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面孔依旧是男性,眉宇之间寡淡肃杀、脸上甚至还残留着几道浅浅的疤痕。不过总体上也十分英俊帅气,甚至比他的真容更多了几分沉稳内敛。
齐征南并不确定这张脸完全就是他所想要的准确模样。毕竟时光过去如此多年,任至亲至爱的容颜都已变得模糊。
这世上并没有谁不能够被遗忘,即便是美名长存于世的英雄豪杰,所留下的也未必是他活着时本真的样子。
伪装完成后,齐征南对着镜长久地凝视着,破天荒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阴沉着脸朝作战准备室的方向走去。
————
赌船之中,宋隐在沙弗莱的陪伴下,跟随亚历山大的脚步朝船尾移动。
大约在船体的中部,他们遇上了一道安全检查关卡。通关凭据并非执行官的身份信息,而是一张嵌有芯片的特殊卡片。
“你听说过影子执行官吗?”亚历山大小声问宋隐。
那是辅佐官二狗从未对宋隐讲述过的内容,某种程度而言甚至有点像是炼狱版本的都市传说——
相传在游乐园里混迹着一群来路不明的奇异人士。炼狱系统中找不到他们的代号、马甲和个人资料,他们在乐园里大肆攫取感兴趣的商品,又在夜幕的掩饰下来去匆匆。
按照亚历山大的说法,赌场方面非常欢迎这些出手阔绰的影子执行官,因此特别设置了芯片卡制度来保障这些人的交易安全。然而当宋隐问起是否有人亲眼见证过“影子执行官”的存在时,无论亚历山大还是沙弗莱又都齐刷刷地摇了头。
无论如何,通过了安全检查的三人,正式进入赌船相对核心的区域。
这里不再有人头熙攘的博彩大厅,也没有塑料筹码与老虎机喧闹的电子音乐,倒更像是电影院或者音乐厅。
铺着长绒地毯的走廊穿起了一座座大门紧闭的小厅,由于隔音性能良好,无法判定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在亚历山大的带领下,他们推开了其中一扇大门。伴随着一股浑浊的热气,震耳欲聋的尖叫与欢呼声夺门而出,吓得宋隐缩了缩脖子,赶紧保护耳朵。
小厅内光线昏暗,为数不多的光亮全都集中在了下沉式的中央区域——那里没有舞台,而是一个四面用玻璃封闭的全息投影台。投影台的上方,则是四块实时直播的大屏幕。
此时此刻,让全厅观众欢呼尖叫的画面就出现在大屏幕上。
“什么鬼……”
宋隐的嘴巴不觉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形。他敢拍胸脯保证自己这辈子就连春梦都没梦见过如此荒诞的场面——两个赤条条、油腻腻的男人抱在一起啃咬,不对,应该说是其中一人正在对另一人进行单向的性侵犯。
虽然宋隐只看了一秒钟就立刻别过头去保护眼睛,但那一团肉色狰狞、毫无美感的玩意儿已经给他其实并不怎么纯洁的心灵造成了严重冲击。
更不用说除了画面之外,现场还有立体声环绕,硬生生把各种细微的实况声音放大成了一场咸湿猥亵的交响乐。
“看样子我们来迟了。”外表清纯的亚历山大倒是见怪不怪,“这个厅的比赛已经结束了。”
“这比的是哪门子的赛啊?!”宋隐连声咋舌,“无上下装猛男摔跤大赛吗?!”
“这是肉偿,双方在履行约定好的赌注。”沙弗莱也是个明白人,“最近好像还挺流行的,胜者对败者加以全方位的碾压和羞辱。”
“我看是暴露狂借机发疯吧?”
宋隐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光屁股耍这种猴戏。完全忘了不久前自己还差一点在副本里上演裸奔秀。
“你就当是赌场找托儿炒热气氛。”亚历山大倒提出了另一种观点:“但凡开了肉偿赌局的小厅,上座率总会高一些。”
宋隐跟着这句话环视了一下小厅,阶梯状的看台上坐满了观众。
尽管他们大都衣冠楚楚,举手投足间却全满是疯狂,应该算是“衣冠禽兽”最生动的演示。
大屏幕上的不堪画面还在继续,台下的看客们也蠢蠢欲动起来,有个甚是油腻猥琐的男人竟然趁着宋隐不备,掀起他的裙子狠狠地揉了一下他的屁股。
“我艹亻#%^*……”
宋隐当时就炸了,抬脚就往那人的脸上踹去。
那人被他踹得飙出两道鼻血,两眼一翻就仰天倒了下去。
在惹出更大的骚乱之前,沙弗莱一把揽住了宋隐的细腰,像扛麻袋那样强行将他扛出了小厅。
“这赌的是哪门子博?你把我骗过来,该不会是也准备把我送去干这破事的吧?!”三人拐到了僻静的休息区,宋隐一落地就龇牙咧嘴地警告起来。
“放心,不会的。刚才那种赌局必须经过双方同意,没人能够强迫。”亚历山大赶紧安抚他:“就算别人临时提出来,你别答应就是了。别人朝你丢什么都别接,尤其是避孕套。”
“丢避孕套?”宋隐莫名其妙,“什么毛病啊?用过还是没用过的?”
“别想太多。其实就是西方丢手套决斗的变形。”沙弗莱笑笑,又整了整挂在他胸前的项链坠子:“都说了你是我带来的,没人敢打你主意的。”
一番安抚之后,三人继续沿着走廊往前走。沙弗莱将人领上了二楼,这里是包厢区域,每扇门前都站着西装革履的侍从,空气中还隐约传来清爽的花香。
沙弗莱选择的是一间二十平米左右的包厢,朝向会场的整面墙都是特殊玻璃质地,能够根据实际需要显示出各种实况画面。屋内除去舒适的座椅外,还有吧台以及休息区,并且自带了洗手间。
他们这次来得还算是时候,这个厅的赌局正接近尾声。落地玻璃屏幕显示出的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有几个人影正在飞奔,身后紧追不舍的是大片狮群。
“这是……梦境副本?”宋隐不敢确信、又想不到其他可能:“梦境主人知道有人拿他的梦来赌博吗?”
“当然知道。”沙弗莱点头:“赌场做事没你想得那么不上道。梦境主人都是自愿的,每承担一场赌局,都能得到一笔佣金,至少五位数。”
“梦境主人难道没有危险?那偷渡者怎么处理?”
“风险肯定有,所以佣金才特别高。至于偷渡者,有一些原本就是赌局的标的物;有些虽然不是,事后也会由赌场专员进行处理。毕竟梦境主人和偷渡者全都是可以循环利用的宝贵资源。”
见沙弗莱回应得不假思索,宋隐半信半疑,但他暂时搁置了问题,将注意力转到屏幕中正在直播的赌局上。
而这一看,他竟开始疯狂心动起来。
这种多人竞技类型的副本比赛似乎还挺好玩,而且参与者的水平似乎也就那样,绝大部分甚至还远不如他。
宋隐问亚历山大:“这些人都是几级的执行官?”
“什么等级都有,不会太高也不会太低。级别太低的进不来,五六级的平时赚得够多的了,没必要跑这儿来瞎胡闹。”说到这里亚历山大指了指自己:“顺便说一句,我是三级喔。”
“可我刚升上两级,等级压制这种事怎么办?”也不知怎么的,宋隐忽然想起了被五级的齐征南掐着脖子的感觉,不自在地吞了一口唾沫。
沙弗莱倒给他塞了一颗定心丸:“放心,赌场里开得都是平等局。大家主要凭借天赋和脑力说话。”
“那倒还不错。”宋隐点点头,有些话没经过大脑自己就跑了出来:“要是焚风也能进来让我好好修理修理就好了。”
阿嚏!
某个刚刚通过安检口,正匆匆朝这边赶来的男人,忽然平白无故地打了一个喷嚏。
作者有话要说: 宋隐:齐征南,你那张投影出来的易容脸,究竟是谁?
齐征南:是灰太狼。
——
这一章是主线线索爆炸的一章。
下一章是南哥和小隐互相试探的一章
——
①:意大利哲学家瓦尼尼
如果上帝并不愿意那些可耻和下流的行为在这世上发生,那上帝毫无疑问,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从这世上扫清所有无耻的行径。
因为有谁可以抗拒上帝的意志呢?违背上帝一直的罪行又如何能够发生,假如上帝不曾赋予罪犯一力量放下这些罪行?
再者,如果一个人对抗上帝的意志、犯下罪行,那上帝就比那对抗他并取得了胜利的罪犯还要虚弱。
由此得出的结论就是:上帝愿意这个世界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上帝宁愿有一个更好的世界的话,那他早已经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了。
——
病者生存段落提到的两个案例是真实存在的。
第29章 撒娇
齐征南并不是第一次踏足游乐园,更不是第一次进入赌场。长久以来,这艘船上的规矩和门道,他恐怕比任何人都要明白。
因此,他没有大费周章地搜寻每一座小厅,而是走捷径来到中央大厅。
这里的墙上镶嵌着几十块液晶显示屏,负责直播各个会场的赌局,屏幕右侧还列有参与赌局的选手头像及代号,以方便外场押注。
他快速浏览了一遍所有头像,目光很快就在其中一块屏幕上定住了。
没错,他看见了宋隐。
尽管对方假扮成了妙龄少女还用了马甲,可那又如何,反正只要是宋隐,化成灰撒进河里、切成块放进锅里他都能认出来。
有宋隐参加的赌局才刚开始,比赛选手的资料还在陆续增加。
由于赌场并非彻底实名,显示在屏幕上的选手等级往往低于真实等级。
可即便如此,除去宋隐孤零零的一个新手之外,其他人也大都是三四级的中级执行官,甚至还有一个与齐征南同为五级。
无论那个小疯子再怎么机灵,这亏恐怕都吃定了。
想起了盛行于各个小厅里的肉偿风气,齐征南的脸色愈发阴沉了几分。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首先将用户名切换成云实,再打开一个黑色app操作了几下,然后迈开长腿朝对应的小厅走去。
————
“我去……云实?!”
宋隐睁大眼睛,反复确认着与自己出现在同一个赌局中的名字。
炼狱不允许代号重复,哪怕马甲也必须唯一。所以这铁定就是一口气打赏了他五万元的大金主,财神爷本尊。
宋隐摸了摸一通乱跳的心脏,又扭头去看安坐在一旁的沙弗莱:“某个自称是云实的大骗子,良心难道就不会痛吗?!”
沙弗莱早就想过会有被拆穿的这一天,面不改色地拍拍宋隐的后背:“要算账待会儿。时间差不多了,先出阵吧,我们都会买你赢的。”
根本不必沙弗莱提醒,宋隐的一颗心早就已经展翅欲飞。包厢的侧墙上出现了一扇小门,他看都没看就一头扎了进去,顿时没了踪影。
小门关闭消失,包厢内也安静下来。沙弗莱走到吧台边上,倒了杯威士忌。
“看起来小猫咪不止我们这两个朋友。”亚历山大走了过来,将这杯酒据为己有。
“啊,他的确很受欢迎,是这两个月入职新人里的人气Top。”
沙弗莱笑笑,又为自己补了一杯:“你之前一直说想见他,现在见了,总该告诉我原因了吧。”
“咦,我没告诉你吗?”
亚历山大打开吧台旁的迷你冰柜,拎出个冰桶开始往酒中添加冰块。
伴随着冰块与玻璃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他轻快地回答道:“我以前受过那孩子父母亲的很多照顾,如今也没别的什么想法,就想看看他有没有困难,日子过得好不好。”
沙弗莱捏着杯子的手停顿在了半空:“你见过闪蝶的父母?在现实世界?”
亚历山大没有立刻回答。他将被冰块填得几乎满溢出来的威士忌送到嘴边,闭上眼睛呷了一大口。那神态就像完成一件大事之后,给自己一点小小的犒赏。
这之后,沙弗莱才听见了一声轻得仿佛从过去传来的回答。
“到底是在哪儿见过的呢?不妨猜一猜。反正你喜欢胡思乱想。而我,现在有更好玩的事要做。”
说完这句话,亚历山大仰头喝干了杯中酒液,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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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扎进传送门里的宋隐完全没有听见两块宝石之间的对话。此时此刻,他满心满脑子全都占满了那个代号“云实”的家伙。
云实究竟长什么样?年龄多大?当初他是怎么摸到自己的直播间里去的?又为什么出手那么阔绰?
他会不会是……自己认识的某个人?
宋隐越想越激动,事实上他完全忘了自己正身在赌局,而恍惚以为接下来要进行的只是一场网友见面会。
不过没关系,对于忘乎所以的人,现实永远是最好的一针镇定剂。
传送门内是一间酷似战斗准备室的亮白色房间,靠墙摆放着一溜长沙发,沙发对面的墙上则是一整面的大屏幕。
此刻,除去宋隐之外的二十余名竞争者或坐或站,正在等待鸣锣开赛。
宋隐的兴奋中还带着一丝小紧张。
他飞快地扫视了一遍所有人的脸,但令他失望的是,这其中并没有他所熟悉的面庞。
二十多个人中,女性(或者外表看上去像女人的)只有五位,余下的全都是高矮胖瘦各具特色的男人。
基于丽春楼副本时短暂交流的感受,宋隐觉得云实性别为男的可能性比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