年在国外发家,靠的是某位潜逃到当地的高.官,而近几年他才把自己彻底洗白。
到底在哪见过她?
“好啦,你们年轻人聊吧,”杨明搂了搂杨立秋的肩膀,在她耳边叮嘱道,“记得吃点东西,减肥也不能不吃晚饭,知不知道?”
“嗯嗯嗯,”杨立秋点头,“知道了。”
杨明和老徐走了,徐以寒挂上一个温和的笑脸:“立秋,想吃点什么?我去帮你取。”
杨立秋却耸耸肩,干脆道:“不想在这吃,咱们走吧。”
“走?”徐以寒挑眉,“你走了,杨叔办这场宴会还有什么看头?”
杨立秋嘴角一勾,像是被徐以寒的话取悦了:“没关系的,我想出去转转,好吗以寒哥?”
“好啊,”徐以寒侧身,做出个“女士优先”的姿势,“那咱们走吧。”
酒店的不远处便是外滩,中午下过一场大雨,此时地面还是微微润湿的,夜风也有些凉。杨立秋的连衣裙是无袖的,露出两条纤细苍白的手臂。
“立秋,冷不冷?”徐以寒问,“要不用我的外套披一下?”
“可以吗?”杨立秋眨眨眼,“如果你有女朋友,就别了吧。”
徐以寒笑着摇头:“哪来的女朋友。”说着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递给杨立秋。
杨立秋把外套披在身上,没系扣子。她脚步轻快地走在徐以寒身侧,任夜风把外套吹得鼓起来,像生出一对饱满羽翼,徐以寒看得出来,她心情不错。
“很久没回国了吗?”徐以寒说,“看你挺开心的。”
“开心啊,当然开心,之前回国没人陪我玩么,都是和家里的长辈在一起,很无聊的。”
“这次有我陪你了。”
杨立秋侧过脸来看向徐以寒:“可以吗?”
徐以寒笑道:“再好不过。”
第44章
两人慢步到江边,黄浦江水被对岸高耸连绵的建筑映得五光十色,连夜空也泛着些蓝蓝紫紫。徐以寒到上海也有一段时间了,这倒是第一次来外滩。繁华盛景他已经见过太多,外滩没什么可稀罕的,他只觉得这地方到处是游客,熙熙攘攘的惹人心烦。
徐以寒打量身旁的游客,一对母子亲热地搂在一起自拍,一对情侣拥抱在一起喃喃细语。他突然想起邓远来,不合时宜地,就想起了他。不知道邓远来过外滩吗?应该来过了吧。他来了这儿会做什么?也和人一起自拍么?应该会吧。
“有点饿了,”杨立秋对外滩也是兴致缺缺,“咱们去吃点东西吧,我同学给我推荐了一家餐厅,离这不远,走着就能到。”
“嗯,好。”
去餐厅的路上,徐以寒暗想,这女孩儿看上去还是挺简单的,说话也算直白,大概是个被过度保护和宠爱的小公主。如果能和她结婚,相当于手里多一张有分量的筹码,至少看在杨明的份上,老徐会对他多一些重视。只是——徐以寒还是觉得杨立秋有些眼熟,到底在哪里见过她呢?
“以寒哥,”杨立秋轻声问,“我听说你现在在蔚蓝做总裁啊?”
“总裁不至于,”徐以寒开玩笑道,“就是给我爸打工。”
“能管理蔚蓝这么大个公司,很厉害啦。”
徐以寒顺着她的话找话题:“你平时在蔚蓝看吗?”
“我?”杨立秋笑吟吟地,“我不只看,我还写呢。”
徐以寒猛地停下脚步,看向杨立秋的脸:
“……你的笔名是什么?”
杨立秋还是笑着:“十度千千。”
夜十二点,徐以寒到家。
邓远已经睡下了,听见他敲门,小跑着来开门。他仍穿着那双不跟脚的人字拖,石榴红睡裙被压皱了。他接过徐以寒的外套,睡眼朦胧地问:“以寒,你喝酒了?”
徐以寒声音浑浊:“嗯。”
他独自去了一家酒吧,喝了些五花八门的酒,此刻身体沉甸甸的,头脑也昏沉。
“喝多了?”见徐以寒站着不动,邓远提醒他,“先换鞋,以寒。”
徐以寒蹬掉皮鞋,径直走进屋,倒在沙发上。
他闭上眼,随手从沙发靠背上抓来件不知什么衣服,总之是邓远的吧,薄薄的纱质,有洗衣粉的清香味。徐以寒紧紧攥着那薄纱,用力到手臂上凸起青筋。
“我去给你弄点醒酒的好不好?”邓远蹲下,在他耳边轻声问。
徐以寒嗓子里咕哝一声,没说话。
邓远起身走了,很快又回来,用温水打湿的毛巾在徐以寒脸上轻轻擦拭,抚平他皱起的眉头。然后他摸摸徐以寒脸:“你先躺一会儿啊,醒酒汤很快就好,喝了就舒服了。”
厨房里响起菜刀剁在菜板上的声音,这声音让徐以寒想起小时候,几乎每一个要上学的清晨,他都是被邓秀丽在厨房叮叮当当的做饭声吵醒的。
徐以寒猛地坐起来,快步冲进卫生间。
他对着马桶一阵狂吐,好像软绵绵的脏器也跟着被吐了出来。呕吐的时候胃部抽搐,耳朵也跟着鸣叫,可他脑海中竟然还能浮现出那碗蟹黄抄手。没错是杨立秋带他去吃的蟹黄抄手。黄橙橙的一大碗。点单的时候他问服务员,这有没有别的东西?服务员趾高气昂道,我们家只做蟹黄抄手,您放心吧,整个上海没有比我们家正宗的。正宗个蛋。杨立秋巧笑嫣然地说,以寒哥,我朋友说真的很好吃,你一定要尝尝。好吧,好,那就蟹黄抄手,为了杨大小姐,为了十度千千,为了相亲,为了一张有分量的筹码。蟹黄抄手。抄手。
徐以寒继续吐,甚至把手指伸进自己的喉咙,他想把那碗抄手一滴不漏地吐出来,他受不了那东西,连想都不能想。
“以寒!”不知什么时候邓远来了,扶着他的肩膀抓住他的手腕,“你在干什么?”
徐以寒的手指从喉咙里退出来,“哇”地一声又吐了,这次他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嘴里满是苦水儿。
“以寒,好点了吗?来,别吐了,先站起来。”
邓远打开花洒,小心解开徐以寒的衬衫扣子:“你自己能洗吗?”
“能。”
“那你自己洗一下,好吗?醒酒汤已经煮上了。”
“嗯。”
邓远皱眉看着徐以寒,还是一副不放心的表情:“你不会是酒精中毒了吧?”
“不是。”
“那怎么……吐这么严重?”
徐以寒摇摇头:“吃了抄手,我不喜欢吃那个,咱们永远别再吃了。”
邓远大概只当他说醉话,应道:“好,好,不吃了。”
徐以寒闭上眼,也不脱衣服,直接把花洒对准自己的脸。邓远又到厨房去了,徐以寒想,也许邓远——不——所有人,所有人都不会知道,他是真的,吃不下抄手。
那年他托人到荆州老家打听消息,那人回来后告诉他,邓秀丽已经去世了。好吧,去世就去世,癌症这种病么——可她很可怜的呀,那人又说,听说是家里老人岁数大了照顾不了她,她呢性格又要强,不肯找别的亲人来照顾她。听说,听说她走的时候只有一个护工在旁边,那时候她已经神志不清了,癌细胞扩散全身,吃不了饭只能输营养液。从那天下午起她就奇奇怪怪地念叨:“抄手”。是想吃抄手吧?但是她吃不了东西的呀。这两个字她硬是从下午念叨到晚上,九点二十一分,她断了气。
抄手,徐以寒想,我真的吃不下抄手。
他草草冲了个澡,头脑清明许多。走出卫生间,只见邓远正坐在餐桌前,用勺子轻轻翻舀醒酒汤。
“以寒,”他站起来,给徐以寒让出位置,“来喝了吧,喝了就舒服了——慢点哦,还没凉。”
徐以寒没动,看着邓远。
几秒后,他上前一步,紧紧扣住邓远的肩膀。
他说:“姐姐,我想做.爱。”
第45章
不待邓远回答,徐以寒的手指已经轻轻勾起他肩上的吊带,那吊带只是细细的一条绸带,好像他一用力就能扯断。而他的另一只手仍然扣着邓远温暖的肩头,触感柔软如水煮蛋,令他想要低头咬一口。
这么想着,他就真的一口咬上去,没太用力,但邓远的肩头还是颤了一下。
咬完了,留下一圈圆圆牙印。
“以寒……”邓远的脸颊是红的,鼻尖是红的,只有一双眼珠黑漉漉地看着徐以寒,“你是说……现在?”
徐以寒轻笑:“那不然呢?”然后便一把揽住邓远的腰,裹挟着他往卧室走。
[……]
第二天,徐以寒神清气爽地去上班,然而刚进公司大门就收到两个坏消息:第一个,昨晚雨声的更新内容的最后一句话是:R死了。第二个,杨立秋发微信说,晚上有空吗,一起喝咖啡。
第46章
这一次,是方文直接联系了刘语生。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刘语生刚刚走出医院食堂,手里端着盛满小米粥的饭盒,现在母亲只能喝小米粥。他匆匆把饭盒放在窗台上,指尖还被溢出的米汤烫了一下。
“雨声,我是方文, 就是这次比赛的总编辑,还记得我吧?”
“嗯,记得,记得,您好,”刘语生甩甩通红的指尖,“是有什么事吗?”
“对,这个,”方文清清嗓子,好像有点儿尴尬,“你看今天的评论了吗?”
“啊?还没看,这几天我家里有事儿……”
“那我就直说吧,”方文轻叹一声,“你把女主角R写死了——当然这是你个人的情节设置,我不反对,但是十度千千的粉丝们就,意见比较大。”
刘语生一头雾水:“我没把R写死啊?”在这次的更新里他确实写了R和男主并肩作战的情节,但结局是男主和R双双重伤昏迷,绝对没死——他怎么可能把主角写死?
“嗯?”方文也疑惑起来,“你的更新的最后一段,稍等,我给你读一下——‘倾盆大雨将操场上的血迹冲刷干净,狂风骤作,连那件T恤的碎片也被席卷到不知何处。夜色越来越深,空旷的操场上除了狂风暴雨的声音,就只有一阵阵断续的喘息……这一夜过后,旭日东升,阳光无遮无拦地洒向大地,然而在操场上,R的尸体已经僵硬了。”
方文:“这是你写的没错吧,我是照着网页上的更新读的。”
刘语生完全懵了。
他有印象他写过这段话,但他写死的,不是配角老N吗?
“我……这不是我写的,不,我的意思是我写死的不是R,”刘语生慌乱道,“最后一段我写死的是老N!就是R的手下,也参与了战斗的那个男的,你看见前面关于他的内容了吗?他也是重伤,他——”
“但你发上来的内容里死的就是R,”方文顿了顿,低声说,“稍等一下。”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大概过了半分钟,他忽然开口:“我现在不在办公室了,在茶水间,这里就我一个人。”
刘语生还是懵的:“啊?”
“你是不是写错了,这种情况我以前也见过,就是作者笔误,心里想的是A写出来是B。”
“我想不起来了,”刘语生心急如焚,“我真的想不起来了,这几天我妈住院,事情太多……我回家看一眼行不行?你等我一小时——不——四十分钟就够了,我回家开电脑看一眼!”
方文却阻止道:“不用,现在看了也没用,赛制里写了的,作者一旦把更新发上去就不能更改。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儿,我是要告诉你,十度千千的粉丝已经在找你麻烦了,因为你写死了R,你知道……这个角色是十度千千花了不少笔墨来塑造的,粉丝说你这是针对十度千千。”
刘语生动了动嘴唇,说不出话。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法做任何解释。
“现在这个剧情只能继续往下写,看看其他作者能不能挽救一下。我是想告诉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刘语生愣愣地说:“好,我会的。”
方文“嗯”一声,无奈道:“比赛的情况比我想象中混乱多了……我只负责文字内容,只能提醒你到这儿。”
“好……谢谢您。”
回到病房,等母亲喝完粥,又洗了饭盒,刘语生才总算能打开蔚蓝APP,他直接点进自己的更新内容,最后一句话里——死的真的是R。
虽然他已经做了准备,但看见评论区里的留言的那一刻,他心底还是升起一阵巨大的恐慌。
一眼看去,全是骂他的。
客气一点的,质问他为什么要写死女主角R,为什么偏偏要写死这个十度千千所着重刻画的人物;不客气的,就直接粗口开骂——罐头带鱼今天司马了吗?罐头带鱼怎么还没暴毙?罐头带鱼这死.爹货什么时候滚出比赛?叹为观止,第一次见这么下作的玩意儿!自己写不好就把别人写得好的毁掉,还能再不要脸点吗?
他攥着手机的手在发颤,“死.爹货”三个字像大头针扎进他瞳孔里,骂这句话的人也许不会知道,他父亲确实在他很小的时就死了。
在他的构思里,死的确实是老N。可这几天他实在太累:在医院要不停地照顾母亲,为她翻身、捏腿、擦脸、倒尿、量体温、喊护士换药……而和赵辛的那通电话,又着实令他筋疲力竭。他不敢保证自己没有笔误,因为他知道这章更新写完之后他只草草检查一遍,便急着赶去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