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铭扬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柳云江,又看了一眼神色不明的祁容,嘲讽道:“一路货色。”然后直接起身离开了长椅,“祁容,照顾好霍一唯,他有任何闪失我都饶不了你。”
“不想让一唯跟我走,看你自己的本事。”
说完,江铭扬就离开了重症病房外的走廊。
柳云江一屁股坐在长椅上,从口袋里掏出了香烟和打火机,刚想点燃就看到了对面的禁烟标志,暴躁地挠乱自己的头发,打火机开关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发出一声声脆响,让人更加心烦意乱。
“孔明棋还是没有下落?”祁容问道。
“没有。”柳云江的声音充满了挫败感,“孔家的人拒绝透露给我任何消息。”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云江的面容上满是疲惫,“当年的事情太复杂了,一时半刻说不清楚。反正——你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就行,谁是你心里重要的那个,你应该看得清了。”
祁容没有说话,某种程度上讲他是好友情感的见证人,他不觉得柳云江在感情这件事上有立场来教育他。哪怕他们真的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也是一样。
柳云江每天接触的什么龙鬼蛇神都有,又怎么会看不出祁容现在想的东西,“咱俩别五十步笑百步好吗,我当年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所以现在只能做一个老光棍,你别走我的老路行不行?”说道最后,柳云江的语气俨然是无奈。
他知道祁容听不进去他的话,但他说的都是真心话,如何去爱,如何被爱,是身为一个人一辈子都要去学的一件事。
第三十章 都会变的
麻药的药效已经散去,霍一唯是被疼醒的。他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时间,白到让人心生反感的墙面和一片模糊不清的昏暗让他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
霍一唯不敢相信陈意哲竟然能这么冲动有胆量做出这种事。
但事实就是,陈意哲真的做了。
腹部左下的位置生疼,流窜在四肢百骸的无力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清醒只维持了很短暂的时间,哪怕身体在承受剧痛,但霍一唯还是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一片迷蒙之中,霍一唯总觉得有人在对自己说话,这个人他似乎很熟悉,可总也看不清楚他的脸。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天色大亮了,房间也换成了布置温馨的病房,米色的墙面让人心情舒畅,窗户被开了一条小缝,长长的窗帘就一上一下地飞舞。
霍一唯尝试活动自己的四肢,用自己的脑部神经中枢控制自己的躯干,无力感已经渐渐消退,至少他现在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了。
病房里空无一人,屋子里唯一的动静大概就是监测仪器发出的声音。
也不知道自己最后哦拨通了谁的电话,霍一唯想道,然后按响了传呼铃。
训练有素的医生和护士很快就来到了病房为他提供检查服务。
“霍先生,您已经成功度过了危险期,只要等伤口愈合就可以出院了。”主治医师说道。
“麻烦您了。”
等到一屋子的医生护士散去,孙武才从外面进来。
“霍先生,祁总一直在这里守着,直到你脱离了危险期转入普通病房才走。”
和孙文与祁家人保持一致态度不同,孙武倒是觉得如果他的老板身边能有霍先生这样的人一直陪着,也许会是一件好事。
霍一唯熟知老板的喜好,霍一唯能最快的引导和安抚老板,霍一唯也足够有能力,无论是天容的事务还是老板的私事都能处理妥当,这样的人理应是老板日后伴侣的第一人选。
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与自己的哥哥有这么大的意见分歧。
霍一唯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孙武话中的意思,但是他现在刚刚醒过来,实在是精神疲惫的很,没有心思在这里防备这些人,于是只是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霍一唯让孙武拿来自己的手机,来电记录里一长串的未接电话,全部都是来自江铭扬的。霍一唯的唇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然后拨通江铭扬的电话报平安。
哪怕自己其实并没有爱上江铭扬,但他喜欢这种能够被人关心和在意的感觉。
江铭扬的法穆兰就放在床头,霍一唯看着做工精致的机械表忍不住想到,也许——可以不用换回来了。
常年的劳心劳力让霍一唯趁着这次受伤的机会一下子袭来,他每天都昏昏沉沉的,只到了饭点才会清醒一会儿,其余的时间一直都是在睡觉。
这一周里,孙武一直都在医院里做陪护,照顾周到,人又热情,让霍一唯对孙武的印象都改观了不少。先前一直有孙武的哥哥孙文在前头顶着做事,霍一唯实在是没注意到孙武的能力也丝毫不逊色。
有时候霍一唯醒来会看到祁容,有时候醒来看到的会是江铭扬。
这天下午醒来,霍一唯看到的,是柳云江。
柳云江的身上还是那一股落拓不羁的风流潇洒,带着沧桑的颓废风流大概是小年轻们的最爱。总有人想做浪子的终结者,觉得自己才是命定之人,有着上天注定的缘分。但事实是,柳云江虽然风流但并非浪子,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甚至连影子都沾不到边。
霍一唯想起来曾经在大学时期的时候柳云江的身边也曾有过一个人,只是后来这个人消失不见了。
柳云江一辈子其实也就只爱过那么一个人,从最年轻张狂的岁月到如今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近十五年的时间他也只爱过那么一个人而已,只是他太傻,醒悟的太晚,等到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他最爱的也最爱他的那个人弄丢了。
所以他才不想让祁容走上和他一样的道路。
孔明棋的离开注定是无法挽回的,可霍一唯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人还活着,又有什么是不能挽回的呢。
“祁容他——什么都不懂。”柳云江像是知道霍一唯已经醒了一样,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说道。
霍一唯并没有回答,等着柳云江继续说下去。
“祁容十二岁没了父母,祁老夫人你也见过,她根本不可能告诉祁容什么是爱,什么叫作爱。更不要提如何去爱了,祁容和祁双更像是她精心打造的两个工艺品一样,是她的资本,而不是她的家人。”
霍一唯依旧没有说话,垂眸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好像柳云江就像是一团空气一样引不起他任何重视。
“你们两个是最合适的。”
说到这儿,霍一唯终于忍不住了,他抬头看着柳云江,满眼的嘲讽,“你凭什么这么说?”
柳云江也转过身来,“凭我认识你,也认识祁容。祁容他就是个傻子,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搞不清楚,喜欢上谁了也搞不清楚,谁对他好他看不明白,谁对他不好他也跟瞎了一样。”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霍一唯肯听柳云江说下去,是看在以往他们有交情的份上,但劝着他像以往一样对待祁容,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柳云江的眼睛里有霍一唯看不懂的沧桑感,柳云江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口袋,似乎是想摸一支烟出来,但最后又放弃了,只是拿着一个已经被磨得掉漆的打火机在手里打转。
“这对你好,对他也好。”
“我不觉得这对我有什么好处。”霍一唯干脆利落地说道。
柳云江对霍一唯不善的态度并不在意,“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最适合你的人是祁容,而祁容这辈子也非你不可。”
“柳董,我想要休息了。”霍一唯说道,哪怕现在他被柳云江的话搞得快要气炸了,但面上依然维持着应有的风度。
柳云江看着霍一唯这副谢绝见客的模样,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祁容,祁容那张艳丽漂亮的脸上看不出来什么情绪,但那双晦涩不明的眼睛——实在是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心疼。
“那我就走了,你好好休息。”柳云江说完就离开了。
霍一唯背对着门口躺在床上,面色阴沉,心里还有一阵又一阵地委屈不断席卷而来。
“来了?”刚一出门,柳云江就似笑非笑地冲祁容打招呼。
祁容点点头,皱着眉头说道:“你为什么要对他说那些?”
柳云江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嘲讽,“你自己心里想要的是什么难道你自己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不需要你说这些。”
柳云江上前一步,拍拍祁容的肩,语气中全是无可奈何,“你啊——别总是这么想当然,人是会变的,也是会走的。”
说完柳云江就走了,他的天星娱乐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最近一段时间趁病偷懒的霍一唯和心不在焉的祁容让他的工作量剧增,整天呆在天容让他都没什么时间去打理自己的公司了。
该说的他都说了,该做的他也都做了,至于这两个人最后要怎么走,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如果真的没缘分,那也强求不来。
陈意哲最后被判处了故意伤害罪,处以三年的有期徒刑。
本来,陈意哲上下活动已经到了能只判处拘役管制的程度,但江家的人插手了,一系列的事情抖落出来让陈意哲活动的官员顿时一阵惊惶马乱,再管不得陈意哲的闲事。
再管下去,就不只是惹麻烦了,连位置都要不保的。
江铭扬只是让替陈意哲活动的司法人员自身不保而已,但江家却在里面看到了机会,反腐抓贪一路摸上去从一个小小的科级干部摸到了上头,牵扯出来几桩惊心动魄的贪腐大案。
霍一唯对政治虽然多有关注,但是并不敏感,也丝毫不知道因为自己的一次受伤竟然能牵连这么多的人和事。
这天,霍一唯躺在床上听着广播对最近政治状况的时事评论和看法时还一阵唏嘘。
那是一个清晨,不过才早上七点。霍一唯被窗外的热闹和眩目的阳光吵醒,一边听着广播一边无所事事地思考人生。
一般早上的这个时间是没人来探望的,他的精神状况不太好,总是很疲惫,这一周的时间都很嗜睡,所以很少有人会来打扰他的睡眠。
但总有那么一两个人是意外的,祁容的妹妹,祁双——又来了。
往常的时候,霍一唯还追在祁容身后,于是总想和祁容的家人能套套近乎,献殷勤不是没有,但总是被拒之门外。
至于现在,他对这些人已经是避之不及了,他们反而主动找了上来。
祁双并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她是跟随祁老夫人一起来的。
霍一唯看着满头银丝,端坐一旁的祁老夫人,一时之间只觉得祁家的人实在是让他烦的要命。
第三十一章 欺人太甚
祁老夫人是从哪里得知了他住院的消息他并不知晓,他不认为是祁容说的,也不觉得最近一直在照顾他的孙武是这样的人。
“祁老夫人,我现在重病,就不接待你们了。”霍一唯说道,语气当中毫不客气。
没了祁容那点面子,霍一唯对这个仗着身份总高人一等的老太太毫无好感。江铭扬的爷爷尚且都没有这么高的架子,只是一个曾经被表彰过的老太太又有什么理由来对他的如人生指手画脚呢。
祁老夫人不愧是祁老夫人,哪怕霍一唯一点也不买账神色也不曾有异,依旧刻板端庄,挂着模式化的标准笑容。霍一唯靠坐在床上,看着祁老夫人这幅样子,突然有点同情祁容。
“小霍,这次多亏了你。”祁老夫人说话了。
她一说话,霍一唯脑海中就警铃大作,不是他没心眼实在是祁老夫人的段位太高,他不是对手。
“我也是天容的副总,做点事也是应该的。”霍一唯话里话外将自己和祁容摘得干干净净,事到如今,他一点也不想和祁家再有瓜葛。
“你的伤现在怎么样了?”
霍一唯的脸上挂着同样虚假的笑容,“承老夫人关心,再有两天等拆线以后就可以出院了。”
祁老夫人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真切了起来,“最近一段时间小容很忙,忙到都没空回庄园吃饭了。等你出了院,一定要多帮他分担一些。”
“老夫人,我只是个没什么实权和名头的小副总,帮不上祁总什么忙。”
“怎么会帮不上忙,我看你管钱管得挺高兴的!”一直站在一边的祁双面色不善地讽刺道。
她习惯了花钱大手大脚的日子,突然被霍一唯这么一限制,让她在同行的那些小姐妹面前很没有面子。在知道霍一唯被捅了一刀进医院以后,她还着实幸灾乐祸了一番。
祁老夫人的眼里也闪着犀利精明的光,但是霍一唯视而不见,脸皮厚的跟城墙似的说道:“哪里哪里,不过是本职专业学了点皮毛就用上了。”
祁双的讽刺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没起到任何作用,反倒被霍一唯的回应气得七窍生烟。
祁老夫人面容一板,拍了一下祁双的手,“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你的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
态度是做给霍一唯看得,明面上说的是祁双可实际上却是在嘲讽霍一唯今日的不尊重。
平心而论,霍一唯对祁老夫人够尊敬了,无论是平日还是现在,哪怕他再不喜都没有言出不逊甚至是好言相待。霍一唯被拿乔的祁老夫人气到想在心里扎小人,可偏生习惯了忍耐的他又不可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他能容忍别人的失态,却决不允许自己的出格。
“小双不懂规矩。”祁老夫人笑了一下说道,在纵横的纹路下,霍一唯恍惚看到了一只狰狞的巨兽在对他虎视眈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