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妈还是跟你见点外吧!
要不是为弟弟的事有求于洛稼轩,白翰辰是真想把那俩贼他大嫂身上的眼珠子抠出来当泡儿踩了。
又是溜溜一天,白翰辰跑遍了北平四九城的银楼和大户,统共才凑出不到三百条大黄鱼。孟家给的最多,八十根,是孟老爷压箱底的存项。其实别人家也不是没有,但现在什么年月,就算有也不敢露富。白家老二求上门,给兑个十根二十根的,面子上过的去即可。
“二哥,不成我上菜市口给你换去吧?”孟六被老爷子押在家里过年,听说白翰辰家里出事,正好借口跟着溜出来。
菜市口那有个黑市,美元金条,都有人给兑。白翰辰不是没想过这条路,可没出正月十五,黑市也不开市啊。
他不耐道:“大过年的,谁他妈给你换啊?”
孟六琢磨了一下,是这么回事,撇撇嘴道:“不是我说,你们家到底得罪哪路爷了?张嘴就五百条,你弟这命可够金贵的。”
“少他妈废话!别说五百,五千我也得把我弟换回来!”白翰辰两天一宿没睡,这会儿眼珠子红的跟兔子似的,脑子里一团火/药捻,谁点都能炸。
孟六拍拍脸,示意自己说错话了。突然他想起什么,又问:“诶!等会儿!你多钱兑一根儿?”
“两千!”白翰辰心说没看见刚我给你爸开的支票啊!?
孟六敲敲驾驶座的靠背:“大力,走,咱去八大胡同——”
“我操/你丫有点儿正经的没!”白翰辰恨不得掐死他,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去那地界。
孟六紧着解释:“二哥!老鸨子手里有金条啊!银楼一千九兑一条,你给两千,那不得都得屁颠屁颠地兑给你?”
白翰辰一愣。对哦,急懵了没往这处想。别人不差这一百,他上门去求也就抠抠唆唆拿出几根。可那些眼里只有钱的老鸨子?别说差一百,差十块都得上赶着兑。
心情稍有放松,白翰辰道:“行,算你小子没白混。”
“就跟你说生意上的事儿我没问题。”孟六往后一仰,跟后座上迫起大爷谱。
——就他妈干这亏本的买卖你行!
白翰辰懒得跟他计较,赶紧让邱大力往八大胡同那边开。折腾到半夜,又凑了一百多根,统共四百三。他估摸着算上孙宝婷和洛稼轩那边的,应该差不多了,还有两家银楼老板答应从外地分店调,到明天应该能凑齐这五百条黄澄澄的“大黄鱼”。
虽仍是提着心忧虑弟弟的安危,但真禁不住累惨了,车还没开进家门他就跟座上迷糊着睡了过去。
天津,白家外宅。
跟朋友喝完酒回家,白育昆进门就让佣人给端来茶水漱口。容宥林不许他喝大酒,虽然知道对方是为他好,可到了酒桌上那真不是他说了算的。好在他喝酒脸不会很红,只要不满嘴酒气的进卧室,容宥林通常不会给他甩脸色。
不过他仍是心虚,进屋先赔笑道:“宥林,这么晚还没睡啊?”
“啊,正要睡。”容宥林随手把放在桌上的报纸扣下,起身迎上,“你去洗洗吧,浴缸的热水刚放好。”
“你怎么了?”白育昆看出他心神不宁,那眼神忽闪得比自己还心虚似的。
容宥林硬挤出一丝笑:“刚有点儿心慌,现在好了。”
白育昆忙托住他的手搓着,忧心道:“又心慌?叫齐大夫过来给瞧瞧没?”
“都说没事了,再说这么晚了,不好麻烦齐大夫跑一趟。”
容宥林抽回手,转头端起桌上的杯子借以掩饰慌乱。刚佣人送晚报过来,他一看报上登的消息整个人都懵了——白翰兴被绑架了。他赶紧往北平白家大宅打电话,付闻歌接的,证实了报上的消息,并一再叮嘱他千万别让白育昆知道。
容宥林当然知道得瞒着白育昆,要不那心脏哪受得了?可这都见报了,便是能瞒得过今晚,到明儿家里来客人肯定瞒不住啊!
“齐大夫说了,你要是心慌得赶紧通知他。”白育昆不依,抄起电话就往华医堂拨过去。容宥林在医院里待了半个月都不如齐大夫几根金针扎下去管用,所以比起西医,白育昆更信得过他。
头春节,在白家的资助下,华医堂于天津落成了新的分号。
容宥林拦不住,只好由着他去。可转念一想,齐大夫在也好,等下把白翰兴的事情告知白育昆时,真要是白育昆犯病了还来得及救。
不多时,齐大夫赶到。白育昆正在洗澡,容宥林借机把事情先告知齐大夫,嘱他做好救人的准备。齐大夫一听也愣了半天,回过神赶紧让儿子把金针包拿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白育昆洗完出来,见齐大夫带着孩子一起来,拉开抽屉拿出个红包递给他:“来,家信,过年了,伯伯给个红包。”
齐家信早早跟随父亲行医,拔罐点灸扎针时给打打下手。七八岁的孩子,平时跟在父亲身边不言不语,礼数却很周到。接过红包,他躬身谢道:“谢谢白伯伯,祝您福寿安康。”
“好孩子,将来必得比你父亲还有出息。”白育昆笑道。又见容宥林和齐大夫皆面色紧绷,不由得心头一跳,问:“宥林,没事儿吧?”
“我没事,不过……”容宥林扶住白育昆的胳膊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郑重道:“育昆,有件事,你听了别着急。”
“……”白育昆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目光梭巡于两人之间,“什么事?”
容宥林万难开口,可不得不说:“家里……家里有人……出了点儿事儿……”
“啊!?”白育昆轰然起身,“谁?宝婷么!?”
齐大夫被他吓一跳,赶忙伸手扶住对方。
容宥林急道:“是翰兴,翰兴让人给绑了,别担心,人还活——育昆!”
只见白育昆脸色骤变,撑着齐大夫的胳膊紧捂胸口向前栽倒。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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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犹豫再三, 付闻歌还是把熟睡中的白翰辰喊醒。刚接到天津别邸那边打来的电话,容宥林说白育昆犯心脏病了, 虽然暂时没有性命之虞但昏迷不醒, 让白家最好去个人。
白翰辰迷迷糊糊睁开眼, 只听了付闻歌那句“你爸进医院了”便骤然清醒,窜下床就要奔天津。
“翰辰, 还是我去吧。”付闻歌拦住他,“爸那情况还算稳定, 翰兴的事更需要你……再说你一走妈肯定知道是爸那出事了,还不得急死啊?”
“容先生还说什么了?”白翰辰急得自己都快犯心脏病了——这一桩桩一件件接二连三出事, 怕不是老天爷要整垮白家!
付闻歌回忆了一下, 忙道:“说齐大夫给爸扎了针,然后送的医院,医生说爸可能得昏迷个三五天……翰辰, 你别着急, 我去伺候爸, 你只管把翰兴全须全尾的救回来。”
抬手撑住门框,白翰辰眉头紧皱, 忽然猛地一拳捶上去——付闻歌一惊,立刻拉起对方的手查看。只见骨节上的皮尽数搓破,细密的血珠缓缓渗出。
“翰辰, 你别这样——”
从未见过白翰辰如此焦躁烦恼的模样,付闻歌既心疼又无奈。他不信鬼神,但此时禁不住自责道:“从咱俩结婚起家里的事就没断过, 翰辰,是不是咱俩命里犯冲,就不该——”
“别说傻话!”白翰辰呛声打断他,又一把把人搂进怀里紧紧抱住,“什么命我白翰辰也扛着,就不信这个家能垮了!”
紧咬住嘴唇靠在白翰辰怀里,付闻歌用力抱着他的背,只求能替对方分担哪怕一点点压力也好。现在他终于理解阿爹说过的话了,婚姻并不仅仅是给爱情一个结果,更多的是责任,是遇到困难时做彼此的后盾,用两付肩膀共同撑起一个家。
相拥着沉默了一会,付闻歌问:“对了翰辰,我去天津,跟妈那要怎么说?”
“……不说你去天津了,你看……能不能说你奶奶那……”白翰辰犹豫片刻,“算了,我再想想,老人家那么大岁数了,不好方她。”
付闻歌点点头,想了想说:“就说我阿爹病了吧,我待会给家里打个电话,让他别说漏了。”
白翰辰郁闷道:“那……替我跟阿爹赔个不是,实在找不出更好的借口了。”
“没事,他能理解。”付闻歌低头检查了下白翰辰的手,“你等着,我去拿纱布和药水。”
“蹭破点皮儿,没事儿。”白翰辰甩甩手,正欲拽过毛巾抹一把,忽见付闻歌捧着自己的手,低头吮去指骨上的血珠。
抬起脸抿了抿嘴唇,付闻歌坚持道:“还是处理下吧,不然感染了,你再倒下,这家就真乱了套了。”
“……”
凝视着爱人同样憔悴的面庞,白翰辰眼眶微微发热,低头在那湿润的唇上落下轻吻。铁锈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一颗泪珠悄然滑落,最终隐没于嘴角。
爱意融入血肉,再不会有人能让他如此珍视。
白翰辰让邱大力连夜把付闻歌送去天津,随后将父亲病倒的消息告诉了严桂兰。严桂兰刚把孙宝婷哄迷糊着,在走廊上听完白翰辰的话,眼泪又忍不住落下。她压抑地抽泣着,生怕惊扰好不容易睡着的孙宝婷。
“翰辰,婷姨这有我呢,你放心,我会盯着她吃喝睡觉……你就只管把老三赎回来……”
白翰辰点点头,叹道:“辛苦你了,大嫂。大哥不在,委屈你多担待。”
“不说那个了,幸亏翰宇不在,要不他那身子骨……”严桂兰说着,注意到白翰辰手上裹的纱布,惊道:“翰辰,你手怎么啦?”
“蹭破点皮儿,没事儿。”白翰辰把手背到身后,“你赶紧进去睡会,这都下半夜了。”
没等严桂兰接话,就听屋里传来孙宝婷一声惊叫:“翰兴——”
白翰辰拔腿冲进屋里,抱住惊慌失措的母亲问:“妈!怎么了!?”
“我看见——看见翰兴——翰兴他满身的血——”孙宝婷被噩梦惊醒,那过于真实的画面让她一时间恍惚得分不清身处梦境还是现实。
“婷姨你是做梦呢!”严桂兰紧着安慰她,“翰兴没事儿!肯定没事儿!”
孙宝婷抖了抖嘴唇,泪水汹涌而出:“翰兴要是出事儿,我也不活了!”
“妈——不哭了啊!不哭!”
“婷姨,婷姨你着急!”
“太太!太太您保重身体啊!”
白翰辰跟严桂兰俩人都劝不住她,玥儿在旁边跟着干着急,一时间三个女人的哭声把白翰辰脑袋都要呜呜炸了。
“二爷!二爷!”
老冯头跑得呼哧带喘,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地了,冲进门来拽住白翰辰就往外拉——
“跟三爷一起被绑的那个老师!他——他来了!”
杨渊良崴伤了,脚肿得沾不了地,被老冯头安置在门房那等白翰辰过来。刚才听见有人报丧似的急叩门,老冯头开门后直接被这站都站不住的人扑了个大屁墩。
白翰辰与杨渊良有过几面之缘,认得对方。可眼下不是客套的时候,他进了门房劈头便问:“我弟呢!?”
“还在他们手里——”杨渊良一身的伤,说话喘气不时紧咬牙关。
一边招呼老冯头给杨渊良端杯水顺气,白翰辰一边追问:“他们把我弟带哪去了!?”
杨渊良咬了咬牙,道:“应该是奔延庆了——送我回城的老乡说,那条路往下走就是延庆。”
操!白翰辰双拳紧握。延庆多山,地势险峻,这帮人往山里一钻,找个山洞猫着,这他妈上哪找去?
又问:“那帮人什么来头?怎么绑的你们?你怎么跑出来的?”
“应该是当兵的,听他们说过一句‘司令要留活口’。”杨渊良喝了口水,干哑的嗓音稍稍有所缓解,“我跟翰兴在路上走着,突然有一辆车停到我们身边,车上下来好几个人一句话没说就把我们俩打晕了——我醒过来的时候眼睛上蒙着布,嘴里塞着,手也被捆着,翰兴就在我旁边,可我俩没法说话——咳咳——”
他呛咳了几声,抬手抹了把脸,眼中凝起水光:“看我们的人下车解手,我俩背靠背,翰兴先帮我解开了手上的绳子,没等我替他解车又发动了起来,我俩赶紧跳车,可他蒙着眼绑着手没跑几步就被人按住了……绑匪朝我开枪,为躲子弹我滚到了山坡下面,他们以为我摔死了就走了……后来我爬上来在路边等,直到有马车经过把我带回城里……白二少,真的很抱歉,我是个老师,却没能保护得了自己的学生——”
白翰辰抬手打断他:“不怪你,杨老师,他们人多,再说还有枪,换谁都一样……再说这件事也是你被连累了,他们的目标是翰兴,今儿上午打的电话,要白家拿五百根金条去赎翰兴。”
闻言,杨渊良一直皱着的眉头拧得更紧:“二少,我听其中一个人念叨,说是你们白家欠他们司令笔钱,连本带利要一百万大洋,绑走翰兴就是为了把这笔债讨回去。”
白翰辰不禁错愕。白家一向重信誉,该结的帐从不拖欠。莫说该结的帐年前都结了,就是没结的,也不该欠哪个“司令”钱才对。除了让洛稼轩入股兵工厂,他白家从没问当兵借过一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