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等他走到门口, 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连日操劳再加上忧思过重, 终于将他击垮了。
凌云见沈瑜突然倒地, 顿时吓得六神无主,手里的花也被扔在地上,赶紧跑过去扶人。
“沈瑜,沈瑜,你醒醒!”
他急得满头是汗,抖着声音吩咐闻声赶过来的秘书和助理,“赶紧叫救护车!”
司机大刘本来去追已经跑下楼的何二雷,可对方比他先一步上了电梯, 眼看着电梯直降,他知道没希望追上了, 便赶紧折返回来, 等着老板示下。
可等他回到沈瑜的办公室,却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大跳,只见沈瑜躺在沙发上不省人事,凌总几人围着他不断呼唤, 并按压人中, 可沙发上的人却毫无反应。
没见过这阵仗,大刘也愣住了,恰此时, 急救医生赶到了,将人抬上担架送去了医院。
大刘不明经过,目瞪口呆,向秘书询问怎么回事,秘书反倒眼泪汪汪质问他,“你从哪儿找了那么个送外卖的,都把沈总给气晕了!”
大刘,“……”
何其冤枉!这事怎么跟他相关。
不过紧接着,凌总也问了他同样的话,大刘这才不敢隐瞒,原原本本把前后经过说了一遍。
当他提及那个外卖小哥姓何的时候,凌总的眉头立即皱得死紧,他狠狠锤了一下拳头,罕见的骂了一句脏话。
大刘这才察觉,恐怕这外卖小哥大有来头。
沈瑜被送进了医院,初步诊断,是低血糖引起的暂时性晕厥,并无大碍。
但是因为晕倒的毫无征兆,突然倒地,造成了腿部和肩部挫伤,需要进行处置治疗。
诊断结果出来之后,医生站在急救间门外喊,“沈瑜的家属是哪位,过来签字确认!”
秘书听了,刚要上前,却被助理一把拽住,给她疯狂使眼色。
秘书这才反应过来,往楼梯挂角处望去,这时就见刚才一直在不远处打电话的凌云快步小跑着过来,对医生频频致谢,拿过笔要签字。
秘书和助理两人对视一眼,双双低下了头,真的从没见过凌总这么卑躬屈膝的模样,看来沈总在他心里地位当真不一般。
然而医生却没那么痛快让他签字,而是把他叫到一边,又确认了一遍身份。
“你就是沈瑜的家属?”
沈瑜家属这几个字闹得凌云有点脸红心跳,他很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算是吧……”
然而不等他说完,年轻的男医生当即变脸,拿着签字的中性笔用力戳了凌云的胸口好几下。
“什么叫算是吧?都什么时候了,你的态度还这么暧昧?!”
凌云被他说的云里雾里,呆愣愣的忘了反驳,难道说沈瑜的病情很严重?他顿时有点慌神。
“大夫,请你快说吧,沈瑜到底怎么了,他是不是还有别的病?”
“他怎么了,你不清楚?你不是他家属么?对了,你们结婚了么?”
大夫声音不小,引得站在身后的秘书和助理都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
凌云赶紧背过身,把大夫拉得更远一点。
不敢得罪大夫,他低声求道,“麻烦您稍微小声一点,有什么情况您就告诉我吧,虽然我们没结婚,但我也能对他的身体情况负责。”
年轻的医生戴着淡蓝色的口罩,清秀的眉眼从口罩上方露出来,可他眼睛漂亮,眼神却不甚友好,蔑视的盯着凌云,把人上下打量,然后狠狠训斥道,“看你也是体面人,不像个花花公子,告诉你吧,你男朋友怀孕了,已经两个多月了。你到底是怎么照顾人家的,都被累的低血糖昏倒了,你才发现么?你还有没有点责任心!”
说着话,那大夫摘掉了口罩,露出一张秀致的面庞,不过和他清秀漂亮的五官不符的是,他的神情那么严肃正经,甚至可以说是严厉。
凌云看到他的脸,一时有些发愣,过了片刻才说,“小隽?”
大夫微微皱眉,“你认识我?”
凌云这才笑起来,“你忘了?我是云哥啊,你小的时候,那么小一点,你爷爷是我家的园丁,总领你来大宅玩。”
不敢置信的看了看对方,褚隽的脸上后知后觉露出点粉红色,但马上又消失不见,他不自然的收起一直敲打凌云胸口的中性笔。
“哦,原来是凌家的老四,凌云是吧?对了,里面躺的那个是你男朋友?”
他低着头在病历上写写画画,并不看凌云。
凌云答得干脆,“不是男朋友,是同事。”
褚隽掀起眼皮看他,“不是男朋友?那你刚才为什么说对他负责?你不会是备胎吧?孩子是你的么?”
一连串得问题搞得凌云一张俊脸红了个彻底。
看他支支吾吾得,褚隽直接把药单开出来,塞到了他手里,“我看出来了,人家八成是没看上你!行了,便宜爹不是那么好当的,赶紧,先把液体取回来再说!”
凌云这才灰头土脸得赶紧走了,他怎么忘了,褚隽从小就牙尖嘴利,他比对方大了八岁,可当年两人吵嘴,他都斗不过只有八、九岁的小褚隽,何况是现在。
因为突然重逢故人,倒让凌云一度忽略了沈瑜有孕的事,直到他拿着液体回来,看着仍旧昏睡的沈瑜脸色苍白,这才想起孩子的事情。
“小隽,沈瑜什么时候能醒?”
他问正在给沈瑜查看各项身体指标的褚隽。
可对方却一脸严肃,手下不停,看也不看他,“喊我褚大夫。”
凌云,“……”
酝酿了好一会,见褚隽马上就要离开了,凌云才终于开口喊出来,“褚大夫,沈瑜什么时候能醒?”
褚隽抱着病历本回身,礼貌一笑,“不一定,看他心情吧,心情好,一会儿就醒,心情不好,也许睡个一天一夜。你不是家属嘛,做好陪护哈,千万不能有闪失,他现在可不是一个人,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呢。”
说完,没管凌云什么脸色,转身就走了。
凌云,“……”
自己这是缺了什么德,为了何二雷的孩子,要受这一大通的挤兑!
但不管怎么说,沈瑜现在的身体情况确实不容大意,凌云工作忙,无法亲自陪,就雇佣了两个护工,昼夜陪护,另外也让司机和秘书几人轮流过来查看,他则一有空就打电话过来询问。
沈瑜昏睡的时间并不长,到了第二天早上,他便醒转了。
当时凌云刚来,正询问护工昨夜陪护的细节,见沈瑜醒了,他忙上前,坐在床边,轻声问,“感觉好点了么?”
沈瑜躺在那儿,迷蒙着眼睛,即使是病房里一点微弱的光线也让他觉得刺目。
费力的转头看了看,发现是凌云,他的严重闪过一丝失望,哑声问,“二雷走了?”
凌云,“……”
果然,那个外卖小哥确实是何二雷!
一时气得说不上话来,凌云转过头,不看沈瑜,而是吩咐护工,“请帮忙倒点温水过来,谢谢。”
待对方出去了,他才对沈瑜道,“你怎么这么傻!为了那个穷小子,值得么?!”
看来何二雷确实已经走了,支撑沈瑜的那一丝精神支柱也没有了,他长长的泄了一口气,然后对凌云说,“给你添麻烦了,我累了,让我自己躺一会儿吧。”
说着就闭上了眼睛。
看着他双眼下的青色阴影,凌云既心疼又懊恼,他本不想说,可到底怕沈瑜不顾身体,伤心太过,对孩子有损。
他也叹了一声,帮沈瑜掖了掖被子,说,“沈瑜,不管你跟何二雷发生了什么,但现在你得先保重自己。”
沈瑜不应声,只是闭目躺在那里,并不是他不想回应,而是实在没有力气。
凌云的声音还在继续,“你现在不要想那些烦心事,安心养好了身体才是要紧,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下午大夫来过,说你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此言一出,沈瑜立即就睁开了眼睛,一只手也探出被子,紧紧抓住了凌云的胳膊,“你说什么?”
凌云把病历本从床头的卡槽里抽出来递给他。
“不信你自己看。”
沈瑜接过,按亮床头的小灯,他一字一字的细看病历本。
过了片刻,他仍想是不敢置信一样,转头问凌云。
“是真的么?”
凌云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反问他。
“是何二雷的孩子?”
沈瑜没有说话,但捏着病历本地手指已经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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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二雷冲出沈瑜办公室的时候,根本无心他顾,他听到身后有追赶的脚步声,还有司机大刘的招呼,“小何,你别走啊,沈总吩咐我把维修费退给你。”
可他根本不能停下脚步,这摩登大楼,实在让他感觉无地自容。
不仅是因为沈瑜的真实身份,也因为他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凌云捧着鲜花进来时那副亲昵的姿态足以说明问题,显然,沈瑜的生活已经有了一个全新的开始。
确实是,只有凌云那样的大总裁,才是跟沈瑜合该正配的人,可笑的是,当初自己竟然还胡乱猜测,以为凌云跟沈瑜是什么不正当的关系,在酒吧里说了那么多不自量力的话。
当真是蠢到极致。
来到楼下,他跨上摩托车,旋动把手,加足马力,开了出去。
冷冽而强劲的风吹到他的眼睛上,刺激的双目流出咸涩的液体,然而没等落下来,就被迎面的风吹碎了。
这一夜,何二雷没有回自己简陋的出租屋,他在护城河边坐了一宿。
买了一瓶二锅头,他一边喝一边看着粼粼波光的河水发怔。
以前,他从来没有细想过,他和沈瑜相处的种种。
然而今天受了这番刺激,终于让他开始仔仔细细的回忆过往。
可每记起一个细节,他都为自己的傻气羞耻,每想到一件小事,他就会越发变得自责和愧疚。
他让沈瑜过得都是什么日子?让他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却还在沾沾自喜,觉得给了对方温暖和柔情。
沈瑜现在拥有的一切,不比他能给予的好上千百倍么?
而之所以能和这样寒酸的他在一起厮守,不就是因为这份感情?
然而就是这一点,他都没有让沈瑜满意称心,仍是出了三胖那样的事情。
出了事不要紧,关键是他自己龟缩起来,不敢面对。
可殊不知,这样的自己,才最伤沈瑜的心。
沈瑜想要的多么简单,可他都没能给予,如今对方回归了本该属于他的上层生活,有了更加匹配的对象,他何二雷还有什么脸再去争夺?
何二雷不禁想,如果当初他们的相识不是在夜总会,沈瑜也没有隐藏身份,他俩还会不会有这一段感情?
答案迅速就在他大脑里浮现,这几乎是不用思考的本能。
如果当初他面对的是沈总,怎么可能会有非分之想?可能自己只会把他当成一个同龄人中的成功楷模来崇拜羡慕,但绝无可能喜欢上对方。
毕竟他们之间差得太过离谱,无论是学识,地位还是财富,沈瑜都不是他能高攀起的人物。
他们之间是一段类似牛郎织女的奇遇和奇缘。
可当这段感情要直面现实的时候,必然会出现一道横亘在两人中间,无法逾越的银河。
如果沈瑜真的不顾一切和他在一起,家人,朋友,下属,会说什么?这几乎不用多想,二叔的话就是现成的答案,女秘书的态度已经能说明一切。
他不畏惧当守望在地的牛郎,仰望星空,盼着一年一期的团聚,可他却舍不得沈瑜因为他的身份饱受身边人的非议,承受那种本不该承受的痛苦。
沈瑜本可以过得更体面,更富足,他不该跟着自己受苦。
何况自己还曾经让他伤心难过。
他应该能找到比自己更好的人,不,是肯定会找到,他会幸福的,毕竟他是那么优秀,可爱,他那么好,会有很多人喜欢他,他可以从中挑选一个最好的男人,结婚,厮守,度过一生。
何二雷把一瓶白酒喝到见地,然后把酒瓶狠狠扔进河里,惊起鸭雀无数。
擦了一把脸上已经模糊的泪,他把摩托车送给了住在长凳上的流浪大叔。
天一亮,他就去车站买了回家的票,这个地方不是他该来的,这是属于沈瑜的世界,他的贸然闯入,只会让对方为难和不安。
如果给不了他幸福,至少可以做到不再打扰。
何二雷就这样回了老家,彼时,他人贴着人,挤在火车上的时候,沈瑜正躺在医院的病房里,接受褚大夫的查房。
今天凌云没来,病房里只有一个护工。
褚隽给他量了血压之后,帮沈瑜把高挽的袖子落下,叮嘱道,“你的血常规不太理想,贫血的厉害,一定要注意休息和饮食,否则对孩子发育不好。”
沈瑜感激的笑了一下,“谢谢小褚大夫。”
褚隽比他小了六、七岁,又长得面嫩,被沈瑜这么称呼,倒也合情合理。
而沈瑜长得好看,性格也可亲,褚隽对他挺有好感,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这孩子是凌云的么?”
沈瑜微微一愣,没想到他会打听私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褚隽也意识到自己问的唐突,面色有些尴尬,但还是端着医生的架子,一本正经的说,“他说自己是病人家属,抢着签字,我看他那么积极,想来也是孩子的爸爸。”