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至于,”曹智恒笑笑说,“我在这儿都住习惯了,懒得搬,而且离影视城比较近。”
“远就开车嘛。”顾礼洲随意道。
“堵啊,而且不好停车,免费的停不到,收费的停不起,还不如开电动车。”曹智恒从冰箱里拿了罐酸奶递给他。
顾礼洲四下打量着这间熟悉的小屋,无意间扫到一件女士外套。
“你谈对象了啊?”
“啊,”曹智恒笑笑,“对啊,谈了大半年了。”
“挺好。”顾礼洲微笑着点点头,“有机会一起吃顿饭。”
“那你呢?”曹智恒问。
“没兴趣。”顾礼洲不假思索地回答。
曹智恒眯缝起眼睛。
他这发小,实力单身30多年,以前还能用‘工作太忙’这个借口推诿,现在整天跟个幽灵一样在外游荡,也不近女色,实在惹人浮想联翩。
“你到底是对谈恋爱没兴趣还是对女人没兴趣啊?”
“都没兴趣。”顾礼洲耸耸肩。
琐碎的话题闲聊片刻,曹智恒忽然想到了什么,“你知道我前两天在影视城看到谁了么?”
“谁?”顾礼洲抬眸。
“崔胜。”曹智恒神色变了变。
顾礼洲拧瓶盖的动作顿住了。
指尖下意识地用了点力,瓶身直接变了形。
崔胜那张笑里藏刀的脸庞再度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谢谢大家选择支持我,相信我,我也会用行动证明,你们没有信任错人,善恶终有报,老天爷在看着呢……”
善恶终有报。
这话听着要多讽刺有多讽刺。
顾礼洲的指尖几乎快嵌进肉里,那感觉就像是有人将房间里的空气全部抽干一般,烦躁得快要炸开了。
这一番言论不停地在他脑海中回荡,胸口发烫。
想想就直犯恶心。
“那贱人现在在拍一部电影,《风暴》,跟古川导演合作的……”
“够了。”顾礼洲冷声打断他,“我不想知道这些事情。”
曹智恒愣了愣,有些尴尬,“不好意思。”
顾礼洲低头沉默片刻,“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我自己不想听到这人名字而已。”
“我知道。”曹智恒拍拍他肩膀,转移话题,“你最近怎么样?准备找新工作吗?”
“没有。”顾礼洲摇摇头,“我都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你说人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得。
又撞枪口上了。
曹智恒安慰道:“反正你之前挣那么多钱,买车又买房的,也不愁吃穿,别想太多。”
顾礼洲低声叹息,倚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可是生活没意思啊,这一天天地混吃等死,跟个废人有什么区别。”
“哎,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少人羡慕你都来不及呢。”曹智恒勾着他脖子,“要实在不行这样,你跟着我,做做雕刻,完了再帮我送去剧组,我们剧组很多女明星,可漂亮了。”
顾礼洲看着他,没说话。
“怎么样啊?”曹智恒扭头看他,“我跟你说你这一身毛病就是闲出来的,躺着不动就容易胡思乱想,跟我跑几天剧组,保证你一觉睡到天亮,什么烦心事儿都想不起来了。”
“真的?”顾礼洲笑了。
“那必须的啊!”曹智恒拍拍他肩,“就这么说定了啊,你在这陪我一段时间,工资月结。”
“多少钱啊?”顾礼洲问。
“看你表现。”曹智恒说。
顾礼洲从曹智恒家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许多。
他原本想玩几天就回B市的,也不知道脑子哪根筋搭错了非得答应曹智恒住下来。
不过想想也无所谓,反正他咸鱼一条,上哪儿都一样,有人陪着兴许心情能变好一点。
顾礼洲点开手电筒,照着楼道里的阶梯。
刚走两步,昏暗的走道底下就传上来一阵短促的脚步声。
他有些防备地停下脚步。
撞入视线的是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手里端着一盒章鱼小丸子,正低头狼吞虎咽。
顾礼洲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个黑乎乎地脑袋,觉得发型有些眼熟,但从他的角度看不太清那人的长相。
他的视线随着那人移动。
就在两人快要擦身而过之时,顾礼洲的脑袋里仿佛有一道亮光闪过,猛地想起了什么。
“欸——”他不记得黑背心的名字。
钟未时此刻正想着心事,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把他吓得灵魂都颤抖了好几下。
眼瞅着刚夹起的小丸子掉在地上,顺着台阶一路滚了下去,钟未时气得不行。
“卧槽,吓我一跳……”他偏过头的那一刹那,下意识蹦出来的脏话都卡在了喉咙口,“Howoldareyou!”
顾礼洲一愣:“问这个做什么?”
“不是,”钟未时看着他,“怎么又是你啊?”
顾礼洲:“……”
6 我,正经人。
顾礼洲原本还有些犹豫自己这么叫住他是不是有点唐突,对方说不定都已经忘记他了,但对方这个‘又’字让他有了继续说下去的欲望。
他指了指满墙的小广告,问:“这玩意儿是你贴的?”
“怎么可能,我是这种人吗?”话音刚落,钟未时就在满墙的‘生.殖.器延长术’小广告里瞅见一条清新脱俗的寻人启事。
重重地“碍”了一声,吊儿郎当道:“是我贴的,怎么着了?”
顾礼洲忍着没笑,抱起胳膊,“你们就是这么找人的?”
“有什么问题吗?”钟未时反问。
顾礼洲嗤笑一声,摊开左掌,“把你手机拿给我。”
“干什么?”钟未时下意识地摸向裤兜,怀疑这人是要趁着夜黑风高,抢了他手机就跑。
“帮你们找人。”顾礼洲淡淡道。
钟未时狐疑地看着他,“怎么找?”
“用脑子找。”顾礼洲勾起指尖动了动,“把手机给我。”
嚯!
瞧瞧这牛逼哄哄的态度,犀牛都能给他吹上天了。
钟未时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他忍着一脚把他蹬到底楼的冲动,摸出手机递过去,就等着把他牛皮捅破。
顾礼洲把手机翻转,界面对着他,“解锁。”
“我跟你说,打电话没用,我朋友打无数次了都忙音。”钟未时嘴上这么说着,还是顺手把锁给解了。
这手机壳也不知道是用了多少年,印花的壳子都快磨损成纯黑色了。
软件一共装了七页,几乎都是游戏和视频软件,每翻一次页都得卡顿一下。
钟未时见他不停在屏幕上点按,像是在寻找什么软件,忍不住凑过去说,“别瞎看啊,里面有我很多小秘密的。”
顾礼洲撩起眼皮看他,想到了什么似的,嗤笑一声。
钟未时用脚趾盖猜也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我,正经人。”
顾礼洲根本不会相信,“既然微信联系不上,就试试看别的软件,现在社交方式那么多,总有一款找得到他——你手机网络怎么断了?”
“哦,停机了。”钟未时说。
那天晚上他原本是想蹭着楼上的WIFI给自己冲个话费的,结果发现微信里只有二十五块钱,连充话费的最低标准都没达到,于是就这么凑合着,准备到下个月再说。
顾礼洲问:“停机了你不冲?拿着这破玩意儿做展览啊?”
钟未时要面子,梗着脖子说:“不冲怎么了,我就拿来看时间不行吗?”
顾礼洲没再说什么,点开自己手机热点给他连上了。
钟未时忍不住嚷嚷,“你自己有手机干嘛用我的?”
顾礼洲坦言道:“我不想下快手。”
“哦……”钟未时‘哦’完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拧着眉毛问,“那你为什么觉得我手机里会有快手啊?”
顾礼洲头也不抬地说:“气质。”
钟未时闭眼运了口气,他死都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从别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他手机的确有快手来着,但那是强子去年学人家搞什么大胃王吃播,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下了过去撑撑场子。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艳阳高照的下午,当他搜索到直播间,就看到强子坐在一辆三轮车上,背景是一片金灿灿的麦田。
三轮车里是一口大概能装下两个司马光的那种大米缸,缸里漂浮着一层火红的辣油和泡面。
强子对着屏幕笑逐颜开,仿佛在感受丰收的喜悦:“今天我来挑战吃方便面啊!这里面一共是100包方便面,我这人比较喜欢吃辣,买的是香辣牛肉面,还放了两罐老干妈,喜欢的就关注我哦!”
那天强子几乎召集了网吧里所有的弟兄上线给他打赏撑场面,直播间人数高达四位数。
简直High翻全场。
有种出道即巅峰既视感。
只见强子双手捞面,狼吞虎咽,王霸之气从屏幕里溢了出来。
那也是钟未时生平第一次为主播打赏。
吃到最后还剩半缸,强子一直不停地打嗝,他捧着圆滚滚的肚皮撑到说不出话。
结果就是不出意外地把胃给吃坏了。
当天夜晚上吐下泻,去医院打了三天点滴,强子妈过去给他送吃的,强子一看见面条,直接就吐了。
自此,对吃播有了强烈的阴影。
“我下了忘记删了。”钟未时最后总结了一句。
顾礼洲相信了他这一通解释,毕竟他的关注列表里只有一个叫‘大胃王皇甫’的主播。
最后一次发布动态停止于去年六月份。
他忍着没有点进去观看那场荡气回肠的吃播表演。
令钟未时出乎意料的是,顾礼洲在搜索栏输入完一串数字之后,还真就跳出来一个ID。
头像是二狗。
7 你的雇主。
“操,还真他妈有。”钟未时惊喜地凑过去点了点那个头像。
蓬松细软的发丝轻触到了某人的脸颊。
有点痒。
顾礼洲摸了摸脸颊,把手机递过去了一些。
远远望过去,这两人的脑袋挤在一起。
最后一段视频里的天色有点暗,不过能看得出背景是个巨大的商场,脚下的五颜六色的地灯忽明忽暗。
钟未时把音量调大。
他的手机款式经典——如今已经停产。
什么都不行就功放效果特牛逼。
一首劲爆的舞曲夹杂着沙沙的电流声,在安静的走道里格外响亮。
“手中滴玫瑰已然烧成灰,
女孩的面前来来又回回
……
真心真意真爱真情贵,
男人没钱不是罪,
你要陈世美还是化蝶双**……”
中间还有一段强大绕口又听不太清的rap,钟未时就听明白了两句。
“爱情爱情我问你,
究竟是个什嘛东西!”
当他抬眸时,发现那个小白脸也在笑。
镜头先是对着一个女人的胸口,然后顺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拍下去。
“我去,这死变态拍什么呢。”钟未时手一抖,差点儿就手滑给他点了个赞,“你妈怎么会看上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