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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陈猎雪看了江尧一会儿, 举起杯子喝茶。
“他们俩是很好的朋友,宋琪对纵康哥愧疚比较多, 别的感情倒也没什么。”他看似若无其事地提了一句。
江尧不知道他冷不丁提这句话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乍一听后脖子还紧了紧,有点儿被看穿了心思的不好意思,跟着就想到现在也不是不好意思的时候,他还有其他更要紧的事要问。
“所以宋琪帮三磕巴他们, 都是因为对纵康的愧疚?”江尧看着陈猎雪。
陈猎雪点点头:“基本上。这么些年了, 他跟那群小孩儿肯定也有感情。”
“我其实不是很理解。”江尧皱皱眉,“可能你觉得我说这话有点儿……那什么, 但是宋琪有必要做到这份儿上么?”
得多深的愧疚才能这么长时间还没走出来?
他妈死了以后他看江湖海那老王八蛋适应得还蛮好,乐呵的一天。
“真的就只是因为他妈跳楼的事儿?”江尧问。
“他跟你说了?”陈猎雪有点儿惊讶,反问江尧。
“啊。”咬了根烟在嘴里晃着, 也没点, 向后靠坐进沙发里,有什么越来越不好的直觉一点点席卷着他, “但是小梁跟我说纵康是被酒瓶子砸死的, 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问宋琪也没跟我明说, 就说是个王八蛋砸的酒瓶子。”
“哦。”陈猎雪的眼皮垂了垂, 捧着杯子的指端在杯口上缓慢地摩挲两下。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江尧接着问。
到底是死得有多惨,你们一个个的提到这茬儿就跟掉了魂似的?
“也不能说是被酒瓶子砸死的。”陈猎雪的表情有点儿空,回想当初的那一幕对他而言也始终是一种煎熬。
“他那么说也对也不对。”顿了顿,他把杯子放下, 看着江尧继续说,“纵康哥会死,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
“……什么意思?”江尧越听越迷糊,不舒服地瞪着陈猎雪。
什么叫“我们都有责任”,人难道是被你们杀死的么?
说清楚行么?弄得跟团伙杀人一样。
瘆不瘆人啊!
“我就想知道砸瓶子的是谁。”江尧不耐烦地问,烦躁地踢了踢地面。
一些很不好的画面在他记忆深处开始翻覆——一会儿是他妈身上常年附着的伤,一会儿是他爸发疯揍人时狰狞的嘴脸,背景音则是无休止的殴打怒骂,与心电监护器骤停的那一刻,尖锐到漫长的刺耳声响。
“杀人犯!”他嘶吼着朝江湖海扑过去,被江越勒着拖在原地,摔倒在医院监护室门口的长廊上。
“……是不是宋琪?”用力咬了咬烟嘴,江尧才问出了最关键也是最后的一句。
陈猎雪看着他,轻轻蹙着眉,没有否认。
江尧一撑桌子站了起来。
“我去抽根烟。”他长长地从胸腔里呼气,对陈猎雪说。
茶点店里不能抽烟,卫生间也不行,江尧去店门口路旁的垃圾桶边把烟点上,放空地望着对面还在又唱又跳的舞台。
人要是喜欢一个人呢,很多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去挡自己的眼。
如果按“事不过三”这说法来表示他对于大陈小陈大关小关古怪目光的关注,其实早就过三了。
全都“过”在宋琪身上。
江尧还记得他跟宋琪头一回见面,他俩认识的时间也没多久,实在犯不上把所有细节都给忘掉。
宋琪看见他的第一眼就透着古怪。
当时他怎么想得来着?
哦,当时他腹诽宋琪跟看见鬼似的。
现在一切都串上了,可不就是跟看见鬼似的。
所以从一开始,他跟宋琪对视的第一眼,宋琪眼里看见的人就压根儿不是他。
开头就是个闹鬼的开头。
当时他看宋琪不顺眼,也就理所当然地觉得宋琪看他也不顺眼,等后面机缘巧合下一点点熟悉了,宋琪在他笑话“Zong”的时候笑而不语,再到宋琪给他备注“三分像”,再到宋琪把他从米酒瓶子底下拽开,上手就捂他心口……
现在想想真他妈全是漏洞,人就差没写个“这些都是因为我在你身上看见了一个被我害死的死人”的纸条贴脸上了。
以前江尧他妈还在的时候,江尧总想不明白,也问过他妈,老王八蛋都把你骨头给捶散了,你还不跟他分家保命,天天跟他耗着图什么呢?
小时候江尧他妈会沉默,把小江尧抱过去说你不懂。
那时候他妈还挺温柔的,又倔又难过。
后来一年年的,江越江尧都长大了,江尧他妈也老了,江尧再问这个问题,江尧他妈就不再用“你不懂”来糊弄小孩儿,她眼睛里的难过也被耗光了,变成了痛苦的执拗,说出的话则变为:既然不好过就谁都别想好过,耗也把互相耗死。
结果她也没耗赢,输得贼难看,皮开肉绽的,到死脑子里都有清不出来的血块折磨她。
那时候江尧就想,太烦人了这一家人,以后谁也别想让他为了什么家庭什么感情委屈自己,忍让退让甚至消耗折磨自己,不爽就是他妈不爽,谁也别驴谁,活得自在最重要。
原来感情这码事儿非得真正轮到自个儿头上,才能发现自己压根儿没有想象中那么潇洒。
一切都是有端倪的。
关键只在于你选择看明白还是装瞎罢了。
哪怕刨掉前面种种“三分像”的线索不提,江尧也记得那天跟宋琪在路牙子上的对话,他问宋琪要一个答案,宋琪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现在想想,当时他心里就已经该有数了,但是他潜意识里抗拒承认最让他不能接受的“真相”,以致于宋琪只要给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一个“王八蛋”的回答,他就迅速将宋琪排除在砸酒瓶的人以外,不想再往深了去想。
江尧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宽容的人,杀人就是杀人,他从不信奉凶手苦衷论。
江湖海杀了他妈,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江湖海。
那天路牙子上的江尧是如何松了一口气,现在的他就如何又把那口气咽了回来。
咽得他直发噎,闷了两根烟下去嗓子眼儿里都不顺畅。
真他妈难受啊。
梗了半天,江尧把烟头碾灭在垃圾桶上,掏出手机给宋琪拨了个电话。
难受是一码事,可这到底是他跟宋琪的事,旁人的话与态度都不足信,他要听宋琪亲口说。
电话很快就接了起来,宋琪那边的事儿应该是处理完了,声音听着挺放松,问江尧:“顺利么?你是过来店里还是先回家?”
江尧一小时前听着宋琪的声音有多自在,现在就有多说不上来的的复杂,他说不出七拐八绕的话来,宋琪话音一落,他就直白又直接地问:“你是不是经常把我看成纵康?”
电话里沉默下来。
“偶尔,没有刻意把你俩放在一块儿比过。”宋琪也没狡辩,直接承认了。
江尧又咬出根烟,点上以后狠吸一口,又问:“砸瓶子的是你?”
“嗯,”宋琪答应一声,“是我。”
“你怎么不……”江尧的话说到一半刹了下来。
不什么呢,不早点告诉我?
不主动告诉我?
不提前告诉我?
不诚实告诉我?
江尧你是他谁啊?他又是你谁啊?管他横康还是纵康跟你有什么几把关系?
“……知道了。”江尧把电话挂了,使劲扳了扳自己的头发。
宋琪又打过来一个,江尧没接,微信也不想看,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他现在脑子里乱得一逼。
陈猎雪从店里出来,站在江尧旁边数了数垃圾桶上新增的烟头,碰碰江尧的胳膊:“给我一根。”
“你行么?”江尧狐疑地看看他的胸口。
“这种问题少问。”陈猎雪笑笑,抽了根烟出来咬进嘴里,往对面热热闹闹的台子上看。
江尧也勾了勾嘴角,耷拉着眼皮没心情说话。
“宋琪刚给我打电话了,你问他了?”陈猎雪问。
“问了。”江尧点点头。
“你跟他现在的关系,是我想的那样?”陈猎雪又问。
“不是。”被看透成这样了,江尧也没避讳,“我看上他了,他还没给我个准儿信。”
“所以你闹心是因为……”陈猎雪扬扬眉毛,“吃醋?”
江尧扭过脸盯着他。
“你可能搞错了重点。”江尧慢腾腾地说,“我闹心是合理范围内的闹心,但我也不至于跟个死人吃醋,死多少年了他,跟死人吃醋吃得明白么我?”
陈猎雪跟他对视着,目光里透着点儿不解。
“我现在膈应的是,宋琪他杀了个人。”江尧咬着牙说。
光是说出这几个字他都感到玄幻,牙关又绵又沉地难以启开,宋琪的脸和江湖海的模样在他脑子里交替出现。
“我不知道当时什么情况,可什么情况也改变不了纵康是被他害死的这个事实,他自己都他妈原谅不了自己,折腾这么多年都过不去,都他妈能偶尔把我看成纵康,还给我备注个操鸡丨巴蛋的‘三分像’,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杀了……”情绪被语速带动起来,有路人看了这边一眼,江尧闭上嘴,抬手抹了把脸。
“对不起小陈哥,我不是冲你。”江尧的嗓子被压得沙哑,拖着腿去旁边的公共休息椅上坐下来,心里说不上来的无力,“我就是……”
“他害死了一个人,你懂我的心情么?”江尧重新抬头看着陈猎雪,眼睛里的情绪激烈到让人心惊。
本该顶天立地的一个人,本该是家里的顶梁柱、本该是个超人。
一个个都他妈怎么了?
这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不管他是谁,不管我对他什么感情,他害死了一个人。”江尧挪开目光瞪着马路,“‘杀人’这件事本身,我他妈就接受不了。”
“……我恶心。”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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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把堵在心头的这些话一咕噜吐出来,江尧松懈了一点儿, 后脑勺枕着座椅靠背仰脸看天。
陈猎雪在他身旁坐下, 点了点头:“我懂。”
江尧扭头看他, 没忍住笑了一声:“你也挺厉害的小陈哥。出了这样的事儿, 怎么还能这么自在地跟宋琪相处?我当时怀疑他的时候,就是想着你能跟他关系依然这么好, 所以宋琪不可能是害死纵康的那个人。”
“……一天天就他妈打脸来得飞快。”顿了顿,江尧自嘲地说。
“你的共情能力很强。”陈猎雪也笑笑, 看着他说:“所以你能想到宋琪得做多少事, 才能让我没有隔阂地继续跟他当朋友。”
江尧抿抿嘴角,收回目光没有接话。
“知道九年前的宋琪是什么德性么?”陈猎雪叠起腿, 很休闲地跟江尧继续聊。
“跟现在差别很大?”江尧想了想。
“何止。”陈猎雪说, 也不知道有没有夸张,“跟滩烂泥差不了多少。”
江尧想象不出烂泥一样的宋琪是个什么样子,他最开始被宋琪吸引, 对这个人产生好奇有兴趣,是因为他那个感动中国的车厂,这种人就算烂又能有多烂?
也正是因为宋琪在他心里是这样一个形象, 要接受这样的宋琪曾害死过一个人,就越让他感到心情撕裂。
“宋琪没见过他爸, 他妈妈很早就生病了,他们母子俩一直住在改建区很破的小楼里,一层楼只有两个水龙头、家家户户都在走廊里做饭的那种,你这个年龄可能见都没见过, 邻居不是外来户就是老赖,打架骂人是常态,从巷子头走到巷子尾,头上横七竖八全是晾衣服架的竹竿,你抬头多看一眼,再摸摸兜手机就没了。”
江尧没说话,陈猎雪也不需要他发表意见,他的目光很轻地落在远处,缓缓地把回忆拉开来铺在江尧眼前。
“宋琪就是在那样的地方长大的。”
宋琪从十四岁开始打工,当时正是打击童工黑工最严的时候,他瘦,但是个子高,就说自己十六岁。
十六岁也没用,正经点儿的饭店都不敢收他,多低的工资都不愿意要,只有开到半夜的大排档愿意按天让他去帮忙,一天二十块钱,从晚上六点到后半夜四点,遇上突击检查还得赶紧滚,滚了就只算一半的钱。
二十块钱能干嘛?
对当时的宋琪来说,吃饭就等于五毛钱的小青菜,一块钱一把的面条,二十块钱就能让他和他妈吃上好几天的饱饭。
偶尔馋得不行了想改善伙食,他会奢侈一点儿买两袋一块五的方便面,再从大排档里顺一个免费的鸡蛋。
一个鸡蛋好顺,但是顺鸡蛋这种事上瘾,顺多了就收不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