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不是一处宅邸,一笔存款,而是人。”严桂兰皱眉苦笑,“闻歌,若是有一天翰辰一无所有,你会离他而去么?”
付闻歌脱口而出:“当然不会,我又不是为钱才跟他在一起。”
严桂兰怅然道:“所以啊,翰宇心里有个家,在那个人身上,便是把钱都留给了我,也阻止不了他离开。”
“桂兰姐,我觉得你想多了,大少不还为了孩子央你多留些时日么?”
“闻歌,虽说我跟翰宇算不得真正的夫妻,但是我了解他……他那话是应承翰辰的,若是被翰辰得知他动了离开的心思,你觉得以翰辰的脾气,能答应么?”
“……”
确实,付闻歌不得不承认。以白翰辰那副封建大家长的做派,要是得知自己的亲哥打算跟个戏子私奔,准保不能答应。自己费尽心思救下来的人却让家族蒙羞,分离他们兄弟手足,不给他气炸了才怪。
可白翰宇那打小就娇生惯养的身子骨,去跟着金玉麟一起吃苦受穷,能挨的住么?听白翰辰说,金玉麟的家产被尽数罚没,托了好几层关系才让白翰宇进到那间被贴上封条的屋子,收拾了一些对于金玉麟来说无比重要的物件。
另说再有三个月就要生了,一个没吃过苦的富家少爷,一个不能再露面的落魄戏子,远离亲友的照应,这俩人要怎么养活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可是再难,也不会比骨肉分离,有情人天涯永隔来得令人难以承受。
严桂兰沉默了一会,忽道:“闻歌。”
“诶?”
“别和翰辰念叨这事儿,若是我想错了,便是凭白让他们兄弟俩闹矛盾。”
“我知道。”付闻歌点头应道,“不过桂兰姐,若是大少真的一去不回……你要怎么办?”
严桂兰闭了闭眼,无奈叹息。
“还能怎么办,当他死了便是。”
白翰宇一上车就被俩贼盯上了,主要是他那大腹便便的身形、精工细作的衣物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待大福子放好行李下车,他便窝进一等车厢的软卧包间里闭目养神,浑然不知外头有人正在商量如何对他下手。
要说这贼也分三六九等,最下等的是那种顺手牵羊,趁主家不备卷细软出屋的内贼,毫无技术含量可言。比这种稍微高杆点的便是溜门撬锁、趁屋里没人或者夜深人静之时大肆敛财的窃贼。
再有就是苦练技术的扒手,这种贼多是打小训练,双手食指和中指不同于常人,据说练得功夫到家的能单靠一根食指提起百余斤重的石锁。又练就一双鹰目,钱藏在哪他们打眼一看便知。这种人只要一近身,哪怕是事主把钱勉在裤腰带里也难逃那二指钢钳。
最高级的便是盯上白翰宇的这种贼,靠同伙彼此间的配合把事主忽悠得五迷三道,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钱弄到手。其实说他们是贼并不恰当,说是骗子更贴切。行骗靠的是脑子不是技术,有些事主被骗之后,往往过了三五日甚至更久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而且这种人不但无耻,大多还铁石心肠,万一撞上骗术被识破,往往当场便起杀心。
这两个身上就有人命官司,打算干一票大的,然后远走高飞。北平车站的旅客大多比较富裕,尤其是坐一等座的那些。他俩乔装成煤炉工找机会混进一等车厢,刚一进去就贼上了白翰宇。
四点上车,他们估摸撑死了到七点白翰宇就得去餐车吃饭。到时候他俩相互配合,给那位看着比娘们还水嫩的阔少唱出双簧,先取得对方的信任然后伺机下手。
俩人正窝在车厢连接处那筹谋着大买卖,同时忽觉后脖领子一紧,被人跟拎小鸡似的塞进个空着的包厢里。拎他们的是俩五大三粗的壮汉,脸上那表情跟铸了铁似的硬,肌肉鼓鼓囊囊一胳膊抡死个人全然不在话下,给那俩人吓得只敢把口水往肚里咽。
哐当!
包间门狠撞出声响,铁塔般的壮汉把住门口。一身便装的洛稼轩坐到软包沙发坐上,抽出别在腰间的“白”字配枪支了把鸭舌帽的帽檐。他受白翰辰之托,保白翰宇平安送金玉麟上船。不方便穿军装,但即使是穿便服也依旧满身桀骜,光是坐在那盯着人瞧,气势便足以震慑那俩下三滥的货。
他挑眼冲那俩骗子皮笑肉不笑地抬了抬下巴:“你俩那四颗眼珠子不想要了是吧,打从上车就往我朋友身上贼,当我没瞧见啊?”
其中一个呼吸急促地开了口:“爷……我们没……没……”
“没你大爷!”
洛稼轩抬脚照脸踹过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说话的那个脸上立时开了花。没说话的那个一瞅同伴鼻涕眼泪口水鼻血糊了一脸,牙都给踹飞出来一颗,吓得赶紧爬起来跪地求饶。
这家伙,遇上真土匪了。
“今儿你俩碰上我算是倒大霉了。”洛稼轩拿枪在对方脸上来回比划,“拿人钱财□□,我得对朋友有个交待。”
跪地求饶那个吓得尿都出来了,全然没了当初要人性命时的狠戾:“爷……爷……爷您高抬贵手……放……放小的……一……一马……”
洛稼轩附耳轻道:“拿钱换命,我就放你们一马。”
那人被他吹在耳边的热气弄得直缩脖子:“我们刚……刚上车……还没得……没得手呐……”
“哦,那就是没钱喽?”
洛稼轩支起身,朝手下偏过头,轻描淡写地命令道——
“给老子打。”
TBC
作者有话要说:唔~我一写这种坏坏的人就跟开了挂似的,可惜JJ不让写X道人物,不然那真是我强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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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从俩骗子身上打出三块表、五个戒指俩镯子还有八百多块钱, 洛稼轩让手下在黄村站给那俩货扔下车。他合计了一下,加上东西大概两千块, 这趟算没白跑。
本来白翰辰拜托他派人护送亲人, 他没想着亲自来, 可一听送的人是白翰宇,他到有了点兴趣。主要想看看这白家大少是个啥物件, 能娶到严桂兰那么个玲珑剔透的女子。
要说这严桂兰真是让他心里坐下病了,婚礼上的惊鸿一瞥, 那靓丽的身影便牢牢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再睡别的娘们总觉着不带劲,满脑子想的都是严桂兰裹在粉红丝绸旗袍下的曼妙身姿。连他那个瞎爹都“看”出儿子不对劲了, 这两天到处踅摸媒婆给他张罗续弦的事。
上车近距离观察了一番白翰宇, 洛稼轩真心替严桂兰不值。就这也叫男人?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大腿还没他胳膊粗,来阵风保不齐能给刮跑了。身上那点肉全长肚子上了, 不说酒囊饭袋估计也差不多。
怪不得结婚十年无所出, 这样的男人决是不行啊。就严桂兰那小身条, 换他准给折腾的下不了床。
“洛爷,洛爷, 留神烧着手。”手下见老大瞪着窗户出神,烟头都快烧到手指头上了,赶忙出声提醒。
不过他说晚了, 洛稼轩还是被烟头燎了一下,烫得赶紧把烟头甩地上抬脚踩灭。他回头瞪着手下,冷脸骂道:“跟他妈我这虬着干嘛?出去盯着啊!”
“程子盯着呢。”手下应道。
“你也出去, 让我一人安静会儿。”
“是!”
五大三粗的汉子挺委屈,心说要不是怕您让烟头燎着我都不言声。
七点,白翰宇从包间里出来去餐车吃饭。洛稼轩的两个手下也跟进餐车,在他斜后方的餐座坐下,点了酒菜边吃边盯着。老大吩咐,盯紧喽,一根头发也不能少。
应下白翰辰的托付,洛稼轩也是看在兵工厂让他入股的份上。白翰辰倒是给他留了面子,没再提段赋华那档子事儿。想当初他跟段赋华合起伙来算计白翰辰跟孟六,实属机缘巧合。段赋华从云南那边往过运烟/土,有一票货在省界让当兵的给扣了,七拐八拐找到洛稼轩去出面调停。
洛稼轩一向是拿钱办事,可段赋华这小子面上阔气,实则是颗空心白菜,要钱没钱,要命怕死。跟酒桌上段赋华吹牛吹得都不带上税的,洛稼轩一招眼就瞧出这货是个傻/逼,又抠不出钱来,自然连杯酒都懒得跟他喝。
虽说段赋华是个绣花枕头,一肚子草包,可场面上的事倒是手拿板儿攥。也搭上他不要脸,张嘴闭嘴就是“哥”,当着一屋子人给洛稼轩捧上了天,搞得他不好甩手走人。多喝了几杯,话匣子一打开,说着说着话题就拐到白翰辰身上去了。
说到底洛稼轩跟白翰辰之间算不得深仇大恨,撑死了是钱上的事儿。可段赋华不介,一提起白翰辰,再加上孟六,那咬牙切齿的劲儿就跟人俩刨了他家祖坟一样。
聊着聊着就聊出个主意。段赋华没钱,可白翰辰有啊,洛稼轩琢磨着反正是拿钱办事,拿谁的都一样,能讹白翰辰一把也是替他老爹出口气。按段赋华的说法,白翰辰跟孟六亲哥似的,他没缝可叮,但孟六那随便扯根秧子保准能带出团泥。
段赋华的主意打在金鱼儿身上,他早就想尝尝拜月楼头牌的鲜了,可惜孟六包着他动不了。再者之前为金鱼儿挨了白翰辰那相好的一脚,这把得新仇旧恨一起报喽。
俩人谈好,洛稼轩出本金五千大洋,由段赋华出面买下金鱼儿,不信孟六不去问白翰辰借钱赎人。赚到的利润二八开,洛稼轩拿大头,把扣烟/土那档子事的好处费也算在内。
虽说洛稼轩看出段赋华是个傻/逼,却没想到这小子愚蠢到无可救药,竟然把金鱼儿逼得跳了楼。还好人活着,要不跟白翰辰的梁子算是结死了。话说回来,他只想赚钱没想着逼死人,可白花花的大洋给出去没有不拿回来的道理。段赋华那糟心货是指望不上了,出事当天晚上就给揍成猪头关进了牢里,他只好亲自出面去追债。
结果又让蒋金汉给摆了一道,扒了他的营房不说,还让他在兵崽子跟前丢了把脸。好在段赋华那批烟/土最后落在了他手里,转手卖了三千,也算堤内损失堤外补。后来白翰辰主动找他,提出让他入股兵工厂,并承诺下线第一批装备先给他。
洛稼轩从来不是跟钱过不去的主,既然白翰辰放下姿态把赚钱的买卖送上门,他没理由拒绝。说到底他骨子里是个生意人,有钱赚一切好说。俩人一起喝了顿大酒,喝高了开始称兄道弟,之前的恩恩怨怨就此打住。
所以,这回白翰辰才敢踏踏实实地把亲哥托付给洛稼轩。
男人在雄性本能的支配下绝不会隐忍嫉妒心的泛滥,洛稼轩跟包厢里憋了俩钟头,抽了一包烟,决定当面会会白家大少。他得好好瞅瞅这位大少爷究竟哪根须子长得俏,能让媳妇死心塌地憋屈十年还不爬墙。
婚礼上他都瞧见了,严桂兰但凡跟家里之外的男人对一下眼神儿都赶紧错开目光,极为恪守妇道。这样的女人光是看着便教他心里直痒痒,真想揉在怀里好好疼爱。
进到餐车里,示意手下当不认识自己,洛稼轩假装同车偶遇白翰宇,热情招呼道:“呦,这不是白家大爷么?出差啊?”
白翰宇看着他倒是觉得眼熟,可想不起在那见过,当即打了个磕:“您是……”
“宛平县卫洛稼轩,您忘啦,咱跟二爷的婚礼上见过。”洛稼轩也不客气,撂屁股往白翰宇对面的沙发椅上一坐。
“哦,是有点儿印象。”白翰宇含糊应道。洛稼轩过分的自来熟让他稍感不自在,但听说是弟弟的朋友,面上还得过得去。他叫列车员摆上套碗筷,招呼洛稼轩道:“洛长官还没吃晚饭吧,一起。”
“成,这顿算我的,您甭客气。”
洛稼轩招呼服务生把餐单拿来。白翰宇吃的太秀气,一盘百合芹菜,一盘烧二冬,他看着嘴角直抽抽——老爷们不吃肉,身上能有劲儿么?
白翰宇表示自己不会点菜,让洛稼轩随意。洛稼轩无心推让,随手一划拉,叫服务生冷热各上俩硬菜,又点了瓶酒。服务生转脸端来冷切肘花和酱牛肉,说糖醋鱼和葱爆羊肉得稍等。
自打怀上孩子,白翰宇就一点儿荤星也沾不得了。肘花上那一大圈白花花的脂肪看得他直犯恶心,赶紧端起茶水往下压,又含了块干果盘里的乌梅进嘴。
洛稼轩是瞅他吃梅子自己也跟着牙酸,心说这白家的大少爷果然养的金贵,吃个饭还得拿酸梅子开胃。
白翰宇不喝酒,洛稼轩自己喝着没劲,喝了没两杯就不喝了。他搜肠刮肚地踅摸词儿,没话找话,越聊越干巴。白翰宇惜字如金,面上也没个表情,洛稼轩要是不言语他就低头跟那数米粒,一时间气氛不免尴尬。
旁边几桌都热热闹闹,唯独他们这个角落安安静静。洛稼轩着耳朵听了几句旁边人都在聊什么,又挑起话头:“听说您是经理,诶,这经理都管什么啊?”
“日常运营,账目进销,人事招解。”白翰宇是多一个字都没有,始终垂着凤眼,睫毛遮着也看不清眼里的情绪。
“哦——”洛稼轩终于挑出个自己能搭上话的内容,“账目进销也您干?没请个账房先生?”
“我就学这个的。”白翰宇顿了顿,“有专门的会计,我只负责审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