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爷爷对俩孩子说:“你们看看这个。”
陈其年接过手机和游北看起来,一看,他的脸就白了,也瞬间知道,这是着了崔烈的道。
若说在这之前他对崔烈还有最后的愧疚,就是哪怕重生之后的崔烈装模作样地提前来到自己家必然是别有所图,但毕竟还没有做什么事,游北就已经揍了他两顿,陈其年还有些尴尬。
在这一刻,这仅存的尴尬都没有了。
陈其年背脊发凉地想:这一切都是个连环套,甚至包括游北会反击,都在崔烈的预算中。或者说,崔烈就是故意激怒游北的,否则他怎么会提前就找人埋伏起来拍这些?
游北告诉过他,那些虐猫虐狗视频也不是巧合拍出来的,是当初被他害了的那姑娘的弟弟在姐姐出事后想找出真相,请了私人侦探查这件事,才拍到的。起初那弟弟也没想到崔烈头上去,毕竟那个时候的崔烈看起来比兔子还无能,还是私人侦探查出来的。只是后来那姑娘不让弟弟把这些事情公布出去。
游北却轻轻地按了按陈其年的肩膀,示意他没事。
陈其年努力镇定地问:“这是怎么拍下来的?”
陈明道:“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别以为你们背后搞的事就不会被知道,天都看不下去!”
“……”陈其年忍不住委婉地提醒,“你的信仰应该是科学和马克思。”
陈明被他噎了这一下,恼怒道:“这叫天理,不是迷信!”
“我讲究逻辑。”陈其年问,“所以从逻辑上发问,我想知道,这段视频是从哪里来的。”
陈明皱眉说:“这重要吗?你们可以拿这段视频去检查,不是合成的,那它怎么来的,和你们做了什么事,有联系吗?有冲突吗?”
他几乎可说是有些莫名的兴奋起来。
可是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股兴奋从何而来,他只知道,这充分说明了他是对的,他父母不分青红皂白的偏袒是错的!
陈其年正要回答,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女声说:“这很重要,也有联系,我也想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
陈家四人都一愣,扭头看向门口风尘仆仆的女人。
“妈?”陈其年讶异地问,“你……”
谁告诉她的?
赵霜叶——陈其年他妈——面无表情地看着陈明,余光却扫到了儿子身边的游北。
她是他们工作小组的负责人,连轴转了大半个月,终于能休息睡一觉的时候,被国际长途给叫起来了。
是游北打给她的。
任谁在那种情况下被叫醒都会有点起床气,但赵霜叶更多是疑惑,毕竟,就算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也不至于是游北联系她吧?接着她就瞬间恐惧地联想,不会是陈其年带她公公婆婆三个人集体出事吧?!
一瞬间的胡思乱想后,游北在电话那头说,让她回去一趟。
“什么事?”赵霜叶担心地问,“小北你直说。”
游北说:“你听过,引狼入室,吗?”
赵霜叶:“……”游北还会用成语?
“不要和我卖关子,”赵霜叶皱眉,“阿姨快三十个小时没休息了,现在精神不好,你有话直说。”
游北说:“你知道,崔烈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还要同意,他到,你们,家?”
赵霜叶一怔,也没问游北怎么知道的,下意识解释:“这是大人的事……”
“陈其年,都被,挤出,他,自己的,房间了!”游北始终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就算陈其年心大,就算陈其年说这是两人得以同居的契机,游北仍然无法释怀。
他宁愿不要这种契机,也咽不下陈其年被挤出自己房间的气!
谁也不能抢走陈其年的任何东西,就算是陈其年主动不要的,也不行。
他比谁都知道陈其年的心有多么软,天性有多温柔,对人有多绅士,而这些本应是人身上最美好的东西,在现在这个脏兮兮的世界上,却反而成为了陈其年容易被人利用的致命弱点。
陈其年不懂争抢,只知道谦让。
就像一只绵羊,漂亮,善良,却没有自保能力,明明长着角,其他动物的角都是武器,唯独它的角,温柔地弯了起来。
狼就爱吃这样的羊,因为山羊的角尚且能够与它搏杀一番,绵羊却不能。
但这不代表陈其年就得任由着狼吃掉。
他不争的,游北就帮他争。
他无法面对的天敌威胁,游北就替他去铲除。
游北唯一的想法就是:自己必须要把这只洁白漂亮的绵羊保护得严严实实的,这是自己的天性,也是这一生最重要的任务。
作者有话要说:这哥是德国牧羊犬变的。
大大们,我申请明天的更新推迟到晚上八点!过节聚餐,来不及码字><
端午安康!
第六十七章
赵霜叶沉默了几秒钟, 叹了声气:“游北, 我知道你和小年关系好。阿姨不有把你当外人,但也不拿你当孩子,所以直说了, 这件事,毕竟是我们的家事。”
“如果你, 不解决。就我解决。”游北说。
赵霜叶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什么意思?”
游北便一五一十地将这段时间的事情都告诉了赵霜叶。
包括崔烈做了什么,想做什么, 陈明做了什么,想做什么,也包括游北自己做了什么, 和, 如果接下来崔烈仍然对陈其年虎视眈眈,那么游北将要做什么。
赵霜叶几乎都被游北吓到了,但随即, 她的情绪就成为了愠怒。
被陈明和崔烈气得。
但她尚且没想好说什么, 就听见游北说:“阿姨。陈其年,不计较,但是我, 计较。他很懂事,忍让崔烈,是因为,他心软。也因为,他尊重, 你的选择,心疼你。但是他,也会难过。他只是,不说。我知道,你也是,受害者。我只是,想告诉你,有的事情,不能,一味退让。你是,他的妈妈,你应该,保护他。如果你,不在乎,陈其年。那他,就归我了。”
“……”什么玩意儿,我怀了十个月生的他,怎么突然就归你了?你哪位啊?
赵霜叶沉默了几秒钟,道,“我马上回去。”
陈明看着赵霜叶,愣了下,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你那项目……”
“我回来衬托一下,让崔烈显得更惨点,反正他不是喜欢卖惨吗。现在就让他看看,他没了妈,但陈其年有妈。”
赵霜叶是从项目组直接赶回来的,行李都没拿,甚至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只在路上脱了白大褂的外套。
她瞥了一眼游北,有那么点微妙的恼怒,把挂在手肘上的外套扔给他,然后单手扯开点自己向来一丝不苟的衬衫衣领,朝爷爷奶奶看了过去,语气缓和一点,叫道:“爸,妈。”
二老看这架势,也知道儿媳妇是回来兴师问罪的,他俩懒得想是谁通风报信,赶紧打招呼:“坐啊,你这看起来累得。也不说一声,去接你。喝水吗?”
说着,奶奶赶紧去倒水了。
陈明:“……”
在各种因素的掺杂下,他瞬间也恼怒起来,却仍然忍耐着道,“霜叶——”
赵霜叶却没理他,只朝厨房说了句“妈,我不喝水,您别忙了”,就径直走去了陈其年曾经的卧室。
陈明不知道她去那里干什么,下意识地跟过去,犹豫一下,关了门,低声说:“谁叫你回来的?”他接着一怔,震惊地问,“你干什么?”
赵霜叶从衣柜里找出陈其年偶尔会用来整理要捐出去的旧衣服的编织袋,把崔烈的东西一股脑往里面扔。
陈明没见过她这样子。
就连当年他出轨的事情被揭穿后,她都没有这样过,她始终都是理性到近乎另一种形式的冷漠,像电脑一样在条理清晰地就事论事,没有哭,也不闹,以一种令陈明甚至恐惧的平和态度问他有什么计划和打算。
陈明就是讨厌她这样子,仿佛她的丈夫出轨对她而言什么大事都算不上,仿佛,他在她的生活中根本一点也不重要。
赵霜叶没回答,继续把崔烈的东西往里面扔。
看到赵霜叶把桌面上崔烈和他母亲的合照也扔进编织袋里面时,陈明终于忍不住了,上前去拦她:“赵霜叶你干什么?”
“这是小年的房间,他提前通知了你,让崔烈这两天搬出去。既然你们到现在还没有搬,那就我帮你们搬。”赵霜叶说,“松手,你知道我学过自由搏击。”
陈明:“……”
赵霜叶的爱好其实很多,不说都精通,但有模有样。
至少打三个陈明不在话下。
陈明没见过她动手,但也不想拿自己来做实验目标。
他只好试图讲道理:“小年是你儿子没错,但你不能没道理就袒护他,他也是我儿子,我也是为了他好,现在他还小,还来得及改!”
“这话留着和崔烈说去,他还小,”赵霜叶拉扯编织袋的动作停在那里,深呼吸,扭头看着陈明,说不上愤怒,反而很平静,说,“他改还来得及,别学他妈。”
陈明脸一白:“你——你怎么这样?”
“我哪样?”赵霜叶说,“当初你哭着闹着要带崔烈回来,说你内疚,你要赎罪,说小孩是无辜的,崔烈是受害者,就照顾他考上大学就好。好,我同意。但是我也提了要求,不能影响小年。现在是你违反承诺在先。”
“现在是你儿子串通游北——”
陈明的话还没说完,就猛地顿住了。
他看见赵霜叶面不改色地把桌上的一根水性笔掰断了。
赵霜叶很想把裤兜里面的U盘拿出来给陈明看。
她问过游北,如果崔烈拿着游北打他的视频把事闹大,游北要怎么脱身。
游北就发给了她一些东西,足以证明整件事情是崔烈故意设的局。
就算游北真打了他,这件事抖露出去,游北固然会有麻烦,但对于崔烈而言,他最后的退路——卖被舆论压力逼死的惨——也走不了了。
但是游北让赵霜叶暂时别把这些东西拿出来。
赵霜叶甚至感觉到,游北希望崔烈能早日出来卖这个惨,然后游北就可以立刻把这些东西公布,让崔烈陷入每一步都是陷阱的阴影恐慌中。
游北看起来并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因为打了崔烈而受到处罚,他只想整死崔烈。
赵霜叶不希望游北惹上麻烦,可她也不能现在就把U盘拿出来。
因为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提前拿出来只会暴露底牌,给崔烈修改计划的机会,并不能改变游北就是打了崔烈这个事实。而从崔烈做过的那些事情来看,崔烈是条疯狗,对付疯狗,必须步步谨慎。
“我忍你很久了,陈明。”赵霜叶的语气又平和下来,像在说别人的事情,“相亲是相亲,相完亲我根本没想理你,你自己追的我。
结了婚,说好先不生孩子,我就差当时那个项目就能升了,结果你把避孕套戳了,我怀孕请假,那个项目归你。别说话,闭嘴,我知道是你戳的,没那么多凑巧那时候就活该我运气差。行吧,孩子早生晚生都要生,算了,小年也挺好的。
结果回头你给我戴个绿帽子,还把我的数据拿去给那女的写论文,回头组织调解,你说我性冷淡,对你冷暴力,还怀疑我喜欢女人。陈明,你想想,你说的是人话吗?
你自己婚前婚后有意无意抱怨我太受欢迎,追我的男人太多,所以我避嫌,我尽量和女性玩。工作本身很枯燥,我需要放松,出去玩的时候都想带你一起,你自己说那是浪费时间,你宁愿待在宿舍里面看书钻研项目,还批评我玩物丧志。
我留在宿舍陪你钻研项目,你就防我和防贼似的,生怕我偷看你们组的数据。我学习,你就怕我超过你,我学一个小时,你就半夜爬起来偷偷多我一个小时。
我和你聊兴趣爱好,流行什么,你什么都不懂,怪我不务正业。我和你聊工作,你总认为我在炫耀。
还有那什么,你自己什么水平你心里没点数是吗?我提建议你就不高兴,和我说这是在羞辱你。好,我照顾你的自尊,我什么都不说,你倒是还有理了?”
陈明原本还对赵霜叶有点怕,又有点心虚,如今被她这么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通,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热血冲上了脑,恼怒道:“是,我一无是处,什么都是你赵霜叶最强,那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赵霜叶沉默了几秒钟,淡淡地说:“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很奇怪吗。你能力不论,多少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温文尔雅。古代还那么多为美色亡了国的呢,我还算好的了,至少我也有点私心,我爸妈怎么也会逼着我赶紧嫁了,你在同行里算条件很不错的了,我和别的行业的人结婚,人家恐怕不能接受我长时间外住。”
陈明:“……”
对,就是这样,说这种事情都是这样的语气,像数据分析似的。
“唉。”赵霜叶叹了声气,“陈明,离婚吧。”
陈明愣愣地看着她,半晌,气焰小了一些,嗫嚅着道:“小年就快高考了。”
“他还要考硕考博,没完没了,谁知道他要考到什么时候。”赵霜叶说,“咱们就别说这种虚话了吧。”
陈明:“……”
又来了,这种被赵霜叶压倒的感觉。
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地看懂过赵霜叶,他总觉得,她的绝大多数想法都非常奇怪,和其他人非常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