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小的猫?”唐楹看乔芳酒,“这什么猫?”
“我不知道……”乔芳酒小心翼翼地蹲下,冲小猫伸出手。小猫看她一眼,继续用尾巴挡住眼睛。
乔芳酒:“……等等,这猫哪儿来的?”
这下连饶星海也反应过来了。乔芳酒认不出的精神体,基本可以确认是学生的。
“它在偷听我们的答案!”乔芳酒又惊又怒,“你……你太过分了!”
大小姐不懂骂人,翻来覆去都是一句“过分”。
唐楹看不下去,正想拎起那小猫教训几句,小猫忽然抖了抖,转身跑开。
它背上原本空无一物,此时却渐渐浮现出一个爬行动物的形态。
乔芳酒目瞪口呆:“……变色龙?!”
光明正大作弊的小猫,驮着变色龙很快消失在雾里。
曹回的声音愈发响亮:“比赛结束!各组分别把手里的答案交给身后的裁判老师!”
乔芳酒气得眼睛都红了,瞪着小猫和变色龙消失的方向,扭头冲唐楹吼:“这是作弊!真不要脸!”
唐楹:“好好好,是是是,作弊作弊。”
她拍了拍乔芳酒的背,很敷衍地安慰:“你四最棒的。”
正确答案很快宣布:场中一共有12个裁判的精神体。
负责检查答案的欧一野朗声大笑:“成绩最好的小组找到了十一个正确答案。很遗憾,有一个精神体就藏在每个人身边,但所有人都没发现。”
浓雾尚未散去,学生们在雾里面面相觑。
张晓媛老师笑了:“是我的精神体。”
一团接一团的轻红从雾气中浮现,渐渐充盈了整个场地。
生物柔软透明的躯体,随着雾气的涌动上下起伏,像是随波逐流一般轻缓。它们只有掌心大小,毫无承托,却仿佛充满了生命气息,在所有人面前翻滚、打转、跳跃,偶尔洒下几滴冰凉的水。
竟是数以千计的桃花水母。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为大家表演节目的是秧歌大鼠,节目名称:《咱们屯里的人》
节目海报上赫然写着:不可多得的扭屁股节目,所有看过的人都忍不住想摸一把。
饶星海:……
节目演出当天,饶星海劫持天竺鼠逃跑,一人一鼠最终远走天涯,以保大鼠屁股。
接受记者采访的沈春澜表示不愿对此事发表看法。
第39章 聂采(1)
雾气渐渐消散, 越来越薄。桃花水母仿似透明, 一个个只有拳头大小,轻盈地在空中舞动。它们的触手细长柔软, 浑圆的伞形身体顶端有漂亮的桃花瓣形状纹路, 随着每一个移动的动作而微微变形。
四周的雾气终于彻底散去, 场中只有学生和学生的精神体,以及无数只桃花水母。
细小的水滴悬浮于空中, 折射阳光。水母仿佛游弋在斑斓的幻彩之中, 浮动、飘游,掠过每一个人的视线, 怡然自得。
“桃花水母是一种珍稀的淡水水母, 诞生于5亿年前。它记载着人类从海洋到陆地, 从远古到现代的进程。”欧一野的声音远远传来,不再是嘶哑的老年音,“水生动物精神体并不多见,而张晓媛老师的桃花水母精神体更是其中非常罕见的一类。”
乔芳酒伸出手, 一只桃花水母悬停在她的手心上, 很快又毫不留恋地转身游走。她喃喃接上了欧一野的话, 像是在课堂上回答问题一样:“它居然没有水性保护罩……”
每一个水生动物精神体都拥有一个水性保护罩。这个浑圆的泡泡状的透明气罩对它们起保护作用,一旦水性保护罩破裂且没有立刻修复,水生动物精神体就会出问题。
但桃花水母身上并没有这样的罩子。
“没有水性保护罩的精神体非常罕见,但这一特点也让张老师的精神体拥有了一项其他水生动物精神体几乎没有的技能。”欧一野介绍,“也就是隐形。”
缺少水性保护罩,实际上也就等于减少了精神体自带的赘物。桃花水母隐藏在浓雾之中时, 能够完全适应光线,隐匿身形。全场50个学生,只有极少数人发现场地中有神秘的水痕,却没有一个人察觉那是水母。
欧一野站在高台上,慢慢踱步。他的腰挺直了,虽然个子不高,但自有一派威严气势。
“我们生活的星球上曾经生存着许多动物,他们之中的很大一部分已经消失,换言之,灭绝了。”他话锋一转,“但是,这些生灵曾经存在过的痕迹,现在仍然保留在我们的灵魂里。生活在喜马拉雅山脉上的雪人,他们身上带有皮里斯牛*的原始基因,因此骨骼发达,体型高大,毛发异常浓密。曾被称为‘原始恶种’的狼人,他们携带着狼的基因,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已经灭绝了的狼的基因。不同种群的生物之间,为什么会出现基因和基因的融合?这是我们一直在研究的问题,它或许关系到人类过去的秘密、未来的可能。”
他停下脚步,站在高台中央。
“我去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特殊人类。”洪亮的话语从扬声器中流淌出来,“我教授过很多学生,他们之中有的成为了我的骄傲,有的彻底和我失去联系。新希望尖端管理学院只是你们人生之中的一程,但是同学们,我希望你们能记住今天。记住所有你见过的瑰丽的一切,记住人类的灵魂曾竭尽全力保留和记忆逝去的历史。人类不是独自活在这个星球上的,特殊人类也不是,哨兵向导更不是。”
欧一野拿着麦克风,重重击掌。
“为一切生命欢呼。”
他享受着全场的掌声,彬彬有礼转身,将麦克风交给张晓媛,还乐滋滋地压低声音:“我演讲不错的,以前还是特别行动队的对外发言人。”
张晓媛:“那您来不来新希望上课呀?”
全场的学生和老师都在鼓掌,欧一野有点儿倨傲:“不,我是人才规划局的人。”
待声音稍稍平息,张晓媛开始公布辨认出最多裁判精神体的小组名单。
饶星海身边,乔芳酒正跟王文思低声说话。两人都觉得那只小猫与变色龙十分古怪。
“偷听的话,小猫不就行了?”王文思困惑,“为什么还要驮一条四脚蛇?”
饶星海打断两人低语:“我想问个问题……变色龙,是肉食动物?”
“那只是高冠变色龙,杂食,吃虫子也吃菜。”乔芳酒与他解释,“杂食动物精神体可能是哨兵的,也可能是向导的,完全看主人到底是哪种人。”
饶星海又点点头:“还有,精神体看到和听到的东西,哨兵也能听到?”
“不一定的,比如宫商,她不能跟精神体共享视野和听觉。我可以共享一部分视野,像刚刚那只小猫,应该可以共享一部分听觉。”乔芳酒非常耐心,“不用着急,大二的技能课全都会教的。不过有些城市特殊人类教育做得比较好,初高中时候就会说到这些基础点。”
乔芳酒的安慰让饶星海很受用:“好。”
乔芳酒又说:“而且能够和精神体相通的哨兵和向导数量很少,这种相通的能力会损伤人的视力和听觉,绝对不能多用,如果我每天都使用这种技能,不到五十岁就瞎了。总之,有特别技能的哨兵和向导,是我们这类人之中更特别的那一种。”
饶星海点点头。他心中有一丝沉重:他本身已是特别,不可能变得更平凡了。
唐楹一直在细心地听张晓媛念出的答案:白天鹅……大乌贼……暹罗猫……
所有的答案都和他们组的一模一样,除了最后一个:长尾绿咬鹃。
饶星海写了十一个答案,最后一个是“鲸”,但显然不对。
“你们是唯一一组找到长尾绿咬鹃的,值得表扬。”张晓媛笑道。
众人齐齐侧头看向右侧。乔芳酒认出来了,那几个都是农林科学系的人。她眼尖,忽然发现那五人之中还有一个学生,左胸上扣着土木系的学院徽章。
农林组的代表是一位大二的师兄,他的脑袋上趴着方才偷听答案的小混蛋。
“张老师所说的规则里只提到可以分组,但组员的院系没有提及任何限制。在开赛之前的几分钟里,我们用最大努力争取到土木这位师弟的帮助。”他拍了拍土木师弟的肩膀,“早在预赛时我们就观察到,他的变色龙拥有非常出色的隐匿能力,而且他能与变色龙沟通,互相传递信息。”
唐楹忽然间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小猫驮着变色龙,这是双重保险。如果我们当时更警惕一些,不说话,只在纸面交流,那么小猫可以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变色龙趁机偷看答案。”
她怒得咬牙:“太会利用规则了。”
“……农林组做得非常好。”欧一野在台上不住地夸奖,“本次比赛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让大家尽量发挥所长,尽可能地找出答案。农林组没有作弊,只是他们比其他各组更擅长收集情报。”
王文思又是赞叹,又是不甘心:“而且他们比咱们找多了一个精神体,估计偷听偷看咱们的卷子……是为了对答案吧?”
小猫的主人,凭着出色的领导能力、观察能力和协调能力,获得了技能展示比赛的冠军。他向众人展示自己的精神体:“锈斑豹猫,成年也只有手掌大小,是世界上最小的猫科动物。”
饶星海这一组里只有乔芳酒拿了前三,欧一野对她的评价是:惊人的知识储备、出色的领导能力和反应能力。
哨兵组的比赛结束后,紧接着就是向导组的比赛。班上的阳得意、宫商和万里都进入了决赛,唐楹等人继续留在现场看。
饶星海告别众人后离开,他还要到商业街去给屈舞帮忙。走出一段路后,沈春澜在后面叫住了他。
看到老师一脸打算安慰他的样子,饶星海的小心脏乐得乱蹦:“对,我现在很伤心。”
他实在不擅长掩饰内心想法,沈春澜见他神情中带着几分欠揍的得意,满腹好话都咽了回去:“你看上去心情不错?”
比赛没有得到好名次,但饶星海却从这一次比赛中学到了很多东西:他的伙伴,他的对手,以及他还没来得及学习的重要知识。加上之前欧一野教过他倍化精神体的知识,他现在完全不想为这一次失败支付沮丧的时间和精力。
但跟沈春澜耍赖,是绝对可以的。
“不太行。”他说,“想看老鼠跳秧歌。”
沈春澜忍住给他白眼的冲动:“忘记老鼠!我想问,那个欧老师知道你有两个精神体吗?”
饶星海:“不知道。”
沈春澜:“今天的比赛,是因为有太多裁判老师在场,所以你不想释放精神体?”
饶星海点头。
沈春澜有些忧虑:“明天的6000米跑,有几个障碍部分是必须搭配精神体才能越过的,你怎么办?”
饶星海挺乐观:“我开跑之后就释放精神体,小蛇放我衣服里,黄金蟒跟着我,没关系。”
沈春澜于是不好再说什么了。两人往商业街走去的时候,饶星海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沈老师,你以前的导师,聂采,”他说,“他离开新希望之后去了哪里?”
沈春澜明显一愣。
饶星海只是随口一问,但沈春澜脸上瞬间变化的表情让他在这一刹那意识到:聂采对沈春澜来说不仅仅是一个“导师”。
虽然不想承认,但饶星海在这一瞬间里,从沈春澜脸上捕捉到了飞快显露又消失的抗拒和惊恐。
这表情他以前常常会在孤儿院的弟弟妹妹脸上看到,当别人问他们为什么会来到孤儿院的时候。
因为提问所关联到的记忆是不堪的,是不想回忆起来的,抗拒是第一反应,而惊恐则是因为——你,提问者,你怎么知道?
饶星海可以抱住弟弟妹妹,但他不可能在此时此地对沈春澜伸手。
况且沈春澜的抗拒已经太明显:他往后退了半步。
“问这个干什么?”
而且不愿意正面回答。
饶星海挠挠头发:“突然想起来了。”
沈春澜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我不知道。”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片刻的僵滞。
“好好准备你明天的比赛吧。”沈春澜说,“一会儿见到屈舞提醒他,明天他也要上场,今晚注意休息。”
饶星海对他挥挥手,沈春澜转头走开了。
背包之中的《齿轮鱼》忽然变得沉重。饶星海反复在心里咀嚼“聂采”这个名字,粗浓的眉毛微微蹙起。
从饶星海口中听到“聂采”,很让沈春澜吃惊。他当时只是在饶星海面前一笔掠过,根本没有细说,饶星海居然记得这么牢?
记得牢不是好事。沈春澜很想忘记聂采训导的内容,但当时的片段总是会在不自觉的时候,潜入他疏于防守的梦中。
梦里的聂采总是坐在椅子上,而他总是光脚站在他面前,或者跪在地上。
梦中的狭窄斗室永远黑暗,地面永远潮湿,黑而浓浊的水淹没沈春澜的脚背,冷澈澈的寒意攀爬而上,像枯槁湿滑的手指,令人战栗。
“你想变得特别,对吗?”聂采声调轻柔,但嗓音低沉喑哑,“你想证明给所有人看,你和哥哥沈春鸿不一样,对吗?”
沈春澜茫然地点头。
“你很恨他。”聂采往前倾身,轻轻握住他的手,动作很温柔,“沈春鸿,你恨他。要是没有他,所有人都会看见你,而不是一个像沈春鸿的沈春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