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屈一见靳塬杯子空了,伸长了手给他倒茶,靳塬看他要起身又不起身的样子,干脆握着他的手对准了自己的茶杯,“你总有一天能被自己懒死。”
屈一把茶壶放下,立马瘫在了座位上:“那你还想把小爷怎么样?”
靳塬顾及洪酱在场,也就没嘲讽他,顺着刚刚的话问:“你们学校跳楼是怎么回事?”
“我们学校,有很多艺术家,和诗人。”屈一靠近洪酱,两人会心一笑。
屈一开口,唱诗般的语气:“啊,这个世界与我,格格不入。”
洪酱模拟校长苦口婆心:“这位同学,你先下来,我相信我和你是有共同语言的。”
屈一挥手一甩:“不,人在爱欲中,独生独死,独来独往,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洪酱:“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我愿意倾听你,你什么都可以和我说,我爱你,还有我在爱着你。”
屈一伸手,掌心向外:“别过来,你这个孤独的单恋者;别过来,喜我极苦,愿你早悟!”
洪酱喝了口水:“是这样的,你室友让我和你说,你不下来的话,他们就曝光你硬盘里的爱情动作片。”
屈一突然低头:“我没有那种东西。”
“那是谁大一的时候和我约了大三要一起看的?”洪建国说,“敲您母上的冰清玉洁。”
屈一用手遮住眼睛:“走开,这个世界!”
剧本逐渐走向真实,靳塬笑得已经没有了帅哥的样子,更没有了那个作用千万粉丝的“塬爹”样子。
屈一朝他弹舌:“就是这样,每个学期都有几个。”
“所以说,学渣这点好,什么都想得开。”洪酱极其骄傲。
靳塬终于笑完,目光带着羡慕:“你们这样还挺有意思的。”
屈一想起来,靳塬似乎是在外国只读了一年大学就加入职业战队了,大学的时光应该过的也不是很多,更没有他们这样的体会。
他也不知道靳塬有什么规划,退役了是直接继承亿万家产还是继续在职业圈子里,这些都不得而知。
他似乎,对靳塬了解的非常少。
不知道他的工作和生活,不知道他的家庭和他今后的打算,不知道他有什么不开心,但靳塬总是会问他想要什么,总愿意听他生活上各种各样的抱怨。
给予的情感不对等,这让他觉得有些难过,和愧疚。
靳塬看他沉默,岔开话题:“放假了有什么打算?”
“我订了后天早上的车票。”屈一说。
“后天就走吗?”靳塬也有些惊讶。
屈一点头:“嗯,今年得回去早一点。”
洪酱是怕急了家里那几个恼人的小鬼头,基本每年都要在学校住到节前十来天才会走,但屈一不一样,他有一群父老乡亲等着他回去,何况今年陈姨还病了,他就更得早点回去。
服务员开始上菜,屈一跟着他的频率回头:“我还以为真的只吃烤鸭呢。”
“跟着霸霸,吃香喝辣。”靳塬说。
屈一笨拙地卷生菜时,靳塬斜斜看了他一眼,拖过他的盘子,三两下卷好。
“谢谢霸……”屈一话还没说完,就见靳塬自己一口咬掉了,“???”
靳塬拍拍手,把他的盘子放回去:“想的挺美。”
屈一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盘子“呜”了一声。
在洪酱习惯了他这种动作准备翻白眼给他卷一个的时候,靳塬已经三两下放好了一个鸭肉卷在他盘子上,并且摇头叹息:“我突然体谅了我的父母。”
屈一眯着眼睛瞪他。
“但阿爸原谅你的叛逆,每个孩子都会这样,要学会爱的教育。”靳塬又给他卷了一个。
屈一哼了一声,却丝毫不客气地接过鸭肉卷,刷刷地啃了起来,目光悄悄落在他卷生菜的手指上。
一小点鸭肉碎从侧面漏出来的时候,靳塬伸长食指在桌上用力戳了一下,然后又在纸上把油擦干净,继续卷。
屈一想。如果真有靳塬这种家长的话,孩子应该五岁就会当家了吧。
哪里像家长了,一点都不像。
第42章
靳塬将车停在候车室外, 屈一解了安全带下车。
靳塬把他两个行李箱都拿出来:“你就不能邮寄一个回家吗?”
“里面有些东西不好邮寄, 怕摔坏, ”屈一说,“我好不容易从日本千里迢迢背回来的,被暴力快递砸了心疼死我。”
靳塬帮他把两个行李箱都拎上台阶:“不是说直播平台的钱都提现了吗,怎么还活得跟个代购似的。”
屈一站在台阶上理直气壮:“代购可比我有钱多了。”他看着后面的车,“你回去吧,站这里怪冷的。”
靳塬抬手把他翘起来的一根头发按下去:“上车了和我说。”
“嗯,”他站在台阶上, 现在只要稍微仰起一点点弧度就能和靳塬平视, 他对着他沉黑的眸子,慢悠悠说, “那……年后见。”
靳塬低低“嗯”了一声:“进站吧。”
屈一点头, 脚步却没动,脑子里虽然想不出什么要说的话了, 但还是开口:“等等……”
“嗯?”
“额……”他绞尽脑汁,目光四处乱瞟,终于看见广场路灯上挂着的一排红灯笼,抓住救命稻草般, “祝你新年快乐。”
靳塬一下就乐了:“你这个年是不是拜的有点早?”
屈一垂头丧气:“好吧……那我进去了。”
靳塬往前一步,伸手把他羽绒服拉链往上一拉,裹了个严实:“一路平安,年后见。”
这个动作莫名的有些亲近,耳根更是烧起一团火, 在微微吹过的寒风中异常热烈。
他低头挠了挠自己的眉毛,结巴地嗯了两声,拉着行李箱进站,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了眼。
靳塬还在原地,米白色毛衣搭配浅咖色风衣让他看上去异常温暖,上午的阳光洒在他侧面,头发是一片软融融的金色,长睫毛更是变成一弯金浅。
屈一在想,不近视真是太好了,能这么清楚地看见他。
靳塬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朝他挥了挥,屈一便扬起嘴角回了他一个笑容。
上车坐下以后,他就给靳塬发了消息:【我上车了,边上坐了个抖音大叔,刚倾情放送一首:爱就像蓝天白云,晴空万里,你妈要打你。】
靳塬:【……】
屈一靠在座椅上无声地笑,久违的六个点。
一路上信号时好时坏,他盯着对话框里不停转动的光标半天,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在心里痛骂隧道太多,
李瀚在出站口冲他挥手,屈一拖着行李箱出了闸机,用肩撞了他一下:“你怎么来了?”
李瀚帮他拉过一个行李箱:“你胡姐,要死要活说来接你,”他开了后备箱,“结果呢,今天早上护士站的好几个小姑娘趁着过年烫了头,把你胡姐羡慕的,这会儿人还在美发店坐着呢。”
屈一笑着上了车:“回去看看我胡大美女做了什么造型。”
李瀚撇头看他:“一一是不是又长个头了?”
屈一摸了摸自己头顶,难道自己还真被靳塬每天催着催着给长高了?
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对了,陈姨最近怎么样?”
“好得很,”李瀚说,“这不是不用上班了,没事就在家搓麻呢,我怀疑亲戚们都担心刺激她情绪,每天都给她放水,一天能杠上开花三四把。”
他们在医院的停车场停下,拉了行李进去,临近年关,大吃大喝的人多,医院里人来人往,屈一和几个熟悉的护士打了招呼就进住院部了。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李瀚问,“等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过来叫你?”
屈一正打算整理一下箱子里的东西,于是点点头。
他把礼物归好类以后时间还早,便开了电脑查自己简历的投递情况,已经收到两个工作室的面试回复。
他把地址和时间都存进手机提示里,靳塬的电话就来了。
“到家了吗?”
屈一夹着手机说:“到了,刚把礼物都整理了一下。”
靳塬听到他那边的鼠标键盘声:“这就玩上游戏了?”
屈一轻声笑:“没有,我在给面试的公司回邮件呢。”
靳塬把泡好的普洱倒进白瓷盖碗里:“都申请了什么公司?”
“最大的公司是RT,然后几个端游公司和美术工作室,工作室有的是画漫画的有的是做视觉设计的,”屈一差不多回完,“但都是行业里做的比较出名的。”
靳塬抿了一口茶,见靳母从楼上下来,便给她洗了碗,同屈一说:“最想去的是哪个?”
“最想去RT。”屈一说。
RT是一家国外的网游开发公司,总部在美国,但中国的分公司也承担了一部分的美术设计,屈一应聘的是他们美术部门的原画师。
“有收到面试通知吗?”靳塬问。
屈一遗憾地回答:“目前还没有。”
“别着急,现在年关,人事和主管也忙着。”靳塬把茶碗推给靳母,和屈一说,“我妈有话说,一会儿打给你。”
电话挂断以后,他看着靳母:“提前申明,我是不会陪你去逛街的。”
“不是,是我和你爸打算去新加坡过年,你收拾一下东西,咱们明天就出发。”靳母说。
靳塬沉思了一会儿:“你们莫非是要去……”
“嗯。”靳母握住了他的手,眼神恳切,“今年你必须要去。”
靳塬把靳母的手轻轻托起,放到沙发上:“不了,谢谢。”
“你姑妈说她很想你。”靳母说。
靳塬抿了一口茶,微笑地看着她:“你前年是这么说的,结果我茶都没喝她儿子就给我朗诵了首《梦游天姥吟留别》,然后你去年也是这么说的,我还没坐下她儿子就又给我弹了首《梦中的婚礼》,”他放下茶碗,“今年是想干嘛,给我唱首《梦醒时分》吗?”
“……”靳母嫌弃道,“那人家小朋友优秀,表演一下也是应该的。”
“我家小朋友还优秀呢,我炫耀过吗我?”靳塬慢条斯理地说,“我出去做观众鼓掌一下午还能拿两百块工资呢。”他看了眼时间,“你们去吧,我自己在家过年。”
他起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倒回来:“你们是不是有一栋写字楼是租给RT公司中国分部的?”
靳母在脑海中快速搜索:“嗯,怎么了?”
“想要个电话。”
他关上房门,拨了号码:“你好,崔主管,我母亲应该和你说明我的身份了,是这样,我想问问你们最近应聘的实习生中是否有一个叫屈一的学生……对,屈原的屈……哦,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问一下你们是否有意向录用他。”
得到肯定的答案以后,他心里骄傲的焰苗晃得无比雀跃,笑着说:“是的,他是个很优秀的孩子,在学校的时候就几次代表学校出国交流了,而且每年都拿奖学金,老师和学生们都很喜欢他,脾气也很好相处……哦那不用,你们该面试还是面试,”他犹豫了半秒,还是开口,“我家小孩年纪小,可能不太懂事,入职以后还多照顾些,麻烦了。”
以防万一,他再补充了一句:“不要和他提我,不然他以为是我帮他进公司的,回头要和我生气。”
在崔主管谄媚的送别声中,靳塬挂掉电话,思索两秒,还是选择不给屈一报喜。
他私心想听见屈一收到RT回复时候冲到他面前高兴的样子。
但提前知道秘密又让他有些心痒痒,于是在房间里晃了半圈,打开门时听见靳母在楼下和姑妈说自己从日本打比赛回来如何如何倒时差,倒到身体虚弱,出不得华夏土地半步……
他轻笑一声,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
差不多到饭点,各科室的医生们都准备吃饭,屈一把礼物全送了过去,胡姐是最后拿到的。
“我们一一回来了!”胡姐烫着一头小卷发跑过来,站好以后托了托自己的头发,“好不好看?”
屈一把口红和化妆品放她手里:“好看,追胡姐的人要从门诊部排到住院部了。”
胡姐被夸的怪不好意思:“那不行,我已经名花有主了。”她踮起脚抱了一下屈一,“你说你,买这么贵的东西干嘛,我们这个年纪的又用不出好坏。”
前台几个小姑娘都羡慕的眼睛发直,一下都忘记给人办理住院登记,穿着枚红色灯芯绒棉袄的大娘也不催她,倒是打量起屈一:“这是……老方家的吧?现在都这么有钱啦?”
胡姐一秒变了脸,挡在屈一身前:“这是我们家屈一,”她哼了一声,“挣多少钱那也是我们一一自己的本事。”
屈一在她肩上按了按:“你吃饭没有?”
“我在美发店坐了一上午,怎么可能吃饭,”胡姐拍拍他的手,“我去换个工服,你去叫上科室的伯伯姨姨们,咱们今天在食堂整上一桌。”
屈一笑着:“他们早就说好了,我特意在这里等你的。”
胡姐拉着他的手走:“那不换衣服了,走走走……”
“大娘,您丈夫的入院记录。”小护士催促。
大娘把目光从屈一背上收回,拿着入院记录又探头小声八卦:“这孩子现在在哪儿上班呢,这么有出息啊!”
小护士嫌弃她鬼鬼祟祟的模样,眼皮也不抬:“不知道。”
吃过午饭,屈一被内科和儿科轮休的阿姨们拉出去逛街,他拎着七八个手提袋走在一边,听她们聊接手的一些病人,如何奇葩,如何可爱,如何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