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未时说:“像这种消息网上海了去了,还有人传主演有私生子呢,团队想管也管不过来,时间一久大家就都忘记了。不过要是转发量过高的话官微肯定会出面澄清的。”
曹智恒叹了一口大气,“老顾我真服了你了,这么危险的戏肯定都用道具啊,你看那人飞出去的时候胳膊都跟没骨头似的。”
“我哪知道!”顾礼洲红着眼,“你早知道你不跟我说!现在马后炮!”
“你也没发我看视频啊,”曹智恒满脸委屈,“我听你电话里说的那么笃定,我不是还问你呢,确不确定,你非说肯定是,吼我吼得跟什么一样,‘你才祸害~他懂什么啊懂~’……”
曹智恒捏着嗓子模仿。
“你闭嘴!”
顾礼洲相当羞耻。说罢扫了一眼完好无损的钟未时,觉得自己就是当了回彻头彻尾的傻子,气得后脑勺冒烟。
还在机场吓哭了呢。
简直太丢脸了!
不堪回首。
钟未时看他耳廓一点点泛红,还以为在生气,忙推了推他胳膊:“哥,你别气了,下回我一定注意手机。”
这还是小朋友第一次喊他“哥”。
乖顺的,小心翼翼的,一副示好的口吻,就像是一双软乎乎的小手,瞬间把顾礼洲的心脏揉得稀巴烂。
曹智恒拧了拧眉,关键时刻还是保持着难得的清醒:“哎不对啊?你喊他哥哥喊我叔叔,那我两啥辈分啊?”
“滚!”顾礼洲回头吼了一声。
钟未时只好抠着指甲盖改口:“顾叔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曹智恒拍腿爆笑。
顾礼洲狠狠地戳着钟未时脑门,“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
钟未时揉着脑袋:“你平常不还老让我喊你爸爸么,你就是那个辈分的人啊,难道我又错了!?”
顾礼洲气得狂吼:“要么喊爸爸要么喊哥哥!你自己选一个!”
曹智恒站在顾礼洲身后,用口型说道:“喊爸爸。”
钟未时就像是新年被逼着叫亲戚的小孩,别别扭扭,最后什么都没喊,“天热,您多喝水降降火吧。”
顾礼洲简直火冒三丈,最后只能狠狠地白了眼曹智恒:“曹叔叔,再去给我倒杯水。”
“得嘞!”
钟未时又低头看了遍视频,觉得好笑:“你怎么会觉得那人会是我啊?”
“你早上就跟我说有事剧组,又没说什么事……”
顾礼洲现在反复回看视频,觉得确实和真人有点差别,被炸飞时四肢有些僵硬。
先入为主的观念太强,压根就没想到那不是个真人。
他单手撑在大腿上,深吸一口气,“当时那视频我只是拐了一眼,看到‘程越的替身’这几个字我不就想到你了么。这些无良营销号为了点破点击真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吓我一大跳,心脏病都出来了。”
钟未时抿着唇,“你是不是以为我被炸死了呀?”
顾礼洲不说话。
曹智恒拍拍他肩,“行了行了行了,虚惊一场,人没事儿就好了,老顾你那胳膊上的伤赶紧处理一下,一会别再感染了。”
钟未时歪头往顾礼洲胳膊上扫了一眼,倒抽一口凉气。
难怪从进屋开始就觉得他的一条胳膊一直以略微怪异的姿势垂着。
足足半掌大的一片地方被蹭掉了皮,看伤口像是撑在地上磨破的,破皮的地方还沾着灰尘,看起来脏兮兮的。
顾礼洲的皮肤本来就白,那一滩血迹在他手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钟未时都不敢用力提他胳膊,生怕伤到骨头,“这怎么回事啊?”
曹智恒扶着沙发解释:“他不是以为你出事了么,就上影视城附近的医院看看有没有接到急诊的,跑得太急,没留意一辆左拐弯的车子,就被撞了一下。”
说实在的,钟未时在得知顾礼洲并不是因为舍不得他才回来的之后还是有一点点失望的,不过看到他这副狼狈样,既心疼又有点小窃喜。
总之矛盾得很。
顾礼洲见他脸色泛白,忙安慰道:“没大碍,就是磕破了点皮。”
“这哪是磕破了一点啊,还能动吗?没伤到骨头吧?”钟未时赶紧回屋翻抽屉,“还好上回你给我买的那些药水还没用完。”
曹智恒坐到小沙发上:“就说了没事吧,还不听我的,要上医院拍个片吗?你这骨头要是裂了可不是小事。”
顾礼洲摇摇头,“不用,伤没伤到骨头我自己心里有数。”
曹智恒回想起他被那辆越野车撞倒在地的画面,仍然觉得心有余悸,好在是转弯口,对方降了点车速,顾礼洲浑身是伤地从地上爬起来,愣是一句话都没跟人理论,冲过马路直奔医院。
那车主都懵了。
他认识的顾礼洲,看着友好周到,跟谁都可以很快地熟悉起来,其实骨子里巨冷淡,恨不得一个人关在小黑屋里到发酵。
除了写作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更别说为了谁气急败坏的骂人了。
可是这阵却频频在他跟前提起小朋友的事情,帮着付房租,又到警局捞人,过个生日还费尽心思。
他俩也算是从小穿着一条开裆裤长大,什么时候帮他过过生日啊?
顶多就是发个红包。
连口蛋糕都没吃上。
今天这一出戏闹的,让他感觉顾礼洲的性子变了。
但这种变化他也说不上到底是好是坏。
曹智恒看了看房间撅着屁股找药的小朋友,勾过顾礼洲的脖子,小声道:“你觉不觉得,你对小弟弟的事情太上心了?”
顾礼洲皱了皱眉,“你这叫什么话?今天换了是你我也肯定着急。”
曹智恒笑了笑,不置可否。
钟未时拎着一大袋东西走出来,里面是他四年来吃过的用过的所有药品,有的过期了有的是新买的。
一股脑儿全倒在茶几上。
“你说你急什么啊,我又不是小孩儿了,我能出什么事。”钟未时拧开一盒棉花棒,沾了点碘伏,他这辈子还没给人上过药,手指抖得厉害,“要不然曹叔叔你给他擦吧?”
曹智恒摆摆手,“我不擦,你惹的事情你自己解决。”
钟未时噘着嘴,“什么叫我惹的事情啊,我又没让他……”他抬眸对上顾礼洲的眼睛,“成吧,我惹的,都是我的错,你忍着点啊。”
嗷嗷嗷啊啊啊啊啊——
杀猪般的嚎叫。
战况无比惨烈。
“钟未时!你是不是想让我死!”
“我已经很轻了,就是这上面的皮还连着一丢丢,我想给你扯掉,我看着好难受,肠子都痒痒了,就跟看见了小痘痘似的。”
“那你就难受着!别碰我的皮!”
“那我给你吹吹吧。”
“好吧。嗷嗷嗷嗷嗷——”
皮被扯掉了。
好不容易清理完伤口,顾礼洲手掌盖住眼睛,强忍眼泪,“你就是个骗子。”根本没有说好的吹吹。
钟未时不紧不慢地给他缠纱布,心情很好的样子,“你衣服也脏了,要不要进屋洗个澡换一身?”
曹智恒小口啃着冰箱里抠出来的可爱多,这才想起来什么,“哦对了,你行李箱呢?”
“对哦!你机票呢!是不是赶不上飞机了!”钟未时顿时一机灵,“这得浪费多少钱啊?”
“行李箱寄存在机场了,机票可以改签,就稍微赔点手续费,我一会上网看看怎么弄,老曹你把你笔记本借我用一下。”
“成,一会你上我屋拿去呗,没开机密码。”
曹智恒回了303,客厅一下安静下来,这会已经将近晚上六点,屋外天色渐暗,屋内气氛温和。
顾礼洲试图吹干胳膊肘上的药水,钟未时低头翻找没过期的消炎药。
脑海里不知怎么的,又闪过顾礼洲在慌乱间说出的那句话:“你别着急啊,我马上过来,天大的事儿我顶着……”
钟未时是一个被至亲遗弃的小孩,从小没爹疼没妈爱,一点小恩小惠就能让他感动到死,这种被人在乎被保护的感觉他根本无法忽视,也无法抗拒。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他大了十岁的男人,这个一次又一次在他心坎浇水施肥的男人,感觉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一点一点生根发芽了。
顾礼洲的余光能感觉到小朋友越靠越近,偏过头,对上了一道清澈的视线。
钟未时的眼睛生得好看,炯炯有神。眼睛大的好处就是看什么东西时都显得特别专注,像是他小时候养的那只小猫咪,老爱盯着鱼缸里的小金鱼。
他经常在想,能生出这么俊俏的小孩,爸妈的基因也一定相当强大。
两人不知道对视了多久,可能是一秒,也可能是三秒,时间就好像凝固了一样。
钟未时看到了他藏在眉毛底下的那颗小痣,看到了他脸颊上沾到的一根睫毛,甚至还看到了他瞳孔里的那个倒影。
他很想要再看清点什么,可很快就被那双眼睛盯得头晕目眩,心跳如雷,垂下了视线。
气氛一阵微妙。
顾礼洲拧上碘伏瓶的盖子说:“以后还是当心点,不管什么替,危险的事情给多少钱都别参加,知道吗?我也不是什么大罗神仙,能天天在你边上杵着,真出什么事情了后悔也来不及。”
钟未时点点头,嗫嚅道:“我知道,今天谢谢你了。”
顾礼洲笑了起来,“谢什么呀,一场大乌龙。”
钟未时的两根食指纠缠在了一块,指尖捏得发白:“谢谢你关心我,我以前都没想过,原来我受伤了,离开了,会有人担心难受的,我挺高兴的……”
小朋友说话时一直垂着脑袋,语气里有不太明显的呜咽声。
他的这段话彻底戳中了顾礼洲的软肋。
那颗饱经沧桑波澜不惊的心脏顿时又软成一团任人蹂躏的棉花。
“泪点这么低呢?”他抬手一勾,将人揽进怀里,单手拍了拍他肩膀。
钟未时毫不犹豫地转过身,紧紧抱住他:“我就是他妈的有点感动。”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顾礼洲:“把脏话去了重新说。”
钟未时收紧胳膊:“老子有点感动!”
顾礼洲挺艰难地憋着笑意,钟未时常年锻炼,胳膊上的肌肉蓬勃生长,结实又有弹性,就是勒得他快喘不上气了。
那只悬空的右手搭在男孩的后背,轻轻抚过,摸到了微微凸起的肩胛骨,又摸到了紧实的肌理线条。
闭眼都能描摹出大致的轮廓,肩宽腰窄,极具美感。
他忽然想起了曹智恒说的那番话。
此时此刻竟然觉得又有点道理。
谁不想要拥抱一具健康阳光充满生命力的肉体呢?
“认识你真好啊。”钟未时的下巴抵在他肩上,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汗味,更多的还是洗衣液的清香,他不满足地蹭了蹭顾礼洲的锁骨,贴紧他的耳朵根。
胸口也密不透风地贴在一块。
钟未时很快就脸红了。
不仅脸红,心跳也快得藏不住。
“我也觉得我很棒棒。”顾礼洲笑着揉揉他的后脑勺,“好了,一身臭汗都快发酵了,我先去洗个澡。”他试着推了推钟未时发现没能推开。
“不臭,挺香的。”钟未时顺势往他脖子里嗅了嗅,嘴唇有意无意地擦过皮肤,这种陌生的,柔软的触感令他大脑缺氧,手足无措。
顾礼洲在他腰上挠了一下,钟未时怕痒躲开,这才松了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