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星海目光闪动。欧一野看到了他眼底的火光。饶星海对自身充满好奇,同时对力量充满渴望。
“倍化需要天赋。”欧一野说。
饶星海微微张嘴,像是得到了某种肯定似的,浓眉一沉,点点头。
“和倍化一样,细小化也需要对生物结构有详细的了解,同时能够倍化和细小化的精神体,非常非常非常罕见,比你还罕见。”欧一野夸完又要打击他,“你不要自大,先努力养蛇吧。下午的技能展示决赛你随便比就成,输了也没关系,你现在确实很弱。如果你的蛇碰到了你那漂亮女同学的蛇鹫,说不定又会缩到一边儿去……”
他说得口干舌燥:“这都是大二技能课的知识点,我提前跟你说了。你为什么不报人才规划局呢?太遗憾了,新希望没几个好老师,效益不行,好老师都跑了。”
饶星海:“有好老师。”
欧一野嗤之以鼻。饶星海忽然又问他:“你只教哨兵向导吗?别的特殊人类,没有精神体,他们会有自己的战斗方式吗?”
他想起了屈舞和阳得意昨天在宿舍里聊的狼人老板。
“当然有。狼人有,就连你们认为最脆弱的绝症患者,半丧尸人和地底人,他们也有自己的战斗方式。半丧尸人体重很轻,在关节上加一部分轻质金属保护的话,活动能力会变得非常强。地底人刚好相反,他们非常重,但他们是地底的王者,而且他们已经岩化的皮肤对空气中的湿度、振动,全都非常敏感,很难有人可以成功偷袭。这两种特殊人类相互配合,是侦查和情报的最佳拍档。”欧一野又一口气说了一堆,“我以前的特别行动队里有各种各样的人。人才规划局里就有各种学生啊,所以我说新希望真的不行,太狭隘了,只招哨兵和向导……”
“人才规划局真的有半丧尸人和地底人吗?”饶星海对新希望的竞争对手很好奇。
“我教过他们情报课。”欧一野说,“有的人确实给我留下过很深的印象。当年的国际关系专业有一个半丧尸人学生,成绩特别好,头脑尤其灵活,口才绝了,编故事编得跟真的一样。”
欧一野打了个呵欠:“可惜,毕业之后跑去参加了一个什么社团,去搞啥勘探,当啥矿物猎人……听起来就不太靠谱。”
“什么是矿物猎人?”饶星海又问
此时在最萌精神体评选活动的现场,主持人姑娘向席微韵问出了同一个问题。
在两人身侧的沈春澜大气都不敢出,已经竖起了耳朵。
国际关系专业,勘探,矿物猎人。
所有的描述都把他拉回大二的那个春季。从电话里传来的低沉嘶哑的声音,对他讲故事,对他描述滚烫潮湿的爱欲,还有狭窄校园之外的深谷与山峦,天空和大地。
……他原来是半丧尸人。
“专门去寻找矿坑和矿物的人吧?”席微韵耸耸肩,“我也不太清楚。当时他是作为杰出校友回校开讲座的,太会说故事了。”
席微韵当时高一,刚刚进入高中,满腔热血,满腔希冀。这位师兄说的话令所有人激动。讲座中除了学校里数量不多的特殊人类之外,还有许多普通人类学生。
原本大多数人都是带着猎奇心态过来的,想看看传说中血红眼睛烂脸皮的半丧尸人什么样。
结果一场讲座开完,几乎所有学生都迷上了他。
“好多人找他签名。”席微韵说,“宋祁,我记得他叫宋祁。他说自己和一个文学家同名,但他的梦想是做最会说故事的半丧尸人。”
沈春澜:“……”
他成功了!沈春澜心想,至少这位宋祁——如果他就是电话里那个神秘人的话——成功俘获了一位素未谋面的大学生听众。
手机震动,沈春澜掏出了一看,竟然是饶星海。
他匆匆离开场地,接听电话。饶星海的声音很快乐:“你在哪里?我去看老鼠跳啦啦操。”
沈春澜:“早跳完了,还等你。”
饶星海一下就震惊了:“不是十一点开始吗?”
“八点开始。”沈春澜没好气地说。说完才觉得自己的没好气很无来由,耳垂不禁微微发热。
这边的饶星海挠挠耳朵:“好吧,那我现在先去找你。我已经做完你说的两个作业了。”
他乐滋滋地关了手机,和欧一野走出技能楼。
欧一野走得很慢,看起来就像是一身疾病的老头子。他一边走,一边沉思,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晃起手中的水瓶:“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他语气很急切:“那半丧尸人学生,叫宋祁!哎呀,他要气死我,快毕业的时候我跟特管委的朋友打了招呼,他们都打算去跟宋祁谈工作offer的事情了,结果宋祁告诉我,他要去探险,他要去找矿物。”
饶星海不知如何接话。
“远星社……他加入的那个组织,名叫远星社。”欧一野目光里藏了无数锋锐的钢针,“之后我再也没听过他的任何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节目,来自于被cue了一下的周沙师姐和高术同学的《燔鱼剸蛇》!
高术:等等……什么鱼?
导演:烦鱼。
周沙:什么蛇?
导演:团蛇。
俩人:合起来啥意思?
导演:把鱼煮了,把蛇杀了。
周沙、高术:……
节目无法顺利表演,导演被一蛇一鱼追杀,赤足奔逃五百里。
第38章 技能决赛(捉虫)
“远星社”三字一出, 饶星海立刻愣住了。
欧一野没有发现他的异状:“我如果知道远星社是……我不会让宋祁去的。”
“是什么?”饶星海问。
但欧一野似乎不想多说, 他摇摇头,又恢复成那副苍老的模样:“饶星海, 你记住, 永远保持怀疑和警惕, 不要轻信任何人的煽动。如果有人以信仰为名对你说教,拒绝他, 远离他。”
饶星海听得半懂:“永远保持怀疑和警惕, 那我谁都不能相信吗?”
欧一野:“我是例外。你绝对可以相信我。”
饶星海:“……欧老师再见。”
他站在技能楼门口,与欧一野挥手道别。欧一野很震惊:他才刚刚教了饶星海这么重要的事情, 但饶星海的表现看上去就像那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课程。
面对一点儿不亲热也不恭敬的学生, 欧一野反倒笑了:“下午的决赛, 需要提示吗?”
“不需要。”饶星海说。
欧一野:“我特别想告诉你。”
饶星海:“……你告诉我,我也会告诉别人。我还有三个同学进了决赛,如果有提示,我会跟他们分享。”
欧一野:“你这个人, 相当无趣。”
他拎着装满菊花枸杞水的瓶子走了, 背影佝偻, 脚步蹒跚。饶星海站在原地目送他远去。欧一野乍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有过这么多辉煌纪录的人,他跟新希望学院外头那些早晚提着鸟笼溜达的大爷没有区别,甚至看上去比大爷们还不如:毕竟他身上有许多伤。伤痕削弱了他的体能,增加了他行走的痛苦。
直到欧一野从视野中消失,饶星海才转身离去。
我老了会是什么样?他莫名其妙地想。这是他第一次思考这种问题,在二十岁即将来临的时候。
走出几步后, 饶星海停住了。校道旁边的枫树已经彻底变色,顶着一头仿佛烫染失败的红色乱发,在深秋的风里瑟瑟摇动。他在树下站了一会儿,默默解下书包,从夹层里掏出了《齿轮鱼》。
封面底部,“远星社·聂采”五个字仍旧十分清晰。
聂采,他记得这个人。沈春澜说过,他的大学导师,曾对他做过训导的正是聂采。
在得知这件事之后,饶星海回到宿舍的当天晚上便挑灯夜读,把整本《齿轮鱼》看完了。
……一本古怪的册子。他在强烈的睡意和困倦之中,能看进去的不多,但偶尔也会有一两句会跃进他脑子里,令他印象深刻,难以忘记,比如“哨兵和向导体现出人类超进化的倾向,不是未来选择我们,是我们制造未来。”。
他总是把《齿轮鱼》随身携带,倒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小册子太轻太薄,放在书包的夹层里也像是没有任何重量,他常常会忘记。
《齿轮鱼》里说的东西,有些跟通识课甚至沈春澜的导论课是完全相反的。通识课上曹回不止一次跟学生说过,特殊人类是社会之中的少数,而在“特殊人类”这个范畴里,海童、泉奴、茶姥等等罕见的特殊人类,则是少数之中的更少数。多数与少数如何融合,如何相互适应,是永恒的课题。
但《齿轮鱼》里,聂采用冷静到近乎残酷的笔触强调,“少”便是不应当存在的证据。“人类社会发展的永恒动力不是科学发展,也不是人类的自我进步,而是竞争,永恒存在的竞争。优胜劣汰是进化的原则,同样也是竞争的结果。如果一个群体消失于地球上,没有任何人需要为它的消失负责任,它死于竞争,死于无能力的自己之手,不可苛责任何人。而在漫长的竞争之中,能留存下来并不断繁衍生息的——比如我们——将成为历史最终的胜利者。”
有时候这些话会令人不适。但奇怪的是,饶星海会不自觉地记住。他一路接受的各种道理太多了,忽然之间有人提出一些离经叛道的观念,他无论是否信服,都会忍不住记在心里。
这是欧一野所说的说教么?饶星海看着小册子的封面。在这一刻,他对“远星社”产生了浓厚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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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春澜在操场边和曹回聊天,饶星海远远的就看到了他。校道上人来人往,但沈春澜总是他眼里最惹人注目的那一位。
十一月的冷风已经渐渐重了,沈春澜穿着运动服外套,把领子立起来,拉链拉到了顶。他瞧着一点儿不像老师,脸上犹带着几分活泼的少年气,笑起来的时候特别明显。
而他一旦笑起来,那过分压低的浓眉和总是噙着不愉快神情的眼睛也全都为之一变,他成了一位快乐明亮的年轻人。
饶星海朝他走去,最后一步时忍不住往前一跳,挨着沈春澜站定。
曹回正好结束最后一句话:“……我是最公正的讲解员。”
沈春澜对饶星海介绍:“下午技能展示比赛的决赛,他是你们的讲解员。话说你们的技能展示到底比的啥?我们以前读书的时候没有这个项目。”
饶星海老实回答:“我也不知道。”
“反应能力,分析能力,分辨能力……”曹回叨叨,“总之就是这些东西了。”
太虚了,沈春澜耸耸肩。曹回与他俩告别后,饶星海立刻高高兴兴地跟沈春澜说起自己完成作业的事情。在昨天的技能展示预赛上,他的确当着众人的面释放了黄金蟒。
他等到了沈春澜的夸奖。沈春澜看了看时间,现在让饶星海去参加精神体的竞技比赛应该也不行了,方才他看到阳得意和阳云也正在为精神体的800米跑做准备。这是精神体竞技比赛的最后一项,而这个比赛明确规定,禁止爬行类动物参赛。
“我们可以进行下一次训导。”饶星海主动说,“明天?”
但明天不行,沈春澜和系主任要带屈舞去教务处开会。饶星有些发愣:“因为屈舞贴传单?”
沈春澜点点头。他不大愿意和饶星海讨论这件事,这两天一想到这场莫名其妙的处分听证会,他就感觉头疼,牙疼,还打着夹板的手臂也同样隐隐作痛。
两人到屈舞的奶茶铺里找屈舞。屈舞这儿的生意渐渐变好了许多,沈春澜看到他今天的新造型,顿时一愣:“你打扮啦?”
屈舞见到沈春澜,脸上掩饰不住的心虚:“沈老师你随便坐,随便坐。”
但小小的铺子里已经挤满了人,没有让沈春澜和饶星海安置屁股的地方了。
屈舞今天的造型和之前大不一样。他早上五点多就起床了,先稀里哗啦洗了个头,然后把阳得意从床上挖起来,让他帮自己吹头发做造型。阳得意什么工具都有,且见屈舞主动要求做造型,睡意和起床气一扫而光,恨不能把自己的所有本事都用在屈舞这张脸和头发上。
屈舞的头发并不长,他总是习惯花十块钱在学校商业街的理发铺子里削头发——阳得意认为那根本不能算理发。刚长出来的新头发硬硬地支棱着,让他脑袋看起来有点儿大。阳得意的负离子吹风机一通狂吹,定型啫喱一通狂喷,屈舞的头发终于服帖了,被梳子挠了几把,是一个蓬松清爽的造型。
阳得意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随后掏出各式化妆工具,要给屈舞打扮。
“我盼望这一天已经盼望很久了。”阳得意目光炯炯,“饶星海不肯让我帮他打扮,班长我已经打扮过了,就剩你了屈舞。你想整个什么妆?我是十八个酒吧都认证过的魔妆师,信我。”
屈舞不屈服:吹头发可以,化妆他是不愿意的:“我要在奶茶店里干活,还要搬搬抬抬,容易出汗,不化了好不好?”
最后阳得意给他整干净眉上杂毛,还把自己的金色细框平光眼镜戴在他脸上。
宿舍里刚起的饶星海和周是非目瞪口呆。
阳得意很得意:“我手艺可以吧?”
周是非:“……好像,好像一个老实的斯文败类。”
屈舞:“???”
阳得意不允许他破坏自己的造型,屈舞对外表也实在不太在意,奶茶铺子里便多了一个气质古怪的斯文败类。但让他惊奇的是,这副斯文败类的造型果然更能招徕客人,连对面的RS咖啡馆的侍应生也不断探头探脑,盯着屈舞瞧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