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也没啥可犹豫的,宋隐十分干脆地点头,却又下意识地按住心口,以压抑住心底里那隐约的忐忑。
也就在开门的这片刻时间里,他莫名回想起了今晚赴约之前,自己留给二狗的那声“兄弟”和那个大大的拥抱。
那是在期待着获得一个完美的家人、完美的兄弟吗?
可这个炼狱里明明已经有了一个表面上与他兄弟相称了十多年的男人。
如果以对齐征南的感情作为“兄弟情谊”的基准,那么他对二狗所怀有的情感期待显然是不一样的。
这究竟是哪一边出了偏差……
但现在还不是深思梳理这一切的时候。
伴随着实木大门的缓缓开启,有一些五彩缤纷的光线从漆黑中透露出来,照亮了宋隐的双眸。
游乐园!
作者有话要说:
宋隐:齐征南好像不喜欢女装大佬。
齐征南:你平时这么聪明,怎么这件事上就看不懂了呢?
沙弗莱:我喜欢女装大佬!
秘银:但我穿女装不是为了你。
——
以后两人要是不闹别扭了,小宋再穿女装,南哥估计会默默地替他把短裙子边边往下拉一拉吧……
——
沙弗莱所说的核心驱动,其实是《西部世界》的一个梗。
简单说就是每个人活着都有一个生存目标。人类的目标是利己、生存。而辅佐官的目标是完全利他(执行官)。所以和真人比,辅佐官才是最完美的爱人、家人。
但也正是这样,辅佐官才不是人。
某种程度而言,我们内心所追寻的,是并不存在的东西
第26章 瓦尔普吉斯之夜
宋隐曾经听二狗提起过,为了烘托某些与季节有关的节日气氛,炼狱会在惊蛰、清明,大小雪等节气当天模拟出诸如雨、雪、雷声等特殊的气象现象。
但除此之外,四季变化和日常天象却并不在系统的考虑之内。
无论安全屋还是执行官广场,无论白天还是黑夜,炼狱里始终是万里无云的。昼夜没有温差,日照也不会辐射热量。空气不分冷热,自然也就没有了风。
但是现在、在这里,宋隐的假发与衣裙全都被习习的微风所吹拂。
他很快就发现了风的源头——那是几座熊熊燃烧的火人,十几米高的巨大青铜人像,金红色的火光从它们身上的铠甲、衣缝,乃至眼耳口鼻中喷射而出。
尽管这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中世纪异端裁判所的女巫酷刑,但当你不得不仰视这些屹立不倒的巨大火人时,却又不难看出这其实是对于宗教和权威的讽刺。
火人们将自身附近几百米范围内的一切全都涂抹上了热情的红光。但真正令人心驰神往的光亮却还在更远处。
宋隐将被风刮乱的假发拢到耳后,佩戴了美瞳的眼睛里映出一片缤纷色彩。
就在他面前不远处,地势开始缓缓下陷,逐渐凹出了一座巨大盆地,盆中盛满了各色灯盏流光溢彩,多如漫天繁星。
“那里就是游乐园了。”沙弗莱做了个绅士的邀请动作,“园区里人很多,还请闪蝶小姐跟紧在下,不要走散。”
“别把我当女人。”
宋隐发出了无用的抗议,刚想要往前走,却又被一把拽住。
“等等,这个。”沙弗莱在他喉间的变声器上轻按一下,“从现在开始,请专注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火人的后方隐藏着一条由有机玻璃搭建的下沉通道。透过透明墙壁可以看见四周的风景从荒漠慢慢变成了黄色的土层。
他们沿着地下玻璃通道前进了几百米,前方隐隐约约传来尖笑和叫喊喧哗,再往前走几步,就看见一堆人拥挤在出口处。
那是一群打扮成小丑的男女。五颜六色的衣着、油彩斑驳的脸庞,手里拿着气球和棍棒。明明应该是取悦孩童的天使,可身上却“血迹”斑斑,简直就像是美国恐怖片里的小丑杀手。
宋隐脑内闪回无数恐怖大片,心中警铃大作。可他又转念一想,自己这身打扮也没比对方正常多少,于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听见脚步声的小丑们扭头朝他看过来,有两个甚至吹出了尖锐的口哨声。
但当沙弗莱走近到他们面前时,所有的起哄全都戛然而止。那些小丑甚至自动分向两旁,或弯腰或屈膝,为他们让出了一条快速通道。
“嚯……这么有牌面的吗?”
尽管他们敬畏的并不是自己,可宋隐还是立刻开启了狐假虎威模式,昂首挺胸、扭腰摆胯,神气活现地从这群小丑面前经过,甚至还抛出了作为女装大佬的第一个媚眼。
“……沙弗莱身边穿裙子的那位,该不会又是条汉子吧?”
一个打扮成小丑的女人小声嘀咕,“你们男人对我们女人究竟有什么误解,怎么穿上女装一个个扭得比野猫还来劲。”
“谁说的。”另一个女人表示不同意,“小秘银就不是这样。”
“所以沙弗莱先生的新欢是这只小野猫?”
“胡说……不会吧?”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女装大佬身份已经被识破的宋隐,跟着沙弗莱来到了通道尽头。这里有一个类似于俱乐部前台的关卡,负责发放游乐园的通行证。
等着停下来等待的时间,他龇牙咧嘴地脱下了小皮鞋,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栏杆上。
“怎么?”沙弗莱问,“脚疼?”
“五根脚趾头都被挤成一根了!”宋隐痛苦控诉,“女人可真不好当。”
“呵呵,我刚才还以为你挺乐在其中。”
沙弗莱笑笑,向关卡前台出示了自己左手中指上的纹章戒指,这是乐园的VIP快速通关凭证。而宋隐则得到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粉色桃心贴纸,在沙弗莱的半哄半骗下,粘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过了关卡再走几步,玻璃通道就钻出了地面。这里已经属于游乐园范围。
回首来时的方向,宋隐发现那几座火人高高伫立在远处的小山坡上,而山坡与乐园之间的戒严地带遍地都是低矮的铁丝网,还挂着“地雷危险”的警示牌。
那边有没有地雷宋隐不知道,他更在意另一个方向上的热闹。
游乐园的灯火辉煌已近在眼前,五光十色的彩灯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游乐设施。各种奇装异服的人穿梭其间,仿佛一场永不落幕的狂欢派对。
一阵眼花缭乱之后,宋隐的目光停留在了离他最近的游乐设施上。
那是一座巨大的旋转木马,金碧辉煌如同小型宫殿。但华丽并不能掩盖它的古怪之处——不停旋转着的并不是马,而是一系列造型夸张的动物。
此刻恰好转到宋隐面前的是一头白色大象,在它身后则是几只老鼠。老鼠的背后是一群猫、猫背后是丑陋的鬣狗,跟着是豺、狼、虎、狮,接着又回到了大象。
尽管它们通体绘满了童话风格的精致花纹,可是这场永不会落幕的追逐战依旧杀气腾腾。
按照沙弗莱的说法,每个初到游乐园的人都该坐一次旋转木马。宋隐并没有接受他的鼓动,但却被不断循环播放的乐曲所吸引。
那并不是什么轻松欢快的流行乐,倒更像是悠远苍凉的北欧民谣。又像巨鲸在深海中呼唤着同伴。
「在你降临世上的那一天,太阳接受了行星的问候,
你随即就永恒遵循着,让你出世的法则茁壮成长,
你必然就是你,你无法逃脱你自己,
西比尔和先知已经这样说过,
时间,力量都不能打碎,那即成的、已成活的形体。」
见宋隐听得出神,沙弗莱不无得意地介绍:“每个头一回听到这首歌的人,都会好奇它的歌词。给你个提示,作者是一位伟大的西方文学家。”
“是歌德。”宋隐不假思索。
“厉害,你是第一个张口就来的人。”沙弗莱赞叹,“怎么,文学课上学过?”
“不是。小时候听我妈唱过。她说那是他们那一代的流行歌曲。”提及过去,宋隐总是轻描淡写,“快走吧,赚钱去,别磨磨蹭蹭的了。”
绕过了旋转木马,游乐园的真面目这才开始展现在宋隐面前。
如同人间的同类场所,这里基本的功能建筑也是帐篷。大大小小,一眼望不到边际,中间还夹杂着一些露天舞台,四周全都挤满了人。
沙弗莱首先将宋隐领进了一顶绘有虎皮与豹纹的金色帐篷。这里是兽人一族的领域。
与他之前在俱乐部里打过照面的波斯豹、野牛,乃至其他皮套爱好者不同,游乐园里的兽人并不满足于头套,而是从头到尾全副武装,不少人甚至还直接纹上了动物的斑纹、戴上了沉重的项圈。
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不再直立行走,甚至也不再以人类的语言沟通。他们将自己闭锁在兽笼里,在或明亮或昏暗的灯光下三五成群地享受着原始的欲望。石楠花的气味在空气中恣意流淌着。
“世界真奇妙……”
宋隐自诩见多识广,各种各样的成人小电影也没少看,但是这种“口味”的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接受不了。
他正琢磨着沙弗莱带自己过来毁三观究竟是安了什么心,就听见男人压低了嗓门,自己开了口:“在游乐园里,戴动物头套的意思就是自愿加入这种派对。所以你看,没让你继续扮薮猫是个多么正确的决定。”
听他这么一说,宋隐还真打了个寒噤,庆幸自己不是个独来独往的铁头娃。
他将糟糕的联想从脑袋里排挤出去,改变了话题:“炼狱里哪儿来这么多兽人爱好者?系统在挑人的时候有特长加分吗?”
“在你看来外表一样的兽人,内心的动机可能有千万种,怎么能够一概而论。”沙弗莱反倒像看怪物似地看了他一眼,“就拿我们眼前这些来说,如果你知道自己上辈子是颗白菜,而下辈子将会是一台烤面包机之后,干嘛还要纠结于这辈子要做个什么样的人?人的幸福取决于身体健康和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① 。他们做到了,这也就足够了,别人无权置喙。”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横穿过整个帐篷,来到一条人头攒动的小街。路边不仅有射击、魔术、占卜等游乐场里的传统项目,也有一些以物易物的摊点。
沙弗莱说,炼狱里的所有商品交易都必须向系统缴纳税款,唯有游乐园里的交易并不受限制,但也仅限于以物易物。如果有人妄图破坏规则,不用系统出面,游乐园的维护者自然会加以制裁。
“那游乐园的维护者又是什么人? ”宋隐很自然地提问。
“这个谁知道呢? ”沙弗莱笑笑,指着前方人流熙攘处,说是要带宋隐去见识“更奇妙”的东西。
尽管多少已经有了点心理建设,但是当宋隐看清楚舞台上正在进行的项目时,仍然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那是一场公开拍卖。可全部的拍卖物品都是人。
舞台上站着一排大约十个人,有男有女,脖子后面插着象征卖身的草标。绝大部分人都垂头丧气,但也有极个别人反倒流露出神色暧昧的期待。
宋隐很快就弄明白了这些人的来历——他们都是这座游乐园里的赌徒,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无法偿还赌债,便自愿站到这个舞台上,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方式出卖自己。
那些愿意替他们偿还债务的人,将从他们身上获得利益——有时候是接下去几个副本收益的提成,有时候是体力苦役,还有些时候……
宋隐的目光在这十个人身上流连了一遍,定格在最后一个人的身上。
那是一个身材矮小的青年,甚至也适合被划进少年的行列。彩灯下一张冷白色的小脸,尽管不像秘银那般美得雌雄莫辨,却有着一种出乎意料的纯净感。就好像一块剔透的水晶,游乐园的各种光怪陆离可以随意穿透他的身体,却无法将他染上夜晚的颜色。
那青年虽然站在了出卖自己的台子上,却既没有惊恐也并不彷徨。反倒安静地将舞台下方的看客逐一扫视而过。
很快,宋隐便与他对上了目光。
说来倒也奇怪,宋隐尚且没什么反应,倒是那个青年蓦地一愣,眼神中骤然间流露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光芒。
“怎么样?要不要出钱赎一个玩玩?”沙弗莱突然问宋隐:“当然,钱由我来出。”
作者有话要说: ①叔本华:整个幸福的本质的基础,乃是我们的体格,幸福最为本质的要素是健康,再次,是维持我们独立自在,无忧无虑的自由生活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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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尔普吉斯之夜=魔女之夜,有兴趣的同学可以百度下~
本作最后一个重要人物登场。下一张南哥就要来找女装小隐了
第27章 最荒诞的美丽
深夜十点一刻,齐征南结束了肌肉训练。他洗完澡走进卧室,坐到床沿上。
枕边放着这两天才捧起来的一本世界名着,读到的那页用一枚书签作为标记。书签里封着一只泛出淡蓝珠光的闪蝶。
说实话,齐征南并不喜欢这本书。不是不习惯叙事手法,而是因为故事本身隐约让他感觉不适。
而就在他决定要将书从床上挪走时,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
打来电话的人是秘银,此刻虽然是深夜,但他依旧忙碌在代言商品的摄影棚里。不过这通电话并不是为了公事,而是关于一个他们凑巧都认识的人。
“这是化妆师拿给我看的照片。她朋友刚才在沙弗莱那里帮人化妆,我觉得你可能会对照片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