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走到拐角处,一声尖叫几乎要刺破了程舟的耳膜,不到片刻又没了动静。
程舟皱起了眉,立马循着声音往前走了几步。
墙角处,看不清脸的女人抱紧了胳膊,瑟瑟发抖。
女人头发散乱,嘴里一直喊着:“别打我,我不跑了,不跑了。”
两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渐渐逼近,嘴里的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不打不打,让哥哥摸一摸。”
“嘿这女人是个傻子吧,刚才我可看见了,这张脸长得真不错,皮肤也白。”
“哎别喊别喊,我们哥两不打你……就轻轻的摸一下。”
光天化日之下,这两个瘦不拉几的男人居然欺负一个傻女人?要不要脸了?
程舟气得把小竹篮扔到脚下,捂紧了小崽的耳朵,免得那些污言秽语脏了小崽的耳朵。
干脆利落地动用了精神力,直接弄晕了人。
“咚”的一声,那两个男人彻底倒在地上。
小崽伸出手指,“叭叭,坏、坏人。”
程舟气道:“对,就是坏人。”
那个傻女人还在那边瑟瑟发抖,程舟不禁沉默几秒,慢慢靠近了疯疯癫癫的女人。
“没事了,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吧。”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真的不跑了。”
“……”程舟一把拉住了那女人的胳膊,同时精神力也刺入了她的大脑,慢慢安抚着对方的情绪。
披头散发的女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程舟心道,这人不愧是个傻子,脑子里的记忆纷纷杂杂,简直错乱成了一片。
脑海里时不时闪现着画面,像是胡乱跳转频道的视频,时间线几乎全部被打乱了。
小崽拉着程舟的衣服拽了拽,“叭叭,回、回——”
程舟嘘了一声,把小崽搂到怀里,道:“乖,叭叭忙着呢,汤圆儿先等等,我们一会再回家。”
他想帮着这个傻女人把错乱的记忆梳理梳理,说不定就能让她恢复正常呢。
“别怕,不用怕,不要抗拒。” 程舟轻声说:“我不会伤害你的,不要怕。”
强大的精神力波动不息,慢慢拉起了一条新的时间线。
简短的画面里,青春靓丽的小姑娘,眉眼飞扬,骑着凤凰牌自行车在街上飞驰。
“姐,你等等我,别骑那么快。”后面的男孩子声音响亮。
程舟愣了愣,这不是穆景山吗?穆景山的姐姐怎么会沦落到这个疯疯癫癫的地步?
时间线再度往后延伸。
晕黄的灯光,一群蒙着面的男人,脑后勺落下来的棍棒,破旧的马车车顶,狰狞的笑声,污浊的气息压了下来……
程舟果断跳过了这一个不堪的画面,闭上眼睛呼了一口气,继续帮她梳理着记忆。
漫长的路途颠簸过后,偏僻荒凉的大山深处,兄弟几人连番的折磨打骂,无休止的逃跑和被抓,轮番的羞辱……
那个大山深处的村庄几乎恶心到极点。
全村的人都帮着那几个畜生抓着逃走的女人,甚至怂恿那几个兄弟狠狠打骂羞辱。
“还是打得不够狠,都这个样子了,还想跑?”
“就是,狠狠打,我媳妇儿以前跑得比你家的女人还频繁,你看现在多乖,都是打出来的。”
至于后面更黑暗的画面,兄弟几人的污言秽语,程舟不忍心再看,也不忍心再听下去。
精神力依旧拉扯着那些凌乱的记忆片段,一丝不苟地按着时间线一一排列。
最后,终于出现了穆景山持枪冲进来救人的画面。
“姐,别怕,没事了,没事了,我来救你了。”
“姐,是我啊,我是穆景山,你的弟弟穆景山,你不记得我了吗?”
“你别怕,不要怕,跟我走,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爸妈还在家里等着你呢,我、我也——”
男人终于泣不成声,跪倒在地上,死死抱着邋里邋遢发着抖的疯女人,滚烫的眼泪落了下来。
程舟看着看着,几乎要和穆景山一样忍不住落泪,不由自主摸着她的头发,声音很轻。
“没事了,不用怕,你叫穆嘉怡对吗?”
这是一个伤痕累累的女孩子。
本应该过着肆意飞扬的生活,却被一帮人贩子盯上,拐卖到了偏僻遥远的村庄……过了将近一年多、生不如死的日子。
怨不得她的记忆如此错乱。
程舟撤出精神力的瞬间,穆嘉怡恍惚了一瞬,像是恢复了清醒,慢慢地、蜷缩成了一团,痛哭出声。
崩溃的哭声是那样绝望。仿佛锤子一下一下敲击着人的心脏。
小崽伸手拍着她的背,声音稚嫩,“不、不哭!”
程舟也有些心酸,安慰道:“你看,你现在在昌安市呢,你的家人带着你出来散心,结果你说也不说就跑丢了,穆景山他们肯定在到处找你呢。”
穆嘉怡顿了顿,抹掉眼泪,呆滞的眼睛恢复清亮,哑声道:“谢、谢谢你帮我,我不会、不会说出去的。”
程舟早就给她下了禁制,完全不担心这一点,笑道:“我送你回家吧,你家就在城郊军区那边呢。”
在大山深处的时候,穆嘉怡做梦都想回家。
可是如今恢复了清醒,她反而没动,依旧瑟缩在墙角,神色有些害怕。
程舟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劝说的角度有点独特。
“你爸爸很厉害,听说是那个驻地军区最大的官,你弟弟也很厉害,穿着军装扛着枪,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了团长。”
“你有这么厉害的家人,以后回了家,你可以有很多很多的军用布票花,你可能不知道,我在百货大楼辛辛苦苦工作,一年到头也只能领到两尺六寸的布票!”
程舟确实很羡慕穆家的那一沓子军用布票,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都在冒着光。
小崽也附和地点了点头,大声道:“布票!”
难得没有结巴磕绊,发音非常准确!
穆嘉怡被他们两人逗笑了,不由得摸了摸小崽幼嫩的脸颊,小孩子的眼睛那么好看,懵懂天真,无畏无惧。
说的也是,她的家世背景这么好,爸妈和弟弟都在帮着她走出来,她有什么好怕的呢?
人生那么长,生活总是有希望的。
穆嘉怡忽然开口道:“等我回了家,我专门找景山要布票,拿到了给你分。”
程舟笑道:“好啊,那就说好了,我送你回去,可是这里离城郊有点远,我要去大哥家借自行车才能送你。”
至于他的自行车,还在副食品店门前停着呢。
也不知道霍越泽什么时候才能买完东西回来?他还得提前和霍越泽说一声呢。
然而不等程舟带着穆嘉怡走几分钟,巷子里就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团长,人在这呢,在这。”迎面一个绿军装的男人急忙回头喊道。
“在哪?”穆景山领着几人跑了过来。
看着穆嘉怡不似从前呆滞的眼睛,穆景山愣了愣,“姐,你、你——”
“没事,景山,我好了,你别担心。”穆嘉怡主动握紧了他的手。
穆景山的手微微颤抖,忍住眼泪说道:“好、好了就行,我带你回家,爸妈都等着你呢。”
……
小院子里。
霍越泽骑着自行车从副食品店回来,程舟迫不及待围了过来,仔细把早上的事情告诉了他。
“当初穆景山在公安局查的案子,就是查他姐被拐卖的案子吧?”
霍越泽嗯了一声。
程舟气得踩了他一脚,“所以之前在医院里,你明明偷听到了穆景山和大哥说的话,还不肯告诉我。”
霍越泽抱起他,笑着亲了亲他的脸颊,“别生气,这件事情和咱们没关系,你出手帮了那个穆嘉怡,有没有好好善后?”
“当然有啊,我给她下了禁制,她不会把我说出去的。”程舟晃着头说道:“她说会给我分军用布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给我送过来?”
霍越泽失笑,“咱们家的衣服已经够穿了,你要那么多布票做什么?”
“你懂什么呀?百货大楼附近新开了一家裁缝店,可以定制那种羊绒大衣的,我专门进去看了看,款式相当好看,我想给我和汤圆儿订做一套亲子装!”
唯一的缺点,就是要花很多布票。
“……”所以订做衣服没有他的份是吗?没良心的小坏蛋!
霍越泽捏住他的下巴,狠狠咬了一口。
“疼啊,”程舟冲着他的脸拍了一巴掌,气道:“咬那么狠做什么?我又哪里惹你生气了?”
“你说哪里惹我生气了?”霍越泽的语气轻飘飘。
“……不就是订做衣服没你的份吗?就不给你做,你就看着我和汤圆儿穿一样的衣服,一边呆着酸去吧!”程舟故意道。
霍越泽:“……”
霍越泽气笑了,抱着程舟走进卧室,不到十几分钟,程舟抗议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怎么老是喜欢这样?我不喜欢——”
“你不是让我一边呆着酸吗?我给你尝尝酸的滋味儿。”
事后,霍越泽哄了半天,程舟也没给他一个好脸色。
“走开,我要吃饭,你给汤圆儿喂粥去,别在旁边烦我。”
“好好好,我去喂,”霍越泽重重亲了他一下。
程舟没好气地推开他,“快滚吧,王八蛋。”
第二天晚上,穆景山就亲自送来了一沓子军用票券。
“我姐专门托付我给你送点布票,虽然她没有说她是怎么好的,可是昨天她和你呆了一早上,我想,你肯定有很大的功劳。”
“我也没做什么啊,就是和她多说了几句话。” 程舟欢欢喜喜收了票券,“那就没事了,你早点回去吧,我关门了啊。”
说罢,砰的一声,大门彻底关上了。
连门都不让人进去?穆景山也不恼,摇了摇头,越东家的这个小表弟真有意思。
第104章
屋内灯光晕黄。
霍越泽靠着实木墩子, 陪着围栏里面的小崽玩闹。
程舟数了数穆景山送来的军用票券, 惊喜道:“足足十六尺军用布票呢,还有三张汗衫票, 这张是什么?军用粮定额支票?就是军用粮票吗?”
军用粮票果然阔气!
薄薄的一张票,面额直接就是一百斤,也就是说, 一张就能领一百斤粮食!
霍越泽闻言,探过身把程舟手里的那张军用粮票单独抽了出来, “舟舟, 这个军用粮票我们用不了, 只能在部队里用的。”
估计是穆景山拿票券的时候没注意,不小心把这张军用粮票混了进来。
“啊,军人服务社那边也不能用吗?”程舟问道。
霍越泽摇头,“不能,只有部队集体食堂和国家粮食部门领购粮食的时候, 才能用这种军用粮票,平时都不能在外面流通的。”
“好吧, 怪不得面额值那么大, 原来是部队集体用的啊, ”程舟失望道:“那明天我把这张票交给大哥, 让他帮忙给穆景山还回去。”
剩下的这些布票, 足够他和小崽订做两套羊绒大衣了。
程舟还记着仇,坚决不肯给霍越泽订做衣服,就让那个王八蛋一边呆着羡慕吧!
哄着小崽钻进被窝熟睡过去, 霍越泽走进卧室,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
程舟穿着短袖短裤,衣领宽大,露出的锁骨上还留着几处红印,修长白皙的双腿贴着深蓝色的床单,正趴在床上快速翻着一本泛黄的话本。
“别看了,晚上灯光暗,看多了伤眼睛。”
“不看了不看了,”程舟把话本扔到床头柜上,接过搪瓷缸慢慢喝牛奶。
霍越泽拿了指甲刀,“脚伸过来,刚才不是说让我帮你剪指甲吗?”
瘦削的脚踝握在手里,脚背很白,皮肉下的青色筋脉颜色也很浅。
“楞着干什么呀?”程舟喝完了牛奶,催着他,“快点剪完,我想早点睡觉。”
霍越泽皱眉,一边给他剪指甲,一边说着:“吃得也不少,一碗两碗的饭都给你喂进去了,每天晚上还给你喝一杯牛奶,你怎么越长越瘦?”
从前脸颊还有点婴儿肥,肉肉的,后来模样长开了,婴儿肥也没了,就连脚踝似乎也瘦了不少。
不过整个人简直越来越吸引人,眉眼清澈如溪,肩胛骨清瘦,双腿修长,霍越泽最喜欢抱着程舟从头亲到脚,里里外外都能亲好几遍。
“我也不知道我的肉都跑哪里去了?”程舟无所谓道:“反正现在挺好的,不胖不瘦,你每天都盯着我,我有好好听话多吃饭啊。”
“这么听话,那我下次给你烤鱼吃——”
“好啊,你说的!”程舟喜得吧唧亲了他一口。
“别乱动,”霍越泽给他剪完指甲,将人捞到怀里,尝到了他嘴里的牛奶味,拍着他的屁股说道:“快去刷牙,一会直接关灯睡觉。”
深夜里,霍越泽坐在桌前,一笔一划列着清单,三转一响绝对少不了,两床鸳鸯被,木箱子,铁皮炉子,搪瓷盆,三脚架……
霍向兰悄悄拿了家里的户口本,欢天喜地和高原领了结婚证,若非高原主动找上门来商量婚事,霍家的其他人都还不知道呢。
程舟刷完牙,挨着他坐下来,“这是二姐结婚要准备的东西?”
“对,我先列好单子,大部分都是高原必须要备齐的。”
霍越泽帮着崔家齐置办过结婚的东西,对结婚的流程很熟悉,“明天我再和高原,还有大哥商量一下,彻底定好霍家这边需要准备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