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烈用这种眼神看他,也是自然的了。
陈其年从未做过这种无理袒护的事情,他的脸发着烫,几乎不敢再看崔烈。
老师们打完急救电话,过来察看崔烈的情况:“崔烈,还能说话吗?”
“怎么样,哪里难受?”
“马上送你去医院,别怕啊。”
一个老师愤怒地问:“谁动的手?”
他们第一时间就排除了陈其年,因为陈其年的身上干干净净的,也因为他们完全信得过陈其年。如果有一天,全校打起了群架,那陈其年估计也是就地组织红十字会的第三方。
“陈其年,你来的时候看到了吗?”
陈其年一怔,呐呐道:“没……”
崔烈又咳嗽起来。
陈其年愧疚地看着崔烈,觉得无地自容。
自己这样,是不对的。
游北把崔烈打成这样,或者,前面两次也是……
他不应该帮着游北隐瞒真相,这样对崔烈是不公平的。
但是,他没有办法不这么做。
大概是因为,前一世游北那完全没有求生意志的麻木的脸被他牢牢地刻在了心里面。
然后,陈其年听到崔烈断断续续的虚弱声音。
崔烈说:“我……我也不认识……”
班主任皱眉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肯说?都打你三次了,得是多大的仇?!”他平时对学生并不会用这么严厉的口吻。
崔烈犹豫了很久,脆弱地看向了陈其年。
陈其年却也没比他坚强到哪去,回了他一个茫然的眼神,还带着无声的乞求。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崔烈缓缓地收回了目光,低着头,半晌,道:“今天的人,我确实不认识。但我想,大概,也是我表哥叫的人吧。”
陈其年又是一怔。
众人先把崔烈送去了医院治伤,整个下午都快耗完了,这事儿才大致出来个“雏形”。
崔烈将他表哥——秦天——和他的恩怨纠葛都说了出来。这其中,自然难以避免地把崔烈他母亲出轨一事也说了出来。只是他隐去了出轨对象的信息,撇清了陈其年的父亲,仍然只说陈其年父亲是远房亲戚,看着自己可怜才收留自己。
陈其年以班长、目击者和亲戚的身份全程陪在一旁,全都听见了,心里面更加不是滋味儿。上一世闹掰后,这一世陈父把崔烈接过来后,陈其年多少听过些关于崔烈的身世往事,心里面有数,崔烈以前的日子过得不好。可具体是怎么不好,陈其年直到现在才真真正正地知道,并且,这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崔烈说完后,班主任和警察、医生出去谈话了,只留下陈其年和崔烈在病房里面。
陈其年沉默了一会儿,说:“对不起。”
崔烈忧伤地望着他,许久才道:“没事。”
陈其年更加愧疚,道:“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但是,学校那边,我……”
其实就是想要私了的意思。
游北在普通师生面前的名声本来就差,以前是没抓到把柄,如今若让老师们知道了他殴打年级第一名崔烈,游北的麻烦就大了。打学生已经是忌讳,打成绩拔尖、能帮学校争荣誉的学生,更是大忌。
“没事。”崔烈低声说,“是我不对。”
“没有!”陈其年急忙道,“谁动手就是谁不对,我一定会给你交代。”
崔烈苦涩地笑了笑:“真的没事,我习惯了,这也不算什么。”
陈其年:“……”
两人又沉默了会儿,陈其年问,“你表哥那里……”
“昨天打我的,确实是我表哥,不是游北。”崔烈说,“我刚刚和老师说的,以前我和我表哥的事情,也都是真的。”
陈其年的心情更加低落,只能再三地道歉。
“说了没事,我习惯了,我从小就是这样,身边的人都当我有传染病似的。”崔烈笑了笑,“游北不想让我接近你,也很正常。”
他越是这么说,陈其年就越是内疚:“你不要胡思乱想,没有这种事。游北可能是误会了别的。”
“嗯。”崔烈说。
陈其年犹豫着,又问:“那第一次,你在小区里……”
“别问了。”崔烈低下头,说,“我不想你难受,也不想你内疚。所以,你别问了。”
陈其年:“……”
学校找到了秦天的学校,把人给拎过来。
秦天自然死活不肯认。第二次还有些含糊暧昧之处,至于第一次和第三次,他则都有很站得住脚的不在场证明,一次给朋友庆祝生日唱K,一次在教室睡觉。
陈其年深呼吸。
他想,大概,也许,崔烈第一次在小区里面挨打,也是游北动的手。
游北从那个巷子里面离开后,就短暂地失踪了。陈其年怎么打他的手机,都没有人接。
陈其年给他发短信,只说让他回来把事说清楚,没说别的。
可这短信也如石沉大海。
最后还是江一六联系了陈其年,说游北没事,过两天就回去,让陈其年别担心。
“游北让你和我说的?他在你旁边吗?让他接电话。”陈其年说。
“没,他也是发短信给我说的。”江一六郁闷地说,“你也别问我他在哪,我也不知道,他说我是叛徒,他什么都不告诉我了,说我转头就跟你告密了。”
陈其年:“……”
江一六哼哼了几声:“就是你害的。妈的,他说我跟你是一边的。”
陈其年:“……”你俩是小学生吗?
江一六越说越生气。游北不理他就算了,居然就让那秋芒趁虚而入了!秋芒这个臭不要脸的。
“我看秋芒跟你们一样是个gay,”江一六试图借刀杀人,心机地宫斗道,“秋芒特喜欢找北哥撩骚,连我都不放过,抓着我就试图从我这里打探北哥的喜好。我跟你说,他特骚,真的,现在北哥跟他说话都不让我跟着了,你看紧吧,男人,呵。”
陈其年:“……”江一六你是不是又让自己进入什么奇奇怪怪的电视剧角色了?你们这不良少年圈怎么感觉gay gay的?
昏暗的小房子里面,只有几样简陋的家具。
游北靠在破破烂烂的沙发上,翘着腿,面无表情地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手里面的打火机,在安静的空气中重复发出哗啦哗啦咻的轻微的响声。
在他不远处,秋芒坐在破桌子前,修长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劈里啪啦地打着,白皙的脸被屏幕光打得五颜六色。
过了会儿,秋芒敲下回车键,拿起一边的矿泉水喝了一口,扭头道:“差不多了。”
游北“嗯”了一声,仍然玩着打火机,目光停在坚持震动的手机上。
秋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问:“还不接?别玩脱了啊。”
游北没说话。
“不过说真的,非得这么刚吗?这事儿有别的解决方法。”秋芒搭着椅背看游北,“你就算将计就计的,把那姓崔的两面都给曝出去,他最多也就是被人说几句阴险,你可是实打实动手了。人家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这是杀敌一百自损八千啊,要不要这样?”
“不该你,管的,你就少管。”游北冷淡地说。
他不喜欢磨磨唧唧,那个崔烈在用他最讨厌的方法挑战他最没有办法容忍的底线,他就打算一波解决,没耐心和崔烈拉锯战。
如果他坚持不让陈其年和崔烈来往,就方便了崔烈继续在陈其年面前演那恶心的可怜样子。
而他如果就这么空口白牙地告诉陈其年崔烈不是个好玩意儿,又站不住脚。
哪怕陈其年知道了崔烈心怀鬼胎,可崔烈毕竟还住在陈家,陈其年他爸的偏向很明显。就算陈其年疏远了崔烈,崔烈随时能把现在对着陈其年和自己的招数套用到陈家其他人和陈其年的身上去。
所以,游北要崔烈一次死透。
作者有话要说:游甜甜和北哥是双胞胎,精分的那种。
第五十七章
“嘿, 河还没过完你就拆桥, 这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个性,不愧是北哥。”秋芒嬉皮笑脸地举着矿泉水瓶, “敬你。”
手机终于再一次地停止了震动。
游北的目光这才移到秋芒的脸上,说:“那你, 别要钱。”
“别,感情归感情, 钱归钱,做生意谈感情就伤钱。”秋芒忙说。
游北拧开一瓶饮料,喝了一口, 忽然朝着一脸玩世不恭的秋芒道:“你很缺钱?”他一直觉得秋芒应该很有钱, 无论是从那个二十多万说送就送的机车,还是当时赢了自己三万块就随便地扔给别人去吃东西,或是平日里的派头来说, 秋芒都像实打实的富二代, 败家子那种。
可秋芒却住这地下室。
“谁不缺钱啊,你问问首富他缺不缺钱?”秋芒笑道,“不过赚你的这点钱我还真看不上, 就是和你交个朋友搭个桥。我看人还行,看你第一眼就觉得你是个要交的朋友,对我绝对没坏处。”
游北问:“那你怎么,没看出来,那个文总, 你不该交?”
说出这话来,说明游北是看得上秋芒的,否则每个圈子都有每个圈子的规矩,游北和龙哥私下里埋汰文总是自家的事,若出去随便见个人都说,就是得罪人的事了,犯不着。只是这段时间的来往令游北觉得秋芒这人有点意思,他又想到龙哥说的关于文总那些事,就顺嘴一提。
秋芒低着头又笑了一阵:“我看出来了啊,这不没办法嘛,富贵险中求,你让我去跟和尚道士阿弥陀佛做生意,我也发不了横财啊。”
“你好像,玩电脑,厉害。”游北扫视了一圈秋芒这屋子。家具都破破烂烂的,唯独电脑设备很齐全,连屏幕都有三块,和外国高科技电影里似的。
游北会打游戏不假,但对专业电脑配置不太了解,只是光凭肉眼,他看这一堆相关设备,都能感觉到跟自己和江一六这种网吧打游戏、基本靠重启治疗所有电脑毛病的技术不同,他甚至怀疑秋芒有点骇客的倾向。
游北想了想,说:“你有技术,不如,往互联网,方向走。”
陈其年给他分析买股票的时候说过,以后网络圈肯定是会大爆发的,各类新潮软件会层出不穷。只是游北对学这行技术不感兴趣,就没多说。
而秋芒不一样,他之所以能搭上文总这棵大树做博|彩那事,是因为他自己做了一个网络赌博软件,计划后续会配套各种,比如网站,甚至是电脑病毒和手机病毒。
暂且不说这件事本身,只说秋芒有这方面的天分,是没错的。
秋芒笑了笑:“那二愣子跟你说的?”
游北没说话,点到即止。
秋芒向来识趣,见游北不想说话了的样子,就低头玩自己的手机去了。他玩了一会儿,就接了个电话,声音很温柔,听起来也很真诚,和在外面混的时候有那么些微的差别:“这么晚了还没睡?我?我睡了啊,这不你让我早睡早起吗。真睡了。你也赶紧睡吧,多休息长得高。”
秋芒和手机那头的人什么重点也没有地聊了一会儿,挂了手机,拿起矿泉水又喝了起来。
游北却忽然问:“谁?”
秋芒一怔,笑了:“你居然会八卦?”但也没瞒着,说,“我妹啊,你早知道我有个妹妹,以前喜欢你那个。”
游北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么一嘴,如秋芒所说,自己应该是不会问这种事的人。
他想了想,问:“离异?”
自己也不应该是会继续问下去这种事情的人,可就是问了。
秋芒也很惊讶,挑了挑眉,仍然回答了:“没,我们妈都死了,离个屁,离了就好了。我妹成绩特好,我就让她安心待着念书。”
说着,秋芒放下水,去墙角拎了两罐啤酒,一罐抛给游北。
游北把啤酒罐拿在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拉环,看着秋芒仰头喝了一口,又笑嘻嘻地问自己:“你突然收手,是二愣子不让你干?”
游北又不说话了。
秋芒道:“那你怎么养他?”
游北说:“他不需要,别人养。”
虽然游北很想、想疯了这么做,他巴不得陈其年只能被自己一个人看到,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都是自己的,包括喝的每一杯水、穿的每一双鞋子、花的每一元钱,都是自己的,这样就能够让陈其年彻底地打上游北专属的印记。
游北疯狂地这么想过,他都恨不得把陈其年吃掉,把两个人的骨肉灵魂完完全全地融为一体。
但这是变态才会有的想法,这是那头怪兽又在蛊惑他向地狱里面走。游北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他还知道,陈其年不喜欢这样,陈其年一次都没有主动地用过他的卡。
起初,游北很失落。可是最近,这股失落就渐渐地淡掉了,他开始接受陈其年所说的“我们是两个人”这个理念。
陈其年说,两个人之间只靠一方付出全部,是不健康的关系。
“不健康”这个词语令游北一听就慌,太负面了,他不接受自己和陈其年之间存在不健康的东西,所以他在学着怎么样健康起来。虽然对他来说并不容易,他习惯了所有不健康的东西,无论是生活方式,还是思维方式,都和陈其年是不同的方向。
秋芒叹了一声气:“好吧,你有福气。我就不一样了,我那妹妹从生下来就娇生惯养,傻白甜一个,买东西生怕店家亏本,我能怎么办?肯定是我养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