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恍然而过,到了十二月月底,昌安市里的氛围越发紧张。
原因无他,粮管所的通知已经发了下来。
从下个月起,也就是元旦过后,城镇居民的定量粮食统统缩减将近四分之一,至于其他油票蛋票糖票等等,也是缩减了不少供应份额。
通知来的猝不及防,人人叫苦连天。
程舟也郁闷,他每月原本能领到二十八斤的定量粮食,如今却只能领到二十一斤,虽然他并不是完全靠着这点粮食过活,可心里还是有点发闷。
霍越泽的粮食份额也从每月四十斤缩减至每月三十斤……
程舟得知后,气的连连跳脚,“凭什么你能领到那么多粮食?缩减后的份额都比我原来的份额要多两斤呢。”
霍越泽没忍住笑,抓住他伸出的两个手指头,亲了亲说道:“生什么气?都是你的,绝对让你吃得饱饱的。”
“为什么你领到的定量粮食能比我多那么多?”程舟赖在他怀里不死心的问道。
“我是跑运输的,不仅仅要开大卡车,有时候也得帮着搬运东西,这都是费力气的活儿,我也是沾了搬运工人的光,才能领到这么多粮食。”霍越泽耐心解释。
“搬运工人能领到很多粮食吗?”
“对,他们做的是辛苦的力气活,粮食份额当然高了。”
程舟的情绪有些低落,“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我吃的粮食都是你的,现在完完全全就是靠着你养了。”
霍越泽好笑道:“只许你放大话说养我,不许我光明正大养你是不是?”
程舟皱着眉,颇为沮丧的说道:“可是我觉得自己被养的好没用啊。”
看到他似乎真的有些介意,霍越泽搂紧了他,放出自己的精神力安慰道:“你看,我的精神力都是靠着你的投喂才进化出来的。”
说着又给程舟聚了两个巴掌大的小水球,推到他的眼前玩着碰撞弹跳的小把戏。
“就连这两个小水球都是托了你的福气才冒出来的,我的这些能力都是你给我的,我接受的心安理得。”
程舟皱紧的眉头微松。
霍越泽继续哄道:“我也是心甘情愿养着家里的小宝贝,偏偏他现在使着小性子不肯让我养,你说我要怎么办?”
程舟霎那间眉开眼笑,抱着两个小水球说道:“你多哄哄他就好了,他现在又愿意让你养了。”
霍越泽笑出声,抱着他倒在床上,俯下身深深吻了上去。
1959年,历史的车轮开始沿着既定的轨迹转动,没有人能挡住势如破竹的前进和倒退。
元旦当天,百货大楼开始新一轮的促销活动。
程舟忙的脚不沾地。
到了周末,周六恰好就是腊八节,百货大楼放了两天假。
某个难得偷懒的小迷糊一觉就睡过了头……
程舟醒来以后,满脸懵逼,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急急下床找了一圈,也没看见熟悉的身影。
他猛地拍了拍脑门,这才想起霍越泽昨晚和他说的话,这人应该是到火车站去接回来的霍二姐了。
想到这里,程舟打了一个哈欠,忍着困意跑去洗漱间刷牙洗脸,神智总算稍微清醒。
灶台上的八宝粥依然温热,程舟低头喝了两碗,吃饱喝足以后,他又没忍住爬上床睡回笼觉……
中午十二点整,霍越泽回了小院子。
看着某个还在睡的迷糊蛋,霍越泽皱了皱眉,把他从被窝里挖了出来,“舟舟,别再睡了,咱们一会还要去大哥家里吃饭呢。”
程舟仅着薄衣,被冷空气激地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又缩回了暖和的被窝里,“你把二姐接回来了吗?”
“对,她在大哥家里呆着呢,你很困吗?怎么睡了这么久?”霍越泽越发疑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程舟抱着他的胳膊笑了笑,顺从地伸展开四肢,让霍越泽帮着给他穿衣服,末了又贴上他的唇深吻。
“你想不想知道我给你送的生日礼物是什么?”程舟期待地问。
“什么?”霍越泽笑道,他可没有看到家里多了什么东西!
程舟没说话,窝在霍越泽的怀里,抱着他的手背亲了亲。
霍越泽失笑,这个小小的亲吻就是生日礼物了?怎么搞得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大手被程舟牵着伸进了衣服下摆,摸到了温热柔软的小肚皮,霍越泽嘴角的笑意很快凝滞。
“这里有个蛋宝宝啊。”程舟慢慢说。
“什、什么?”他似乎有些傻。
“你傻啦?”程舟在他怀里高兴地蹦了蹦,“我们的蛋宝宝呀,你不喜欢他吗?”
霍越泽眼神震惊,这怎么可能呢?
联想到最近这两个月程舟的反常,他当即撩起程舟的衣服,对着小肚皮认真摸了摸,动作轻柔地近乎小心翼翼。
“可是、可是你这里没胖起来——”
程舟解释道:“当然不会胖了,他很小的,要等剖出来了才会开始长大的!”
“剖?要做手术剖出来吗?”霍越泽脑子有些乱,“你等等,我去洗把脸,你让我先冷静一下。”
程舟乖乖盘腿坐在床上,足足等了十分钟,霍越泽从洗漱间走了出来。
“好了,我们先来说说你瞒着我的事情。”
霍越泽把人搂在怀里抱着,“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肚子里有个蛋宝宝的?那天你突然问起我的生日,是在那时候发现的吗?”
程舟嗯嗯点头,亲了他一口说道:“我之前也是猜测,到了那天我才大概确定的。”
“那你给我好好交代清楚,把你知道的注意事项全部告诉我。”
程舟扳着手指,把自己知道的常识一样一样说给他听,尤其强调了他自己是绝对不会有危险的。
霍越泽始终面无表情,皱眉摸着程舟的肚皮,让人看不清他心底的想法。
程舟解释了半晌,见他一直没再说话,眉眼似乎也泛着冷意,不由得有些委屈。
低头闷声说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们的蛋宝宝?”
这个场景和程舟想象的不太一样,他以为霍越泽应该会和他一样非常高兴的……
霍越泽敏锐察觉到他的情绪,急忙哄道:“没有,我很喜欢他,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宝宝,我怎么会不喜欢他?”
“那你怎么老是不说话?我以为你不喜欢蛋宝宝,”程舟的眼眶有些红。
“我是担心你,这个年代的医疗条件太落后了,我怕你出事。”
霍越泽看着他微红的眼角后悔不迭,急忙给他聚了几个小水球。
“宝宝,你可千万别哭,我错了,你看看这个水球,以后等我们的蛋宝宝出生了,我就拿着这个小水球每天逗他玩,他一定和你一样喜欢玩……”
程舟脸颊微鼓,当即把水球抱到怀里捏了捏,否认道:“我才不喜欢玩这种幼稚的游戏呢。”
“……”霍越泽沉默片刻,实在没有办法违心附和他的这句话。
只能转移话题道:“你还想不想睡觉?早上有没有吃饭?现在饿不饿?”
他可算是明白程舟往日里那些反常的原因了。
喜欢吃酸甜的东西,嗜睡,傻乎乎的丢三落四……他怎么就没有提前猜到程舟可能是怀了蛋宝宝呢?
果然还是当局者迷。
程舟摇头,“我不困了,早上我也有吃饭,喝了两碗八宝粥。”
霍越泽怜爱的亲了亲他的唇,“你还想吃什么?我想办法给你买回来,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这件事呢?”
“我想吃的都和你说过了,我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程舟眼含期待,“我送的生日礼物是不是特别好?以后我们就有一个小宝宝了。”
“对,特别好。”让他心底止不住热的发烫。
午后两点左右,程舟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跟着霍越泽出了小院子。
靠近街道的巷子里,节日的歌谣唱起,“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程舟听着那些歌词,转头笑着说:“快要过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霍越泽也笑,“对,我们一起过年。”
第71章
两人走进霍家的院子, 好酒好菜已经上桌。
崔家齐厚颜无耻前来蹭饭, 随手挑了一个位子坐,“越泽, 过来过来,咱们坐这边。”
“那我要在哪里坐?”程舟问道。
“和我坐这边,”霍越泽直接把他拉到身旁, 给人介绍道:“二姐,你叫他舟舟就好。”
霍向兰脸盘微圆, 肤色偏白, 笑起来眼睛弯的像月牙儿, 眉眼清清亮亮,温和柔软。
程舟很喜欢她身上的气质,当即开口喊道:“二姐。”
霍向兰眼神疑惑,“舟舟?”家里什么时候多了这号人?
看起来倒是和其他人相当熟悉,一点也不见外。
霍大哥催道:“好了都坐下来吃饭, 别愣着了,一会饭菜都凉了。”
饭桌上摆了足足八道菜, 荤素皆有, 正中间是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红烧鱼块。
程舟迫不及待拿着筷子, 犹豫了半晌没上去开动, “大哥, 你在哪里买的鱼?”
霍越泽给他舀了一小碗粥,“你先喝点粥再吃鱼,那鱼是我买的, 你喜欢吃的话,以后我再给你买来吃。”
方晓婷给小崽子舀好米饭,又加了点碎鸡肉和肉汤,直接拌好了塞给明宇吃。
霍向兰摸了摸小崽子的圆脑袋,笑着说道:“大嫂,你这胎大概什么时候生?到时候我可以请假回来帮你坐月子,免得你手忙脚乱,什么都忙不过来。”
霍大哥忙道:“不用,你好好读书,明年就要毕业了,早点毕业早点回来。”
方晓婷也附和道:“就是,向兰,你不用担心我,等我坐月子的时候,我准备让我妈过来陪我,我和她早就说好了。”
霍越泽笑道:“你们是打算只说话,不吃饭是不是?害得我都不好动筷子。”
自家人吃饭,自然没有那么多规矩。
霍越泽率先动了筷子,见程舟对着那个红烧鱼块眼巴巴看了半天,索性直接帮他夹了两块过来。
崔家齐也不甘落后,毫不客气夹了块鸡腿,三两下吃完后,开始和霍大哥互相灌酒。
霍大哥也笑,给三人倒了酒,“来,咱们家也就只有你们两能和我好好喝两杯!”
程舟冒出来刷存在感:“大哥,我也陪你喝过酒呢。”虽然他的酒量似乎很差,两杯就倒了……
霍大哥:“……”
方晓婷不想理睬他们几个,一边顾着小崽子吃饭,一边拉着霍向兰自顾自说着姐妹间的悄悄话。
今日霍越泽的心情颇好,吃喝间,不知不觉被崔家齐和霍大哥灌了不少白酒。
至于某个小吃货,面对眼前足足八道菜,抱着饭碗埋头吃的喷香,话都不带说一句的。
几番回合过后,白酒后劲大,霍越泽控制不住有些晕。
侧头愣愣看着程舟,幽深的眼神从他的眉眼一寸寸扫到肚皮,那里面也有一个他的小宝贝。
他忍不住伸臂抱住程舟,在他耳边低声呢喃,“宝宝。”显然是有些醉了。
听的清清楚楚的一众等人:“……”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程舟有些脸红,抬手捂住他的嘴,“你快闭嘴吧,好好吃饭。”
等到其他人吃完饭,程舟打着饱嗝,依然顽强地和碗里的鱼块继续斗争,吃着鲜嫩鱼肉的同时,也不忘吐出里面细碎的鱼刺。
霍越泽坐在程舟身后,双手搂着他的腰,抵在他的后脖颈处缓解酒醉头晕……
看着众人瞟过来的眼神,程舟忍着脸热拒绝了几次都没能躲开,不得不自暴自弃任他抱着,心里一阵无奈,以后绝对不能让霍越泽再喝这么多酒了。
霍向兰眼神惊疑,方晓婷及时阻止她开口,低声说道:“先别问,越泽难得这么高兴,往年生日这一天,他哪有这么开心的?”
“大嫂,他们两是不是太亲密了?”霍向兰皱眉,这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你以为他们两是什么关系?”方晓婷笑道:“没看见你大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在那边亲昵吗?”
霍向兰转头一看,她大哥果然背过了身子,眼不见为净,拉着崔家齐继续开心喝酒呢。
程舟彻底吃完了鱼,准备拖着霍越泽离开,霍向兰走上前递给他一个小盒子,“这是我给越泽的生日礼物,你帮他带回去吧。”
方晓婷和崔家齐也给霍越泽准备了生日礼物。
程舟统统接了过来,当即想拆开看看,最后不得不忍住好奇心揣在怀里,黑着脸把某个晕乎乎的醉鬼拖回了家。
傍晚时分,天际晚霞黯淡,冷风呼啸而过,寒意犹如刀割脸一般刺骨。
程舟无所事事,抱着礼物盒子爬上床,使劲摇着熟睡的人,“霍越泽,你醒醒,你都睡了一下午了。”
“怎么了?”霍越泽睁开眼,懒懒将程舟拉过来抱在怀里。
“这是大嫂、二姐和崔家齐给你送的礼物,”程舟说:“我想拆开看看。”
“你随便拆,”霍越泽坐起身来,脑壳依然有些沉重。
“你先喝点水吧,”程舟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嫌弃道:“你身上全是酒臭味……”
霍越泽接过搪瓷缸一口气喝完水,“一会再去洗澡,你不是想看礼物吗?”
程舟迫不及待把盒子推过去,“这是你的生日礼物,你来拆。”
霍越泽轻笑,三两下打开了所有盒子,霍二姐送的是一支英雄牌钢笔,霍大嫂送的是一件自己织的黑色毛衣,崔家齐这二货送的礼物最为贵重,居然是一对满色冰种翡翠手镯,色泽通透,翠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