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似乎都是王愆旸看到元幸窘迫,困境时,心疼的要命,如今他手臂受伤,也轮到元幸心疼了。
如果说先前元幸对王愆旸的感情多为感激,依赖,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心先生也变成小星星心头上那独一份了呢?
这是元幸想破头也想不出来的,他只想着,自己能赶快学的更多一点,知道的更多一点,有朝一日,说不定能保护开心先生呢。
元幸确定了自己意愿后,王愆旸也不能只让他看书。
就像养孩子似的,总是要培养一些兴趣爱好,光看书看傻了可就不好了。于是他问了元幸想不想学点什么新的东西,元幸迟疑了一下,问:“毛,毛笔字,可以的么?”。
王愆旸依稀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市残联见元幸时,除了发现他的曾用名为“元星”外,还发现了元幸写出的字,虽然看起来歪歪扭扭的,但是一横一竖,似乎都带着运笔顿笔的样子。
当时王愆旸并没多想,只是放到现在突然有了一种事情终于对上号的感觉,也没有多问,只当元幸应该是很早之前接触过,下午就给他买了一套笔墨纸砚,让他的小星星成了书法班里那些还在用瓷盘子装墨汁的学员中最靓的崽。
“元幸,今天感觉怎么样?”
王愆旸端着一盘水果从厨房走出来,想问问元幸第一天上书房课的情况,他说是把元幸送到班里就走,其实一个人在楼下抽了一上午的烟,毕竟这算是元幸迈出的实质性第一步路。
然而元幸没应他的话,垂头看着书,指尖使劲捏着书页一角。
“小元幸?”王愆旸拿小叉子扎起一块切好的水果,又问了一声,“是没听到我说话吗?”
元幸这才缓缓抬头,眨了眨眼看着王愆旸,问:“开,开心先生,我,我和别人,总是,总是不一样的么?”
王愆旸一愣,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拿着叉子的手也顿住了。
元幸仰着脸,眨了眨下垂眼,眸子里是说不出的情绪。
王愆旸放下叉子,想了想,坐在他身边温声细语道:“人和人都是不一样的,不过小元幸肯定是最独一无二的那个。”
元幸听了后,低低地“唔”了一声,继续低头看书了,也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没得到想要的答案。
因为元幸下午要上班,所以书法课都安排在上午,第二天一早,元幸又要去上课时明显有些不情不愿的,他回头看了王愆旸好几眼,最后还是上了楼。
王愆旸照旧没有离开,在楼下抽着烟,不住抬头看着书法课教室的窗户。
最近他和元幸的日子过的有些过于舒坦了,所以有一些小细节他都没有注意到,比如昨晚元幸问的那句话,自己居然没有当时追问,到今天早上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碾灭烟头,王愆旸暗骂了自己一声。
又一波青烟缓缓燃气,王愆旸刚把打火机揣进口袋里,就看到书法班的老师走了过来,他赶忙迎上去。
王愆旸给那名老师拿出一根烟,问:“陈老师,我家元幸怎么样?”
那老师昨日才见过王愆旸,自然记得他:“哎元幸爸爸啊,元幸这个孩子……”
从交谈中,王愆旸了解到,其实就算没他给元幸置办的那些笔墨纸砚,元幸也一样是学员中最特殊的那个,他的年龄是班里最大的那个,智商却是最低的那个。
他好心好意向书法班的老师提点了一下元幸的情况,本是想着让对方多加照顾一些,没想到老师转口就向班级内的同学说了这件事,虽然也是出于好心,但元幸在上课的时候被周围其他人盯了老半天,怎么写都不自在,还滴了不少墨汁在身上。
这才会在昨天问出那句话。
烟头即将燃尽,王愆旸又看了看那扇窗户,觉得自己似乎把元幸恢复的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不是单单带在自己身边提点着就能让他长到18岁的。
不过在他想出合适的方法之前,元幸似乎有了一些不一样的发现。
那天元幸一直使用的字典不小心被水打湿了,无奈之下元幸只好把字典晾晒在阳台上,去书房寻本新的字典。
书房有三个高高的书架,他仰头看了好几圈后找到了书脊上带着“字典”二字的一本书,便搬来一个高高的凳子,踩上去把字典拿下来。
结果下来时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盒子,盒内的纸张在屋内肆意飘飞。
元幸怕里面有很重的东西,赶忙蹲下身来捡东西,正收拾时,他突然疑惑了一声,然后从那堆书籍纸张中捡出一个深蓝色的证件。
封皮上带着烫金的字体,摸起来凹凸不平的,但可能因为年月已久,烫金掉了不少,因而无法分辨到底是什么字,只能看到。
元幸站起身来,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好奇地打开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王愆旸看起来要比现在更年轻一些,眼角眉梢满是朝气。照片上是龙飞凤舞的学校名称,下面是印刷体写着姓名,班级,出生年月,入学时间,看起来似乎是一本学生证。
然而吸引元幸的是出生年月日,3月31日。
“三,三月三十一……”元幸不自觉地跟着念了念,然后合上学生证,把它和那些掉落出来的书本纸张一起放回大箱子里。
收拾干净后,元幸漫长的反射弧这才反应过来。
三月三十一,那不就是这个月月底么?
他赶忙掏出手机看了看今天的日子,屏幕显示3月16日,仔细算算日子,好像只剩下半个月就到开心先生的生日了。
自从离家后,元幸就再也没过过生日,一来18岁的生日是他人生中幸福和痛苦的分水岭,二来只有他一个人的生日也没有意思,有时候打工太忙,根本无暇记得,只会在路过小学幼儿园时看到门口的六一儿童节宣传海报,这才想起自己的生日是六月一日。
元幸又把思绪收回到三月三十一上。
开心先生的生日,那自己麻烦了开心先生这么久,是不是得是有点表示呢?
虽然元幸庆祝自己生日庆祝的少,但在火锅店工作的日子里,倒是给其他同事庆祝过不少次生日,每次张玥都会买一个大大的蛋糕,顺便请大家吃一桌两桌火锅。
元幸对每天都闻着的火锅味没有兴趣,他在意的是那分到手的巴掌大小的一块奶油蛋糕,里头夹了果酱和水果,特别好吃,他还记得有一个同时过生日时,吃到的是冰激凌蛋糕,当时他舍不得吃,结果放了一会儿就化掉了。
嘴馋完毕,元幸决定给王愆旸一个冰激凌蛋糕,然后,然后……
然后,元幸抱着字典想了一会儿,然后抿着嘴巴继续去看书了。
他觉得,开心先生一定会喜欢这个礼物的。
第六十二章
元幸揣着这么一个念头过了好几天, 心里头想东想西, 想到什么就傻笑几下,自己一个人乐得不行。
而相较之下,王愆旸这几天就愁眉苦脸的。
他看着坐在沙发上看书也不专心, 一会儿就偷着笑笑的元幸,直犯愁。
完了, 自家小星星真的看书看傻了。
从元幸问出那句话,得知他在书法班里过的并不太舒服后, 王愆旸便争取了他的意见,停了书法班的课,让他继续维持先前的模式, 早上看拿书或者睡觉, 下午上班,闲暇时间去图书馆再借新的书来。
一个智残患者康复的路,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总想着为元幸好, 替他置办所以的东西, 帮他把前方路上的石子清理得干干净净,却总忽视了一个成长所需要的环境。
所以人的成长都有着同龄人的陪伴,幼儿园的他们陪伴了3~5岁的你, 小学的他们陪伴了6~12岁的你,总是会在一个集体中,一起进步一起成长,这才有了如今长大成人的你。
把元幸带在自己身边,提点着不让走弯路, 但毕竟元幸心理上是个七八岁的孩子,而王愆旸自己已经三十一了,心理年龄说不定会再高一点。
就相当于一只小白兔,刚生下来就被扔进了虎穴龙潭,弯弯绕绕,不仅懵懂,而且害怕。
自己陪在元幸身边时,元幸虽然高高兴兴的,但于他而言,总归还是在原地踏步,他理解不了王愆旸的感情,也无法做到他心中所想的有朝一日保护他的开心先生。
本来觉得自己已经等了三十年,再多等几年也无妨的王愆旸,突然觉得有些焦躁。
人生为什么不能如梦一般,一觉醒来他的小元幸就变回了18岁。
左右想不出什么科学有效的方法,不如出去走走,说不定就柳暗花明又一村了,于是王愆旸走上前去敲了敲桌子:“小元幸。”
“嗯?”元幸抬起头,唇角还带着笑,“怎,怎么了呀开心先生?”
“出去走走吧。”王愆旸顺势轻轻抽出了他手中的书,“今天天气这么好,不出去就浪费了。”
今日天气的确好,暖阳高照却并未感觉到炎热,带着春天才有的和煦,带着阳光独有的味道扑面而来,大好春光十分柔和。
元幸换上了轻便的衣服,跟着王愆旸出了家门。
“开,开心先生,我们去哪里呀?”元幸坐在副驾驶上好奇地问。
这话问得王愆旸差点唱出来。
他拉过一旁的安全带给元幸扣上,轻声反问道:“小元幸想去哪儿?”
元幸拽了拽身前的带子,看着投在车前的阳光说:“跟,跟开心先生在一起,一起就好。”
开车半小时后,到了一个还没被广场舞大妈们荼毒的公园。
除去图书馆,上次带元幸出来玩还是大年初一那次,那次他给元幸买了新衣服新围巾,带他喝了奶茶,两人穿梭在光鲜亮丽的各大商场里。
早春时节,枝条方才抽出绿芽,花朵不然是还看不到影子就是刚刚有一个小小的花骨朵,放眼望去满目都是极浅的颜色,柔和得十分舒服。
而赶在万物之前开放的迎春花已经烂漫了满整个山头,嫩黄色柔和在阳光里。
呼吸到新鲜的空气,王愆旸果然觉得心情好多了。
周末公园里有不少人,多是带着孩子的家长,王愆旸牵着元幸走在人群里并不突兀,只是这“爸爸”好像过于年轻了一点儿。
除了游人,公园里也有不少小摊小贩摆起桌子推着车,卖着小吃或者一些小玩意儿。
炸土豆和炸肉串的声音滋滋啦啦的,香气四溢。
元幸眼馋地看着那些油炸食品,结果无情地被王愆旸给拉走了。
王愆旸拉着他远离那些小摊小贩,义正言辞道:“少吃垃圾食品小元幸,吃多了会变笨的。”
“好,好的吧。”元幸恋恋不舍地看着那些小摊子,却还是只能由着王愆旸把自己越拖越远,不由得撅了撅嘴。
坐在一个长椅上,王愆旸长出了口气。他可不是单纯出来走走的,他有些话想问问元幸,想问问他的意思。
他清了清嗓子:“元幸。”
“嗯?”元幸没抬头,似乎是在数地上的蚂蚁。
不过话还没问出来,王愆旸发现自己把手机给落到车里了。从这里到停车场有一段距离,需要走个十来分钟,王愆旸看了看元幸和地上的小蚂蚁,最终道:“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回去拿一下手机,不要乱跑啊。”
元幸应了一声,手里多了根地上捡来的小木棍。
赶回停车场,甫一拉开车门,王愆旸就听到了自己的手机铃声。
是赵眠付打来的电话:“哈喽老王。”
王愆旸摁了车钥匙关上门,说:“有事?”
赵眠付那边传来大把大把的硬币碰撞的声音,想来可能是在电玩城抓娃娃,他说:“哎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啦。”
“那我挂电话了。”王愆旸说着将电话从耳边拿开。
“哎哎哎别啊。”赵眠付的声音不紧不慢的,“是关于元幸的事。”
王愆旸又把电话挪了回来,听到那头投币的声音,无奈皱了皱眉。
不得不说,赵眠付这个人很不会说话,但是各位会做事,三两句就能把人拿捏得妥妥帖帖的,不过在王愆旸这里也只是基于他对元幸的重视。
“有什么事你说吧。”王愆旸说。
赵眠付语气愉悦地问:“你送他去学书法了?学什么书法啊你是不失了智,他得……”
他话没说完就被王愆旸打断了。
王愆旸皱着眉,语气不悦道:“你调查他?”
“不是不是。”赵眠付慌忙解释,“只是碰巧那边连着几栋楼的房产在我名下罢了,我那天有事去了一趟,正好看到他从书法班儿那屋里走出来。”
这个碰巧得不知道他是在炫富还是真的碰巧。
“然后呢?”
“这就是我为什么说你失了智。”赵眠付成功抓到第一个娃娃,放进自己的包里,“你把他放在那样一个环境里还不如让他继续回火锅店工作,不过你让他及时从书法班回去了也算不傻。”
同样不得不说,赵眠付不会说话的同时,说话也很难听。
王愆旸捏了捏眉心,不知哪来一股意志力撑着他和赵眠付对话:“那你说我该怎么弄?”
“我知道你想把他带在自己身边,但是这个康复的过程中只有他一个人是万万不行的。你要考虑清楚他的状况,他得在一个合适的年龄层里才能慢慢康复,这也是为什么康复中心的小孩们都在一起的原因,你听懂了吗?你把他带在自己身边想怎么弄?天天教他绕口令来克服口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