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爸呢?”
“他啊,”方矣耸耸肩,撇撇嘴,“假装无事发生,对我性取向的问题装聋作哑。”
荀理浅浅一笑:“挺好的。”
方矣瞄了他一眼,觉得荀理好像有点儿失落。
他突然意识到,难不成这小子是因为出柜不顺利才跟家里决裂了?
“你呢?”方矣问,“你跟家里人出柜了吗?还是有什么打算?”
“没,”荀理说,“没地方出。”
“没地方出?”方矣皱起了眉,“什么意思?”
荀理故作轻松地说:“你不是看见了吗?我家就我自己,我跟谁出呢?不过何江江,就是你应该见过的,总和我在一起的那个男生,他知道我是gay。”
方矣倒不是在意那个何江江还是何海海的,他比较关心荀理家里的情况,但又不太好问,只能憋着。
憋得他快内伤了。
“不过我妈要是见了你应该会很喜欢。”
刚巧红灯,方矣停下了车,他扭头看向荀理,笑着问:“此话怎讲?”
“她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你肯定能讨她的欢心。”
方矣先是恍惚了一下,然后带着笑意转回去看前方的信号灯。
“你妈妈去哪儿了?”方矣还是问了出来,“就这么把你自己扔家里,也是够放心的。”
“我十二岁就开始自己住,”荀理说,“所以,其实早就习惯了,你不来找我的话,我一个人过年也不觉得太难熬。”
方矣握着方向盘的手用了用力,他一肚子的俏皮话说不出来了。
“哎,蒙牛多大了?”荀理转移了话题。
方矣听他这么问,自己也松了口气。
刚刚他明显感觉到荀理不太想说关于妈妈的事,问出口就后悔了。
“两岁多,”方矣说,“你得管它叫哥。”
“真的假的?这怎么算?”
“蒙牛现在相当于人类二十三四岁吧,你多大?”方矣瞥了他一眼,“二十?”
“二十一,”荀理说,“再过几个月就二十二了。”
方矣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还真是年轻。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二十一岁的时候在干嘛,突然觉得,两人差得还真是有点儿多。
“你呢?”荀理问他,“之前你糊弄我说你快四十了,后来又说快三十,你到底多大啊?”
“你看着我像是多大?”
荀理笑了:“看不出来,我对这个没概念,不过我看你的时候完全会忽视掉年龄,反正咱们俩怎么看怎么登对。”
“屁话一套一套的。”方矣叹了口气,说,“我都二十八了。”
“挺好的啊,”荀理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我以前去算命,人家算命先生说我以后会找个大我七岁的对象,就是你吧,方老师?”
方矣觉得荀理肚子里大概藏了一本sao话词典,随时随地,sao话张嘴就来。
“那还真不凑巧,”方矣说,“我也算过,给我算命的先生说我对象比我大,看来,咱俩还是有缘无份啊。”
荀理笑了:“没事儿,这世上有缘无份的多了,强扭的瓜才甜。”
“年轻人,你记错了吧,是强扭的瓜不甜。”方矣嫌弃地说他,“早就告诉你好好学习,你这样迟早要丢人。”
“但你没听过这么一句吗?与天斗,其乐无穷。”荀理戳了戳蒙牛的小脑袋,说,“你越是挣扎,我就越是来劲呢!”
“神经吧你!”
方矣不跟他胡扯了,但莫名心情不错。
他开了广播,刚巧在放歌,一首挺老的情歌,他小学时候他爸用录音机放的,没想到荀理竟然会唱,跟着唱完了整首。
荀理声音条件不错,听得方矣很舒服,两人不聊天的时候也没觉得尴尬,倒是有了种温馨的感觉。
到家的时候方矣走在前面,荀理抱着蒙牛满心忐忑地跟在后头。
进门前方矣又一次不放心地嘱咐:“我奶奶也在,你一定给我收敛点。”
“放心,我有分寸。”荀理笑着给方矣把大衣领子弄了弄,说,“我这人,最乖了。”
方矣还真就不信他这句屁话,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开门了。
两人一进屋就听见里面欢声笑语,还夹杂着嗑瓜子的声音。
“奶奶!”方矣人还没进去,正在玄关换鞋,但声音已经传到。
方矣他奶奶都八十了,身体倍棒吃嘛嘛香,日常操心的就是方矣的终身大事。
“哎呦,乖乖回来了!乖乖过来给奶奶看看!”
荀理在门口乐了,小声说:“哥,你这昵称挺萌啊。”
方矣一声冷笑,从他怀里接过蒙牛,进屋了。
方矣奶奶一看见他们眼睛都亮了,眉开眼笑的,招呼着方矣过来,一口一个“小乖乖”,然而,她嘴里的“乖乖”其实是蒙牛。
荀理看着方矣奶奶接过蒙牛抱在怀里又是揉又是亲的,憋笑憋得不行,方矣回头瞪了他一眼,给家人介绍荀理。
“这是我爸方总,这是我妈齐女士,这位抱狗的童颜鹤发的仙女是我奶奶邵女士。”方矣把荀理扯到自己身边:“各位领导,这是我学生荀理,自己过年,我就给叫咱们家来了。”
眼前的三人——方总、齐女士、邵女士,只有邵女士不知道方矣的性取向,一个字儿都没多想,心疼了一下自己过年的荀理顺便表扬了一下自己热心肠的孙子。
“小伙子你等会儿啊,”邵女士招招手,示意自己儿子把她那个小背包拿过来,“奶奶给你过年红包,你们都有压岁钱!”
方矣奶奶的小背包是钩针钩出来的,老太太自己在家闲着无聊,钩了一堆,还给蒙牛钩了好几件衣裳。
方矣他爸把小包递给她,无奈地笑着说:“妈,人家都除夕给压岁钱,你给早了。”
“我不管,”老太太说,“我爱什么时候给就什么时候给。”
她拿出两个红包,一个给了方矣,方矣大大方方直接笑纳,另一个给了荀理,荀理本来挺不好意思收的,但在方矣的劝说下跟奶奶道了谢收下了。
“我跟这孩子有缘分,”方矣奶奶笑着看荀理,“打眼一看就喜欢。”
方矣跟荀理对视了一眼,两人各怀鬼胎,都一阵尬笑。
荀理挺会哄人的,而且主攻方家最有地位的老太太。
方矣坐在沙发上吃着冰淇淋看着那俩人抱着狗聊天,满脑子“其乐融融阖家欢乐举国欢庆团团圆圆中国年”。
他觉得荀理真是太心机了,竟然真的开始从他家人那边下手了。
“荀理,”方矣说,“你去帮我把手机拿来。”
“哎。”荀理刚要站起来,结果被方矣他奶奶拉住了:“不管他,让他自己拿去,支使谁呢?他是不是天天在学校也这么支使你们?懒死他得了。”
荀理笑笑:“没有,奶奶,方老师在学校对我们可好了,尤其是我,平时特照顾我,就跟亲哥似的。”
方矣呵呵一笑,站起来自己拿手机去了。
他坐在卧室里,嘴里叼着冰淇淋,手上快速打字,然后发给了荀理。
发完短信,他回来,跟荀理说:“你手机响了,短信,你不看啊?”
“短信不用看,”荀理说,“都是垃圾短信。”
“……我劝你还是看看,万一有重要信息呢?”
两人对视一眼,荀理了然,拿起手机一看——你差不多就行了,别把老太太忽悠瘸了。
荀理笑了,往上一看,愣了一下。
上面还有一条信息,是挺久以前的了,方矣给他发“晚上早点回去,雪天注意安全”还有让他去食堂拿咖啡的那条。
荀理看了一眼方矣,突然觉得虽然认识得不久,但是两人之间也有了挺多回忆了,他心里一暖,但是在他感慨命运的温柔时,方矣已经没心没肺地缩在沙发上一边吃冰淇淋一边玩消消乐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方矣觉得前所未有的累。
方矣他爸妈像是盯特务一样盯着荀理,齐女士找准时机,连续发问:“荀理哈?名字怪好听的,你哪里人啊?”
“本地的。”荀理微笑作答。
“啊,本地的,挺好,”齐女士又问,“多大了?哪个专业的啊?”
荀理看了一眼方矣,依旧面带笑容:“21,法学大三。”
“哎呦,才21啊,真年轻,”齐女士扭头问方矣:“你21的时候在干嘛?”
“给崔一建打call,”方矣头都没抬地吃着饭说,“正在做一名称职的未来摇滚巨星的迷弟。”
他不好好回答,齐女士表示不太高兴。
她不搭理方矣了,继续问荀理:“你俩也不是一个学院的啊,怎么认识的?”
方矣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荀理对答如流:“我室友的女朋友是金融学院的,一开始跟方老师见过几次,后来也是挺有缘的,我勤工俭学兼职送外卖,给方老师送过几次宵夜。”
“哎呦,勤工俭学啊?”方矣他奶奶抓住了重点,“怎么还做起兼职了呢?现在这么勤快的孩子可不多了。”
不熟的人要是问这个,荀理压根儿就会当听不见,但方矣奶奶不是别人,迟早那都是一家人。
荀理说:“我小时候家里出了点儿变故,不过上大学的费用还挺充足的,但我想着,能自己多赚点就多赚点,也给家人减轻负担了。”
“哎呦哎呦,小可怜。”方矣奶奶最见不得年轻孩子吃苦,虽然她有时候爱在言语上挤兑方矣,可打心眼里还是疼孩子的。
一听荀理说自己家里的情况,方矣奶奶心疼了。
“都做过什么兼职啊?”方矣奶奶问。
荀理挑挑拣拣,没全说:“晚上送送外卖,之前有阵子还做了家教,但上课的那家太远了,我每天往返时间太长,后来到期末就没在做了。”
“真是辛苦了。”方矣奶奶给荀理夹了块儿肉,然后说方矣:“你看看人家!”
方矣呵呵一笑:“那要不,我也去找份儿兼职做?”
奶奶撇撇嘴,不搭理他。
方矣知道荀理大概率说的都是实话,他没多插嘴,支棱着耳朵听着。
荀理笑了笑,说:“谢谢奶奶,其实还行吧,习惯了也不觉得辛苦,也算是一种人生经历嘛,我还挺享受的。”
“瞧瞧,瞧瞧,”方矣奶奶彻底被这个小伙子给俘获了芳心,敲了敲身边孙子的后背说,“多上进一孩子!”
方矣尬笑:“嗯嗯,好上进。”
他一抬头,刚巧撞上荀理的目光,对方在看着他笑,笑得他莫名觉得耳朵发烫。
“荀理啊,那怎么过年就你自己啊?你父母……”打从儿子说了要带这人回来过年的时候开始,齐女士就认定了俩人关系不纯洁,她觉得儿子搞同性恋可以,但得稳妥一点,荀理这个年龄就让她觉得不踏实,忍不住就多问了几句。
“哎,妈,你怎么跟查户口似的?”方矣知道荀理不愿意提及家里的事,直接打了岔,“对了,今天给蒙牛做美容的钱我出的,你给不给报销?”
“你怎么那么抠门儿呢?为你弟弟付出点儿怎么了?”齐女士看出了儿子的意图,也不再纠结刚才的问题,顺着方矣的话往下说,“不报销,宠物店开门了你再记得去给你弟买点儿干粮。”
“……果然,有了二胎,倒霉的是老大。”方矣低头吐槽,松了口气。
等到吃完饭,齐女士开始盘算着今晚怎么住。
他们家房间倒是不少,可谁挨着谁住也是门学问。
齐女士把儿子拉到一边,小声问:“你跟我坦白,你们俩到底是不是那种关系?”
方矣觉得头大:“真不是。”
“你少来,骗得了你奶奶跟你爸,但你骗不了我,他看你那眼神儿,把你俩那点事儿都写眼睛里了。”
方矣心说:荀理眼神这么赤luo的吗?那小子到底偷偷摸摸视J了我多少次?
“我没别的意思,也不是要反对,但你得让我心里有个谱啊,”齐女士说,“这孩子不错,但岁数是真小,你要是跟他好,你得做好心里准备。”
方矣笑了:“我准备什么?”
“被甩呗,”齐女士一副很懂的样子说,“你比他大这么多,他大学都还没毕业,现在视野窄,跟你好,以后进了社会,花花世界诱惑那么,有多少能扛得住的?我不是唱衰你们俩啊,你要是喜欢就拴住了,但是我看你啊……”
她打量了一下儿子:“你拴得住小狼狗吗?”
“……苍天啊,妈,您这都是从哪儿学的词儿?”
“网上,”齐女士说,“最近在网上冲浪,学会了很多名词,还有小奶狗,但我觉得他不奶,以我的经验,他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总之,你可得想好了!”
方矣跟他妈解释不清楚,这事儿越描越黑,索性不解释了,随她去。
晚上,方矣睡自己房间,隔壁是书房,他过去把里面的沙发床弄好,让荀理住这儿。
“老老实实挨着我睡,”方矣说,“明天一早起来跟我贴春联。”
荀理把自己的书包往枕头边一放,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
这间是方矣单独的书房,以前他上学时专用的,所有的书、手办、照片全都在这间屋子里放着。
荀理看见书架上的一个相框,相框里放着的是方矣的毕业照。
“帅吧?”方矣得意地看着自己的照片,“研究生毕业时照的。”
他指了指站在自己身后的一个金发碧眼的男生说:“这个,追了我三年,从学校到公司,我愣是没给他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